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2 / 2)

十分严肃的四个字,切断她一切徘徊纠结的可能。

江萌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她收起手机,心不在焉地拿出了下节课要用的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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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雨恩在放学的时候再次找到了江萌。

她过来的时候,江萌独自坐在站台的座位上等车。刚走了一批人,位置空出来一个。

池雨恩问:“我能坐下吗?”

江萌忙点头,“当然啦。”

池雨恩低下脸,良久,开口说:“我就是太胆小了,本来做好准备了,但是事到临头又退缩。”

江萌:“害怕被拒绝吗?”

池雨恩:“对,怕他连我的礼物也不收,当我面退给我的话,我可能会哭。他要是说什么难听的话你也不要告诉我,我有点脆弱。”

江萌哄她说不会的。

轻风扫过,彼此沉默很久。

江萌说:“你为什么喜欢他?”

她是没话找话,也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池雨恩说:“高一的时候我跟他一个班,他帮我解围。”

“钱老师的事?”

“……嗯。”

江萌跟陈迹舟没在一个班待过,但是她听说了那件事。

他们班被分到一个刚毕业的英语老师,叫钱明远,此人极为严肃,月考成绩出来,班级排名不够高,钱明远握着戒尺进教室,把一沓试卷铺开在讲台。

“我看居然还有几个同学不及格,不知道怎么考出来这种分数的,以后我这边的规矩,离及格线差几分就挨几下。不要说棍棒教育过时了,我看有些同学一点不知羞耻,我来帮你们长长记性。”

他说着,就把第一张卷子甩了出去,“池雨恩。”

拿到卷子的女生红着脸领了卷子,要下去时,又被身后的男人叫住:“我让你走了吗?”

池雨恩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钱明远:“差几分自己说。”

尴尬了有半分钟左右,池雨恩极轻地蹦出两个音节,三分。

钱明远冷冷:“大点声。”

严肃到极点的氛围里,与他的声音叠在一起的,是后座传来的少年清朗沉静的声线——“班里都是女生,不用这么凶残了吧?”

钱明远看下去,找是谁说的话,很快视线定格在后排的男生身上:“这就凶残了?那你替他们挨着。”

陈迹舟毫不犹豫:“行啊。”

钱明远挑眼看他:“你确定?”

他坐在那片光里,十分潇洒:“来吧,我皮实。”

前面有男生高喊:“帅啊陈迹舟,英雄救美的风头让你抢了!”

陈迹舟笑容淡淡:“过奖。”

本来钱明远没打算把他怎么着,但这嬉皮笑脸的态度惹得他更生气了。

他拎着那把戒尺下来,于是,陈迹舟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三下。

“要不右边再来几下?”

陈迹舟从容不迫,不疾不徐地把右边袖管推上去:“正愁语文课怎么才能不写作文呢,光荣负伤这借口可以。”

他靠在后座桌沿,面露毫不在意的笑:“不过得先说好,打完我就不能打他们了啊,我这风头可不能白出。”

有人在旁边哈哈大笑。

钱明远气得把尺子一扔。

下课办公室闲聊,钱明远提起这事,老师之间互相递眼色,他这才知道,陈迹舟的妈妈是教育局的领导。惹了个实打实的公子哥,钱明远吓得不轻,放学立刻把人请到办公室,开口就说:“坐。”

陈迹舟没那么叛逆,规矩还是懂的,这里全是老师的座椅,哪儿有他能坐的位置啊?

他就站着没动,不卑不亢的:“有什么事您直说。”

然后钱明远也跟着站起来了,他说:“刚刚课上的事情,如果你还记恨,我给你道个歉吧,在班里也行,不过呢,咱们有些话,关起门来说就好。”

陈迹舟眼波平静,等他讲完,也听懂他的弦外音:“这点小事还不值得我告状,您是老师,爱怎么教育就怎么教育,您做您认为正确的事,我做我认为正确的事,就这样而已。”

他看起来并不打算深入交流。

钱明远有点腿软地坐了回去:“好,你没放心上就好。”

池雨恩准备敲门进去交作业来着,听见陈迹舟和老师的话,就站门口等了会儿,她酝酿着台词,等陈迹舟刚出来,她连忙跟上去:“今天……谢谢你啊,你疼不疼?”

