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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桑 严歌苓 15 字 2024-03-01 12:38:02

脚步终于到了你的楼下。你让箫音滑落,抬起头看着我。你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只有后人才弄得清。两个守门人将大门拴住,并用脊梁抵在门上,闭着眼,外面的脚踢一记,他们全身震一震。他们的刀都扔了,刀是不能对洋人举的,否则杀死杀活都要给送去套绞索。

你只是这样看着我,未沉杳的箫音在我头上绕着。我当然已从一百多年的口传书记中了解到这些人对你做了什么。但你怎么会相信我?我怎么能让你相信人的这股发散开的遮天蔽日的仇恨?

就像电视上光头青年的仇恨,那样的深沉阔大而毫无私欲。

昨天我离开你之后,偶然打开电视。偶然撞上一场仇恨座谈会。一群青年人大约二十岁到三十岁,头剃得极端彻底,泛着铁青色。他们面色煞白,透着庄严。他们中也有四五个女性,眼神同样寒冷。那些露出的四脚上刺有法西斯图案。他们非常着重地宣布了对亚洲人、黑人和所有非白种人的不共戴天的仇恨。我被这仇恨的分量和纯度震撼了。

你知道,假如我不那么震撼我一定会打电话到电视台,参与提问。

屏幕上所有的观众也像我这样被震得不轻,几乎带着敬意地问:为什么呢?

光头青年们淡泊地笑笑,说他们并不需要解释,以求得谅解。

一再的追问之下,他们中一个男青年说:你们这些有色人种可以活,我们并不要你们去死,我们只要你们别在我们活的地方活。给我们一片纯的天和地,让我们别看见你们,忍受你们。他声音低沉,带着永恒的冷酷。

一个亚洲女学生说:为什么要忍受我们?

一个非洲男青年说:难道事实上不是这么多年来我们在忍受你们?!

亚洲女学生变得十分动感情:我们有什么罪行需要你们忍受呢?你们和我们,在哪里结下了仇恨呢?我们从来不认识彼此!

脸色过白的光头青年说:我们假如不忍受你们,仇恨就会失控,这对你们不利。我们将要有块土地,与你们彻底隔绝,那时我们就不必再忍受你们了。

女学生仍问:我们惹过你们吗?我们都在安分守己地生存,为什么你们要忍受我们?

光头青年:目前的情况下,我们只能忍受你们。女学生:我们不愿意仅仅被忍受!

光头青年无奈地傲慢地笑了。良久,他等观众的吵闹平息下来,更郑重地说: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不需要忍受。我们将做一些重要事情。

他胸有成竹地拒绝回答观众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