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文,”台上手持纸扇的老者将纸扇打开,初春寒凉,他却无所觉的扇了扇:“我们上回说到,那仓云山的大长老百年间入了八阶,其中曲折……”
说着说着,老者还不时停顿一下,将胃口吊足,其实那故事并未多有趣,有趣的更多的是那叙述的方式,一停一顿,一卡一喊的。
曲念打了个哈欠,有点坐不住了,一旁的莫小仟倒是听得认真,眼睛圆溜溜的看着台上老者,耳朵若是能够竖起来怕是早就竖得比直了。
曲念有些好奇,这傻子,她到底是听得懂还是听不懂?
曲念摇摇头,想来她应该是听不懂的,听的这般认真估计也就听着好玩。
曲念来这酒楼,听这说书先生说戏听了整整一下午了,倒也不是她多喜欢听,而是,想学些东西。
徐徐图之,关于师尊的话,曲念可还一直记着呢。
可具体要怎么实行,曲念一头雾水,偏又没有可以请教之人,本来是可以问苏汐语的,可她那张嘴,是个大嘴巴,今日问她,隔日师尊就必定会知道此事。
不可以问苏汐语,曲念便没了头绪,只能跑到这山下,四处打听,当然,她不会承认自己又是被寒夙打发下来的。
寒夙身体好转,曲念没了时刻陪在身边的理由,便又被寒夙以这老理由,打发下山了,同样是带着莫小仟不至日落不许回去。
曲念这次没有特别抗拒,心里揣着事,正满心斗志的打算去什么地方学习学习。
她除了修炼之外,头一次对其他东西,有这般的强盛的好学心。
可这说书先生说的这些故事,好像也学不来什么,要不然,还是去那满春院吧,那地方好像能学到不少。
可是,之前答应过师尊了,不去那地方了,答应了就得做到。
曲念拿起一粒花生米,抛入口中,咀嚼几下。
真想揍一顿这说书的,说的什么狗屁玩意,都不是自己想听的。
想到此处,曲念又急忙摇头,不行不行,不能打人,师尊会不高兴。
“那大长老道号白鹤,自出关之后,便是大展了一番拳脚,那原本远高于他的七阶修士,竟是被他一拳撂倒,那场面,那画面,震惊全场!”
“有谁会想到,闭关前,修为侃侃六阶上层的人,怎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提升至八阶呢!”
曲念打哈欠的嘴半张,听到白鹤道人四个字,眉毛一挑。
前些日子,寒夙还问了这白鹤道人。
师尊为何要问他,且还问了两次,听这说书的说,也就八阶修为,虽较常人是算厉害的存在了,但在曲念眼里,不过尔尔,一只手就能捏死的存在,不值一提。
这种不值一提之人,师尊为何会连问两次。
曲念来了精神,细细听起了说书人说的内容。
说来说去,也没说出什么特殊的地方,一个老色鬼而已,年年逼着手底下人进贡美人,贪财又好色。
这样的人,怎会引起师尊的留意?
“这白鹤道人,志气不小,他曾豪言壮志的说过,他要做这启郁大陆第一人,他要做那第一个飞升之人!”
曲念嗤笑,口气可真不小,才八阶而已,就敢口出狂言了。
“不过吧,老夫不看好他,”老者摇了摇头,“毕竟这不还有个曲念在他头上压着呢,这第一人,怎么也轮不到他。”
曲念挑眉,这说着说着,竟还说到自己身上来了,倒是有几分意思了。
曲念饶有兴致的望着台上的人。
只是那老者还未来得及再说,底下就有人插话了:“你说这白鹤道人不是个好东西,那曲念怕也是半斤八两,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说,怎么就这两不是东西的东西修为这般高呢,实在没天理。”
不是东西的东西?曲念撇嘴,不是东西便不是东西吧,怎么还把自己同那白鹤道人混为一谈。
当真是气人,曲念要发作,但想想又算了,不能惹事,答应过师尊的。
曲念时刻谨记,相当的听话。
曲念没说话,一边歪头听的认真的莫小仟却突然问道:“他们说的曲念,是你吗?”
曲念嗯了一声。
“不是东西的东西,是什么意思?”莫小仟问。
曲念撇撇嘴:“你问来做什么,继续玩你的。”
莫小仟:“他们是不是在骂你。”
曲念哼了一声,故作大度:“骂便骂呗,我还能同那些个人计较吗。”
莫小仟不知想什么,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又猛的抬起头,然后“蹭”一下站了起来,“你们不许骂人!”
