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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看不出任何将死的迹象。透学习盲文,阅读书籍。他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总是安安稳稳地欣赏唱片音乐,倾听院子里的鸟鸣,辨别那鸟属于哪一类。一次,透隔了很久才同本多说上句话。他向本多提出要和绢江结婚。本多得知绢江的疯病属于遗传,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衰亡日渐推进,终末静静出现征兆。犹如从理发馆回来,领口残存的毛发不时刺疼皮肤,尽管该忘记的时候都已忘记,但每当一想到死,脖子就感到刺疼。本多觉得某种力量已经为他迎接死亡准备好一切条件,但死亡还没有到来,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头绪纷乱的时期,本多逐渐感到胃部每每有些压迫感。但他没有像寻常那般急急忙忙跑医院,而是自我诊断为因消化不良而感到胃部沉重。新的一年,他照样食欲不振,假若说这都是因为透自杀未遂而引起的诸多烦恼造成的,那他就不像是一直蔑视苦恼的本多了。还有他那日渐的消瘦,如果也是无意识的苦恼和悲哀的结果,那么,这实在是没有预料到的事。

然而,苦恼到底是精神的还是肉体的,本多以为没有任何必要再加以区分了。精神的屈辱和前列腺肥大之间有什么不同呢?某种尖锐的悲哀和肺炎引起的胸痛之间有什么不同呢?衰老正是精神和肉体双方的疾病。衰老本身是不治之症,等于人活着本身也是不治之症。这不是什么属于存在论的哲学方面的病,而是我们肉体本身的病,是潜在的病。

如果衰老是病,那么造成衰老根本原因的肉体就是病。肉髓的本质在于灭亡。肉体置于时间之中,其用处只能作为衰亡的证明,毁灭的证明。

人为何于衰老后才领悟这个道理呢?肉体宛若短暂的正午掠过耳畔的蜂虻,纵然心灵里听到那低微的嗡嘤,又为何旋即忘却呢?比如一个年轻而健壮的运动员,比赛之后恍惚于舒畅的淋浴之中,眺望着自己光洁的皮肤上飞溅的冰霰般的水珠儿。这时,他为何没有注意到,那汪洋恣肆的生命的本体,那琥珀色的灰褐的肉块儿,正是剧烈而苛酷的疾病呢?

本多至今才意识到,活着即为衰老,衰老即为活着。这对同义词互相不断诽谤对方,这是错误的。本多感到,误落尘网八十年间,不论多么欢乐的时刻,总觉得有某种不如意搅和其中。老后才体悟到这种不如意的本质是什么。

这种不如意出现于人的意志这一侧或哪一侧,同时飘荡起不透明的雾霭。这是人意志本身释放的护身的雾霭。因为意志本身总是害怕活着与衰老是同义词这一苛酷的命题,才放出这样的雾霭。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