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酒吧里, 年轻男女肆意笑闹。
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微醺感,错落霓虹的灯光切割着大家的视线,灯光恍惚迷离, 音乐劲爆动感令人血脉偾张。
汪左从舞池退回卡座。
摸出打火机和烟, 慢条斯理点燃一根, 又递给夏奇迈一根, 骨节修长的指间夹着烟靠过去。
夏奇迈表情失落, 没心情抽烟。
汪左笑了笑, 收回烟吸了一口, 白色烟雾缓慢上升模糊了他的视线:“你那邻居大哥要跟你抢人吗?”
“不叫抢或不抢,人家又不是我的,我们甚至还没搭上话。”
夏奇迈颓丧:“我可能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今晚她都没跟我讲两句话, 眼神也基本没有交汇。”
“赵哥确实比我更讨女孩子喜欢。”
“嗤。”
“讨人喜欢又如何?”
“你都表示得那么明显, 他已经知道你喜欢钟元还单独约对方出去。奇迈, 你这邻居大哥未免不地道。”
夏奇迈眉眼低垂。
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他沉默片刻,摇摇头说:“他们都在雪协,大概比较熟。”
汪左将烟摁熄。
拍拍他肩膀:“没事, 我问问明琴, 明琴跟她关系不错, 应该知道。”
明琴第一次来酒吧玩。
跟几个女生玩塔罗玩得正起劲, 突然被暧昧对象叫过去。还是问钟元的事,这都第几次了, 她就有点不高兴。
“钟元不住校,她的事我知道得也不多。”
“上回你问我我就说了,她目前没打算谈恋爱, 夏奇迈你换个人喜欢吧。”
夏奇迈苦笑:“喜欢就是喜欢,能随便换还叫喜欢吗?”
明琴纳闷了。
“但对方短期内没这个计划,你非黏过去不是给人家增加困扰吗?这样的喜欢就叫喜欢啊?”
她神色真诚,一点都没有嘲讽的意思。
但夏奇迈和汪左感觉被嘲讽了,表情有点破防,“话不能这么说,一见钟情相互有好感的例子太少,喜欢不就是该主动追求吗?可能她现在没感觉,相处久了万一就有感觉了呢?”
汪左也搭腔,笑容一如既往地阳光开朗,“对啊,奇迈对钟元是一腔真心,琴琴你就好心帮帮忙。”
“她跟你不是玩得不错吗?你以后帮奇迈递一递礼物什么的……”
“这我帮不了,你加油。”
前半句打断的汪左,后半句对夏奇迈说的,“赵望旌跟钟元一个协会,你们又是邻居,你让他帮你呀。”
明琴眨眨眼。
笑了笑跑回去跟女生们继续算塔罗牌,过去后就小声跟身旁女生吐槽:“男生果然是天然的好搭子,特别能惺惺相惜,嘁~~~”
之前她觉得汪左很绅士。
不仅学得好还很会玩,说起传统文化更是头头是道,特别有内涵,不知不觉就互生好感。
本来以为旅行一圈会顺理成章成为男女朋友,没想到他在夏奇迈的事情上居然是这样的。
突然间祛魅了。
现在再看不过如此啊,其实也没特别帅,说话也不是那么有魅力,偶尔还像她爸一样。
咦~~~明琴打了个寒颤,收回视线。
汪左瞧见了明琴方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但他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心想回酒店后私底下再解释解释哄一哄就好了,继续跟夏奇迈传授追女生的诀窍。
而清心茶楼里,钟元已大致讲了下项目的情况。
资料、市场前景、三个阶段资金投资和研发进度,都做了调查和模拟。也提起了已经上线的《小镇冒险记》,下载量和流水非常直观。
赵望旌翻动项目书,看得认真。
他遇到过很多想让他投资的创业者,大都会先讲一个故事,什么理想什么热爱,然后再拿出一份半成品demo,开始讲概念。
钟元属于非常成熟直接的那一类。
她的项目书很专业。
已经把未来的发展空间,她看好的点全做好了数据模型,而且她还非常自信从容,彷佛自己投不投都无所谓,只是遇到了就顺便问一问,遇不上也就罢了。
赵望旌没投过游戏,但大概的募集渠道是有数的,他放下资料,食指轻点桌面:“既然第一款游戏成功了,为什么不直接上测试平台发募集,或是联系游戏发行商,让他们评测产品?如果能获得发行商这方的认可,他们会帮忙扩散。”
“这款游戏从研发到上线初步估计要三年,我们要自研引擎,要做原创世界观,需要更稳定的投资人。”
说白了,大型网游自研就是烧钱。
如果拉不到投资,这个计划搁置几年其实也能开,毕竟陆黎可以先做投入不大的小游戏,而她也会越来越有钱。
现在拉投资其实为的是抢占先机。
“最近国内都在做武侠网游,但我敢打包票,《天命》绝对会给玩家耳目一新的感觉,跟其他游戏不是一个量级,至于玩家能不能接受当然要看市场的考验。”
钟元对武侠游戏其实不感冒,不过也玩过很多,市面上的大型游戏她几乎都玩过。
没多少朋友约着出门又恰好恋爱空窗期时,她就会玩游戏、看电影打发时间。
而做武侠游戏是陆黎的梦想。
他喜欢江湖里的快意恩仇。钟元想如果现实是打打杀杀的江湖,他干的第一件事肯定是提刀上门灭了亲爹妈和陆辰以泄心头之愤。
而武侠游戏黄金期确实很长。
他想做,未来十年又是这类游戏的天下,至少在手游出现前武侠类端游做得不错的一直都活得很好,流水惊人,钟元当然想加入分杯羹。
“学长,你可以抽空试玩一下《小镇冒险记》,我觉得挺好玩的。”
赵望旌神态自若的点点头,“好,我一定玩。”他扬起资料,笑问:“我要带回去让团队做风险评估,可以吗?”
钟元眉眼弯了弯,示意他随意。
两人一边品茗,一边聊雪协下半年的活动,聊着聊着,赵望旌问钟元八月有没有空。
钟元疑惑:“嗯?”
赵望旌:“我约了几个朋友去岗什卡爬雪山,有梦鹿集团的大小姐杭舟舟、涟城市长家的公子季昊焱、毛纺大王的孙女董银河,要不要一块去?”
钟元没一口答应。
她知道赵望旌突然邀约的意思,也知道他为何特意提起他所在圈子里那些人的身份。
如她一开始想的那样,至美赢了,他看到了她背后的大舅,知道她有操盘的能力,现在是觉得她有资格跟他们玩,所以才递出了邀请函。
之前她想联系赵望旌但始终没联系上,当时她就知道现代社会有号码还联系不上,是人家觉得没必要跟你打交道,连句多余的话都不用说。
现在他们想接触,她就得配合吗?难道她是什么很下贱的舔狗吗?
朋友得交,但高高在上的俯视钟元拒绝。
她沉吟片刻道:“得看具体时间。”她摊手,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学长你知道的,最近我大概走不开,公司需要我亲自处理的事不少。”
赵望旌低头,目光落在她纤细手指上。
看了两秒再抬头时,眸光里透出几分愉悦赞赏:“正事要紧。”
听到这些人的名头还能稳得住、分得清轻重的人真是不多见。
钟元微笑。
两人聊了点别的,赵望旌提起学校有个筑梦协会,一些需要拉投资的校友会到协会申请。钟元也给他介绍茗城几大富,大家都随便聊聊,也没说太深,毕竟交情没到那份上。
大概九点左右,明琴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去,大家决定回酒店开启桌游派对。
正好,该聊的都聊过了。
钟元看了下表,“……走?”
“走吧。”
赵望旌颔首,先一步起身拉开包间门,钟元刚迈出脚,就跟长廊尽头的宴修元目光相撞。
钟元正在想要不要跟他打招呼,没想到宴修元先一步挥了下手,朝自己走来:“好久不见。”
钟元愉快地弯了下眼睫:“嗯,好久不见了。”
她没问他怎么也在。
毕竟旁边还有客人,也不适合多聊。她想着打个招呼就走,没想到宴修元突然说:“计启最近设计了一款新的仓储管理系统,问你要不要考虑升级换代。”
钟元一听,眼睛倏地亮了亮。
“真的吗?都有哪些改动,他有我们公司号码怎么不直接联系我啊。”
“还非得转个弯儿,我猜他肯定是个社恐。”
计启是宴修元的朋友。
之前无意间摸到海角论坛发现了至美的小尾巴,后来帮忙扫尾后被钟元请来设计过仓储管理1.0版。
当时全程零交流,钟元想招揽他没成功。
钟元小声吐槽。
只是走廊安静,三人离得近,这句嘀咕尽收两人耳中。宴修元勾唇哂笑,给她解惑:“嗯,他确实有点社恐,不太擅长跟人沟通。”
“这次升级简化了之前版本的一些复杂操作,可以智能补货,还能实时监测销售增长,自动生成分析表格,新功能很多,一两句说不清楚。”
赵望旌闻言,看了宴修元一眼。
他总觉得对方似乎在有意无意地显示他跟钟元更熟悉更亲昵。他觉得这个看上去清润无害的男人有点眼熟。
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赵望旌还在思索呢,就听钟元语带歉意:“抱歉啊学长,我这儿有点事,就不送你了。”
反正酒吧就在对面。
她也不打算去酒店陪他们一块玩桌游,毕竟除了明琴她谁都不认识,连赵望旌都只算认得脸。
请大家吃完饭泡完吧,自己东道主的任务已经勉强算完成了。
赵望旌对上她不好意思的眸子。
双眸深沉。
“没事,你忙你的。”他也故意看了宴修元一眼,挥挥手里的文件袋:“我们回头约。”
钟元没注意到两人眼神中的交锋,点头嗯了下:“好。”
赵望旌离去前又看了浅笑从容的宴修元一眼,脸上闪过一抹探究,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他表现得太明显,这次钟元没错过。
她好奇地打量两人,觉得刚才气氛确实有一丢丢紧张,明明没跟对方说话但就是莫名有种剑拔弩张的感觉。
莫非认识?
“你认识赵望旌吗?”
她同宴修元认识快三年,两人又在她最不高兴的时候一块抓过娃娃,就算平时不怎么联系,潜意识里钟元觉得他是安全的。
所以说起话来便没太客气。
显然,她的不客套让宴修元很高兴。
那双乌黑眼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微光,笑意盈盈浅浅:“之前参加过一个法学理论研究调研座谈会,他来找人,似乎打过一次照面。”
嘴上说似乎,实际上宴修元语气很笃定。
“……哦,我差点以为你们闹过不愉快呢,气氛奇奇怪怪的。”钟元吐槽完并未多想。
谁都会遇到不合眼缘的人嘛。
有些人就是天然气场不合,没关系,她跟他们都合就行了。
“你今天跟谁一块喝茶,咱们找个地儿说说那个软件呀,对了,计启又不露面?”
“跟我爸妈。”
宴修元道:“等我一分钟,我跟他们打个招呼。”
钟元听到他爸妈在这几个字,就想说下次再聊。左右仓储软件升级不差这一天两天。只是嘴巴刚张开还没来得及出声,宴修元先一步转身。
“诶——”
她只来得及伸出尔康手。
片刻后,宴修元再次出现在走廊尽头。
姿态卓然,笑意舒朗,触及他投射过来的眼神,钟元睫羽颤了颤,下意识屏住呼吸。
一秒后她正大光明欣赏起来。
别说,这茶楼似明或暗的打光把人衬得怪好看的,肉眼看都有种油画质感。
钟元注视着他走近,掏出手机打开照相机功能后,递到宴修元手里,“你站我的位置。”
然后大步走到她觉得光影不错的地方站好,没特意凹姿势,就往那儿随便一站:“快拍。”
“好了吗?”