曲念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莫小仟冲了出去,同那骂人的人理论了起来:“你不许骂人,骂人不好,你不可以骂人。”
男子瞥了她一眼,冷笑一声,没搭理。
“你给曲念道歉!”莫小仟站到男人跟前,气愤道。
男子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这谁家的傻子,能不能管好了,这是听书的地方,不是傻子撒泼的地方。”
男子说话的声音洪亮,凶神恶煞般,莫小仟被吓得一个哆嗦。
男子本以为会吓退她,不料她梗着脖子,丝毫不退让:“你不许骂她,你不许骂她!我不准你骂!”
“你这傻子还没完没了了,”男子站了起来,那男子高出莫小仟两个头,直接俯视她,“别以为你是个傻子我就不打你了。”
莫小仟害怕的往后退了一步,但还是不愿走,好像他不道歉就不肯罢休一般。
“那曲念是你什么人啊,不知道还以为是你娘呢,这般维护,那曲念就是个欺师灭祖的东西,身上还流了一半怅妖的血,半人半妖,我骂她怎么了,我就是骂了,你有本事让那曲念来收拾我啊。”男子有恃无恐,边说边朝莫小仟逼近。
男子还想继续往前,突然,后衣领被人抓住,随后身体失重,被人往后一拖。
男子大惊,连忙回头,刚一回头,迎面就对上了一双美艳的桃花眼。
那双眼,妖媚一般,美得男子看愣了神。
“姑娘拉我做什么。”男子讪笑,嘴角的小胡子随笑意颤动一下。
他对着莫小仟凶神恶煞,对着曲念,却是一派和气,这脸倒是变的极快。
曲念凝着他,没说话。
莫小仟小跑过来,站在曲念身侧,指着男子:“这人坏,她骂人。”
男子看了看莫小仟,又看了看曲念,面色变换一下,但脸上的笑意却不减:“姑娘,这傻,这小姑娘是你带来的?”
曲念不言语,只是看着她,男子莫名被她看得有几分胆颤。
但色令人昏,尽管他觉得面前这女子有些不对,但还是想要套近乎,若是可以,他还想……
男子:“姑娘不要误会,刚刚我只是听故事听入迷了,恰被这小姑娘打断,有些毛躁,但小生没有恶意,你不要误会才好,”
“但不管怎样,我都吓着她了,不如这样,我请你吃顿好的,也算是赔罪了,你看如何?”
男子说了一大段,曲念始终只是看着他。
男子被曲念盯得彻底没了色心,摸了两下鼻子,打算走人。
刚走一步,一直没说话的曲念突然开口了,“你不是让她喊曲念过来吗,她喊过来了。”
这话来的突兀,男子没听明白,但总觉这女子看人的眼神瘆得慌,还是不要同她纠缠的好。
男子急急离开,一开始只是疾走,后来竟是直接跑了起来。
曲念目送那人离开,没有追,亦没有为难,男子的直觉很敏锐,他跑是对的,他若在再多停留一会,事情就不好说了,不死怕是也得掉层皮。
曲念看了眼莫小仟,眉梢微微挑了一下,问:“为何不许那人骂我。”
莫小仟:“不许就是不许。”
曲念:“你可没少骂我,坏东西不是你的口头禅吗。”
“我可以骂,他不许。”莫小仟说的理直气壮。
曲念轻笑,心情似是好了不少:“走,不是说想吃那糖葫芦吗,我带你去买。”
莫小仟咧嘴笑,高兴的跳了起来:“我要吃两个,还要给姐姐带一个。”
“师尊不喜欢糖葫芦。”
“姐姐喜欢,你这坏东西舍不得银子,不给姐姐带,你坏!”
