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亲一亲也能吸阴气的吧?
柳相宜不确定,但他决定试一试,反正也不亏。于是抓过那只小狗玩偶,轻轻碰了一下玩偶的嘴巴。
下一秒,那只小狗玩偶的尾巴就竖了起来,还开心地摇来晃去。
柳相宜被玩偶的反应逗笑了。
窗外淅沥淅沥的下雨声飘进来,窗帘还是拉着的,只露出一点细缝,几缕裹挟着凉意的晨风吹了进来。
很惬意。
柳相宜决定再躺一会儿。
那只小狗玩偶从床头柜上蹦跶了下来,噔噔蹬地跑到了床上,灵活地掀开了被子,钻了进去,直到躺在了柳相宜旁边,才安静下来了。
柳相宜:“?”
小狗玩偶又主动拉了拉被子,盖到自己的脖子处,只露出一个小狗脑袋,扭头发出声音:
“柳总对昨晚的约会感觉怎样?”
被他这么一提,柳相宜瞬间回想起了昨晚,钟秦淮钻进被子里,最后又从被子里钻出来,伏在上方时那副发丝湿漉漉、眼尾微红,唇角还沾着一点白的色气模样。
柳相宜顿时又深深吸了一口气。
见他沉默,那只小狗玩偶道:
“哦,看来是不太满意?”
小狗玩偶又自顾自道:
“正常的人类情侣第一次约会都是比较不熟练的,这次就当攒经验了,比如……”
小狗玩偶那双黑溜溜的眼睛眨了眨,促狭道:
“根据昨晚的观察与反馈,柳总看起来对第一个看电影的项目不太感兴趣,但对最后一个项目应该很喜欢。”
柳相宜:“……”
不想跟钟秦淮讨论这种暧昧而危险的话题了,柳相宜起来退房了。
刚走到前台,就看到一个青年被簇拥着走进了酒店,巧了,那人他还认识,就是张若澜。
两人对视一眼。
最怕空气陡然安静。
张若澜是这家酒店的老板,今天正好来视察自家酒店的生意,看到柳相宜,他脚步一顿,环顾一圈,最后眼神暧昧地转回到柳相宜身上。
又打量了一眼柳相宜,嘴唇微微红肿,透着一丝艳色,一看就是激烈干过点什么的样子。
“柳总,就您一个人啊?”
柳相宜淡定地微笑调侃道:
“别打听,我怕你知道了害怕。”
说完,把房卡递给前台。
张若澜颇为遗憾地哦了一声。
柳相宜这种眼高于顶的,当年在学校里,连钟秦淮这种白月光万人迷级别的都没瞧上。
会跟什么样的人开房呢?
他很好奇。
但眼下就柳相宜一人。
随即,他看到柳相宜伸手将房卡递过去的时候,一晃而过的白皙手腕上,竟有一连串微红的牙印。
不仅牙印。
那截手腕上还有一圈浅红痕迹。
不等张若澜琢磨,就听见前台多收了柳相宜玩了一晚上水床的费用,以及使用一副银色手铐的费用。
张若澜:“……”
没想到看似一副高岭之花的柳相宜,竟然私下玩得这么花。
柳相宜:“……”
等柳相宜走后,张若澜赶紧利用酒店大少爷的身份,叫前台给他调走廊监控,想看看到底柳相宜和谁开的房,和谁玩的手铐。
结果诡异地发现除了柳相宜,之后一整个晚上都没人进过那个房间。
张若澜疑惑地咦了一声。
难道他一个人在酒店里玩?
张若澜不信邪,还想仔细看,刚凑近,监控屏幕就“咻”地一声黑屏了。
任凭前台怎么点都点不开画面。
张若澜:“……”
更诡异了。
柳城的春季多雨。
柳相宜走出酒店后,外边下起了蒙蒙细雨,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里,柳相宜正想要直接冒雨跑进停车场的时候,突然一把大黑伞飘了过来。
飘到了柳相宜手中。
旁边一个拎着袋子的中年大妈正匆忙找避雨的地方,看见这一幕,啧啧称奇道:
“这大黑伞哪来的啊?成精了这是?还从来没看到吹到人手心里的。”
柳相宜笑了笑,抬手握住了。
握住伞骨,撑着那把大黑伞离开时,柳相宜不经意扫了一眼,那位大妈手里拎着一袋子纸钱和白蜡烛。
前往停车场的路上,路边好几个商铺门口都在烧东西,老板们拿着一堆纸钱和扎好的元宝放进火盆里烧。
柳相宜:“?”
不等柳相宜琢磨,之后,大黑伞的伞骨摇了摇,就发出声音提醒道: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柳相宜哦了一声:
“清明节。”
怪不得路上这么多商铺都在烧纸钱,还有不少人拎着供品去拜祭。
“所以……”
那把大黑伞又摇了摇,轻轻晃着柳相宜的手腕:
“这么重要的日子,柳总不表示一下吗?比如……给我送个礼物?”
柳相宜挑眉道:
“钟总,正常的人类情侣是不会在清明节送对方礼物的。”
那把大黑伞的伞骨晃了晃,轻轻碰了一下柳相宜的额头,控诉道:
“柳总这么渣男的吗?怪不得那个攻略上说如果男人开房后第二天态度冷淡,说明得到手了就不珍惜了……”
柳相宜:“……”
说话间柳相宜已经坐进了车子里,把那把大黑伞收了起来,搁在副驾驶位置上。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他低头一看,是二哥柳宴池打来的,估摸着八成跟冥婚有关。
他又看了看那把大黑伞,顿了顿,又改口答应了。
还让钟秦淮离开,理由是他要给钟秦淮准备礼物,它如果一直跟着就没有惊喜感了。
钟秦淮倒也配合。
柳相宜说完,那把搁在旁边的、方才还滴着水的大黑伞就消失了。
清明节这天,天气灰蒙蒙的,斜风细雨中,小乌鸦飞下山,鬼鬼祟祟地飞进了钟家祠堂。
祠堂里,长长的供桌上摆满了供品,鸡鸭鱼肉、苹果香蕉和橘子,以及馒头包子,琳琅满目。
小乌鸦那双金色的竖瞳蹭地一下亮了,它刚落在一篮子橘子上,就被旁边一双枯瘦的大手给抓住了。
钟家村村长嘿了一声:
“哪来的晦气玩意儿,居然敢跟我们老祖宗抢贡品吃?”
他转头把小乌鸦塞进另一个村民的手里:“哪里有死人哪里才有这玩意儿,不吉利的,把它掐死丢出去!”
小乌鸦一听,翅膀顿时扑腾了起来,它扑腾得厉害,那人快要抓不住了,眼看就要挣扎飞出去了。
谁知祠堂里好几个人见状,都跑来帮忙了,几双大手将小乌鸦又重新抓得死死的。
小乌鸦:“!”
被几双大手抓得快要窒息时,突然从窗外猛地灌进一股阴风,将那群人直接吹飞了出去。
砰砰几声,那几个人全都摔出去了,摔在祠堂外边哎哟地翻滚着,之后,祠堂的大门也砰地一声合上了。
村长和村民们一骨碌爬起来,祠堂里的供品和纸钱还没布置好呢,几人想开门重新进去,结果诡异的是,那扇祠堂的大门却怎么都打不开了。
村长和那那几个村民吓得惊慌失措,连忙跪在门口,说自己惹怒祖宗了,让老祖宗不要生气。
听着门外惶恐的求饶声,小乌鸦哼了一声,抖了抖刚才被抓得生疼的翅膀,用力地踩了踩那个供桌。
真是可恶!
这群不肖子孙!
竟然敢对它这个老祖宗不敬!
小乌鸦气呼呼地,然后后脖颈就被一只手捏住了。
“哎、哎呀……”
钟秦淮捏起小乌鸦晃了晃:
“你现在就是一只会说话的乌鸦而已,跑下山不怕别人抓了烤着吃啊?”
小乌鸦正要开口,突然瞟到钟秦淮手上的玉佩,那双竖瞳瞬间瞪圆:
“这不是阴、阴阳玉佩吗?”