宴修元蹙眉,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摇摇头,“等等。”
他又咔咔两张,表情更加凝重了,彷佛遇到了世界难题。
钟元看懵了,为什么这个表情?
她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就是脑子一热突然奇想,觉得宴修元出来那一刻帅了好几个度,便脑补自己站那肯定美得不可方物,就想拍一张留个纪念。
听到拍照声,她立刻跑回去一把拿过手机,“我看看。”
一看当场傻眼。
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颇有点一言难尽道:“呵呵,你这拍照技术……宗师级别,小别致还挺东西的。”
一米七三的个头愣是拍出了一米五的效果。那灯光肉眼看着那般有意境,到脸上就像是鬼片里的特效,灰灰的泛着一点点绿,最关键的是她的眼睛像镭射激光一样。
钟元不理解。
她大为震惊,怎么好好的人就站在那儿也没乱动设置就能把自己拍成这个鬼样。
笑不出来。
宴修元耳垂微红,尴尬地咳嗽一声:“第一次,不熟练,等练好再重新给你拍张最好看的。”
“行啊。”
钟元低头正要把那几张鬼片删掉,听宴修元立flag,删除动作顿住,随口应下。
她没注意到宴修元一瞬间亮了亮的眼神,只一本正经问:“你开车了吗?没开车的话就到我车里谈。”
“今天没开。”
宴修元神色未变,镇定自若撒起谎来:“钟总一会儿有空送我一程吗?我住三溪桥舜山府,跟紫光华府顺路。”
他喊“钟总”时很正经。
但就是太正经了反倒透出淡淡悠悠的戏谑,一听就知道他开自己玩笑。
钟元故作骄矜地轻抬下巴,睨了他一眼,特别女王作派道:“准了。”
她的车停在酒吧附近,两人去取车时明琴一行人正好从酒吧出来。
“钟元!”
明琴原地蹦了蹦,挥手喊她。
钟元脚步一顿。
本来是去取车的,既然遇到大家了总不能就这样走人,还是该亲自道个别,她把钥匙给宴修元,“你帮我把车开出来一下。”
自己则换了方向朝明琴一行人走去。
刚走近,明琴就对她挤眉弄眼。
若不是还有别人在她肯定要上来挽她胳膊八卦宴修元是谁。
钟元岿然不动。
脸上挂着浅浅笑容,“今晚我就不陪大家熬夜了,你们玩得开心。”
夏奇迈原本想上前说两句话。但他也看到了之前跟钟元并行站立说话的男人。
对方身材颀长相貌英俊。
望过来时脸上甚至带着笑容,但有种平静海面下藏匿着波涛汹涌的感觉。
就一眼便让他自惭形秽。
恍然感受到两人的差距,尽管他根本不知道这份差距从何而来,但这是在面对赵哥时都不曾有的挫败感。
夏奇迈犹豫了两秒,钟元已经把脸转向明琴了,“明天我大概没空,但周末有。如果那会儿你们还没离开茗城,周末我可以陪你玩一天。”
明琴压根没听进去。
满脑子都是钟元跟那个俊美男人附耳密谈的画面,思维早如脱缰野马跑偏了:“知道了,有美相伴,明天有空才怪呢。”
“钟元,你真是太见色忘义了。”
钟元翻了个白眼,无语望天。怎么说着说着还带颜色了?
她胳膊肘拐了明琴一下,语气敷衍:“嗯嗯嗯知道了,你说的都对,退下吧。”
“我先走了啊。”
说完,她笑着朝其他人点点头,转身离开。
明琴站在原地瞪大眼睛:“……”这句话,怎么有种被骂了的感觉吖?
车停的不远。
跟明琴几人道别没多久,宴修元就开着车过来了,说是她送宴修元回家,实际上两人没特地换位置。
车一停稳,她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舜山府比我家远,你直接往舜山府开,咱们边开边聊。”
“嗯。”
钟元还把车上的备用笔记本拿出来,插上无线网卡,登录管理员账号打开1.0版本。
宴修元看她这随时能办公的拼命三郎架势,沉默片刻,不动声色放慢车速。
为了配合她,他也迅速切换到工作模式:“除了刚才我讲过的一些变动,计启这次做的版本最大的亮点应该是可以跟目前的几家快递无缝集成,实时跟踪货物的位置和状态。”
“不过这个2.0版本可能有点贵。”
“他要多少?”
钟元顺着宴修元的话点开各个功能实操了一遍,细想那些改动的必要性有多大,改完能提高多少效率。
“十来万吧。”
“这个系统把订单和仓储一体化了,业财也一体化了,能靠软件本身自动化分析利润,支持多平台、多物流对接,计启测试过系统稳定性不错。”
“哈?”钟元愣了几秒,突然笑了。
她实在好奇,“十来万哪儿贵了?”
“2.0功能如此强大的话为什么要选择卖断?他可以捏在手里推给广大的电商卖家,每个月收使用费。他定期维护升级,这样不是能赚更多吗?你知道桃宝平台有多少商家吗?网商数量超过五千万,这是去年年底平台给的数据,你知道它值多少钱吗?十万就是白菜价,不,是卖垃圾的价!”
1.0她其实就占了计启便宜,计启当时说那是随手做的小垃圾,本来没打算卖钱。恰好她当时刚回来,也秉着能省一分就省一分的心态。
现在自己都赚这么多,还占第二回……
钟元良心有点痛。
“不,他不想搞那么复杂,就想找人买断。而你做事合他胃口所以就打算卖给你。”
钟元:……
“你直接跟我说,他是不是做慈善的?”
还是说被什么系统绑定了,非要便宜卖给我才能活命?毕竟咱也是中过三千万大奖的女人。
是老天爷的亲、不,干闺女,有NPC上赶着送经验包也不是不能理解。
宴修元忍俊不禁:“没那么复杂。”
钟元麻木脸。
一脸‘你说,到底有多简单’的表情。
宴修元忍笑:“是因为你之前举报网戒学校,这次又下场跟境外势力拼刺刀,他很佩服,希望你赚到钱能永葆初心,发挥更大的能量。”
钟元:……不敢不敢,失敬失敬。
听完不仅不感动,她还瑟瑟发抖:“……是不是我哪天没继续干好事,或是干的事不如他的意,他就要黑我电脑了?”
宴修元沉默了好一阵,忽地敛颚笑了。
笑了两声他强行忍了忍,半晌,终于忍不住了,闷笑声最后还是从嘴边溢了出来。
他的肩膀微颤,胸膛随之起伏。
钟元:……
耳畔是浅浅的气息,钟元一脸生无可恋,语气带出一丝丝死感,“大哥,笑归笑你手别抖,还有记得看路。”
“放心吧,他没那么愤世嫉俗。”
钟元还是面无表情:“……你怎么能确定?”
“因为他我表弟。”
钟元斜眼,呵呵一声:“之前你说是你朋友。”
“没错啊,是我朋友,只是他妈和我一个表叔再婚了,这不就成没血缘的表弟了吗?所以你放心买,他卖东西就图高兴。”
钟元合上电脑,认真打量他表情,确定他没糊弄人,被“黑客”密切关注的毛骨悚然才渐渐消失。
这情绪一放松,好奇心就回来了。
“他到底干哪行的?”
“无业游民,热衷修道,一年三百天都在各大道教名山打坐吸收日月精华,缺钱了就冒泡卖卖软件。”
“……我去,时髦啊!”
钟元嘴巴张得有脸盆那么大,好家伙,遇到真隐士了。
“他真的不打算干一票再去吸收日月精华吗?干一票大的,后半辈子都不用临时接活,多好?”
计启技术厉害。
如果有他加入《天命》研发团队,肯定能大大缩短研发期,做游戏研发阶段就是烧钱,提前做出来测试好就是省大钱。而且这么热衷问道,如果将其中一个门派以此思路设计……
这一联想,思路彻底打开,挡也挡不住了。
钟元顾不得再跟宴修元说话。
她将合上的电脑再次打开,点开记事本,噼里啪啦开始打字,将方才那一瞬间涌现的灵感全都记录下来。
边记,大脑还在飞速运转。
甚至连门派地图、技能、着装风格都脑补了一遍,她还想到既然是武侠风格游戏,那么还要设置一个“出世”玩法,这个玩法要如何打造……
等车子停下,钟元依然目光如炬盯着电脑屏幕,细长白皙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完全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马路上偶有喧嚣,她置身其中却充耳不闻,全神贯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
宴修元第一次见她陷入工作的状态。
全程她的表情都很冷静,但浑身上下却又透着一股不自觉的狂热,他看着她不受控制勾勒起的嘴角,心跳乱了节奏,短暂的停顿后是更猛烈的跳动。
他承认,他无法控制内心的悸动了。
第52章
等钟元把脑子里能想到的东西都列了出来, 笔记本电量也告急了。
电量提醒猛地将她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里拽出来,一抬眼才发现车子就在紫光华府门口。
她眼睫眨了眨,“……怎么不是舜山府?”
脑子尚未彻底从全速思考中脱离出来。
脸上表情淡定无比, 眼底其实透着两分迷茫, 叫人一眼就能看出她还处于放空状态。
宴修元:“我看你灵感如泉涌, 肯定想早点回家继续把这一段弄完。而仓储软件的事相比之下就不那么着急, 如果你放心我, 我来做你们沟通的桥梁。”
说到计启, 钟元放空的大脑逐渐吸纳信息自动往里填充。
她托着下巴思索片刻。
脸上露出粲然的笑容:“计启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你跟我说说, 或者你觉得如果我拉他加入游戏研发团队,能行吗?”
宴修元闷笑,又发现她一个“表里不一”的点。
钟总在跟人套近乎时从来不吝啬她的笑容, 很懂何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悬。”
宴修元直言:“计启是计算机方面的天才。但极其不擅长跟人打交道, 如果只在线上沟通勉强还行, 见面的话他就会不自在, 他的性格没办法跟人配合做事, 也不适应朝九晚五困在办公室里。”
他跟计启是在中学时的一次夏令营认识的。当年经济条件还算可以的家庭很流行送孩子学编程。
那会儿计启就很独。
天分卓绝但非常孤僻,是同学眼里的怪咖。
索性他脑子稍微能跟上对方的节奏,又住同一个宿舍才渐渐熟悉。后来计启的妈妈跟家里一个表叔再婚, 两家算是亲戚, 关系就又近了一点。
他听宴教授讲计启生父是暴力狂, 明明是入赘婚后天天打骂妻儿。
而他妈早些年更是懦弱, 母子俩遭了很多罪。
有一次他生父拿烟头烫得他妈满身是伤,被还在上小学的计启亲眼目睹, 为了保护妈妈他拿擀面杖打对方,他一个小孩当然没办法对成年人造成多大伤害。
反倒把对方激怒了。
被踹得老远,肋骨都断了两根, 结果擀面杖掉地上。
他那爸爸喝得半醉不醉,一脚踩擀面杖上摔倒了,后脑勺撞在茶几一角一命呜呼。
后来计启就越来越孤僻,越来越不爱跟人交往。
他妈妈带他看过心理医生,可惜并不管用。不知哪天开始他就喜欢往深山老林跑了。
钟元眉头下意识蹙起,“……然后呢?”