曲念横了莫小仟一眼:“你若再啰嗦,你的那一根也没了。”
莫小仟乖乖闭嘴,只是嘟起的嘴巴,以及那不忿的眼神,都在表示她不服。
***
一黑衣人半跪在曲念跟前,态度谦卑恭顺。
曲念:“去查查那白鹤道人的来头。”
“是。”黑衣人点头应是,后退,转眼消失。
白鹤道人虽不可能和寒夙有何交集,但既然师尊问到了,必定是有些什么的,查查也好,若是师尊再问起来,自己也能回答一二。
有关寒夙的事情,事无巨细,只要是寒夙提及的,曲念都会尽心尽力的去办。
曲念看向远方,那方向是寒焰谷的位置。
倒是有段时间没听到姬卯汇报了,以前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听到她的汇报,都是些关于寒焰谷的事情,倒也没什么大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曲念本无意管这些,但姬卯却尽职尽责的隔段时间便汇报一声。
这么久没消息,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曲念摇摇头,算了,若真有事,姬卯会前来同自己说的,没有动静想来应该是无事发生。
此时,说书先生从酒馆里走了出来。
曲念收敛思绪,正事要紧,加快脚步,跟上那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同这附近之人皆是熟人,一路往前走,一路同摊贩打招呼。
曲念不近不远的跟着。
行至偏僻路段,那说书先生频频回头,心中涌出几分不安感,脚步也不由加快了几分。
说书先生握紧荷包,神色不安,脚步一快再快,回头看一眼,没人。
明明没人,可为什么总觉得有人跟着。
说书先生回头之际,脚步没停,没有看前面的路,路面坑洼,脚踩空,“砰”的一声,直接脸朝地摔了一脚。
一道阴影遮住阳光,说书先生顾不得摔伤的疼,猛的抬头。
心高高悬着,但发现是一女子后,松了一口气,细看,发现是今日酒楼同人发生过争执的那位女子。
酒楼人多混杂,他也不是谁都记得,尤其是这种第一次来的,他一般来说是不会记得的,但曲念不同,她这张脸想不让人记住那都难。
这脸,像极了书中所说的那种狐媚妖精,好看虽好看,但确是带毒的美,稍一靠近说不定就得小命不保。
“先生走这么快,是着急回家?”曲念俯视地上的人。
说书先生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表面镇定,但心中却惴惴不安,这女子不似个良善之人:“姑娘这是一路都跟着我呢?”
曲念点头。
说书先生牵强的笑了笑:“姑娘找老夫可是有事。”
曲念:“你今日说的书,不太中我心意。”
说书先生讪笑:“各花入各眼,今日的书可能确实不入姑娘的耳,下次再来下次再来。”
说书先生不想同曲念过多纠缠:“姑娘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家中还有老小在等着,实在不宜晚归。”
说完,也不等曲念答话,绕过挡在前面的人就要走。
曲念没有阻拦,只是在那说书先生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你家中有老小啊。”
说书先生脚步一顿,猛的回头,这人什么意思,莫不是威胁?
曲念迎上他的打量,淡淡笑了笑:“先生这般着急走做什么,我还要问你一些事呢,问完你便可以走了。”
这话说的极为霸道且不讲道理,凭什么要站在这里回答她的问话,凭什么又不可以走,可是莫名的,说书先生不敢反驳,更不敢言语不顺她。
“那姑娘问吧。”说书先生道。
曲念:“你在那酒楼说书,想必是见多识广,知道一些旁人所不知道的东西。”
说书先生摇头:“老夫也就读了一肚子的闲散话本,说不上见多识广,知之甚少,怕是要让姑娘失望了。”
曲念收起脸上笑意,神情严肃起来,说书先生见她如此,不由也跟着严肃起来。
“我喜欢一人,那人不知我心意,但却待我极好,我该如何告知她我的心意。”曲念问。
说书先生神色一怔,“你要问的就这个?”
曲念不悦皱眉:“什么叫就这个,这天大的难题,怎到你嘴里就成这般轻巧的事情了。”
说书先生哽住,本还以为她要问多深奥的问题,不料竟是……
“这确实是个难题,”说书先生尴尬笑笑:“虽是个难题,但解决起来倒也不是多复杂的事情,你让你娘亲给你寻个靠谱的媒婆说说亲就是了。”
曲念:“我没有娘亲。”
说书先生:“那总该有个长辈吧。”
曲念神色不善的看着他。
“没有长辈也无妨,大不了你自己去找媒婆,让其给你说亲,姑娘这般容姿,想来也并非难事。”说书先生斟酌用词,小心道。
曲念蹙眉,似在思索这个办法的可行性,师尊又不是那府邸里的娇小姐,朝她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套,显然是行不通的。
“不行,换个别的办法。”
“姑娘,这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
“谁告诉你是男子了?”
说书先生:“……”
消化了一下,道:“砸银子,只要你肯花银子。”
曲念面无表情:“她不缺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