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如何找到我的？”寒夙问，本以为那一闭眼之后，便不会再醒来了，不料竟还活着，且恢复意识时，就听苏汐语同墨止沅吵闹了一整天。

苏汐语没有说实话，只说是自己外出游历，恰巧经过那江淼村，听到里面动静不对，进去看了看，恰巧发现了她。

苏汐语将这一切都归结于巧合，但这世间又能有多少巧合呢，寒夙不傻，她或许能猜到缘由，又或者猜不到缘由。

寒夙没有再追问，只问了苏汐语这些年来的近况，苏汐语只捡好的来说，报喜不报忧。

在这期间，苏汐语连她自己都没留意到，她说了不少墨止沅的好话，说她收留了自己，又说她这些年来一直在指导自己修行，说起这些时，眉梢眼角带了笑意。

虽说平时经常有吵架，但苏汐语一直将她的这份恩情记在心里。

寒夙在床上躺了几天，吃了一些墨止沅抓来的药，身体似是好转了不少，起码如今能下地走路了，但走得很艰难，需要杵着拐杖。

苏汐语去扶她，寒夙摆摆手：“不用，我自己能走。”

苏汐语没有坚持，只是跟在后面，时刻注意着，精神高度紧张，只要寒夙一站不稳，立马就能第一时间扶住她。

寒夙来到一处开阔之地，遥望远方风景，郁郁葱葱，山峰一座接着一座。

百鸣山的风景相较寒焰谷，这里显然要更美一些。

如今千年过去，这里好像变了，又好像还如千年前那般，并没有变。

有冷风吹来，寒夙捂嘴咳嗽了几声。

苏汐语担忧道：“师尊我们还是回去吧，这外面风大，你不能待太久。”

寒夙收回目光，点点头，杵着拐杖，慢慢往回走。

山脚下。

曲念在此处落了脚，寻了个住处，住了下来。

她没了再去找寒夙的心思，她知道师尊不想见自己，也就不去惹她心烦了。

虽不去找她了，但还是想离她近一些，知道她在百鸣山，她便守在这百鸣山山脚下。

曲念每日最常做的事情，便是站在山脚下，抬头看着山上。

什么也看不到，但她每天都会这么看着，因为她知道，师尊就在那上面。

她时常会担心，师尊有没有醒来，师尊的身体有没有好转一些，师尊有没有……

曲念长叹一口气。

距离上次见到师尊，已经过去半月了，其实并不久，但曲念却觉是隔了无数个年月一般。

思念占据了所有思绪，让她一天除了想念，再也没法做其他事情。

她有试图去做其他事情，比如种种花，泡泡茶，吹一吹笛子，但后来她才发现，自己所做的这些事情，其实都是寒夙曾经喜欢做的事情。

寒夙喜欢穿白色的衣裳，她慢慢的也开始穿这个颜色的衣裳了，寒夙喜欢种花种草，她也开始种花种草，寒夙喜欢泡茶，她也泡茶，寒夙喜欢吹笛，她也开始吹。

寒夙喜欢看书，曲念最不喜欢的便是书，但这些天，她有逼着自己去看。

尽管看得有些痛苦，但还是在坚持，她想做寒夙一切喜欢做的事情，这或许是缓解思念的一种方法吧。

想她，但却不能去见她，很有可能，这辈子都不能再见，光是想到这一点，曲念心就会尖锐的疼着。

以前寒夙还没有回来的时候，曲念总抱着一个希望，虽然等待是无穷无尽的，但总归心里有个希望，过得苦了些，但心是活的。

可现在，她还是在等待，同样是无穷无尽的等待，可这个等待是没有希望的，她的心是死的。

“她又在那里发呆，”一男童指向不远处的曲念，“都半个月了，每天都在那里发呆，一动不动，不吃不喝的，你说她是不是个傻子啊。”

孩童的娘将孩童的嘴巴捂住，一脸惊恐，生怕那不远处的人听到。

那人虽行为怪异，可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得罪惹恼了她，必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妇人看了眼曲念的方向，见曲念没有反应，应该是没有听到，妇人长松一口气。