“他市场到一些道士留下的崖壁闭关。几大名山道友们留下的山洞都不少,住在山上时就在附近辟一块地种菜,每个月下山一趟买米买油。他物欲低,除了固定时间给他妈妈打生活费,平时花不了多少钱。”
大概是因为心里仍旧恨那些“不好好过日子却总爱搞事”的搅屎棍,所以才会高看钟元。
钟元听完,表情就一言难尽,满心唏嘘。
这世界有时候挺不公平的。
给了他那么高的天赋,却让他降生在一个最容易毁人的家庭。他母亲是受害者,可另一方面又是无知无觉的加害者。
如果不是她无底线的懦弱,就不会导致小时候的计启担惊受怕,最后还挡在她身前保护她。
而贱男人虽然死得正好,却又给一个小孩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也不难理解他跟亲妈的关系为什么听起来那样奇怪。
不缺赚钱的能力,但只赚最低限度的生活费,给生活费却又不想跟对方一块生活……
唔,确实不容易招揽。
但这么快就放弃,钟元又很不甘心,“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愿意将游戏利润的百分之五捐给需要的人,比如捐给反家暴庇护中心,或者资助为遭受家暴的妇女儿童提供法律援助的律所……”
她语调很慢。
说的时候,眼珠儿在不停的转,似在思考这种想法对不对。会不会太功利,是否在对计启道德绑架,会不会反而激怒他。
说完,不等宴修元开口,钟元神色凝重又摆摆手自我否定了,“算了算了,不太合适。”
对方心理状态估计不怎么健康。
躲到山里吸收日月精华,应该是变相寻求心灵的自救,何苦用俗事去加重他的负担。
没了他不就是慢一点吗?不就是多烧点钱吗?
烧钱总比烧人家的命好!
不过——
“软件的事还是要麻烦你,你做公司跟他的中间人,按交易我给你抽佣。”
钟元扭头看向宴修元。
灿烂耀眼的笑容无声无息侵入他心头,成功入侵后便张牙舞爪般铺开、霸占、强势蔓延出一片暖意。
而“抽佣”两个字又让这片暖意上空卷起小型寒流,宴修元眉头微蹙,瞬间又舒展开。
“我们不是朋友吗?谈佣金有些外道了。”
钟元:“总不能让你白忙活。”
“举手之劳,如果这都要计较得那么清楚,只能说明钟总心里没把我当朋友。”
听着刻意加重语调的‘钟总’两个字,钟元侧首看他,撞进浮动着柔和波光的眼眸,她眼神微微闪烁,彷佛嗅到了龙井的芬芳。
又一想,不能啊,宴修元不是那样阴阳怪气的人。
大概是错觉。
她红唇再次漾起令人目眩的笑容:“怎么会,你不要佣金是替我省钱,白得的劳动力当然多多益善,我求之不得呢。”
说罢,钟元低头看表,“诶呀,十一点了。”
“舜山府离这儿有六七公里吧,这个点打车不容易。这样,你开我车回家,抽空再把车停到世纪大楼就好。”
“好。”
宴修元也没客气。
等钟元把电脑收进包里,拉开车门下车时他好似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我记起赵望旌是谁了。”
钟元开门的动作一顿。
再次坐回去,顺手还把车门关上,“谁?不是拆了两条街的拆迁户吗?”
她查到的资料就这么简单的一行。
有钱,很有钱,拆迁发家的,父母皆亡,热衷四处投资,所以钟元一开始把他定位于“冤大头”。
今晚跟他聊过后察觉到赵望旌骨子里的傲慢,习惯性自上而下的审视,她已经把他从冤大头挪到精明的、需要防备的投资商这一档了。
现在听宴修元的语气,好像他很不简单的样子。
宴修元:“他是六安集团赵董的私生子,母亲是某个已故部队首长的养女,虽然那名首长去世了,他母亲也只是对方的养女,顶级权贵圈子看不上他私生子身份,但双方都算有地位的人,在中不溜的圈子里他很吃得开,我听说他插手的项目都不长久,你跟他来往还是得留个心眼子。”
“……等等,六安集团?”
“我没听错吧?”
钟元表情错愕,激动得握紧了拳头。
示意宴修元把他手边的矿泉水递自己一瓶,宴修元顺手拧了瓶盖递给她,她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试图平复情绪,但完全平复不了。
嘴巴跟塞了复读机一样:“天呐!你突然爆这么大一个瓜,宴修元你怎么能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这事。”
宴修元:“知道的人应该不少。”
“真的假的?”
“六安集团的老董不是跟他老婆青梅竹马,金童玉女吗?”
六安集团在国内属于庞然大物。
创始人赵文柯据说是什么八旗贵族之后,听起来很可笑对不对,但满清遗老挺多的。大都混得不错,他们在资源共享和整合上做得很好。
而他老婆背景也很雄厚,具体哪家的钟元不是特别清楚。
本来这些人距离她的生活非常遥远。
……唔,这么说好像还给自己留面子了。上辈子她就是普通老百姓,人家是金字塔顶端的那批,大家压根不在一个世界。
在她的印象中,在互联网博主们的嘴里,六安集团的董事长英明睿智,对待妻子数十年如一日的疼着宠着,是富豪里的一股清流。
他们经常把他和港台三妻四妾的几个富豪做对比。
这背后定然有营销公司助力,毫无疑问,但重点是全网搜不到他的负面新闻啊。
网友吃的全是别人翻来覆去嚼过的东西,其实对谁都不了解,都在雾里看花。
但被这么冷不丁一对比吧,一下子就记住了赵文柯。
互联网时代千万不能小看人设。
只要人设立得稳,对集团是大有好处的。至少网友们对六安集团旗下的各个支线、各类产品的接受度相对来说比较高,就连钟元自己也会被氛围带着跑。
某次看直播时就上头的买过六安集团的智能机器人,当然她不纯粹是因为董事长形象买的,而是那阵子刮起国货风,大到房车能安装的家电配件,小到肥皂洗面奶,只要是国货,只要企业和老板的名声不“坏”,她都买过。
现在宴修元居然告诉她,赵望旌是那老头儿的私生子?
居然是这样?
嗯?
怎么能不让人难以置信呢。
“我简单做过小调查,一点都没查到。”
宴修元道:“正常,六安集团董事长的桃色新闻,哪家媒体敢报?今天写稿,明天就可以不用来上班了。”
钟元:“……”
如果只是私生子,宴修元应该不需要郑重其事的提醒自己,钟元咂摸两遍宴修元的原话,没想明白。
想不明白的她也不憋着。
直接就问:“……赵望旌有坑人史吗?”
宴修元没添油加醋,只说自己知道的,“他投资过绿色保健食品行业,似乎出过事,但具体的我不是特别清楚。”
参加法学理论研讨会时有人提到过这方面的法规法条,这宗纠纷是作为案例出现的。
恰好,那天赵望旌到座谈会找行业大拿莫教授,他也在场。
“你找他是想让他投资你刚刚提的那款游戏?”
“对。”
“资金缺口很大吗?”
钟元歪着头想了想,“有点,不过目前还好。”
她还在琢磨赵望旌的事。
赵望旌跟赵家的关系上辈子藏得这么隐秘,全网吃瓜一片吹捧赵文柯和六安集团,也没见谁抖搂出他。
要查他的信息估计比登天还难。
宴修元能知道这些那是因为他外公本就处在同一个圈子,多少能听到风声。
嗐,说来说去,圈子真的很重要。
别人怎么都查不到的信息在他们那儿有时候就是长辈间的一两句闲谈。
看来拉赵望旌这边不稳定。
万一六安集团哪天上演争产疑云,原配那方肯定会打击赵望旌投资的产业,两方人马你是菩萨的坐骑,我是神仙的亲戚,就自己和陆黎是没后台的取经人,到时候岂不成了炮灰?
更别说陆家还一兜子破事儿呢。
一旦发现陆黎的游戏公司碍了别人眼,搅屎棍陆辰能不落井下石吗?
钟元陷入沉思。
突然——
就听到宴修元说:“我有一笔闲钱,不如也帮我钱生钱?”
钟元猛然抬头看过去。
他靠在椅子上,右手随意地搁在中央扶手处,侧首冲她笑容温和,“既然是找人投资,我可以加入吗?”
车里,微弱灯光洒下,阴影将侧脸轮廓勾勒得越发立体,换个人大概目光早就情不自禁投过去了。
钟元却只注意到了他嘴里的闲钱。
“一款大型网游需要的资金不是小数目。”钟元眼睛先是一亮,欢喜浮上脸庞,但很快恢复冷静,提醒他:“《天命》整个研发期至少都需要几个亿。”
没有陆黎说的那般夸张,得投十个亿,但几个亿应该是需要的。
说完这句。
钟元怕对方误解自己的意思,以为她是看不起他手里的三瓜两枣。情商在线立马笑盈盈补充道:“当然,看在我们这么熟悉的份上,你想投资我这里肯定没问题。”
苍蝇腿小,但也是肉嘛。
其实前期的六千万已经能完成详细的产品设计报告和游戏核心功能开发,明确好游戏引擎就能准备上市,若成功上市就可以进行IPO。
只是——也有失败的可能。
一次性拉满投资无非是不希望中途生变,到时候被卡进程而已。
她以为宴修元低估了游戏烧钱的程度,是想帮忙,没想到他没有丝毫犹豫,“几个亿的话,我刚好有。”
钟元:???
大概是她那彷佛看潜在犯罪分子的惊悚眼神太明显,宴修元心生无奈,笑道:“放心,来源正当合法。”
“……我冒昧问一句,这钱?”钟元迟疑两秒,还是问了。
“股市来的。”
“不过是运气好,赶上了。”
钟元抽气:……她好酸。
不行,太酸了,此刻她就是全世界最大的柠檬精。
自己还是零六年回来的呢,偏偏不懂股市,压根没想过通过炒股暴富。
早知道民间股神就在身边。
第一次见到宴修元时她就该再主动点,请他教自己几招或是跟着他选几只股,几千万砸进去,如今还用拉投资吗?
十个亿洒洒水啦。
钟元心态有点崩。
没想到有人不声不响怀揣几个亿,自己辛辛苦苦折腾两三年,全部资产加上才勉勉强强一个亿出头。
她此刻呼吸都很艰难。就问,怎么能有人轻描淡写说自己有好几亿,太装了,怎么能这么装?
最重要的是——
这个装的人为什么不是自己呢?!
