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第2/9 页)

决定我今天要在这棵树下休息。”

本多怀着极度的现实感如此思索着。

走路时全忘了,一旦休息又鲜烈记起,那是汗水和蝉鸣。杖头抵在额头上,额头被杖头镶银的手柄硌得生疼,他用这种疼痛抵消胃和背的刺疼。

医生说胰脏长瘤,而且微笑着告诉他是良性肿瘤。<u>微笑</u>,<u>良性</u>。要是将一线希望寄托于此,那么他的八十一年人生的骄矜就将化为乌有。本多不是没有想到,回东京后可以拒绝动手术。但即使拒绝,医生也会立即想办法动员“亲友们”强迫他就范。这是不言自明的事。自己已经落入圈套。一旦落入“生为人”这一圈套,那么前途就不可能有更大的圈套等着。本多改变主意,一切都乐呵呵地包容下来,装出一副满怀希望的样子,即便是印度用作牺牲的小山羊,砍去脑袋之后还能踢蹬老半天哩!

本多站起身,这回没有监视者的眼睛了,他便拄着拐杖,放开脚步踉踉跄跄向上攀登。走着走着,他觉得东一脚西一脚好像在开玩笑,这么一想,疼痛顿时消失,脚步也轻松起来。

夏草的气息弥漫四周。山路两旁松树渐渐多了,倚杖仰望天空,阳光炽烈,松树梢顶众多的松毬儿,那片片鱼鳞似的影子清晰如浮雕。不久,左前方出现一片荒废的茶园,随处缠满蛛网和旋花蔓子。

前方的路面上又横斜着几团树荫,靠近面前的,犹如破旧而剔透的帘影;离得稍远的,就像丧服带子,横卧着三四块浓黑的阴影。

本多拾起掉落地上的一颗巨大的松毬儿,借此他又坐在巨松根上歇息了。周身沉重,疼痛而又灼热,疲劳没有发散出来,变成一根弯曲的尖锐而锈蚀的钢丝。他摆弄着那颗捡起的松毬儿,一片片干枯而张开的焦褐的鳞片,硬硬地刺疼了他的手指。周围生长着鸭跖草,花瓣在烈日下凋零了,叶子如乳燕的双翼在欢舞,叶芽间极小的青紫的花儿萎缩了。背后的巨松,目之所及的青瓷般的蓝天,以及那未能扫净的云片,都一律可怕地干涸了。

填满四围的虫声,本多无法辨别清楚。所有的虫鸣都是同一基调的唧唧之声,以及夹杂其中的噩梦般类似切齿的声音,还有那徒然迫人心胸的铜铃般的鸣响。

本多再次站起身来,他怀疑自己还有没有力气走到山门。他一边走,一边用眼睛数点着前方路面的树荫。他要通过走路考验自己,如此酷暑,如此上气不接下气的攀登,究竟能跨越几多清荫?……然而,开始数点后,走过了三团树荫,前面松树枝叶的影子,遮住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