“没什么事,”陈迹舟压根没当回事,只赶着去球场,从办公室出来就下楼了,语气轻描淡写的,“我从小挨揍,我妈看我不顺眼,家里衣架都抽坏好一批,长一身茧,早就金刚不坏了。”

他的眼里有着置身事外的坦然,从头到尾就觉得没必要,哪个环节被放大都特别没必要。

道歉道谢什么的,他都不需要。

池雨恩不打算下楼来着,但有些混乱,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安慰她还是真的,欲言又止地跟上去两步,“真的吗?”

陈迹舟不置可否,他走过楼梯转角,声音就远了些,但楼道空荡,还是清清楚楚传上来:“新官上任三把火,都觉得有招能治好学生,他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没存心要谁难堪,你也别往心里去。”

他可能看到她被钱明远吓得在位置上哭。

挨不挨揍是其次了,大庭广众的责罚是最伤自尊的。

上天给他体恤人心的能力,他总能看到旁人幽微之处的敏感,疾苦,或是捉襟见肘的种种辛酸。

江萌听完,沉默了会儿,告诉她:“他确实是被揍大的,还不至于被老师那两下唬住。所以你不用为他担心啦,他自愈能力超强的。”

严谨一点说,他根本不会因此而受伤。

陈迹舟太皮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那种,尤其他八九岁的时候练琴,王琦巴不得把他钉在琴凳上,小朋友抬着脑袋铁骨铮铮地吼:“我就是不喜欢弹钢琴啊!”搞得差点被拍扁在地上。不过知道“家法处置”也治不好他那一身纨绔的习气之后,他妈也懒得抽他了。

他小时候练跆拳道,货真价实地升到了黑带。有低年级的小弟弟问:“黑带实战怎么样?”

陈迹舟闭着眼就说:“实战没试过,不过我有个优势,腿长。”

对方直言:“我懂我懂,身高碾压!”

他笑一笑:“真懂假懂啊?腿长挨揍了比别人跑得快啊。”

说着,又点了点对方的额头,语重心长:“好好长个儿吧你。”

说真的,挨揍了知道跑的人,比挨揍了捂嘴哭的人,心理素质还是要强一点的,所以他从不会伤心地控诉这样的对待给他带来多大的心理阴影,他很少说这些事,唯有一回,偷偷溜出去跟别人玩斯诺克的时候被问起,他挥杆碰球时漫不经心地笑:“我妈以为自己能培养出好苗子,生了个陈迹舟出来算是她马失前蹄了。”

他会自然而然顺应很多东西,比如人各迥异的脾气与行为方式,于是也能够从善如流地在这个世道之间行走灵活。

比起喜欢他,江萌是羡慕的情绪更多一些,也有些学习心态。

比如,怎么样可以得到许多的好感值,而毫不费力。

怎么在圆润的外观里,保留四四方方的原则。

处世很难,她还在笨拙地采取“不拒绝”的方式,来换取别人的信任。

江萌握着手里的礼物,脚尖在地上点一点,神思不自觉地飘到很远的地方。

直到旁边人喊了声:“江萌?”

她看向池雨恩,还是好奇:“你为什么让我给他?”

池雨恩抿抿嘴巴,像是纠结了会儿要不要说,开口的声音也轻轻的:“因为我观察了蛮久的,他从来不收女生的东西,但是我发现——”

“嗯?”

“他好像很听你的话,而且只听你的话。”

“……”

江萌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这是个很微妙的事。

如果不解释,她生怕自己被牵扯进感情纠纷,于是笑起来,眼睛弯到绝对容易被谅解的漂亮弧度:“他不是喜欢我哦,他是从小受到我的压迫,不敢反抗而已。”

池雨恩点点头,然后笑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