它思索几秒后,大惊失色:
“窝、窝知道那个人、人类要跟阿淮冥、冥婚的目的了!”
钟秦淮一听,反而神色颇为愉悦,他轻轻挑眉道:
“说说看。”
“那、那个人类是为了吸阿淮的阴、阴气才冥婚的!”
小乌鸦说完,钟秦淮顿时一愣。
他没说话,小乌鸦怕他不信,抬起爪子抓过那个玉佩一看。
玉佩已经快要变成通体白色了,只有尖尖还残留着一点点微黄。
小乌鸦努力将那块玉佩举到钟秦淮面前叫他看:
“黄、黄色代表阳气,白、白代表阴气,阿、阿淮看!这块玉佩已经快要变成白色了,说明已经被他偷偷吸走了很多阴气了!”
钟秦淮语气仍旧淡淡的:
“他吸我阴气做什么?”
“阿、阿淮本就跟他同年同月同日生,他又染上你的阴气了,就连阴间都分不清你俩谁是谁,他就是想让你当他替死鬼,你去死,他活下来……”
钟秦淮听了没说话,那张苍白的脸在光线晦暗的祠堂里辨不清神色。
小乌鸦急了,在供桌上踩了踩:
“阿、阿淮要是不信,跟我去清风观走一趟就知道了!”
“这阴阳玉佩就是清风观的!”
清风观。丹房里。柳宴池询问柳相宜吸阴气的进度,得知玉佩快要变白了,他大喜过望,道:
“师尊说了,今天清明节阴气重,尤其是黄昏时分,更是人鬼不分的混沌时辰,你只要在太阳下山前,再吸最后一口阴气,那咱们就大功告成!”
柳相宜脸上却没有欣喜之意,追问道:“如果成了,那小子会怎样?”
柳宴池挥了挥拂尘:
“你知道的,鬼这玩意儿本来就不应该在阳间逗留,如果这次成了,他就会因为鬼气枯竭,而没办法在阳间游荡,只能魂飞魄散……”
柳相宜听了眉毛瞬间拧起:
“魂飞魄散?”
“也就是投胎啦!”
见他脸色不好,柳宴池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只道:
“本来他也不该在这阳间逗留,早点投胎不好吗?再说了,他在投胎前,做了这种好事,这可是功德一件,能投个好胎的。”
柳宴池说完,就感觉阴飕飕的,好似整个丹房的温度突然降低了。
柳相宜也感觉到了。
好凉。
第26章
柳相宜脸色微变,迅速环顾一圈,没看到钟秦淮身影,又想到那小子可以飘进任何物体里,他又扫了一圈丹房里的摆设,没发现任何异样。
见他忽然神色紧张,柳宴池嘿呀一声,自信地挥了下拂尘:
“放心吧三弟,咱们这清风观外边都贴了符咒的,鬼是进不来的。”
柳相宜瞥了一眼窗外,雨停了,此时临近黄昏,天边浮现出了大片的晚霞,浓烈惨红,无端让人心慌慌。
柳宴池顺着他的视线扫了窗外一眼,又满意地晃了一下手中的拂尘:
“三弟切记,要在太阳落山前完成,不然……”
“不然怎样?”
柳相宜语气轻飘飘的,听不出喜怒,柳宴池愣了一下,然而柳相宜侧着脸望着窗外,柳宴池看不到他的表情,于是没多想,笑答道:
“不然就只能继续吸他阴气了,但今天清明节,天时地利,能一次搞定,总比夜长梦多好啊是吧?”
许久没听见柳相宜回答,柳宴池见他一直望着窗外,走过去一看。
窗外是清风观的庭院,杂草丛生,就一个普通别院,他疑惑道:
“三弟看什么呢?”
柳相宜微微蹙眉:“没什么。”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但他莫名总觉得有双眼睛在哪里盯着他,像深潭里的水草般,缠绕在他身上,脸上都有种湿漉漉的黏湿感。
他又环视了一圈,确实没发现异样,柳相宜这才松了一口气。
柳宴池想拍拍他肩膀,又想到他身上还有鬼气,触碰不得,只得把抬起的手又重新放下,顿了顿,语气郑重道:
“无论成与不成,太阳落山之后一定要回来……”
说着,似乎不习惯这么正经的语气,柳宴池又嬉笑道:
“今天清明节,老太太还在家里等着我们三回去祭祖呢!”
想到还在家里等他回去的奶奶,柳相宜轻轻点了下头。
踏出丹房的下一秒,窗台上的那盆月季花突然枯萎了,凋零的花瓣掉落的瞬间,一缕黑雾从枯黄的花瓣里飘了出去。
黄昏的光线洒落下来,将柳相宜的影子无限拉长,孤零零地印在地面上,柳相宜没想到都这时候了,还记得要给钟秦淮买礼物。
在商场逛了一圈,实在不知道该送什么好,此时也没有送礼物的心思,最后两手空空地去了雾山。
黄色宾利刚停在雾山脚下,就有接连不断的怪叫声飘进车子里。
“噶——噶——”
柳相宜降下车窗一看,那怪叫声竟是从不远处的雾山里飘出来的。
他之前听过,是乌鸦的叫声。
柳相宜遥望了雾山一眼。
山上雾气弥漫,像无形的灰色大网,把整座山都笼罩住了,就连天边浓烈的霞光都透不进去。
但今天不知怎么了,雾山里的乌鸦们成群结队地飞了出来,在森林上空盘旋,躁动不安似的。
隐隐有种要出大事的错觉。
柳相宜越发心神不宁了。
他跳下车,车子停的正是钟家祠堂前面的空地,钟家村村长正带着村民在祠堂外边祭祀,看到柳相宜要上山,村长赶紧拉住他:
“可千万不能上山!看到那群乌鸦没?我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今天又是清明节,山里头保不准有什么邪门玩意儿。”
那乌鸦太邪乎了!
今天来了一只,飞进了祠堂后,搞得祠堂大门到现在都开不了。
真是奇了怪了!
老村长转头一看,人不见了。
柳相宜已经上山了。
走到那栋别墅门口,围墙边的那株榕树上,原本安安静静地栖息着数百只乌鸦,现在全都飞到上空盘旋,无头苍蝇一般乱飞乱蹿。
那只金色竖瞳的乌鸦也消失了。
太反常了!
柳相宜瞬间拧眉:
出什么事了吗?
来不及多想,他快步走进去,上二楼,打开主卧一看,没有钟秦淮的迹象。他就要关门离开,忽然脚步一顿,又回头看了一眼:
黄昏的光线透过窗台斜洒在那副紫檀木棺材上,棺材盖得严丝合缝的,死寂一般在主卧里静默着。
柳相宜又试探性地走过去,用力推开棺材盖往里一瞧,猝不及防地与一双冷漠的眼睛对上了。
他心忽地一颤。
还从来没看过这样的钟秦淮,眼神冷冽,盯人的时候,视线好似刚才下的那场蒙蒙细雨,冰凉凉的,却又让人无处可逃。
随着凝视的时间越久,那视线就跟细雨一样,一点点飘落在他身上,柳相宜逐渐泛起了凉意。
手脚都开始冰凉了起来。
但他又端详了几眼,钟秦淮安然无恙地躺在里边,像刚睡醒一样。
见他没事,柳相宜暗自松了一口气,外边乌鸦的叫唤还在一声一声地传进来,听得柳相宜心绪不宁。
他坐下来,坐在棺材旁边的地板上,抬头看了别墅上空一眼:
“那些乌鸦怎么突然这样狂躁了?”
柳相宜转过头,见他不仅没回答,还在沉默地盯着自己。
柳相宜心里生出了一丝异样。
出什么事了?
但根据他对这小子多年的了解,钟秦淮不想说,是问不出来的。
幸好目前钟秦淮看着没少胳膊短腿的,于是只好暂且把这个疑惑压下,定了定神,又开始转移话题。
“不知道钟总喜欢什么,所以一时半会儿没想好送什么。”
说完,又像往常一样,挑眉道:“不知钟总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好在问完之后,钟秦淮终于有点反应了,他懒洋洋地坐起身。
“有啊。”
手肘搭在棺材边缘,嘴角缓缓勾起,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柳相宜:
“正常的人类情侣,送一个吻当礼物很合理吧?”