她也想轻飘飘跟人说:“几个亿,小case,我刚好有。”
钟元心里演了好大一场戏,面上很淡定,表情管理得非常好。她只是暂时不想聊了,这天已经被宴修元聊爆了。
不过丧失聊天欲也没耽误她推进度,“投资还是需要慎重点,回头我把资料整理好咱们再详细谈一谈。”
“如果你真的决定投资《天命》,相信我,这一定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她拉开车门,挎着包下车。
非常自信地挥了下手:“记得把车停A座地面停车位,别停到地库,钥匙给公司前台就行。”
宴修元望着她一瞬间打了鸡血的背影,后知后觉自己说错话了。
回到家,立刻到桃宝下单了几本书。
除了《沟通的艺术》、《情商》,还有什么《摄影构图》、《摄影笔记》、《雕刻光线》。
而外表打鸡血,内心其实走颓废风的钟元确实很快就调节好了心态。
股市的钱赚不着就赚不着吧。
人本来就赚不到自己认知以外的钱,让她去炒股吃不到肉不说,没准还会赔得只剩裤衩儿呢。
自己怎么着也是拥有一个小目标的人了。一步一个脚印赚的,比宴修元这种投机分子牛逼多了。
是的。
因为酸,因为仇富,宴修元在她心里荣获投机分子头衔。
“钟小姐,要吃宵夜吗?”蔡阿姨放好洗澡水,“我做了蟹盖焗燕窝和藜麦鸡。”
“吃。”
一说到吃,她就不累了,“蔡阿姨你睡觉去吧,一会儿吃完我自己收拾。”
蔡阿姨笑呵呵道:“好。”
惦记着祭五脏庙,钟元没像往常那样一泡就一个小时,她很快就洗好澡洗了头,从浴室出来刚吃了一口焦脆咸香的鸡皮,就接到了赵望旌的电话。
“学妹,明天有空吗?”
“我想跟你聊聊你要做的那款游戏。”
钟元心里已经单方面把赵望旌pass了。
但今天是她主动找的他,翻脸太快会显得她在耍人一样,太得罪人。
于是她爽快应了:“瞧学长这话说的,再忙我也要专程为你空出时间呀。”
“学长觉得约在哪儿方便?”
那边沉吟片刻,“直接在酒店谈吧,正好,杭舟舟他们明早就到,不介意大家一起聊聊吧?”
钟元挑眉,心下不喜。
懒得管他定在酒店谈事到底是试探自己的态度还是什么用意,当即反客为主:“当然不介意,不过我中午大概只有两个小时,十二点咱们大家在酒店二楼的咖啡厅见?”
第53章
有些人是闻名不如见面的。
在学校时但凡提起赵望旌, 大家都会说他阳光会玩,人特别大气,管理雪协时直接包揽协会的一应开销, 成员的装备、参加高校联赛时的酒店、吃喝全都由他负责。
可以说雪协这两三年拿到的荣誉几乎都能算他的勋功章, 所以钟元从协会成员嘴里了解到的赵望旌是一个非常正面、仗义疏财特别愿意助力校友梦想的形象。
透着一股“人傻钱多、速来”的味道。
她加社团的这一年, 协会活动时其实也见过赵望旌几次, 但每次对方都很忙的样子, 顶多打个招呼, 所以没说上话。
电话联系不上钟元也很理解。
她在雪协的时间不多, 除了固定协会活动,别的时间在本院混得多一点,因为光华课程压力真的不小。
既没给雪协做多少贡献, 又没有显露明显的价值, 赵望旌不给她交流的时间太正常了。
她个性确实强了点, 但脑子没糊涂, 没觉得自己是万人迷玛丽苏, 想接触谁对方就必须配合。
否则就在心里给对方打叉。
她不会。
她对所有人的态度都是基于“咱们是不是对彼此有用”展开的。所以在正式沟通前她很少从负面方向去揣测一个人。
对赵望旌态度的转变在于昨天一见面就提出想入股至美,恕她直言,这提议太冒昧了。
嘴上夸自己打败了别的公司, 他要趁着东风上船, 但隐约有种试图拿捏自己的感觉。
当然也可能是她敏感多疑。
但有人企图染指她的东西她多疑一点怎么了, 有问题吗?
到这儿其实也还好。
合作赚钱嘛, 不磕碜。有分歧很正常,对合作伙伴有一点点意见也很正常, 只要大方向过得去就行了。
让她开始警惕反感的是赵望旌突然拉出一帮少爷小姐团,彷佛让她加入是施恩一样。
她心里的不舒服又增加了一点。
直到现在,说是谈合作依然那副想要组局安排的样子。
她不觉得赵望旌说在酒店谈, 会傲慢无礼到让她进他房间谈。
酒店有咖啡厅、会客室、会议厅。
能谈公事的地方非常多。
但他?一个经常投资、在谈判上还算有经验的人,却不在一开始就说清楚具体地点和时间,而是含糊不清,换个涉世未深的真少女,大抵听到酒店两个字就警报直响,踟蹰害怕。
他就是在无形给自己的心理施加压力。
像是遇到什么有趣的玩意儿,轻轻拨弄一下,看它慌乱逃窜。
这就让钟元很烦了。
昨天还能笑着找个忙的借口轻轻推拒,今天知道他身上潜藏的麻烦和不稳定比带来的好处更多,她完全没有忍他的理由了。
才会直接反客为主越过他定下地点和时间。
她得让赵望旌知道,她也是有脾气的。
什么这个企业的公子,那个市长的千金……她又不缺钙。
如果大家平等往来,交交朋友聊聊项目,未来或许哪天就是合作伙伴。
这样的话她很欢迎,很乐意。
但如果希望她配合他们给他们捧哏,在小团队里当配角,做被安排的那个,那就想多了。
玛德!!
她最烦冲着自己强势、自以为是的人。钟元双标,她只允许自己做强势的那个。
——你客气,我就客气;
——你想骑我脸,那我就要挥巴掌,什么玩意儿?!
钟元说完,赵望旌大概很意外她腰杆子……这么硬,沉默片刻,才哈哈笑道,“好,听你的,十二点,咱们咖啡厅见。”
挂完电话,钟元脸上假笑一秒消失,但还是有很多吐槽的话,不吐槽她睡不着。
就给查欣欣打。
查欣欣刚从录音棚出来也要去吃宵夜。
她俩一个在家里吃,一个跟毛哥在大排档撸串,边吃边聊八卦。钟元把赵望旌吐槽了一遍,“到了我的地盘还充大头蒜,没礼貌。”
“元姐,弄他。”
“还梦鹿集团的大小姐,涟城市长家的公子,我还说我是咱茗城的太女呢,我骄傲了吗?”
查欣欣咯咯笑:“嗯嗯嗯,就是就是。”
钟元啃了口鸡腿,小表情得意:“还好我找到另一个冤大头了,现在不差钱嘞。”
“哪个冤大头啊?”
“你不认识,关系挺绕的,我大舅的老领导的外孙。人家出手就是几个亿,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嫉妒,我还以为他家贪污呢,结果居然是个会炒股的,真是没天理了,他一个法学专业的居然炒股,老天为什么不给我这项技能。”
查欣欣一听,也羡慕得流哈喇子:“我也想要。”几百万进去,几千万出来,赚钱跟玩儿似的。
股神多拉风啊。
对了——
“元姐,冤大头长得帅吗?”电影里的股神都是很帅的,别让她幻想破灭。
钟元今天虽然对宴修元恶意甚大,但评价很中肯:“帅,准确说,有点美。”
美比帅多包含了很多东西。
“多美?”
查欣欣无法想象一个男人用美来形容。干脆拿陆黎做对比,“比陆哥好看?”
“不是一个类型。”
钟元想了想,说:“陆黎是那种还没长开的小黑豹,脾气浮在表面,冤大头是……”
她脑子里闪过一圈动物。
“冤大头像虎鲸,外表很无害很温顺,但直觉可能有一点点危险。”
“陆黎少了那一分危险,死装脾气还坏,不够凶又不够可爱,细细一品,就没人家的口感丰富。”
“不过过几年陆黎大概更帅吧。”
“为什么?”
“因为冤大头比咱们大几岁啊,如果他不保养,嘿嘿嘿。”
她笑,查欣欣也嘿嘿笑。
虽然两人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但感情依旧很好,就跟从前差不多。
钟元每次想吐槽谁肯定找查欣欣。
她在熟人面前是懒得刻意维持某种形象的。就一个字,俗。特别俗,聊的内容跟大部分人没区别,会八卦,会吐槽,还会嫉妒谁谁谁,整个人很随性。
笑完,查欣欣语气忽然认真:“元姐,你跟陆黎还差多少资金?我又接了两个广告一部剧,现在手里又有三百多万了,需要用钱你一定要跟我说,不够我就让毛哥再帮我多联系点工作。”
钟元果断应下:“放心吧,真缺了我们肯定第一个找你,你努力攒钱。”
“说定了?”
“嗯~~~”
“还有……”查欣欣卖关子:“我交了个男朋友,有空让他请吃饭。”
“好啊。”
钟元不觉得意外,都成年了交个男朋友多正常的事,她随口问,“是你们学校的?”
“不是,是上一部剧的搭档,叫庄朔。他最近在影视城拍戏,等他忙完我就带他跟你见个面。”
庄朔,这个名字钟元没印象。
或许未来十几年他也没火,不过谈恋爱而已,跟火不火倒是没关系。
“没问题。”
“发生关系记得戴套儿,人流很伤身的。”
“……”
查欣欣一口鸡心呛嗓子眼。
辣椒又从嗓子里回灌到鼻腔,难受得她猛地咳嗽起来,眼泪鼻涕全咳出来了,“咳,元姐,咳咳,咱说话能含蓄点吗?”
钟元反省了两秒。
“那激情无处不在,毓婷时刻关怀?”避孕套的广告她暂时想不起来了。
回应她的是查欣欣更猛烈的咳嗽声。
次日。
钟元十点左右打车去的公司。
她到时车钥匙已经在前台放着了,跟车钥匙放一块的还有巴掌大的盒子,盒上贴着一张小卡片——‘谢礼’。
钟元眉梢挑了挑。
……这般大小的盒子,里面会是什么,他想做什么?
作为一个经常被追的女生,在男女送礼上钟元非常敏感。她是那种对方坐在她背后,只要看着她超过十秒,她就能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关注的人。
某句调侃别人自恋的讽语——“你在看我,你一定是在暗恋我”,有时候用在她身上也很合适。
所以看到盒子的瞬间钟元脸上除了疑惑外,不是得意和期待,是为难和纠结。
她不希望刚冒出来的冤大头飞了。
如果宴修元对自己的观感发生变化,她会头疼怎么跟他相处才能保持平衡,这在当下就是分散她精力的绊脚石。
她不太愿意。
权衡的念头很杂很多,但钟元不是缩头乌龟的性格,尽管纠结为难,眨了个眼的功夫她还是接过了钥匙和盒子。
钥匙勾在指尖转了转,盒子在另一只手里拿着。
回到办公室,她果断拆开,发现里面是四块装的造型可爱的田园犬小饼干。
钟元愣住。
说实话,很意外。
前一秒她还在思索怎么样跟宴修元释放自己“要钱不打算要人”的讯号。
没想到是一场误解。
原来这就是一盒简简单单,在糕点铺子随随便便就能买到的饼干。
她啼笑皆非地摇摇头。
拿起一块饼干撕开包装袋丢入口中,嚼了嚼,眼睛一亮,居然不错诶。
甜度适中,跟别的黄油饼干不太一样,吃着有淡淡的柠檬味儿,口感一点也不腻。
不知不觉钟元吃了好几块。
看着盒子里剩下的三块,她一把将盒子反扣在桌上翻看背面和侧面,没看到店铺名字,只有一大片松弛的云朵,她又拿起撕开的包装袋瞧了瞧,CloudOde。
她拍下包装袋和盒子。
发给蔡阿姨,“蔡阿姨,这家店你知道在哪里吗?我有点想吃他们家的东西。”
也可以问宴修元,但没必要。
蔡阿姨很快就回消息了:“[ok.]我找人问问,学一学,过几天就能做给你吃了。”
这下,钟元心满意足了。
她检查电邮处理了一些无聊文件,原本的行程让游芝推给滕月华,将近11点,下楼出发到万宜酒店。
万宜酒店顶楼套房。
杭舟舟将包随手往沙发一扔,身姿摇曳走到赵望旌跟前,纤纤手臂搭在他肩膀上,勾唇笑问:“急着叫我来,想我了?”
