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念。”不轻不重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下，格外引人注意。

几乎是声音落尾，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

若说曲念进来，还有几个不长眼的会上前调戏一番，但寒夙就算走入这青楼，在这好色之徒成群之处，竟也无一人对其生起龌龊之念。

就像是画中之仙，圣洁干净，不染凡尘。

寒夙随着修为的提升，这份特有气质便愈发出众，此时不过三阶修为，但这份气质却已初露锋芒。

她本一直就是只可远观之人，虽性格和善但却疏离，不易同人亲近。

曲念本没太在意，可下一瞬，“蹭”一下站了起来。

林二被曲念这一惊一乍的动作吓到了，咬牙跳的更为努力了，生怕又挨打。

曲念的视线准确无误的和不远处的寒夙撞上。

曲念心露了一拍，不是激动，也不是其他，而是突然感到害怕，她极少感知到这种情绪，她向来谁也不怕，但唯独在寒夙面前，常会有这种情绪出现。

完了，师尊要生气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秦妈妈面露惊诧，曲念刚刚还一副天地都不怕的嚣张模样，怎么在这白衣女子面前，软的像只小猫儿似的。

白衣女子虽气质出众，但瞧着病恹恹的，也不像那厉害之人，难道是深藏不露？寒夙：“台上之人，停下吧，不必跳了。”

林二没有停，意识早已混沌不清，无意识的不停跳着，满脑子都是停下就得挨打。

曲念瞪向林二：“让你停，没听到吗！”

语气过于凶狠，曲念连忙收敛：“停……停下吧。”

林二根本听不到声音了，还在跳，秦妈妈见状，赶忙跑上去，将人拉了下来。

“师尊。”曲念手捏着衣角，惴惴不安。

寒夙不喜这人多纷杂之处，往外走，曲念连忙小跑跟上。

乖乖跟在后面，一副我等着受罚的模样，与其说是等着受罚倒更像是害怕寒夙不罚。

罚好说，不罚才让人难受。

“念儿知错了，”曲念率先认错，生怕寒夙开口就是赶她走：“念儿真的知错了，师尊不要生气。”

寒夙看向她：“这是你最常说的话，可却未见你改正几分。”

曲念可怜兮兮的看着寒夙。

僵持之下，寒夙叹了口气：“倒也不是你一人之错，双方皆有过，他错在不该轻薄于人，如今得了教训，也只能道活该，你错在不该过度伤人，他有过，你小施惩戒便可，不至严重到要其半条命。”

曲念：“我本是想小施惩戒，不料大施惩戒了，师尊教训的是。”

大施惩戒？她倒挺会改词。

寒夙面色稍缓，她本也并未多生气，此事曲念不算错，顶多是有点得理不饶人，不过她本也是这性子，不得理尚且不饶人，得理了那还得了。

之前曲念是无缘由伤人，如今成有缘由伤人，细细说来，也算是有所进步了，本也不该对其有过高要求。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是你动手伤人，为师便一定会怪责于你，你是不是在心里觉得我常大惊小怪不可理喻？”寒夙话锋一转，问。

曲念忙摇头：“师尊会怪责念儿，是还愿意管着念儿，念儿高兴还来不及。”

“你这张嘴，倒是挺会说些讨巧的话。”寒夙语气不明的这般说着。

曲念有些分辨不明，师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还是压根没当一回事。

寒夙话语顿了几顿，又道：“为师今日只是想听你说几句实话。”

曲念细细回忆，自己刚刚有说谎吗，也没有啊，师尊为什么说想听实话。

曲念：“师尊想听什么实话？”

“如果刚刚我没有来，你可会要了那人性命？”寒夙凝着她双眸。

曲念果断回道：“不会，师尊的告诫我时刻记着，我不会要他性命。”

寒夙：“那我换一个问法，如果没有我，你没有这个师尊……”

寒夙话还没有问完，曲念立马就反驳：“不可能没有师尊，你一直在，不会没有。”

寒夙：“只是假设。”

曲念：“假设也不行！”

寒夙蹙眉，曲念收敛。

寒夙：“倘若没有我的管教和限制，你会如何处置那林二，我要听实话，不惨半分假的实话。”

曲念抿着唇，良久没有言语。

寒夙却不打算放过，凝着她，等她回答。

曲念只得如实答道：“若没有师尊管束，我会杀了他。”

寒夙神情并未变化，好像这个答案她本就知道，“只是如此吗。”

曲念不情不愿，继续道：“若是取他性命不够解气，可能也会牵连其他无辜之人。”

曲念说的很是委婉，但寒夙却将她委婉的话直白的复述了出来：“若没有为师的管束限制，你会杀了林二，会屠了那满春院，不为其他，也无仇怨，只因你心情不顺，”

“在你眼里，人命如草芥，杀人就如捏死一只蚂蚁，看不顺眼说杀便杀，你无半分仁慈和不忍，我说的这些，是与不是。”

曲念垂着头，没有反驳。

曲念不知如何解释，也解释不了，她确实没将这些当做一回事，她也确实如寒夙所说，无半分仁慈和不忍，尽管她学着行善，却也只是学着，学不好也学不会。

“曲念，”寒夙深吸一口气，“我说这些，并不是怪责你，我曾经确实想过让你成为肩负使命之人，想让你行善渡人，可慢慢的我发现，你做不到，我也教不了。”

曲念眼睛红了一圈：“师尊可以教，我会学的，师尊不要赶我。”

寒夙看着她红了的双眼，语气不由缓下几分：“为师说这些，不是要赶你，只是告诉你，我不再期待你成为心善之人，不再期待你心系天下心系苍生，我不求你有多善，但你，不该也最起码不能是个恶人。”

曲念陷入沉思，随后擦了擦眼角泪痕：“念儿知道了。”

寒夙：“但愿你是真知道了。”

寒夙朝远处的莫小仟招了招手，莫小仟一蹦一跳的过来了，领着她往前走。

走着走着，寒夙突然回头。

曲念脚步一顿，眼神茫然又忐忑。

寒夙：“烟柳之地，不宜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