柳相宜眉头一跳。
这话正好戳中了他的心思。
但钟秦淮语调轻佻,又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古怪,不知为何,柳相宜下意识地拧起了眉。
他没接话,又不动声色地端详几眼,总觉得钟秦淮今天有点反常。
但看他脸上表情又看不出什么来,就是眼神比往常冷了几分。
那双眼睛黑沉沉的,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海平面,黑压压的,好似在酝酿一场风暴。
“确定不亲吗?”
钟秦淮又问了一遍。
柳相宜迟疑了下,凑过去了。
钟秦淮没有像往常那样闭眼,他一直紧盯着,任由他靠近。
只是眼神越发沉了下去。
柳相宜没留意到他的眼神,只盯着钟秦淮的嘴唇,他凑近了,近到两人的唇只差半根手指的距离,只要一低头,就可以吸阴气了。
他又蓦地停下了。
睫毛微微颤着。
像是隐秘地进行一场激烈的挣扎似的,之后,他微微偏过头。
闭上眼。
在钟秦淮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很轻的一个吻。
亲完之后马上离开了,等再次睁开时,却发现钟秦淮的眼睛从始至终都睁着,此刻,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里藏着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这么敷衍吗?”
钟秦淮嘴角勾起,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唇:“亲这。”
柳相宜心猛地重重一跳。
“不敢吗?”
钟秦淮又逐渐逼近,一副他不敢,自己就主动吻上去的架势。
见他来势汹汹,柳相宜莫名心慌,脑袋往后仰,企图避开这个吻。
然而钟秦淮继续往前逼近。
近到两人鼻尖就要快蹭在一起了,只要稍微谁一个低头,或者一个抬头就能亲上了。
柳相宜的睫毛不停颤动着。
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紧张,亦或者别的原因。
钟秦淮冷笑一声。
低头吻下来了。
就在即将触碰到他唇的那一刻,柳相宜猛地推开了他。
就在他准备往后撤的时候,钟秦淮那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按住柳相宜的肩膀,又把他拖了回来。
力气很大。
攥得柳相宜肩膀的那处都生疼。
“躲什么?”
钟秦淮把他又拖回到自己面前:
“之前不是很喜欢跟我亲吗?”
钟秦淮表情讥诮:
“怎么现在又不愿意了?”
他说着,又凑过去对着柳相宜的唇吻下来,那副非要执着亲他唇的疯狂让柳相宜心头一震。
他挣扎着扭头各种躲开,那副抗拒的模样把钟秦淮惹恼了,他另一只手也伸过去了,抓着柳相宜的肩膀一把将他拽了进去。
一个天旋地转后,柳相宜就被拽进了棺材里,还被钟秦淮压在了身下,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钟秦淮按住,整个身体动弹不得。
柳相宜被他莫名其妙的的举动搞得更是心慌。
“你干什么?”
他拼命挣扎,说起来他也每天去健身房锻炼的,力气也不小,钟秦淮一边镇压,一边垂下头来。
眼看他的吻又要对着自己的唇落了下来,柳相宜更是气疯了!
想也没想,立刻偏过头去。
那个吻没落在唇上。
落在了他的颈边。
柳相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来得及思索这一刻的庆幸是为何,就感觉到钟秦淮的牙齿微微用力。
不是吻,反倒更像咬。
柳相宜的眉毛拢了起来。
微微的刺痛,倒不算严重。
柳相宜不动,任由他咬。
然后,钟秦淮更过分了,像是在宣泄着什么似的,牙齿逐渐用力。
柳相宜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好疼。
他怀疑咬出血了。
那双漂亮的眉毛紧紧皱了起来。
但他仍旧没推开。
虽然疼,但他又觉得此时正好需要一点疼痛一样,所以被钟秦淮咬了之后,反而心里好受些了。
钟秦淮咬完之后,缓缓抬起头。
唇上还沾着一丝血渍。
眼神幽幽望着他,带着一点恨,还有一点说不清的怨,语气冷冷的:
“为什么拒绝?”
柳相宜此刻终于意识到钟秦淮不太对劲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然而还没等他琢磨清楚,下巴就被钟秦淮掐住了,逼迫他抬头:
“为什么不让我亲?”
他似乎执着于知道这个答案,又追问了一遍,眼神里的执拗很是令人心颤。
柳相宜也不知道。
就好像有一片厚重的乌云遮住了他的心,压得心脏极不舒服。
好像即将下暴雨的前兆。
湿漉漉的,又闷闷的。
那双漂亮的墨色长眉紧紧蹙起。
柳叶眼微弯,然而跟往常不一样的是,不再含着笑意,而是含着一丝痛楚和挣扎,仿佛经不住斜风细雨的吹打,而在风雨中摇曳的柳叶。
他强装淡定,不答反问道:
“那钟总又为什么非要亲我?”
“疯了吗?”
钟秦淮嘴角勾起,似是在笑,又隐约带着一丝自嘲的意味。
柳相宜只觉得他笑得古怪,又笑得让他心脏跟被一根细针扎了一下似的,隐隐地刺痛了一下。
随后,钟秦淮将柳相宜两只手举过头顶,用一只手死死禁锢住。
柳相宜顿时又一阵心慌,他尝试挣扎,但钟秦淮力气很大,把他双手牢牢固定住了,又用整个身体将他压得动弹不得。
眼看钟秦淮又一点点地垂下头,并且,眼睛盯着他的唇,一副作势要吻下来的姿势,柳相宜呼吸越发急促,之后近乎崩溃般,抖着声音道:
“不要亲我……”
钟秦淮停下来了,垂眸看了一眼,那双纤长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跟被斜风细雨吹打的黑蝶翅膀似的。
真可怜。
钟秦淮挑眉,像个极有耐心的猎手似的,紧盯着身下的这个猎物,又耐心地追问了一遍:
“为什么?”
柳相宜闭了闭眼。
脑子里闪过很多。
最后停在二哥柳宴池嘱咐他的,太阳落山后回来,奶奶在等着他们三兄弟回去祭祖。
想到他那位还有一个半月即将25岁的大哥,柳相宜再次睁开眼,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两人沉默地对视,但棺材漆黑,谁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柳相宜仍在固执地追问:
“为什么突然想要亲我?”
钟秦淮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冰凉的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柳相宜的睫毛猛地一颤。
第27章
感觉睡了好漫长的一觉。
柳相宜再次睁开眼时,他仍躺在棺材里,但棺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茫然地坐起身,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已经夜幕降临。
太阳早就落山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试图回想刚才发生了什么,那个冰凉的、最后的吻,好似具有沉睡的魔法,之后,他就闭上了眼睛,一觉睡到了现在。
柳相宜环视一圈,空荡荡的主卧里,除了他再也没有别的踪影。
他眉心一跳,正要起身时,突然瞥见棺材边缘上静静放着一块玉佩。
柳相宜愣了一下,微微颤着拿起那块玉佩,离开主卧,在整栋别墅里找了一圈,空荡荡的。
又走出别墅一看,别墅上空的乌鸦一只也不见了,连只虫鸣鸟叫声都没有,静得让人心慌。
柳相宜又往森林里搜寻,刚走几步,就踩到了什么东西。
停下脚步,借着手机的光低头一看,是只乌鸦。
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已经死了。
一股不安顿时涌上心头。
柳相宜加快脚步,继续往森林里走去,一路上发现了很多乌鸦的尸体,有的像是半空中突然掉下来的,摔得血肉模糊。
有的像是撞在了树上,然后挂在了树上,鲜血顺着小脑袋滴落下来。
走到那个深潭边一看,深潭的水已经染成了红色血水,中央堆成一座小山,全是垒在一起的小乌鸦尸体。
太惨烈了!
