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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花柳界传统的“风流”的玩家。他戴着金丝眼镜,一副瓜子脸,头发浓密而黝黑,但身子骨却给人一种缺乏精力的感觉。他自信口齿清晰,善于谈吐,每当要说笑话时,总要先静场一会儿,巧妙地省去开场白,再对自己的能言善辩吹嘘一番。他总是满面春风,是个温和的讽刺家。他从来不忘敬老,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是个无聊之徒。

妻子栲子也出身大名华族,是个肥硕而粗俗的女子。女儿的脸型长得像父亲。她的话题实际上只限于亲戚故旧,从未看过电影和戏剧,每天守着电视机过日子。夫妻俩除了小女儿百子待嫁之外,其余三个孩子都各自独立,出人头地,成为他们最值得骄傲的本钱。

老式的良好品性,一成不变地构成这对夫妇轻薄的实质。繁久谈到有些人对现代的性革命表示理解,而栲子却怀着旧有的羞耻心感到愤怒。本多不愿看他们,也不愿听他们继续说下去。繁久毕竟是繁久,他对妻子种种落伍于时代的反应,权当是赏给自己的有趣的小把戏。

本多对自己至今依然缺乏一种宽恕之心感到愕然。他知道,随着越来越不愿接触陌生人,微笑需要付出多大的精力啊!最行之有效的感情是轻蔑,而轻蔑本身又会带来阴郁。他感到,毫无意义的应酬话顺着口角流泻出来,还不如干脆用流口水代替说话更痛快。不过,语言是剩下来的惟一的行为,甚至有些老人仅凭语言就能歪曲世界,就像将编好的柳条筐一脚踹扁。

“您这样站在那儿,显得多么年轻!就像一个军人。”

栲子说。

“你这个比喻很不恰当,人家原是大法官,哪里是军人可比。记得从前看过德国马戏,里头有一位英俊威猛的驯兽师,就和本多先生长得一模一样。”

“您怎么拿驯兽师作比呢?这样太失礼啦。”

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倒使栲子笑弯了腰。

“我站在这里并非摆什么派头,一是为了欣赏黄昏美景;一是为了从上面监视散步的年轻人。”

“啊呀,看见他们了吗?”

栲子走过来,站在本多身旁。繁久也缓步挨过来,靠在栲子的背后。

从三楼向下俯瞰,圆形的庭院铺满青草,院子一旁有一条通往山崖的小路。那一带向海面缓缓倾斜下去,连同灌木间两三张长椅,都看得清清楚楚。到庭院里去的人很少,一家人肩上搭着毛巾打低凹的游泳池那边走回来。夕阳西下,每个人都在草地上拖曳着长长的身影。

透和百子手指扣着手指站在草地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