赵望旌起身,女人手臂自然滑落。
她嘴角略收了一瞬,隐约流露出两分失落,但很快恢复自然,佯装无意般嬉笑:“把我当病毒了?”
“上次体验完深潜,我们在泳池里还度过了火热的一晚,现在……”
赵望旌表情未变。
只是眼神渐渐冷淡,他别开眼,耸肩无所谓道:“都过去了,还是你想让卓跃知道?”
杭舟舟身形一顿,很快嗔道:“昨天还叫人家小甜甜,今天就成牛夫人咯!”
她走到弧形巨幅落地窗前,望着高楼之下的车水马龙,独特烟嗓略带一分期待:“你真打算跟贺江江订婚?”
“嗯。”
赵望旌取了酒杯。
红酒已经醒好,他倒好酒递给杭舟舟,“跟贺家联姻势在必行,不是我,就只能是赵望伋。”
杭舟舟抬头。
窥见他眼底的野望,表情也逐渐痴迷,她就喜欢他野心勃勃的这面,“其实如果你需要帮手,我也可以帮你的。”
她浅尝一口酒,动作优雅放下酒杯。
纤纤玉指轻轻把玩他的领口扣子,“梦鹿集团并不比贺家差,如果你愿意,卓跃不是问题,我会同他分手。”
赵望旌没拨开她的手。
轻笑一声,放弃正面回应,而是转移话题:“昨晚我发给你的项目,你看过吗,觉得如何?”
“不如何。”
杭舟舟见他不正面回应自己,置气道:“游戏而已,国内多的是研发团队,你想投我们自己做就可以,不过是几个还算新颖的设定,拿过来用就是了,有什么必要带她一道玩?”
“因为至美?”
“区区一个刚冒头的公司,要把它打回去多简单?还是因为你觉得她漂亮?”
除了漂亮,她有什么资格加入他们的圈子?
凭她大舅?
厉害是厉害,位置也够重要,但有一句话叫独木不成林。能跟他们玩一块的,哪个不是身后关系网庞大,家里从商从政的都有,随便扒拉谁都大有来头,钟元?
呵,不过是侥幸赢了一场。
能赢还是因为其他公司对她缺乏防备,并不意味着这个人多么出色。
杭舟舟思来想去,只能往赵望旌身上猜,猜他是不是看到对方漂亮才特殊对待。
这个念头一出,宛若野草蔓延。
两人本就发生过最亲密的关系,潜意识里赵望旌就是她的所有物,就该一直是她的裙下之臣。
因此还没见到钟元,已经先一步奠定了坏印象。
“你过界了。”赵望旌没说是或者不是。
冷眼旁观杭舟舟的讥诮,淡淡道:“如果你只能看到一个人的外表,看到她成功的运气,那只能说明我找你来聊项目是错误的决定。”
“今天你可以不露面。”
“吃喝玩乐我买单,你随意。”
杭舟舟脸上笑容彻底消失,定定看着他,红唇冷笑:“我还偏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能获得你的许可,进入我们这个圈子。”
赵望旌淡淡睇她一眼,端起红酒浅啜一口。
两次言语试探是真的,但跟对方合作的心思也是真的,他确实看好钟元。
她很清醒,很沉得住气。
最重要的一点,她不谄媚,没兴趣当狗,这样的人能真正把心思全放在工作上。
赵望旌不悦她对自己的态度,太平视了。但又的确不由得高看她一眼。
甚至更改了原本的方案,打算按正常合作模式跟她谈。
如果不是资金不够,他不会喊杭舟舟。
钟元大概也没想到这位“散财童子”散的都是小财,手里其实并没多少能够动用的资金。
拆迁是真的,两条街却是假的。资产则是通过杠杆并购等以小吞大的手段操作的。
抵达咖啡厅,钟元报上赵望旌的名字,侍应生微笑着领着她走向露台。
“钟元,我们在这里。”
钟元闻声往右转,就见赵望旌旁边还坐着一个戴着墨镜,身穿黑色挂脖短裙的女生。
那应该就是他提过的杭舟舟。
白房子随便扔在沙发上,如玉脖颈上闪瞎人的缀着鸽血红宝石的钻石项链,都在彰显对方的富贵。
至于其他人,则没见到。
刚一落座,钟元就察觉到杭舟舟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那是一种打量审视后觉得自己赢麻了的目光。
但她没吱声没放屁。
钟元便直接忽略她放肆的打量。
“钟元,这是舟舟,杭舟舟,鼎鼎大名的梦鹿集团的大小姐。”
“这位是至美传媒的钟元,也是我同校的学妹。”
双方都认识的赵望旌主动当起桥梁,介绍二人认识。从称呼来看,就能发现赵望旌对两人价值的判断来源。
而杭舟舟听到“学妹”两个字,墨镜后的双眼翻了个白眼。她兴致不高,懒懒伸手,“你好。”
钟元也想翻白眼。
礼貌性跟她握了下手:“你好,杭小姐。”
打完招呼,杭舟舟便视钟元如空气,一会儿摆弄指甲上的钻石,一会儿歪着身体看赵望旌。
从两人腿不自觉往彼此靠近,赵望旌上半身歪向没人的方向,杭舟舟上半身却倾向他的坐姿,钟元判断这两人搞暧昧,自己则是锃光瓦亮的电灯泡。
氛围有点抓马。
还好她本来就不是为了跟赵望旌谈工作才来的。
跑这一趟无非是走个流程。
方便之后找托词跟对方说合作不了,否则大中午跑过来聊公事就为看这一幕,她高低得翻脸再呸他们一声。
钟元心态放得很平,全程不急不躁。
大概无视没有起到效果,杭舟舟开始跟她聊奢侈品,聊珠宝,聊世界各地的风景。
珠宝奢侈品时钟元听多说少,但聊风景却正好聊到她熟知的领域。
她不仅能聊风景,还能把当地有趣的文化也说一遍,一番暗流涌动的交锋后,杭舟舟发现眼前的人不是一个接不上话的土包子,态度悄无声息发生了变化。
——从不冷不热到勉强入眼。
但不管她态度如何,钟元始终面带微笑,看似温和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度。
到这一步,赵望旌知道这场心理攻防战自己又输了,他本意是想压一压钟元才任由杭舟舟慢待敷衍。
实际上,他很看好《天命》这个项目。
只是他这人习惯把握主导权,钟元昨晚越过他定下时间地点这一趴让他觉得她不够尊重自己。
他对她的感觉很微妙。
既不爽她不像别人一样仰望自己,又欣赏她膝盖不软这一点。这番矛盾心理下便衍生出了一次接一次的试探。
每一次试探,他内心都在问:你真的不跪吗?你不想融入上流社会的圈子吗?
为了项目资金,你能做到哪一步呢?
本以为自己迟迟不进主题会让她着急,没想到她竟然不像昨天那样积极。
赵望旌眼眸暗了暗,敏锐意识到此次合作兴许出现了新的变故。
等咖啡和甜品送来,他当机立断转变策略。
眉宇含笑,自然而然接过杭舟舟的位置,将话题从旅游拐回游戏。
“我昨晚跟团队沟通,他们觉得项目资料过于简单了,譬如自创武学这一块,要怎么自创,玩家需要达到什么条件,游戏引擎……”
钟元听得认真,偶尔点一下头。
等赵望旌说完,她以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学长在难为我这个外行人了,目前我了解到的也只有资料中的内容,具体架构、世界观的设计得进入研发期才能知晓,我只能说逐光在研发一款跨时代的游戏,他们试图创造一个真实的江湖,跟市面上的游戏都不一样。”
核心计划她当然知道。
他问的问题她能给他解答个七七八八,但都跟他说了,岂不是把创意白送给他吗?
她又不傻。
其实目前给的项目信息内容也很丰富。
但都是叶子,不涉及枝干骨架,只看融资项目书只是管中窥豹,钟元不担心被抄。
况且,能被轻易抄袭的算什么好项目?
“学妹是信不过我?”
赵望旌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眼神透着审视,腔调散漫中带着些许认真,彷佛看透了钟元。
“怎么会?”
“我是真回答不了太深入的,我一个学工商管理的能把基本概念捋清楚,讲到昨晚那个程度已经是极限了。”
钟元小口吃着蛋糕。
明媚的双眸微弯,眼睛被笑意浸染得格外明亮,大大方方自曝其短。
赵望旌深深注视她,钟元也直视他。
短暂的几秒后,赵望旌率先移开视线,轻笑一声,没戳破,而是先退一步再次试探:“如果没有更为详细的内容,我这里只能投一千万。”
“不过我还有一个提议。”
钟元轻点下巴,示意他继续。
这个动作再次让赵望旌心里不快,但面上他却不露分毫,“你们逐光工作室刚成立不久,目前只有一款游戏上市,我用两亿收购逐光,《天命》由我招募新团队继续研发,当然,原本的研发团队愿意留下的话,我会分给他们原始股。”
钟元心中冷笑。
两亿买一个还没搭建好的公司,一个idea,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大手笔?
“逐光不可能卖。”
钟元摇头,拒绝得非常果断。
杭舟舟闻言侧目:“这是两亿,不是两千万,你不多思考一会儿吗?”
说罢,她悠哉悠哉补充:“游戏想赚钱没那么容易,你就那么自信《天命》能赚到更多?”
钟元微笑。
再次摇头:“跟钱无关,逐光和《天命》像我的孩子一样,只要不是人贩子谁会卖孩子呢?”
两亿,也拿得出手?
二十亿还差不多。
“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两亿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挣不到的数。”赵望旌道。
钟元挑眉。
语气戏谑:“这个很多人里不包括我,不是吗?”
“如果我一辈子挣不到两个亿,学长你今天就不会跟我坐在这儿聊天了。”
赵望旌&杭舟舟:……
话题顺理成章谈崩了。
等钟元离开,杭舟舟文:“你真的就那么看好这个项目?”
“嗯。”
“难道你不觉得项目书里提到的几点已经很让人好奇了吗?我有预感,这款游戏会很赚钱。”
“我看她不太像要拉投资的样子,条件没提,谈判空间都没预留,一口便回绝了。是出现变故还是本身就醉翁之意不在酒?”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哪儿?
自然是在乎赵望旌。
杭舟舟是这个意思,赵望旌却摇摇头,“她对我没那方面的意思,如果有,就好了。”
要在项目中插一脚岂不是容易得多?
杭舟舟听出他话里的遗憾,直接挂脸。
双手抱胸嘲讽道:“没想到赵少也有玩美男计的一天,可惜了,人家没看上你。”
赵望旌没理会她的大小姐脾气,直接让助理定机票。杭舟舟追上去,抓住他胳膊:“既然前景看好,不留下再争取争取?”
“不用。”
赵望旌骨子里是骄傲的。
既猜到钟元打消了让他加入的念头,他便不会上赶着送钱,如他说的那样国内能做游戏的团队多得很。
“我记得你有朋友是计算机专业的,把那份项目书给他。”
“可以是可以,你要怎么答谢我?”
“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肉偿!”