柳相宜被震撼住了。
他用手机的手电筒环顾一圈,没再看到一只活的、飞的乌鸦。
他越来越心慌,继续搜寻,然后一个不慎,脚滑从山坡上摔了下去。
等他再次醒来后,已经躺在医院了。二哥柳宴池见他醒了,忙不迭凑过去,还扬起那块玉佩给柳相宜看。
那块玉佩已经通体发白。
最后一点黄也消散了。
“成了!”
柳宴池嘻嘻笑着,又抓起柳相宜的手腕举起来给他看:
“三弟你看,我能抓到手了,说明你身上的鬼气没了,更说明那只鬼已经鬼气枯竭,没办法在阳间逗留了,那下场必然是魂飞魄散了……”
柳宴池太高兴了,柳家诅咒大概率是解了!大哥的命也保住了!于是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
柳相宜心不在焉地听着,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这才得知原来是自己太阳落山了没回去,柳宴池怕他出事,就跑去找他,发现他摔下山坡摔昏迷了,就把他带回医院了。
柳宴池说到口干舌燥,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润了润嗓子,见他一直沉默地望着窗外,问他怎么了。
见二哥一脸担忧,柳相宜下意识调整脸上的表情,勉强地笑了笑:
“没什么,就是在想,这次默哀几天比较合适。”
柳宴池哈哈大笑,抓着柳相宜的那只手又举起来给他看。
手腕上原本有一圈若隐若现的红线,现在也消失不见了。
“红线没了,你这冥婚也不作数了,所以三弟你现在跟那只鬼没关系了,你活下来了,他也去投好胎去了,你俩都是大喜事,默什么哀,应该去吃吃喝喝庆祝一番才是!”
柳相宜没默哀,也没去庆祝。
只是如常出院,上班,恢复了往日忙碌的日子,唯一有点不一样的是,每个星期五会准时下班,惹得公司里的人都在议论纷纷:
“唉,柳总最近每周五都准时下班,不会是有什么新情况吧?”
“没听说啊。”
“而且也没听说和谁走得近,反而还比之前更忙了!据他秘书说,柳总最近经常加班直接睡在办公室……”
黄色宾利在夜幕降临时抵达雾山脚下,停在钟家村祠堂门口。
村长正在祠堂门口那株大榕树下抽旱烟,看见柳相宜来了,他打了声招呼,又神秘兮兮地问道:
“小伙子,你是进山挖什么宝藏吗?怎么每周都来?”
柳相宜笑笑,道:
“是啊,找东西。”
说话半真半假的,村长只觉得这个年轻人真是奇怪,每周都来,还每次都是选的大晚上进山。
这一次进山,柳相宜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上山路上,一大片一大片的草丛都枯萎了,原本嫩绿苍翠的叶子,居然成了枯黄的干草一般。
柳相宜疑惑地一路看过去,走到别墅门口,看到那棵围墙的大榕树,竟然不知为何,已经叶子全掉光了。
围墙内外堆了厚厚一层黄色枯叶,树干也露出了风干的枯老树皮,像是水分和营养都被吸走似的,干巴巴的,苍老得像九十多岁的老人。
明明是春天。
却有种深秋的肃杀感。
有点反常。
他意识到了什么,心里陡然升腾起了一股微弱的希望火苗。
快步走进那栋别墅里,然而别墅里还和之前他每次来时一样。
空荡荡的。
心里燃起的那微弱的希望之火又噗地一声灭了。
柳相宜微微叹了一口气,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失落。
下山的时候,又看到那个老村长了,老村长还以为他真是去山里挖宝,想着得坐在这里等他下来,看看他到底挖的什么宝。
谁知,看到柳相宜两手空空。
“哟,这是还没找到哇?”
村长打量他几眼,见他神色失落,那双浑浊贪婪的眼睛盯着柳相宜,试探性地打趣道:
“您究竟找的是什么好东西,跟我说说,说不定我以前上山见过呢?”
柳相宜看一眼便知道这位老村长在打着什么主意,他笑着挑眉,不答反问道:
“咱们柳城现在正是春末,按理来说雨水很多,您说说看,怎么山上那么多草和树还枯死了呢?”
村长抽着烟说:
“可能是雨水太多,浇死了吧。”
老村长是在山脚下住了大半辈子的人了,听他这么一解释,柳相宜的心又沉了下去。
果然是自己多想了么?
转眼间一个半月过去了,柳相宜大哥25岁生日的前一天,晚上,柳家祖宅画风很是诡异。
“我还有最后一件后事要交代……”
大哥柳南河和奶奶抱头痛哭:
“奶奶,我要今晚上死了,每年清明节祭拜我的时候,不要给我鸡鸭鱼肉那些供品,要买杯焦糖啵啵奶茶搁我坟头上!加珍珠、椰果和红豆小料!三分糖!冰的!大杯!”
柳相宜:“……”
麻了。
这位大哥属实是三兄弟里话最多的,早上5点就把他摇醒:
“我超可爱的三弟,大哥估计活不过今晚了,我把最重要的银行卡密码交代给你,大哥我对你好吧?”
一直交代到中午,终于放过他了,下午又开始趴着柳宴池的耳朵边又开始交代:
“二弟啊,大哥今晚快要死了,临死前想知道你银行卡密码不过分吧?”
问出了柳宴池的银行卡密码,转头又告诉他了,说以后大哥死了,没人镇得住老二,他可以靠这个拿捏。
晚上,就开始抱着奶奶交代拜祭和供品的身后事了。
而二哥柳宴池在旁边炼丹。
练出丹药了,把那把红色的、小小一粒的丹药搁进奶茶里,晃了晃,递给柳南河:
“大哥,死前最后再喝上一杯吧!”
虽然三弟冥婚成功,把柳家诅咒解了,大哥大概率可以活过今晚。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柳宴池还是没日没夜炼了一把“九转仙丹”,偷摸摸加在奶茶里,递给大哥柳南河吃了。
双管齐下。
柳南河接过那杯奶茶,更感动了,呜呜呜地把柳宴池抱过来哭:
“二弟!”
努力喝完最后一杯奶茶,柳南河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离午夜十二点就剩5分钟了。
再过5分钟,他就满25岁了。
“三弟,大哥快要死了,你最后还有没有什么话要对大哥说的?”
柳相宜在旁边开着电脑工作,他闻言瞥了一眼柳南河旁边已经空了的一排奶茶杯子,微微一笑:
“少喝点奶茶吧大哥。”
柳南河:“……”
他扭头看了一眼旁边,8个奶茶杯子整整齐齐地摆了一排,从早上起,他今天创下了一天喝8杯奶茶的记录。
想到死了以后再也喝不到奶茶了,柳南河悲从中来,正要再哭一哭,突然感觉什么东西从他鼻孔里流出来了,他抬起袖子一擦:
是血。
鼻子流血了。
耳朵好像也流血了。
“草,不会是七窍流血而死吧?”
柳南河晕血,惊叫完就晕过去了,柳奶奶还以为大孙子就这么死了,受了刺激,也晕过去了。
柳家祖宅一阵兵荒马乱。
一小时后。医院高级病房。
年轻的男医生走进病房,把小葫芦连带里头的药丸一起还给了柳相宜。
“检查结果出来了,这丹药用的全是大补物,什么鹿茸、人参、灵芝啥的,总而言之就是太补了,吃太多就容易流鼻血……”
柳相宜松了一口气。
柳宴池见状痛心疾首:
“我说没事哒没事哒三弟你偏不信,就这么不相信你二哥的医学素养吗?!”
又指着那个男医生愤愤说:
“他当年在医学院成绩还没我好呢!”
男医生:“……”
他看了看坐在病床边啃苹果的柳宴池,这个曾经极负盛名的医学天才,男医生一脸惋惜道:
“柳宴池,你也知道自己当年成绩比我好啊?那你不觉得跑去当道士太浪费天赋了吗?”
柳宴池啃着苹果道:“医学的尽头是玄学,我这是顿悟了!”
