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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纱巾紧贴在身体上,从肩头到臀部的肌肉清楚地显露出来。一位男子,白麻布衬衫的颈项,堆积着油光闪亮的疙皱,每人都盯着僧侣那只涂着朱红的灰黑的指尖儿,蹦蹦跳跳,急不可待。那副举动,那种狂热,使得本多联想起博洛尼亚折中派画风的一景——安尼巴莱·卡拉齐《圣洛克的布施》中群情振奋的场面。白昼里依然一片昏暗的寺院内部,垂挂着红舌、戴着人头的迦梨女神的偶像,在烛光里摇曳不定。

跟着向导在后院里转了一圈儿。这块地方面积不满一百坪,雨点敲击着凹凸起伏的石板路,人影稀疏。一双低矮狭窄的门柱般的廊柱,下面是凹陷的石门槛儿,还有洗涮长丝的围栏。旁边紧挨着完全相同的小小的雏形。小型的一双廊柱被雨水淋湿了,门槛里蓄积着血水,石板上血迹经雨点儿的敲打,缭乱不堪。听导游介绍,本多才明白了这些。大的是水牛的牺牲坛,现在已经不再使用;小的是公山羊的牺牲坛,尤其在杜尔迦这样的祭祀活动中,一次要宰杀四百只公山羊。

迦梨女神庙从内部看去(刚才被众人推拥着,未能仔细观看),惟有大理石基座是清白一色,中央的塔,周围的佛殿都装饰着五彩斑斓的瓷砖,令人想起曼谷的晓寺。精致的花纹,相互对称而连缀一体的孔雀图案,经雨水洗净,纤尘不染,亮丽的色彩冷然践踏着足下的流血。

稀疏的豆大的雨点张皇失措地掉落下来,风雨凄迷,缭乱的空气却酿制了温热的湿雾。

本多看到一位没有打伞的女子走到山羊的祭坛旁边,恭恭敬敬地跪下来。这个体态丰盈的印度中年妇女,从脸型上可以看出有着一副聪明而诚恳的心灵。草绿色的纱丽已经透湿,手中提着盛有恒河圣水的小铜壶。

那女子将圣水浇在柱子上,点上不怕雨打的油灯,周围撒上深红的爪哇花。接着,她在血水飞溅的石板上跪下来,额头抵在柱子上虔诚祈祷。额头上祝福的红点儿,从雨水粘贴的秀发中,从忘我的祈祷中,闪现着她自身牺牲的血的一点艳红。

本多的神魂摇荡起来,他品味到一种恍惚和难言的畏怖相混合的感情。这种感情所达之处,周围的情景变得朦胧,惟有祈祷的女子的身姿致密地映现出来,致密地令人生畏。这种达于极致的细部的明晰,及其所包含的畏怖,感觉无法继续忍耐的时候,突然,女人身影从那里消失了。他正怀疑刚才是不是一种幻觉,其实不然,因为消失的女子的身影,又在敞开的粗大的铁花后门前边出现了。只不过祈祷的女子和离去的女子之间,总觉得有一道不相连接的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