“……”
钟元回到家立刻整理出了一份更详细的资料,发到宴修元的企鹅邮箱。
[。:看过后,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可以问我。]
发完,她没坐在电脑前空等,而是前往二舅家看小棉花,也就是詹珍丽的女儿。
小棉花四月十七的生日。她出生时钟元还没放暑假,等放假又撞上大舅妈那事,钟元直奔茗城更没空到涟城看詹珍丽。
今天詹珍丽正好带着孩子从涟城回来,怎么着都该去看一看的。
她不知道给孩子的见面礼送什么好。
干脆就准备了最普通的安抚小玩具套装,以及最实惠的小金牛摆件,是特地提前找金店打的。
“太破费了。”
结婚后的詹珍丽说话语气特别像二舅妈那一辈儿,唠唠叨叨的,“你有钱也不能这样花啊,之前才送我大金砂,现在又送金牛,你是不是钱多烧得慌。”
钟元翻了个白眼,“破费什么破费,又不是送给你的,这是给我们小棉花的见面礼。”
“小棉花,对不对?”
钟元抓着小姑娘软软小小的手掌逗她玩儿。那小手粉粉的有点透明,像草莓味的果冻。
小婴儿眉清目秀,就是头发……有点秃,发际线是M型的就跟裘千仞差不多。
“珍丽姐,小棉花这么小就这么秃,以后怎么办啊?”钟元现在就开始替她发愁了。
詹珍丽一巴掌拍她手臂。
没好气道:“呸呸呸,不许说我们小棉花秃。医生说以后会慢慢长出来的,肯定满头秀发。”
“要不要抱一抱?”詹珍丽现在特别爱秀娃,“奶香奶香的,特别好抱。”
说着,她把孩子抱起来要塞给钟元。
钟元被吓得两只手挥成了残影,“别,别给我,我不会抱,万一让她不舒服怎么办?”
“很简单的。你坐下,这样托她的后颈……”
詹珍丽手把手教。
钟元身体当场僵成木头,一动不敢动。过了会儿,发现小孩儿确实不会哇哇大哭,她才小心翼翼腾出右手捏捏她脸,捏捏她小爪子,哪哪都软乎乎的,真的像捏棉花一样。
詹珍丽就很得意:“所以我给她取名小棉花。”
“姐夫呢,不在家吗?”
钟元玩了玩小孩儿,玩着玩着她就睡着了。二舅妈接过宝宝,把她放回婴儿床。
钟元想起进门这么久没看到高卓,便随口问了一句,这一问不得了,詹珍丽眼睛一下就红了。
钟元见状后悔不迭。
自己这破嘴没事问什么高卓,一会儿她肯定又哭哭啼啼半天。没想到詹珍丽愣是没哭,只红着眼睛撇嘴:“在他家。”
钟元打定主意不问细节。
她实在不爱听别人在爱情里吃了哪些苦,于是干巴巴“哦”了一声。
她不问,詹珍丽自己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别人失恋关他什么事,就算是邻居小妹妹也不至于大半夜出去陪那女的喝酒买醉吧?”
钟元耳朵动了动。
她不想听詹珍丽哭诉,说自己哪哪不如意。但她不哭只是单纯讲八卦吐槽,她就忍不住听下去了。
“然后呢?”
“还好他有点分寸,不是单独陪人喝酒解闷,还有其他人一起。但是元元,你都不知道那女的多神经,什么事都找你姐夫。我不高兴的话,她就委屈巴巴说在涟城只有你姐夫一个亲人,她实在找不到别人才找我们,一口一个嫂子喊我,我真是……”
詹珍丽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太计较。
一个女孩子孤零零到涟城闯荡,又失了恋,不找高卓这个邻居哥哥找谁?
但她就是心里不痛快呀。
所以带着孩子回茗城住一阵子,散散心,反正眼下也没工作。
钟元默默听完了。
心说詹珍丽婚后的日子还怪多姿多彩,青梅竹马都冒出来了,刺激!
“回茗城好啊,暑假二舅二舅妈休假,正好帮你带小棉花。”
反正绝口不提她和高卓的爱情事故,不,故事。
免得刺激詹珍丽,她又把自己当垃圾桶。
市委大院。
今日阳光正好,宴修元举着相机,按照书上的步骤抓拍院墙下躲太阳的猫咪。
楼上。
宴外婆一边给仙人球浇水,一边透过老花镜注意楼下院子里的动静,越看越迷糊。
“嘿,老头子你快来看。这大下午的三十七八度,他顶着太阳在那拍来拍去,拍什么呀,不怕中暑吗?”
宴外公无聊,正自己跟自己下棋,边下还边配音:“将军。”
“你说什么?”
“我让你来看修元,你不是说自己眼光毒辣吗,你来分析分析,他这是干嘛呢?”
“小兵我走……”
“走走走,走什么走,你赶紧来。”
宴外公被催促着来到窗边,静静观察了两秒,也看糊涂了。
第54章
钟元在二舅妈家吃了晚饭才回。
明琴问她跟赵望旌合作聊得如何, 怎么赵望旌下午飞走了。
“不怎么样。”
钟元拉开汽水罐,喝了一口道:“不合拍。”
明琴:“什么意思?”
钟元轻描淡写:“对项目预期、未来管理存在分歧。”
“既然是你需要人投资,不是首要看钱就可以吗?只要份额低于一个你们绝对能掌控的数额之下, 应当是很安全的。”
同个专业, 明琴学习更好。
简直是绩点王者, 在这件事上她跟钟元持不同的看法。
“当然不是。合不合拍、大方向是否一致我觉得很重要, 归根究底决策都是人做出来的, 人是最重要的一环。就算最终不影响大局, 但过程中需要花费很多精力去说服对方给他解惑, 效率太低了。最重要的是,我没缺钱到那个份上。”
最后一句是重点。
但凡对项目有信心的,找投资无非是图助力。核心肯定是要把握在自己手里的, 谁想搞个祖宗放头顶管自己呀?那不成了纯纯为对方打工吗?
而赵望旌掌控欲太强。
别看他是私生子, 私生子和私生子也是有很大区别的。有点小钱的人爆出私生子跟过街老鼠差不多, 人民群众想嘴就嘴。
他这种谁敢?
媒体都不敢报赵文柯的事, 同阶层家庭哪怕心里看不起, 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除了吃原配的亏,估计没人在明面上打过他脸。
所以他明明看出《天命》的潜力, 出口却只喊两亿, 钟元猜他其实没蠢到以为能用两亿吞掉逐光, 而是希望用两亿拿到明确的话语权。
典型的破窗理论。
只不过自己没接茬罢了。
除了掌控欲强, 赵望旌还特别多疑。
才沟通几次就在各种小细节上试探她好几轮,他就像封建王朝的皇帝王爷一样, 合作方在他这儿不是对等的,而是下属。
他在用他的标准考核,而不是观察对方的观念是否跟他一致, 听起来是不是差不多?
貌似都在审视别人身上有没有自己欣赏的点,但实际观感两模两样。
钟元很不耐烦跟这样的人打交道,维持面上客气就行了。但赵望旌现在肯定发现自己对他的反感。
哎,烦人,以后还得防着他。
至少要跟陆黎说一声,逐光的所有研发资料、创意信息都必须备份存证。
想到这儿,钟元回书房取了笔记本。
边给陆黎发邮件,边跟明琴聊天:“没能达成合作还是有些遗憾,你说赵望旌走了?”
“对,夏奇迈说的。”
“没事,很多项目都得反复磋商。大家是校友,以后还有很多交流的机会。”明琴安慰。
钟元眼眸微垂,嗯了嗯:“嗯,有道理,说不定哪天分歧就消失了呢。”
她跟明琴处得不错,比跟别人也更熟。
但跟赵望旌闹翻,未来很可能成为对手的话她是不会跟她透露的。
那种带有明确情绪的话她只会跟查欣欣和陆黎讲,因为她能确定他们仨是一国的。
旁人,她信不过。
很多可以跟陆黎、查欣欣说的话,甚至不能跟大舅和钟建华他们讲,他们并不会无条件站她这边,而是会反复权衡对错利弊。
钟元思考问题也会权衡。
可矛盾的是她又希望别人不要把这一套逻辑用在她身上,她希望被无限偏心。
“你们今天在哪里玩啊?”钟元问。
“爬天玉山,爬上去时感觉还行,忍一忍没太大压力。爬完下山就废了,腿直哆嗦,手脚就跟患了帕金森似的每一步都颤颤巍巍,心惊胆战,拿着拐杖都有种拄不稳的感觉。我真怕从台阶上一骨碌摔下去。”
“下到一半就走不动了,所以现在我们所有人跟死狗一样在半山酒店泡温泉。”
说着,她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刚刚累得想死,现在在温泉池子里一泡,飘飘乎升仙啦!”
“太爽了。”
“你们在山腰哪一间酒店啊。如果是在白云人间,他们店的现烤羊排不能错过,肉质鲜嫩肥美,口感顺滑没有膻味,肉食爱好者的天堂。”
“可是羊肉不膻就没那个感觉了呀。”明琴说。
钟元耸耸肩,“好吧~~~~”
明琴:“下个礼拜我们回校上课,我看BBS上讲这次其他学校报名的人占了三分之一。因为参访的都是大企业,比如六安旗下的新能源线,宏汇物流,车企,零售都有,这是不错的机会,可惜你把报名撤销了。”
光华的暑课面向国内所有高校的应届生,只是报名在学院网站又没特意宣传,所以知道的不多。
加上课程收费高,二十一天差不多花将近六七千块,费用先卡住一部分人,报名后再筛选掉一部分。
最后就剩下三四百人。
当然筛掉的只会是外校学生,本校一旦报名是必进的。
要说一点遗憾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有失就有得,钟元比较看得开:“没事,反正每年都有。错过今年,明年暑假还能参加。”
她放下易拉罐,两下捏扁后扔向垃圾桶。
明琴:“知道赵望旌走了夏奇迈特别高兴,以为他又有机会了。之前赵望旌突然跟着大家来茗城,你俩又单独出去聊,汪左说赵望旌想追你,我也以为是那样呢。”
钟元嘴角抽搐:“怎么可能,我聊正事的。”
“这不是一开始不知道,以为那是你看不上一般人才随便找的借口嘛。”
钟元:“……”
“话说我现在有了一个心得,决定跟谁恋爱前最好跟对方旅游一趟,出门在外太能见证人品和性格了。”
“我现在越看汪左越觉得不顺眼。”
“谈到跟他不相干的事他真知灼见,一到他身上、他的好兄弟头上就扯东扯西不直面问题。档次瞬间下来了,真是下头。”
钟元被她痛心疾首的语气逗得哈哈笑。
谁能想到大一开学还需要妈妈帮忙交朋友的人混了一年成老鸟后这么外向。
社团报得多还是有好处的,轻微社恐直接变成社牛。
“你说得有道理,旅行确实方便鉴人品。”
攻略做得再详细都不能保证一路上不出现意外。
小到吃饭,大到租车订酒店,简直太能挑战一个人的脾气了。
钟元没跟人同游过。
但自驾游途中她见识过很多好朋友、好情侣旅个游旅出一肚子火,最后分道扬镳的案例。
明琴听她赞同连连点头,声音愈发高亢:“可不是,出发前我觉得跟他很有默契,连毕业后回涟城还是留首都都想过八百遍,买房买车钱我们各自承担多少我也想过了。现在嘛,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那嫌弃味儿太冲了,隔着电话线都扑面而来。
钟元忍俊不禁:“所以女生谈恋爱不能急着结婚,最好多谈几个。”
“你理论挺多,怎么不谈一个?”