她训斥男童，让他以后都不要再来这里了，更不可胡言乱语。

男童不服气，结果被妇人揪着耳朵拖走了。

曲念并非没听见，她只是没有计较，若是换成以前，那必定是要好好计较计较的，而且计较的手段相当的没人性。

至于现在，很少有事情能激起她的情绪了，被人骂了也没什么反应。

改善了吗，大度了吗，不是，她只是平静了，麻木了。

入夜，曲念没有离开，席地坐下，背靠着树，继续仰头看着。

这时，身后传来“哒哒”脚步声，这脚步声极小极轻，修为应该在七阶左右。

曲念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那人是谁。

果不其然，身后的人出声说话了，“你答应我不再来打扰，但每日又像看守犯人一般天天守在这底下，又算什么。”

曲念侧头看她：“我没有打扰，并未食言。”

苏汐语摇头冷笑：“你成日待在这里，到底是想干些什么。”

曲念不答话，反问：“师尊身体如何，可有醒来。”

苏汐语声音冷冰冰的：“这些你不需要知道。”

苏汐语对她向来没有好脸色，就她们两人的关系，也确实不需要给她什么好脸色。

苏汐语不肯说，曲念尽管想知道，但也识趣的闭嘴不问了。

“我就只在这山脚下，不会上去，你放心。”曲念承诺道。

苏汐语：“总摆出一副关心师尊的样子，戏倒是演的不错，若不是知道你以前的所作所为，我差点的都要以为你是真关心师尊了。”

关心当然是真，但没有人会相信这份关心是真的，苏汐语不会信，寒夙更不会信。

就连曲念自己都会怀疑，自己的关心是真的吗？

不知道，谁知道呢。

“我该说的都说了，不会打扰就是不会打扰，你若想让我离开此处，那我也只能说，恕难从命。”

苏汐语挑眉，心中有几分讶异，不是因为曲念不肯离开这件事，她不会离开这件事根本就不需要讶异，她讶异的是，曲念居然会用成语了。

真是活见鬼了。

苏汐语不再同她啰嗦什么，开门见山，直入主题道：“我今日下山，是有事要同你说。”

曲念原本一直坐在地上，此刻一听这话，顿时惊坐起：“是不是师尊的病情恶化了。”

苏汐语呸了一声：“少在这里诅咒。”

曲念长松一口气，然后态度就开始不配合了，“与师尊无关的事情，我没兴趣听。”

苏汐语扯了扯嘴角：“你既是要摆出一副关心师尊的姿态，那不如就做一点实事，起码那还有些用。”

曲念瞥了她一眼：“有话直说。”

“师尊的病情虽不可医治，但还是有些法子可以抑制的，只是药材有些难取，你去走一趟吧。”苏汐语淡淡道。

“什么药材？”曲念表情严肃起来。

只要是同寒夙有关的事情，她都会认真已对。

苏汐语：“异魔花，三毒教的镇教之花。”

曲念点头：“知道了。”

说完，她抬头看了眼山顶，然后转身就要走。

待到曲念走出一段距离，苏汐语犹豫着，最后还是在后面喊了一声：“你知道那异魔花是什么东西吗，知道取它有多难吗，居然就敢这么轻描淡写的答应。”

曲念回头：“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那东西只能暂缓师尊的疼痛，治标不治本，但你为了那治标不治本的东西，很有可能要搭上性命，这样，你还要去？”苏汐语以为她是不知道其中凶险，特意解释了一句。

曲念笑了笑：“师姐不必担心我，我就是死了，那也会提着最后一口气，把这东西送到你手上来。”

苏汐语眉毛皱起，当即狂怒：“谁担心你了！少自作多情，异魔花记得带回来，你活或者死，一点都不重要。”

似是话语的力度还不够，她又补充了一句：“最好是死在那三毒教，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曲念低笑，“借师姐吉言。”

苏汐语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心情莫名的压抑烦闷。

回到百鸣山，迎面就和杵着拐杖的寒夙相遇。

苏汐语忙迎上前，下意识就要扶她。

寒夙摇头，苏汐语收回手。

“刚刚去哪了？”寒夙问。

苏汐语眼神闪躲，“就四处走了走，没去什么地方。”

苏汐语不会说谎，千年前不会，千年后也没有长进多少，一说谎那表情就不自然起来，而且小动作会比较多，比如摸摸头又比如摸摸耳朵。

总之，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在说假话。

刚刚问她去哪了，她在说假话，之前问她如何找到自己的，她也在说假话。

“曲念在山脚下，对吗。”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苏汐语猛的抬头，一脸惊诧，都不需要寒夙诈，直接就露了个底朝天。

“以后别学旁人说谎了，你学不来的。”寒夙道。

苏汐语垂头，有几分委屈：“是，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