太后在宫里听闻庆帝让范落兰搬入皇宫里住属实是气得不轻,但她又不能说些什么,她深知自己那位皇帝儿子是什么心性,庆帝想做的,谁也拦不住。
范落兰拉着柳如玉和范思辙匆匆赶回范府,柳如玉得知此事惊得一身冷汗,自己不过是带这丫头去宫里遛遛弯儿,怎知能遇上陛下,还给丫头整皇宫里去住了,范建好不容易才见到自己的这位长女,柳如玉当然知道他有多疼这个女儿,就怕范建会因此事怪罪于她。
范建正忙完了公务,美滋滋地坐在前厅里喝茶,这是今年陛下御赐的江南龙井,茶香四溢,味道极佳。他刚抿了一口,就见自家女儿拉着自家夫人脚步急切地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慌里慌张的。”范建放下茶盏,看着他们俩。
柳如玉站定,一只手揽着范落兰的肩,略有些紧张地笑道:“咳,老爷。”
范落兰一言不发,等着她先说。
范建看他们俩这样子不禁皱了皱眉头,又问:“到底怎么了。”
“呃,兰儿,要不你说吧。”柳如玉将范落兰往前推了推,似是在求救。
“好。”
范落兰向前一步行了一礼,道:“爹爹,我今日同姨娘进宫见宜贵嫔,但正巧遇到了陛下,陛下待我极好,便赐了我一处宫殿居住,还让我去做二殿下和三殿下的伴读。”
范建听到这话好悬没两眼一黑晕过去,这该死的李云潜,明知道范落兰是叶轻眉的女儿,这是故意要将这孩子放到他身边去养,得不到他亲儿子范闲,就把自己女儿拐走是吧,搁这换孩子玩儿呢?
范建忽地起身,宽大的袖袍卷着茶盏翻到了地上,瓷器碎裂发出清脆的响声,那盏御赐龙井洒了满地。
“老爷!老爷别生气,这,陛下估计就是一时兴起,老爷不如去和陛下说说,这事儿也就算了。”柳如玉赶快上前扶住范建,然后让下人赶紧把残局收拾了。
“哼,我这就去找陛下。”范建说着,就要往出走。
“爹!”范落兰及时喊住他,“爹,陛下为人您是知道的,他下了旨意,咱们范家也不能抗旨。”
范建刚踏出门槛的脚又收了回来,他转身甩袖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他瞧见柳如玉,又伸手指了指她,“你说说你,怎么当时就不劝劝陛下呢?”
柳如玉手里的手帕都拧成一团了,她想解释又不知如何作解,脸上的表情已和手帕无异。
“这…”
“爹,这事儿万万怪不得姨娘。”范落兰走过去站到柳如玉身前,“姨娘当时和宜贵嫔在一起,我是偷偷溜出去玩儿的,谁知道遇到了二殿下和三殿下,紧接着又遇到了陛下。”
范建听她如此说,便不作声,但还是那副苦瓜脸表情。
范落兰又走过去抱住范建的胳膊,她笑着撒娇似地说:“爹爹莫要再生气了,陛下如此也是给了我们范家和女儿天大的荣宠,女子伴读这事儿可是闻所未闻,您女儿也是开创千古第一人了。”
范建一听女儿这软绵绵娇滴滴地声音,心里的怒意便散去大半,只是又徒生起些心疼和不舍。
“兰儿。”他稍稍蹲下,双手揽住范落兰的肩。“不是爹不让你去皇宫,只是这皇家乃是非之地,处处皆是尔虞我诈,一不小心就会坠入深渊。爹是怕你受不住,怕你受伤。”
“爹,兰儿知道,兰儿都懂。只是陛下给了这样的机会,兰儿不想错过。当皇子伴读,是荣幸,也是挑战。兰儿定会万事小心,京都的水很深,在皇宫里也更能磨练心智,兰儿会保护好自己,更不会给范家丢人。”范落兰坚定地说,她看向范建的眼神里充满了决心。
范建看着她,堪堪不过六岁的孩子,就已如此成熟懂事,让范建想起那句——没娘的孩子早当家。心中怜爱地抚了抚范落兰的发顶,又说:“好,既然兰儿想去,那爹支持你。丢不丢人的不要紧,要保护好自己才是,有什么事,随时找爹,爹来办。”
范落兰笑了笑,重重地点点头道:“谢谢爹。不过爹也不用太担心,我也会时不时回家里住,皇宫离家也不远,想回来随时都可以的。”
“嗯。”范建也笑了笑,站起身,对柳如玉说:“如玉,辛苦你帮兰儿收拾收拾行李,后宫我不便去,到时你送她去吧。”
柳如玉也放心了起来,笑道:“这怎么能说辛苦呢,我也是兰儿的姨娘,她就和我亲女儿一样,放心吧老爷,一切都会打理妥帖。”
“好,好。”
范建话音刚落,就听见通报的声音传来,原是侯公公来宣旨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司南伯范建之长女范落兰,兰质蕙心,颖悟绝人,出类拔萃,卓尔不群,现赐广寒宫,二皇子、三皇子伴读。钦此。”
范家齐刷刷跪了一院子,领旨谢恩。
“谢陛下恩典!”