柳相宜:“……”
因为那个“柳家人活不过25”的诅咒,他二哥柳宴池不信邪,奋发图强,积极自救。
曾以柳城第一的成绩考进医学院,先是成了某医学大佬的得意学生,后来说学医救不了自己,又拜某玄学大佬当师父,搞起了炼丹。
总之,科学不够,玄学来凑。
得知自己本来没事儿,是柳宴池偷偷给他奶茶里放了一大把丹药,把他补得流鼻血了,大哥柳南河一跃而起,从病床上跳起来爆揍老二。
柳相宜靠在窗边,淡淡笑着看他俩在病房里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柳奶奶喜极而泣:
“瞧你那两个哥哥忒不靠谱,还是乖孙好!乖孙最听话!”
大哥柳南河已经从柳宴池那里知道自己能活过25的原因了。
揍完柳宴池,他转了转眼珠子,走过去揽着柳相宜道:
“我听说最近有个夜店很有名,今天是大哥的生日,我到时候发你地址,三弟你要来给大哥捧场。”
柳相宜从不爱去夜店酒吧那种地方,但今日是大哥25岁生日,他只好下班照着那个地址去了。
那个夜店就在江边。
柳相宜走过去的时候,没看到大哥,倒是有个青年朝柳相宜招手,自称是柳南河的朋友,还邀请他一起坐在江边吃饭。
柳相宜:“?”
聊了几句之后,柳相宜顿时明白了,这是柳南河给他攒的相亲局。
柳南河又给他发微信:
“三弟你那个冥婚对象死了,大哥赔你一个。大哥我可是柳城相亲app上的vip客户,手里好多相亲资源呢。”
柳相宜:“……”
对面青年看出柳相宜没这个意思了,他眸子里虽然失落,但又道:
“既然来都来了,就坐下来吃点吧,这家夜店新开业不久,最近很火,很多人慕名前来,很热闹的。”
柳相宜环顾一圈,确实人满为患,里边的卡座估计已经满了,江边的坐席也已经人满为患了。
外边还一波一波人涌进来。
柳相宜觉得奇怪:
“这家夜店怎么这么多人?”
对面的红头发青年说:
“据说都是冲着夜店老板来的,那夜店老板之前出现过一次,据说太帅了,都想来看看呢。”
红头发青年说完,抬头指了指:
“那个好像就是……”
柳相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一看,夜色昏暗,夜店二楼的阳台栏杆上,倚着一个模糊的黑影。
身形修长高挑。
柳相宜心猛地一跳。
第28章
柳相宜下意识就要站起身,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又猛地扭头问对面的那个红头发青年:
“你能看见他?”
红头发青年笑了: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见吧?”
说完,还指了指四周。柳相宜顺着红头发青年手指的方向环顾一圈,四周不少人全都举着手机在对着二楼的阳台上。
柳相宜又瞬间冷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能看见。
他记得之前钟秦淮当鬼的时候,除了他以外,其他人是看不见的。
柳相宜再次遥看夜店二楼,那个身形虽然乍一看很相似,但天底下长得高挑清瘦的,也不少。何况隔着一段距离,就一个模糊的影子。
柳相宜收回目光,垂下头,吃着面前的果盘,是刚才夜店服务员送过来的,很甜的车厘子,但他吃得却不是滋味。
就在这时,他听见对面的红头发青年突然发问:“所以柳总拒绝我,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柳相宜拿车厘子的手一顿,接着,若无其事地继续把车厘子塞进嘴巴里,淡笑着抬头道:
“怎么这么问?”
红头发的青年托着下巴说:
“柳总自从来了之后,就一直坐立不安,心不在焉的,总感觉有心事,根据我多年的相亲经验,一般心里有人,但被迫过来相亲的,都这样。”
柳相宜微笑道:
“那你看错了。”
红头发青年望着他,柳相宜的家世、容貌和气质,是他相亲过的里头的顶配了,他自然不肯甘心就这么放弃了,他还想再争取一下。
“既然柳总没有喜欢的人,不如跟我试试?”
他说:“我跟你大哥认识很久了,你大哥知道我的,我虽然是gay,但从不乱搞,很洁身自好,不然你大哥也不会把我介绍给你。”
顿了顿,又补充道:
“一直以来我没看上过其他人,你是第一个,你可以考虑一下。”
柳相宜笑着婉拒了。
之后,起身走进夜店里先是买完单,又朝旁边的卡座里走去。
他大哥柳南河正在和狐朋狗友们谈笑风生,看到柳相宜这么快就进来了,他把柳相宜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揽着他的肩膀,亲亲热热道:
“三弟别担心,大哥说了要赔你一个对象的,今天的这个看不上没事儿,大哥我明天再给你重新介绍一个。”
柳相宜来找他就是为了此事,他揉了揉被夜店音乐吵得头疼的太阳穴:
“婉拒了。”
柳南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狠狠吸了一口手中的奶茶:
“三弟,你是不是因为当年……”
虽然柳南河没说完,但柳相宜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表情微变。
柳南河见状,叹了一声。
如果说柳城有个渣男排行榜的话,他爸柳中原无可争议地会被评为榜一大哥。
柳中原一直对自己活不过“25”岁深信不疑。因此,本着及时行乐的精神,这位柳家大少爷从那玩意儿首次遗精后,就开始放浪形骸了。
十几岁就搞出来了孩子。
作为柳家唯一的独子,还自带柳家人基因里一代一代遗传下来的顶级颜值,堪称男女通杀的大杀器。
柳南河记得小时候,柳中原每天晚上都会带人回来,男的,女的,有时候还不止一个,兴致上来了,哪里都能搞,完全不避着小孩。
私生活极其混乱糜.烂。
有一次弟弟柳相宜半夜口渴,他就带着弟弟下楼喝水,结果就看到柳中原和家里的保姆王妈、以及新来的园丁,那位黝黑的壮汉在厨房里放荡地连在一起。
虽然柳南河很快就捂住了弟弟的眼睛,但第二天,当保姆王妈和往常一样,端着海鲜粥放在柳相宜的面前时,他看到年幼的弟弟小脸惨白。
他吐了,完全吃不下。
那完全不像正常人,而是像被欲望支配的野兽一样,赤条条地、扭曲地纠缠在一起的画面,不仅深深地印在了柳南河脑海里,也在年幼的柳相宜心里留下一幕可怖的阴影。
柳南河记得弟弟后来有阵子还得了厌食症,无论保姆王妈怎么变着花样给柳相宜做吃的,他每次吃一口就吐出来,然后噔噔噔跑回房干呕。
柳南河也觉得恶心。
夜店里的舞池中央有个圆形灯球,忽闪忽闪地,明明暗暗的灯光斜洒在柳相宜的脸上。
似乎只是稍稍一回想,眉眼间,都忍不住泛起一层毫不遮掩的厌恶。
从小生活在那种畸形的、男女关系混乱的家庭里,还有那么一个随时随地大小搞的渣爹,弟弟对爱情和婚姻有抵触心理是正常的。
柳南河喝完最后一口奶茶,把奶茶杯子捏得咔咔作响:“要我说,那王八蛋还是死得太晚了!”
25岁才死。
他们三兄弟那时候都10岁了!
卡座里的其他朋友们听不清他们聊的什么,只知道两兄弟坐在一起悄悄说着话,直到红头发青年进来,那群朋友们才大概猜到一些。
有人打趣那个红头发青年道:
“看不上你也正常,人家虽然比你小,但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柳氏集团的掌权人了,眼光自然高啦!”
其中有人笑问:
“不知柳总喜欢啥样的?”
那人说话声音很大,大到卡座所有人都看向柳相宜了,今日是大哥柳南河的生日,柳相宜自然不会让气氛尴尬,只微笑回道:
“喜欢死了的。”
他半开玩笑地回答完,其他人都哄堂大笑,只有柳南河悄悄道:
“三弟,你不会还对你那个死对头念念不忘吧?”