明琴笑话她。
“闲了无聊了再谈。”
钟元心说,我就是没少谈体会才如此深刻。
虽然哪一任都不长久,都没跟她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但那不是前男友们的原因,而是她不想。
她理想中的男朋友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存在。
当自己很忙很不想社交时,对方不要挤压她的私人空间,可以识趣的离远一点;
但在她特别想念有人陪,特别脆弱(比如生病孤独躺床上)时,他们又能立刻出现在她面前,抱抱她,安慰她。
非常不健康的恋爱关系。
但她喜欢,心理上感到很舒服,她就不改。所以越空虚越颓时她才越想恋爱。
跟“饱暖思淫欲”是反着来的。
“下个礼拜回校前我给你们饯行,有家当地人才知道的鱼馆我相信你肯定喜欢。”
“你说的哦,不好吃的话就拿你家蔡阿姨的点心当补偿。”
“没问题。”
“不就是点心吗,我让蔡阿姨多做些,你回校时带走。”
“……”
这个点陆黎那边应该还没天亮。
钟元发完邮件,发现邮箱里有一封新的,她正纳闷他居然没睡?
点开发现是服装厂发来的。
厂长说负责北长尾的两名设计师要参加时装大赛。钟元思索两分钟,郑重地回复道:“可以设立内部奖金,再调动一下积极性,我觉得公司可以出资让获奖的人出国深造,当然服务期协议需要至少延长五年,具体的你看着办,我相信你。”
回完邮件,她又点回企鹅看了下,宴修元没上线。左右不着急,钟元没打电话催他。
次日是游芝替她约好的验房时间。
听说房子装修完毕要去验房,詹安平和三舅妈也跟去凑热闹,突然多了两个人,钟元便没开车。
毕竟她那辆车帅是帅,但就两个位。
恰好詹安平还跟她同款,所以最后变成三舅妈特地来紫光华府接她,接完她再一起到海宁路接验房师。
程松听知道星辰里在哪儿。但还是第一次跨越银杏湾公园进入星辰里内部,一路往里一路点评。
“有接驳车不错,不会开车的老人住里面要出门还挺方便。”
“哦哟,这个湖水看着很干净嘛,我记得银杏湾是活水对不啦,以后也不担心变臭水沟。”
“对,星辰里这一片像葫芦上面的小口,外面连接着银杏湾公园的大葫芦,最外面再连着江,这一片都是活水。”
“可惜不是秋天,看不到满眼金黄。”
“我看到湖心楼王了,你爸之前定的那栋在它右侧对不对。咦看到了,我们不能坐船过去吗?”
詹安平开着车,顺着老妈指的方向看。
就见湖边有游艇,但不确定是私人的还是公共的。钟元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们可以去问问。”
“算了,看完房子再问,我看这儿可以走水路到银杏湾公园。你挨着湖,到时候也买个游艇。”
钟元眼珠儿转了转。
抱住三舅妈就甜腻腻的撒娇:“三舅妈资助我点呗。”
“资助,三舅妈资助你,行了吧。”程松听笑眯眯地捏了捏钟元的脸颊。
开车的詹安平顿时破防,大喊不公平:“妈,我也想住里面,你要不要也资助我一下?”说完回头斜眼瞥钟元:“你嗲声嗲气很吓人好不好,拜托你恢复正常。”
“要你管。”
“我这是提醒你以后别在外人面前这么说话,恶心巴拉的,三舅妈资助我点呗~~~”
他还贱嗖嗖的学了一句。
要不是他在开车,钟元得给他一个锁喉,她也阴阳回去:“学得很好,以后多说说~~~~”
程松听笑看兄妹俩斗嘴。
对儿子的提议有点心动,但她还要再看看内部的情况,毕竟银杏湾离市区有点远,现在不知道入住率高不高,周边还要不要开发。
她是个喜欢逛街做美容出门打麻将的人,隐私什么得排在这些后面。
“你三舅讲,你爸的公司今年情况不大好。”
钟元点头:“嗯,我知道,双反调查嘛。”
“不过情况其实没那么差,他又不是只做钢管,钢管虽然被限制了,出口也下跌三分之二。但胶管出口量上涨很多,价格还比去年高了一半多,何况国内需求也逐年增大,整体态势挺好的。”
“我爸肯定是跟三舅卖惨,想欧美不亮非洲亮。”
程松听笑:“华亨的事,他还跟你说呀?”
“嗯。”
毕竟太子还在穿尿不湿。
他想跟家里人唠一唠又不想听没营养的废话,当然只能找自己这个前太女了。
毕竟他们俩正处于空前盛大的父慈女孝中。
“你三舅也说你爸这人对家庭不忠,做生意是一把好手,有缝就钻,什么用得上的人他几天就能跟人称兄道弟。”
“点评中肯。”
钟建华上辈子好歹是茗城几大富之一。
这次被她咬下一半让他起步点变低,扩张速度不得不慢下来,但以他钻营的能力晚几年照样能再冲上去。
他有一个让人无语又佩服的特质——特别不要脸。
钟元绝对不是在骂他。
而是大多数人有钱到一定程度就会要脸,要逼格,去的场合必须上档次,说话都开始上价值。
他们会尽可能跟之前阶层的“兄弟朋友”淡交,尽量跟更高阶层的打交道,彷佛这样就变成纯血有钱人了,就把脚上的泥巴点子洗干净了。
钟建华不是,他没这方面的包袱。
只要他觉得用得着的哪怕对方是一个体量很小的零件供应商,他都能跟人家揽肩膀称兄道弟。
当处于下位的人被上位者如此对待,顿时就觉得他跟别的妖艳贱货不一样。而其他人看他发达后还跟之前一样,也觉得他特真诚。
不说远的,单看三舅的态度就知道了。
第一年还不搭理钟建华呢,现在不又聊上了吗?
“左转,第二条道走。”钟元边跟三舅妈说话,边指路,“路过一棵很大的三角梅后往前再开几步就到了。”
钟元指的负一层车库。
下车严绿兰已经在等着了。不过她在前门,钟元给她打电话告知严绿兰她已经到了。
“张师傅,麻烦你了。”钟元颔首。
张师傅:“钟小姐你放心,我会仔细检查,确保不漏掉任何问题。”
验房师去跟严绿兰对接,钟元则领着三舅妈和詹安平参观。
一下车程松听就爱上了这幢房子。
花园很大,入口侧面墙脚也种了一株三角梅,但跟先前看到的那株玫红色不同。它是粉白的,三角梅旁还有蓝雪花,浅紫浅紫。
都是散开型花朵,一簇一簇,特别美。
花园大部分做了硬化,设计师审美不错,植物搭搭配得很好,错落有致。
东南一角有个玻璃茶室,方便看看湖品品茶。外面还用老木头搭了花架,种着兰草等花卉。
茶室旁边,是露天泳池。
詹安平一路上看很多庭院都以草坪为主,吐槽钟元没品味:“你这里如果保留草坪,往外一看,前方就是无敌湖景,搭配起来不是更漂亮吗?”
钟元也吐槽他没生活经验:“所以你是嫌蚊子太少是吧?”
程松听点头帮腔:“现在这样挺好的,好打理,开花也美,实用和美观都兼具了。”
“如果换你三舅,他指定得划一块建鱼池,养上几条肥成猪的大锦鲤,说聚气。”
钟元一想,噗嗤笑道:“这倒是。”她自个儿反正不怎么喜欢家里有鱼。
开阔的负一楼花园右侧有直上前花园的楼梯,整个星辰里的别墅基本都是坡地,这也是负一层、甚至某些负二层全采光的原因。
钟元在前面领路,前花园做了很多小景,几乎做到了几步一景。
三人绕了一圈进屋,程松听看着客厅的顶眼睛都亮了,“元元,这是什么材料做的?”
“好像是椰子壳吧,我只看过效果图,没想到实际效果比图更惊艳。”
詹安平四处乱蹿。
几分钟后他兴奋地跑下楼,“你居然弄了那么大一间屋摆手办?”
“嘿嘿,羡慕不?羡慕死你。”
不止手办,她要把小时候的东西都塞在那间屋里,以后遇到有趣的也全塞进去。
詹安平当场得了红眼病,跑过去缠程松听,“妈,你看这里面环境多好、空气多清新,要不咱们家也买一栋?”
程松听不说话。
“买吧,买吧。”
“你回家跟爸说一说,他肯定同意。”
詹安平家住的是市中心的老洋房。
当年买的时候花的钱也不少,若说环境,老洋房肯定比不上后面建的。市中心哪有那么多大花园?有也是文化保护产业,不卖的。
他们买的那栋花园就八十平不到。鱼池小小一个,詹三舅就总说池子太小,布好的风水没起到效果。
“再说元元都住里面,咱们也搬过来,以后还方便她来家里蹭饭呀。”
程松听本就有点动摇。看儿子挤眉弄眼还把外甥女搬出来,想到钟元爹不疼妈不爱,要吃什么只能靠保姆。
买这边的心思也跟着强烈了一点。
她不是说保姆做的不好吃,委屈了钟元。
程松听是觉得钟元享受不到家庭的氛围,而一个人独自生活太久又不时常跟亲戚走动的话,心理上多多少少会感到缺失。
但她本人或许意识不到这点。
其实一开始照顾钟元是受了老公的嘱托。但接触多了,程松听是打心底里喜欢这个聪明懂事有分寸的外甥女。
“行了,别缠我,回头我跟你爸商量商量。”程松听把大鸟依人的儿子拍开,到楼上转了转。
严绿兰跟验房师在楼上检查门窗。
“钟小姐。”
“你们忙你们的。”
钟元挽着三舅妈到主卧,三舅妈边看边拿起手机拍,“等我选定了,我也要把衣帽间弄成这样。”
詹安平一听,登时笑成傻狗。
方才他妈还说考虑,这么快就改口说“选定”了,牛逼,自己真是太牛逼了!
他就知道抬出钟元有用。
而三舅妈的选不是嘴上说说,这边验收结束立刻拉着钟元去了银杏湾艺展中心。
她看东西主打一个雷厉风行。
想好要买那就不会考虑太多,直奔沙盘,从看沙盘到看房到定下全程没超过两个小时。
只可惜买的不是星辰里。
星辰里只剩下B区位置不怎么样,也不符合她喜好的一批,她没看上。
最后选了还在开发中的绛河里。
绛河里位于葫芦小口连接大口那一片,风景不会差,而且每一栋都在大大小小的岛上,私密性更好,价格也比星辰里更贵。
这下詹安平高兴了。
一高兴就大放厥词:“元元,以后哥哥带你装逼带你飞。”
钟元:“呵呵。”
那还是被三舅妈带着飞可能性更大一点。
三人从艺展中心出去,钟元忙着跟詹安平交流感情,差点跟人撞上,她身体比脑子反应快。
眼角余光瞥到黑影时就迅速往侧面歪了一下胯骨,这才没撞上。
回头一看,当即愣住了。
差点跟她撞上的男人特别眼熟,她仔细想了下,很快就把这张脸和脑子里另一张更为成熟的脸对上了。
国字脸,一身腱子肉,一米九的个头,五官帅气。不正是上辈子交往过的第四任男友吗?