范建接过圣旨,起了身,对候公公问:“侯公公,陛下有说何时让小女入宫?”
“陛下的意思是,明日。”
“这么急?”
“是,明日二位皇子殿下入尚书房,大殿下也同去。是林若甫林相来教书,所以范小姐需去。”
“我明白了,多谢候公公。”
“诶呦,司南伯客气了,奴才可当不起这一声谢,奴才还有其他事儿要办,就先行告退了。”
“公公请。”
待送走了宫里的太监,范府也开始忙碌起来,柳如玉带着下人帮范落兰收拾行李,范建似乎也参与了进去,范落兰回自己的屋里收拾一些贴身衣物和平日里常用的东西之类的,她收拾的快,东西也不多,没一会儿就完事儿了,便想出去看看,结果一出门就被吓了一大跳。
打包的东西满满当当摆了一院子,下人们在各个箱子的缝隙里穿梭,挤作一团,柳如玉正站在台阶上指挥。
“诶诶诶,这些是冬天的衣服,放在那个箱子里。那些茶具放在最下面垫着些,小心坏了。”
范落兰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柳如玉一见她出来,便挤过来拉住她的手道:“兰儿,你看看还缺什么,和姨娘说,姨娘都给你置办。你爹还在里面帮你选带进宫里的珠宝首饰呢,怕你在宫里要用银钱,那箱子里都是银子,你留着花。不够再回家要,啊。”
此时范建也从库房里出来,下人们抬了两大箱首饰出来。
“就先放那吧。”
范落兰心里又感动又崩溃,这场景像去外地上大学父母给你准备了四个行李箱八个大箱子里面全是土特产恨不得把家都给你带去的模样。
“爹…我,我是进宫,不是去坐牢。还会回来的,这些,这些还有这些,都不用带了。”
范落兰指了指一箱子上好的布料,还有各种笔墨纸砚,无数的首饰衣裙,她养的那些花儿,甚至她最爱喝的花茶和酸酪也带了不少,也不怕坏了,连她屋子里的床垫都要拿走了。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还有银子,也不用这么些,我花不了这么多。”她拿起一个布袋子,走过去打开银钱箱子,被里面白花花的银元宝晃瞎了眼。范落兰咽了口口水,长这么大连带着上辈子她也没见过这么多钱,这里足足有三千两。但范落兰还是只拿了三百两放进袋子里,这也够沉的了。
“这些都不用带了?爹怕你不习惯,唉,要是缺什么随时和家里说。”范建看着那些东西都被范落兰吩咐收回去,叹了口气。
“真不用了,谢谢爹。宫里什么都有,不用担心,况且宫里还有宜贵嫔呢,娘娘和柳姨娘是姐妹,今日入宫一见也待我极好,想必也会照顾女儿的。”范落兰安慰地说着,让铃兰把钱袋子放进马车。
“铃兰就陪你一起入宫吧,她在你身边久,跟你一起去也放心些。”柳如玉道。
“是,对了姨娘,我的那些花儿可能要拖您照顾了,麻烦姨娘了。”
“不麻烦不麻烦,”柳如玉摆摆手笑说,“放心吧,定会照顾妥帖了。”
“多谢姨娘。”
“还有什么要带的?”范建问。
“嗯…爹书房里有两本书,女儿想带上。”范落兰嘻嘻一笑,范建又心软了。
“好,好。你想拿什么书,去拿吧。”
过了一会儿,范落兰从书房里拿了两本古籍出来。
“爹,女儿想带这本。”
范建定睛一看,这不是他收藏了许久的古籍吗?心下虽有不舍,但还是咬咬牙点点头。
“兰儿想要的,都可以。”
范落兰本还担心范建舍不得,没想到这就同意了,这桩桩件件,足以证明范落兰已是范建的心头肉。
“多谢爹爹!”