他不仅死了,还魂飞魄散了啊。
柳相宜轻笑一声:
“我就是开玩笑而已。”
柳南河看了他弟弟一眼,完全分辨不出来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
“其实给你相亲这件事吧,不仅是我的意思,还是奶奶的意思。”
他顿了顿,又道:
“奶奶看你最近比较消沉,你知道的,她老人家最疼你了,就想着说给你介绍点对象,说不定心情能好些。”
柳相宜晃了晃手中的红酒杯。
他最近比较消沉吗?
“我没有消沉。”柳相宜否认。
柳南河笑了一下。
他这位弟弟当总裁当习惯了,经常脸上挂着商务微笑,每天又忙忙碌碌的,那些幽微的情绪一向藏得深。
所谓的消沉不明显,只是一家人在一起聊天的时候,柳奶奶发现小孙子偶尔走个神,眼神偶尔放空了一下,就这么些微的不寻常而已。
“没消沉最好。”
柳南河举起一杯奶茶:
“今天是大哥的生日,来,端起奶茶,咱们一起干了!”
卡座的其他朋友们闻言,纷纷端起自己面前的奶茶,一同举了起来。
柳相宜:“……”
来夜店不喝酒,集体点奶茶这事儿也只有他大哥柳南河做得出来了。
零点时分,柳南河的生日派对从夜店要转场去吃夜宵了,柳相宜婉拒了,和他们在夜店门口分道扬镳。
之后,柳相宜又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一眼,二楼阳台的那抹黑影不知何时不在了。
柳相宜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多看这一眼,他自嘲地笑了笑。
朝停车场走去的时候,一辆黑色迈巴赫从里边缓缓开了出来。
柳相宜起初没在意。
只在车子经过自己身边时,他不经意扫了一眼,蓦地停下脚步。
此时深夜,停车场被旁边的三层夜店挡住了月光,呈现出一个漆黑的巨大阴影,在这漆黑中,那辆迈巴赫车后座的车窗降下了。
一只手懒散地搭在车窗上。
修长苍白,在夜色里白得晃眼。
连手背上幽青的血管都若隐若现,透出一股病态的、长久不见阳光似的阴郁感。
柳相宜的心猛地一跳。
他下意识看向车子里,然而车子里没开灯,一片漆黑,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有个人坐在里边的黑暗中。
车子里的人似乎没看到他。
虞兮正里二
连一眼都不曾往他这边瞥过来。
倒是停车场里边,走出一个年轻男孩,一路跟着那辆车子过来,恋恋不舍地对着那辆车子挥手:
“钟总下次记得约我哦。”
柳相宜一听,迅速再看了一眼车子,但那辆车子已经从他身边开过去了,缓缓驶离了停车场。
他扭头看向那个年轻男孩,大学生模样,青春洋溢,背着双肩包,脚上一双球鞋,还有明显的白袜。
“你叫他什么?”
“钟总啊!”
那个年轻男孩得意地扬起下巴:
“松城的钟家知道吧?”
松城。钟家。
柳相宜在商场上混了多年,自然听过,跟柳城的那个钟家村不一样,松城的那支钟家人家世显赫。
可以说,跟他们柳家在柳城的地位一样,他们那支钟家人,是松城响当当的第一豪门。
但因为松城在隔壁,他只是局限于听过而已,并没有接触过,也没跟那支钟家人合作过。
柳相宜脑子里又闪过那只漂亮的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追问道:
“车子里的人叫什么?”
年轻男孩脸上露出一丝娇羞:
“钟晚啊,夜店就是他前不久开的。这位松城来的大少爷每三天会来一次夜店,每次都会挑一个上二楼。”
柳相宜忽然想起那个红头发青年说夜店很热闹,每天都很多人抢着来的时候,那暧昧的语气。
之前还没多想,现在才悟到了,原来还有这层暗示。
那位年轻男孩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柳相宜,见他身姿高挑,容貌绮丽,他嘟了嘟嘴,道:
“不过以你的姿色还是可以的,就是那位大少爷很花心的,基本上每个人只约一次。”
不知为何,柳相宜瞬间又有种反胃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年幼时,撞见柳中原在厨房里乱搞的那一幕。
他顿时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只是蹙着眉,遗憾地心想:
那么一双漂亮的手。
却是一个那么烂的人。
真是可惜。
第29章
几天后,柳相宜再次前往雾山。
夜幕降临,车子停在雾山脚下,他遥望了雾山一眼,顿时愣住了。
原本郁郁葱葱的雾山,此时竟然变成了一座荒山,仿佛一夜之间,被十个太阳烘烤过一样。
参天大树全都枯得像九十岁的老爷爷,皱巴巴的;翠绿茂盛的草丛也变成了枯黄的干草;姹紫嫣红的野花也枯萎了,花瓣变成了暗黄的干花。
举目望去,一片鲜活翠绿的叶子,甚至连只活着的虫鸟踪迹也都找不到了,仿佛深秋般凋零衰败。
坐树底下抽烟的老村长说:
“昨天还好好的,一夜之间,这雾山就变成这样了,真是奇了怪了,就是以前下大雪的冬天,山里头的树也不会干枯成这样的……”
柳相宜眼睛一亮,不等老村长说完就上山了。然而走进别墅里一看,还是和之前那样空荡荡的。
他在主卧里转了一圈,最后颓然地躺进棺材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夜晚的凉风透过窗户吹进来,仿佛吹进了他心里。
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就跟此时这座突然之间,变得荒凉而死寂的雾山一样。
直到电话响了,柳相宜才睁开眼。电话是大哥打过来的,说这回奶奶亲自出马,给他介绍了个相亲对象,还把微信推给他。
柳相宜:“……”
犹豫了几秒,柳相宜还是加上了,相亲对象也爽快,约他出来见面,说给彼此家长一个交代就行了。
柳相宜也是这个想法,便答应了,只是没想到相亲对象约的见面地点还是江边的那个夜店。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柳相宜眸子里闪过一丝厌恶,但相亲对象已经提前定好了卡座,柳相宜只好去了。
这回在夜店里边。
就靠近二楼楼梯的下边卡座。
相亲对象跟柳相宜差不多大年纪,他先是夸奖了柳相宜一番,然后略带遗憾地说:
“可惜了,我还想多玩玩,太早跟人定下关系,就玩不了了。”
说着,又暧昧地对柳相宜说:
“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个夜店跟你见面么?因为今晚那位松城的大少爷会来,按照惯例,会挑一个人上二楼,据说每个人下来后都一脸迷醉……”
相亲对象话音刚落,从二楼就下来一个保镖,站在楼梯上往下扫了几眼,点了一个人上去,顿时,整个夜店里都沸腾了起来。
柳相宜扫了一眼,被点中的人是个壮汉,身材结实,穿着黑色背心,皮肤晒得古铜色,踩在楼梯上的时候,楼梯都仿佛一抖一抖的。
相亲对象啧啧了两声:
“那位松城大少爷还真是口味多变啊,我记得上一次是个肤白貌美的小gay,今天点的这个我认识,常年跑马拉松的,还是个健身教练……”
说话间,那个壮汉已经上去二楼了,二楼走廊只有一个房门,房门虚掩着,里边透露出一点幽光来。
壮汉兴奋地走过去,推开门,就看到里边没开灯,点了一排的蜡烛。
光线昏暗,正对面竖着一个屏风,屏风后边有一道隐约的黑影。
门“吱呀”一声缓缓关上了。
壮汉愣了一下,扭头一看,这个房间里好像就他和屏风后面的那人吧?这个门怎么突然关上了?
然而来不及壮汉琢磨,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房间里的气味尤其好闻,也不知道是什么香,很快,他整个脑子就晕乎乎的了,整个人陷入了一种迷幻的状态,开始咧嘴傻乐。
“已、已经入梦了……”
一道稚嫩的童音在屏风后面响起,然而壮汉却恍若未闻,他傻笑着走到墙边,抱着突出来的墙体,像抱着一个大美人似的,不停地猛亲。
一缕缕黑雾从那个壮汉的头顶上飘出来,朝屏风的方向飘过去。
屏风后面光线晦暗,隐约看到一个人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穿着黑色的衬衣,几乎与窗外的夜色融为一体。
唯有一张苍白如玉的脸,在漆黑中如鬼魅般,白得透着几分邪性。
似乎在闭目养神。
一缕缕黑雾飘进他的身体里。
但很快,一分钟不到,屏风外边就传来痛苦的呻吟。
小乌鸦原本趴在窗台上,听见了,咻地一声飞落到屏风上一瞧:
那个壮汉顾不得亲墙柱了,他额头冒着冷汗,双腿打颤,从抱着的墙柱上滑下来,瘫坐在墙角,双手抱着脑袋,五官痛苦到扭曲。
小乌鸦扇了扇翅膀:
“阿、阿淮、得、得停下来了!再吸、吸下去这个人类会死、死掉……”
钟秦淮缓缓睁开眼,淡淡道:
“死就死了,反正是个劣质人类。”
说话间,手肘支在太阳穴边,一副刚睡醒,慵懒散漫的模样。
但那双狭长的眸子却漠然得像雪山上无法融化的冰,屏风外的哀嚎传进来,却激不起哪怕一点点的怜悯。
指尖仍在吸收着一缕缕的黑雾。
一缕缕黑雾从那个壮汉身上飘出来,壮汉像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开始用脑袋狠狠撞墙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痛苦似的。
砰砰砰。
他一边撞一边发出痛苦的呻吟,声音隐隐约约地飘出来,楼下的夜店里,更是人心浮动。
相亲对象啧啧了两声:
“也不知道那位大少爷使了什么手段,据说每次楼上都会叫得很大声,所以才这么多人想来试试……”
柳相宜:“……”
过了会儿,楼上的门开了。
那个壮汉下来了。
脚步虚浮,颓靡不振,像是被吸干了精气似的,双腿还在打着颤。
下个楼都仿佛时刻要晕倒似的。
相亲对象靠了一声:
“玩得这么激烈吗?”
壮汉眼神迷离,像是还沉浸在迷梦里似的,嘴角带着诡异的笑。
众人瞧见了,更是心思各异。
旁边有人暧昧地问他感觉怎么样,那个壮汉脑子有点晕,记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自己好像做了场美梦,他带着点回味和留恋似的,像喝醉了酒似的,迷离笑道:
“好、好像和三个人一起玩了,又痛又爽,跟做梦似的……”
众人一听,更是一片哗然。
相亲对象也瞪圆了那双眼睛:
“靠,没想到玩得这么花……”
楼上,小乌鸦扇了扇翅膀,把那一整排蜡烛瞬间扇灭了,顿时,房间里的那股异香消散了。
异香是阿淮的鬼气,掺进蜡烛里燃烧,能让普通人类陷入迷幻的梦境里,刚才这个人类抱着突起的墙柱子又亲又摸的,嘴里还喃喃自语。
小乌鸦听明白了,抖了抖翅膀:
“好、好恶心,这个人类竟然梦到他和健身房里的三个教练一起……”
说完,又飞落在钟秦淮的肩膀上,抬起一只小爪子,轻轻碰了碰钟秦淮的颈边。
颈边若隐若现一枝黑色的树枝,分叉出了许多细细的枝丫,没入了黑色衬衣的领口。
乍一看,像黑色的纹身。
小乌鸦收回小爪子:
“窝、窝就说不能恋爱脑吧!阿、阿淮都差点把自己害得魂飞魄散了!”
清明节那天,它被阿淮敲晕了。
幸好它被一只小乌鸦戳醒了,连忙从鸟窝里飞进别墅一看。
天都要塌了!
阿淮的鬼气已经枯竭到无法维持人形,眼看就要消散了,小乌鸦猛猛扇翅膀,以从没有过的速度飞过去!
小爪子一捞。
捞到了钟秦淮最后一缕鬼气。
幸好他体质特殊,原本就是鬼胎,把整座雾山的鬼气都吸干了,勉勉强强地把钟秦淮重新凝成了人形。
直到一整座雾山的石头都裂开了,花草树木也枯萎了,虫蛇蚁和乌鸦们全都死了,雾山无法给钟秦淮提供鬼气了,他要想继续维持人形……
只能靠吸人类的阳气。
每三天吸一次,但谁知道这些人类看起来那么虚和弱。
一分钟不到,就吸得哭爹喊娘。
就在这时,小乌鸦闻到了一丝从楼下飘过来的阳气,是从未闻到过的精纯的、充沛的阳气!
它兴奋地踩了踩钟秦淮肩膀:
“阿、阿淮,叫、叫第二个上来!”
它闻到那股阳气是从外边飘进来的,不等钟秦淮回复,它就扑腾着翅膀飞到窗台往下一瞥,那双金色竖瞳顿时瞪圆了!
一个人影从夜店出来了,身姿高挑,走路时背脊挺拔,步伐利落。
虽然就一个背影,但小乌鸦化成灰都认得!就、就是这个人类,害得阿、阿淮差点魂飞魄散!
小乌鸦正想关上窗户,谁知一扭头,钟秦淮已经起身来到窗边了。
小乌鸦紧张地盯着他,见他只是往下淡淡扫了一眼,脸上看不清喜怒,小乌鸦松了一口气。
阿、阿淮之前是刚死不久,还残留着人性,所以对生前的人和事还有眷恋,恋爱脑也正、正常。
现在,阿淮是被雾山的鬼气重塑而成的,是彻彻底底的鬼了。
小乌鸦刚腹诽完,就听见一声轻笑,它歪了歪脑袋,往上瞧,瞧见钟秦淮嘴角勾起:
“之前这位柳总利用我吸阴气,现在我利用他吸阳气不过分吧?”
小乌鸦咦了一声,转了转眼珠子,很快就想明白了,它握爪,道:
“不、不过分!那个人类敢欺骗阿淮、阿阿淮骗、骗回去,把他阳气吸干,这、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江风习习,柳相宜告别了相亲对象,刚走出夜店门口,忽然,他感觉有一道视线在盯着自己。
那道视线冷森森的,像沼泽地里钻出来的蛇,阴湿的、粘腻的蛇信子仿佛黏在了他后颈上。
后颈冰得起鸡皮疙瘩了。
意识到那道视线来自后方,柳相宜停下脚步,扭头一看,顿时怔住。
二楼窗边,斜倚着一个人。
那张脸太熟悉了!
以至于柳相宜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低下头,眨了下眼,再次抬头。
不是幻觉。
第30章
两人距离得不远不近,近到柳相宜可以隐约看清那人的脸,却不足以看清那人脸上的表情。
直到夜店里边传来惊呼声:
“今天居然还要挑第二个?”
听到夜店里又沸腾起来的声音,柳相宜深吸一口气,调整情绪,又折返了回去。
夜店里一楼的人群纷纷仰头,眼神热烈地望着二楼。与一楼热闹的场景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二楼的走廊,走廊没有灯,一片黑暗。
钟秦淮站在走廊上,旁边还站着一个人,正是柳相宜之前的那个相亲对象,因为被挑中了,眼睛亮晶晶的,热切地望着他,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地自我介绍着。
钟秦淮神情高冷,一言不发,眼睛只盯着夜店门口。
走廊栏杆上搁着一杯红酒,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酒杯,像是一个心情极好、又极富有耐心,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猎人。
忽然,相亲对象见他敲击酒杯的手指顿住了,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张原本面无表情的脸,此刻嘴角微微扯了一下,露出一个似有若无的微笑。
相亲对象觉得古怪,顺着钟秦淮的视线扭头一看,原来是离开的柳相宜又折返回来了。
其他人也瞧见了,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交谈,探究的眼神在柳相宜和钟秦淮的身上流转,喧嚣的夜店诡异地静了下来。
柳相宜在夜店门口停顿了片刻,随即淡然地走了进来,一直走到通往二楼的楼梯口下边,这回离得更近了,他能清晰地看清钟秦淮的表情。
在与那双漠然的眸子对上后,柳相宜像是被兜头淋了一场雨一样。
整个人都凉了。
那是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
柳相宜定了定神,还是强装淡定地走上去了,等走到钟秦淮面前,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旁边的相亲对象瞅了瞅柳相宜,又瞅了瞅钟秦淮,这两人一言不发,还隐隐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实在不像是认识的,只能一种可能了。
相亲对象顿时轻咳了下,对柳相宜调笑道:“柳总难不成就因为一次相亲,就看上我了啊?”