第二日,范落兰一大早便要启程入宫,范建看着马车远去的背影甚至泛起了泪花,柳如玉在一旁有些无奈地笑道:“老爷,兰儿还会回来呢,估计没几日就能回来住几晚。”
范建点了点头,道:“也是,叫人把兰儿的住处日日打扫,方便她回来住。”
“是。”柳如玉说,挽住范建的手臂。
广寒宫
范落兰踏进了广寒宫,这里并没有她所设想的清冷,反而是光线充足,生机勃勃,宫里甚至还种了梧桐树,各种鲜艳奇异的花也栽满花坛,一看就是有人细心收拾过,也知道她的喜好。
地面上更是干净,连落叶都没有,殿里也一尘不染,所有家具丝绸都是华贵的料子,这皇宫的确不一样,这些东西,有钱也是买不来的。
看来庆帝确实将她宠上了天,这种待遇都快赶上公主了。
范落兰隐隐担心,这种做法不是将她推上风口浪尖吗?这庆帝究竟是何意,难道是要借此机会敲打范家?也不对啊,范建现在虽是司南伯,但也只是个户部侍郎,根本威胁不到皇权,如今一手遮天的是当朝宰相,长公主李云睿也掌了权,何必兜这么大圈子来弄范家?
完全思考不出来,范落兰叹了口气放弃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此时侯公公带着几个宫女太监来了广寒宫,范落兰行了一礼。
“侯公公。”
“范小姐。”
侯公公也行了一礼,他的腰微微弯着,将那几个宫女太监叫过来。
“这几个是陛下吩咐奴才让来这广寒宫伺候范小姐的。”侯公公笑着说,皱纹都快堆满了眼角。
“你们几个,从今日起,好生伺候着范小姐,若是有任何差错,唯你们是问!”侯公公忽然拔高了音调,显得他的嗓音更加尖锐。
“是,奴才/奴婢明白。”宫女太监们都低着头,十分恭敬地回复。
“范小姐要是缺些什么或有别的吩咐,让下人们来知会奴才一声就行了,去内侍监直接去拿也是可以的。范小姐要是没有别的事,奴才就先告退了,小姐别忘了辰时要去尚书房。”
“我知道了,多谢公公,公公慢走。”范落兰欠身行礼,侯公公笑了几声,便离开了广寒宫。
宫里现在只剩下他们几个,铃兰虽然还是个孩子,却颇有掌事的样子,她让那几个宫女太监将范落兰的行李都拿进去收拾好,要是少了一件照价赔偿。
“铃兰姑娘好大的架子,我们都是宫里伺候过几年的老人了,还会弄丢了小姐的东西不成?”其中一个看起来不过及笄之年的宫女有些不满的说,剩下几个也都站在她后面,看起来她是这个小群体里面的头头。
不是吧,刚进宫就要搞这种霸凌戏码?侯公公前脚刚走,后脚他们就开始咄咄逼人。
范落兰内心嗤笑一声,握住了要反驳的铃兰的手。
“诶,铃兰也是怕丢了东西担不起司南伯降罪之责,所以说话急了些。各位姐姐见谅。”范落兰和善地说,边上的铃兰有些不满,但被范落兰拉着手,也没说什么。
“这位姐姐叫什么名字?其他人也都介绍介绍吧,日后我们还要相处,总不能不知道名字。”
一开始说话的那位宫女居高临下的看了看范落兰,道:“我叫素芝,这是春桃,她是秋云。”素芝指了指她右侧后方的两个宫女,看起来和铃兰差不多年岁,又指了指左侧后方的两个小太监道:“这俩是进忠,苏飞。”
……“噗。”
范落兰没忍住笑出声。
这到底是个什么神奇的世界,取名怎么都这么抽象。
一个进忠,直接从甄嬛传跳到了如懿传。
有了这个进忠,以后要进进忠忠的啊。
一个苏飞,嗯,说起来她倒是可以试试搞出来真正的一次性卫生巾,也省着用月经带这种不方便的产品了。
一个名字倒突然给了她灵感,范落兰有些开心。
可素芝却愣了一下,其他人也不懂她在笑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