柳相宜:“?”
不等柳相宜回答,那个相亲对象就暧昧地瞥了一眼旁边的钟秦淮:
“可惜了,我今晚有人了,如果柳总不介意,咱们改天再约啊!”
说完,上手就要搂住钟秦淮的胳膊,钟秦淮余光瞥了一眼,眼神冷冷的,跟看死物一样。
相亲对象顿时手一僵,讪讪地把手放下来,再也不敢擅自碰了。
钟秦淮余光瞥他的那一眼,只是非常短暂的一瞬间,甚至没有专门转过头去,之后,余光很快收回,又若无其事地将目光落在面前的柳相宜脸上,嘴角弯起一丝讥诮的笑意:
“结婚对象才死了两个月不到吧?柳总这就开始相亲了?”
柳相宜自知理亏,因此,一时也想不出什么理由为自己辩驳。
见柳相宜沉默,钟秦淮那双狭长的眸子瞬间更冷了。
相亲对象看了看钟秦淮,又看了看柳相宜,更是瞪圆了眼睛。
好家伙。
这是什么惊天大瓜?
这位年纪轻轻的柳总居然英年早婚了?没听说啊?难不成是隐婚?
想到这,相亲对象看向柳相宜的表情顿时变成一副标准的吃瓜脸了。
柳相宜轻咳一声,环顾四周,楼下一群人仰头吃瓜,楼上旁边还有一个相亲对象在近距离吃瓜,且……
这个相亲对象还是他奶奶介绍来的,他实在不想今天这一出传进他奶奶耳朵里,于是对钟秦淮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咬牙切齿:
“钟总,站在这里叙旧不好吧?不如我们进屋聊?”
“叙旧?我和柳总现在是什么关系,柳总要跟我叙旧?”
柳相宜:“……”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钟秦淮的语气比刚才更不好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钟秦淮的眼睛黑沉沉的,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那副冷森森的表情,柳相宜都怀疑要不是现在是大庭广众之下,这小子说不定会扑过来一口将自己咬死。
旁边的相亲对象总算明白刚才自己是自作多情了,还以为这位柳总是看上自己了,所以才上来抢人的。
他看了看钟秦淮,又看了看柳相宜,这两人的气氛实在古怪,总之不是那种能握手言欢的朋友,于是相亲对象赶紧插话道:
“柳总,有什么旧改天叙行吗?”
说着,还朝柳相宜使眼色,嘴巴动了动,没有说出声,但那句话唇语很容易被读取出来:
不要坏了我的好事。
柳相宜这才后知后觉,这个相亲对象上来是干什么的,又猛地想起刚才楼上隐约飘出来的痛苦呻吟,以及脚步虚浮下楼的那个壮汉,柳相宜眸子顿时一沉。
心也跟着沉了,仿佛一团乌云压在心间上,闷闷的,极不舒服。
柳相宜扭头就走。
走了几步,觉得气不过,又折返回去,站在钟秦淮面前,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就要今天、现在、马上叙旧。”
说着,又眸子沉沉地挑眉道:
“怎么,钟总不敢吗?”
钟秦淮没说话,只盯着他。
柳相宜也不甘示弱地盯了回去。
他从那双眸子里看到了一点燃起来的、熟悉的胜负欲,与此同时,还看到了一丝陌生的、冷漠的意味。
“柳总,但凡进这个房间的,可不是来跟我叙旧的……”
钟秦淮说完,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挑了下眉,带着点轻佻的意味:
“柳总敢进吗?”
听着钟秦淮颇有暗示意味的这句话,柳相宜眉心猛地一跳。
他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刚才那个下楼的壮汉,那双墨色长眉浮现出一抹厌恶,但他深吸一口气,二话不说就走进了那个房间。
相亲对象:“?”
见钟秦淮施施然地跟随其后进去了,相亲对象见状,连忙追过去想要说什么,然而刚迈出去一步,脚就不受控制似的,突然调转方向,机械地、扭头往楼梯口一步步离开了。
相亲对象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双腿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操控了,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一步步走下楼梯。
直到他下楼,仰头看到二楼那扇门关闭之后,这双腿才恢复了正常。
真是见了鬼了!
但二楼的楼梯口已经被四个保镖守着了,下来了就再也上不去了。
相亲对象表示遗憾的同时,又隐隐兴奋了起来:那位柳总,在柳城身份可不一般,而那个松城来的大少爷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善茬。
相亲对象又安生坐等吃瓜了。
二楼的房间里,小乌鸦正趴在高高的屏风上闭目养神,忽然见柳相宜进来了,它立刻支楞起来,那双金色的竖瞳瞪着他,好似马上要喷火。
之后,立刻熟稔地飞到那排蜡烛前,张嘴呼呼呼几下,那一排蜡烛就蹭蹭蹭地亮了起来。
刚亮起,又咻地一下全灭了。
小乌鸦定睛一看,是钟秦淮抬手将蜡烛灭掉了。
小乌鸦:“?”
钟秦淮没开口,只淡淡扫了它一眼,小乌鸦就知道他的意思了。
这是叫它出去的意思。
往常阿淮吸人类阳气,它都在场的,虽然不知道这次阿、阿淮为什么要赶自己出去,但阿、阿淮做事肯定有他的道理!
小乌鸦临走之前握爪道:
“阿、阿淮,要狠狠对他,比刚才那个还要狠……”
柳相宜一听,又控制不住想起了刚才就是在这个房间,飘出来的那种痛苦的、又迷醉的呻吟声。
此刻房间里没开灯,刚才点燃的蜡烛也灭了,只能借着窗外洒进来的几缕月光,隐约看到这个房间很大。
巨大的屏风后面是什么光景他看不到,但屏风前只摆着一张沙发,柳相宜不动声色地环顾一圈。
忽然眼神定在了某一处。
不远处突起的墙体下边的地板上,凌乱地散落一件蓝色的外套。
外套皱巴巴的,似乎被揉过。
柳相宜此时有些痛恨自己绝佳的记忆力,他记得那个方才上来的壮汉,穿着一件黑色背心,但腰间松垮系着的,就是这件外套。
一股陌生的、他说不出来的愤怒顿时冒了出来,他深吸一口气,但转过身来的时候,适时地调整了脸上的表情,仍旧得体地微笑着:
“既然钟总不想叙旧,那想做什么?”
钟秦淮斜倚在墙边,歪了下头:
“想知道啊?”
他说着,朝柳相宜逼近。
房间漆黑,钟秦淮一步步朝他走来,脚步很轻,但柳相宜却觉得莫名地带着一股压迫感,钟秦淮的黑影朝他黑压压地、一点点地倾倒过来。
柳相宜生出了一股微妙的恐惧感,又要后退时,钟秦淮伸出手了,紧扣在他的后脖颈上,阻止了他的撤退。
与此同时,倾身弯腰。
柳相宜只感觉唇上一凉。
紧接着是痛。
钟秦淮狠狠咬上了他的唇。
柳相宜先是一怔,随即想起那只小乌鸦临走前说的那句“要狠狠对他,比刚才那个还要狠”的话,他瞬间起了怒火,伸手猛地推开,随即沉声道:
“钟总叫人上来就为了这种事吗?”
钟秦淮挑眉道:
“不然呢?”
当然是为了吸他的阳气。
但这个意图,他自然不会告诉柳相宜的,柳相宜也没再继续发问。
漆黑的房间里,看不清柳相宜的表情,只听见他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钟秦淮反而愉悦地轻笑了起来:
“这就生气了?”
他又伸手过去,扣着柳相宜的后脖颈,逼他靠近自己,垂眸凝视他,眸子里闪着一丝冷冽的光:
“柳总大概不知道,但凡进了这个房间,不让我满意,是出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