不,也不对。
算上陆黎这个小学鸡初恋的话,他是第五任——敖子石。
当时他的事业小有所成,开了四家连锁烧烤店。钟元就是到店里吃烧烤时撞上了巡店的他,两人一对视……
她美他帅。
她又正好在空窗期,聊了几句就迅速坠入爱河了。
那年她二十七岁,还比较喜欢谈恋爱。
没到而立之年的她爱得很随便,只要看得顺眼,感觉来了,刚好又单身就能随时来一段。
而敖子石这人呢,个性很踏实,长了张渣男脸,嘴巴随便一咧就是邪魅一笑的效果。
但其实不花心。
在她之前就谈过两段,而且他有八块腹肌。
钟元一开始挺喜欢他的。
只是没谈多久他就开始管她穿衣风格,起初还只建议衣服颜色,口红颜色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
没撑过三个月,就到了每天起床帮她把衣服挑出来,配好套放床边的地步,美其名曰那样好看,知性。
钟元先忍了忍。
后面发现忍不了,她真的不愿意被别人掌控喜好,就跟八块腹肌说拜拜了。
隔十多年再见,看到的还是青涩奋斗版的,她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小姐?”
敖子石也愣了两秒。
旋即眼神倏地一亮,被眼前穿了身蜡笔小新柠檬黄工装裤的女孩子惊艳到了,“我没撞到你吧?”
钟元回神。
看着火花四溅的眼睛,熟悉感迎面而来,这回没有重坠爱河的感觉,但脸上还是微不可察的透出淡淡怀念:“……没事。”
第55章
重遇前男友只在钟元心里砸了一颗小石子儿, 泛起的涟漪很快就平息了。
她不是怀念敖子石。
而是有点怀念自己的二十七岁,二十七岁的她终于有了五十万存款,依旧买不起房, 却总算不用像只抱头鼠窜的小老鼠一样频繁狼狈的搬家。
想到那段励志的人生, 前男友也彷佛蹭到了自己的高光, 糊上一层柔光滤镜。
现在再看, 他或许也没特别差。
敖子石的大男子主义其实在可沟通范围内, 只是当时她亦很不成熟。
按理说快三十岁的她应该成熟些。
但没人教过她如何从青少年过渡成合格的大人, 社会铁拳教给她的是如何做、如何装出被驯化的模样才能过得比之前好, 但没教她长大。
就算回来前她已经年过三十,钟元依然觉得自己不够成熟。
她不知道一个好好长大的人三十岁应该是什么状态?是体贴的恋人呢,还是温柔可亲的新手妈妈?
她想象不出来。
所以遇到跟工作相关的事她表现得很理智很清醒, 这是被社会教训过的自我调整;
而遇到跟感情相关时, 无论是亲情还是友情, 钟元大多数时候是矛盾的, 反复的。
总是忍不住以利益的眼光看待, 却又偶尔被温情触动。
比如回来时她能快速接纳查欣欣和陆黎是自己的好朋友,并为了让他们在最短时间内发现自身价值,不要老去盯着家里那些破事才去做变现最快、来成就感最快的电商。
因为她很久没朋友了。
而在没有朋友之前她确实跟他们俩走得最近。
她选择主动深化这份还没到深刻地步的友情, 而查欣欣和陆黎恰好也需要她这个好朋友。
他们仨就越来越好, 良性循环。好到如今不仅可以分享喜悦, 还可以在彼此面前坦诚内心的阴暗面。
但此刻她却不想主动深化跟敖子石的关系。
同其他女生容易日久生情, 被追求者感动不一样,钟元更喜欢听从身体的讯号。
她的身体在告诉她, 并没有想跟敖子石亲密接触的冲动。过去的,早就过去了。
钟元礼貌冲他笑了笑后,转身挽着三舅妈离开。
走了几步远詹安平小声嘲笑她:“你刚看得眼睛都发直了, 我看了下,那个男的也没多帅呀。”
钟元呵他一脸:“反正比你帅。”
“来来来,你说,哪里帅?”
“比你高,眼睛比你大……”
“……”
留在原地的敖子石怔怔望着走远的背影。
目光落在看似平平无奇的休闲鞋后跟的logo上,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但很快,又再次变得明亮起来。
“文姐,今天下午我不休假了,约好的客户还是我自己带看吧。”
“打鸡血啦?突然间动力满满了。”
“……”
敖子石摸摸鼻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是该努力工作好好赚钱。
否则下次再遇到心动的女孩子,他仍旧会因为对方穿着几千的鞋子、几万的衣服心生局促而不敢迈出搭讪的第一步。
钟元在三舅妈家吃了晚饭,回到家刚登录企鹅就收到了宴修元的消息。
一个很简单的微笑表情。
她略勾了下唇,手指迅速敲击键盘。
[。:你看完了?有什么想问的吗?不过先说好哦,技术上的东西我不一定能回答得了。]
[法内狂徒:这款游戏世界观宏大,研发工作都在国外完成吗?]
[。:应该是。]
[法内狂徒:既然要做原创的武侠世界,要呈现最真切的江湖,我觉得文案、世界观、美术还是在国内组建团队更好。这样才能有味儿,原汁原味,属于有共同文化基础和武侠记忆的玩家一玩就能意会的那股武侠味儿。]
[法内狂徒:程序员倒是无所谓。]
钟元必须承认宴修元说得很有道理。
同一个命题,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做出来的效果大方向或许大差不差,但韵味很可能截然相反。
[。:有道理,你继续。]
[法内狂徒:我看了下,逐光是国内注册的,但有外资成分,是吗?]
[。:对,怎么了?]
[法内狂徒:外资占比多少?]
[。:14%]
[法内狂徒:游戏行业有个很重要的特殊适用政策:规定对于经营电信业务,境外上市的内资公司超过10%按照外资管理。这一条暂时还没颁布,但前段时间已经讨论通过了,今年肯定会落实。]
[而外资准入限制(负面清单)和版署13号文规定,禁止外资在内地运营、出版游戏,只可开发游戏(软件开发和技术服务)。]
这个触及了钟元的知识盲区。
陆黎做的第一款游戏《小镇冒险家》是国外发行的,发行渠道由研发团队中的金色卷毛同学打通。
因此他占了8%的份额,另外两人各自占据3%。
钟元出了钱占28%,陆黎出钱出技术占58%。
第一款游戏从开发到发行尚未来得及往内地推,之前也没有这条规定,大家平时很少单独注意某一条政策法规的变动。
就算关注,大多时候是无用功。
因为每一条的改变和增加都要经历无数次探讨才能出结果。谁能想到从前没问题,现在突然成问题了呢?
钟元听到这儿就顾不得慢悠悠打字了。
她心里着急。
一把抓起手机就拨通了宴修元的电话。
而那头接得也很快,彷佛就等着她打。钟元目光落在蓝色花瓶里的黄玫瑰上,有什么东西在心尖上迅速滑过,转瞬即逝。
“那你刚刚说的问题现在要怎么解决才最好呢?”
“现在常见的是通过VIE结构让境外的母公司控制境内公司,所谓VIE就是说在国内先成立一家申请过相关资质,能够经营游戏或其他被限制、禁止业务的公司,让境外母公司跟这家公司签订协议,而不是股权方式。”
涉及法律,钟元不敢左耳听右耳出。
她蹙着眉听得十分认真,问得也非常详细,“这样做确定有法律支撑是吗?”
宴修元默了片刻,“属于灰色地带。”
钟元:“……哈?”
“法院对VIE协议可支持可不支持。虽然大部分情况下默许VIE架构,但不排除后期政策调整,认定VIE为实际控制,需要其他流程、手续才能达到合规经营的目的。”
“什么手续、什么流程?”
“协议中应该需要把一系列权利(比如著作权,技术专利等)转移给境内企业。”绝大多数外国人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因此VIE的可操作空间就很大。
钟元却顿时松了口气。
拍拍胸口,话里酝满笑意:“哦~~~这个简单,完全没问题嘛。”移交著作权和专利,就是左手倒右手的事。
本来他们就不是外资。
只是一开始没想到今年正好卡在这方面出了限制政策,现在再让陆黎跟另外三人再签一份补充协议就好。
此时此刻,钟元觉得拉上宴修元可太好了。
出钱不说,且相当于多了免费的法律顾问,大大降低踩地雷的概率。换公司的法务来,很难说在政策法规正式出台之前就主动帮忙避险。
目前至美的法务主要做法律审查。审查对象包括各种投标文件、合同、规章制度,活儿是相对少的,论能力肯定比不上宴修元。
毕竟他能够毕业直接留校,还不需要到本校下面的独立学院任教,不仅简历够优秀,关系肯定是处得比较到位的。
“真是还好有你。”钟元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宴修元:“……”
她平日说话时声音总是清脆悦耳如玉石碰撞。电话里微微有点失真,高频音低频音被含糊部分后便变得沙哑了,还显得嗲嗲的。
宴修元揉了揉发烫的耳垂。
看着挂断的电话,眼角不自觉上扬,笑意在眼中流转,打开门正好跟食指扒拉老花镜,眼镜挂在鼻梁上偷偷打量他的外婆视线撞了个正着。
宴修元一愣,硬生生把笑意压了下去。
战术性揉了下鼻子,还故意咳了几声,“外婆,壶里的开水凉了吗?我出来倒杯茶。”
说完,也没管水壶里的水究竟烫还是怎样,非常镇定的取了茶杯倒水。
宴外婆动作不变。
还是低着头,双眼透过下滑的眼镜往上瞅他,等他回屋她才轻手轻脚推了下看书入迷的老伴,“……这孩子奇奇怪怪,不会是交女朋友了吧?”
宴外公无动于衷。
一手翻书,一边无意义地哼哼两声:“女朋友?他?哼,哼哼,你见他跟哪个女孩子聊天了?”
“凌空和王磐前几天跟老黄家喝茶,老黄刚提了个话头,人黄蕾还没表态看上他呢他就半道走人。就这?你说他交女朋友?呵呵,指望他交女朋友还不如指望楼下花花早点生一窝崽,让你抱回来养一养。”
“哪有把外孙跟猫儿做对比的。”
“这不是你先说的吗,我说实话你又不乐意听。”老爷子不觉得外孙恋爱了,真恋爱了还会窝在这儿?
“哎呀我跟你说不到一块去,反正我觉得他有点苗头,你看这两天拿那相机拍来拍去,刚刚开门出来那一瞬间他居然看着手机在笑,手机有什么好笑的?”
“……”
老爷子继续看书,时不时哼哼一声表示他在听。
而电话那头的钟元看看时间,还不到九点。
心说游芝应当还没睡觉,果断通知她叫她注册一家新公司,“名字就叫……踏浪互动娱乐有限公司。”
注册游戏代理公司需要满足的条件很多。
资金是其一,团队组建是其二,还要有场地设备版权。
注册资金她有,版权可以用《小镇冒险记》顶上,再联系几个国外发行的其他公司的小游戏。
游芝首先需要解决的是租场地和组建团队。
其实场地也好办,随便租一个用着呗,那么多皮包公司都这样搞的,她们做的还不是皮包公司吶。
但长期发展的话还是得有属于自己的地盘更方便。
想到这儿,钟元忽然记起钟建华和詹雯离婚时华亨名下有一块位于奎达区的地皮。
当时她想快点把钱捞手里,担心夜长梦多,就没打地皮的心思,毕竟奎达区那块地皮的面积并不大。
更重要的是——
那会儿她对“未来”的构建不清晰。只想着要钱,具体拿到钱后打算做什么其实是没有计划的。
而看到地皮第一个念头是房地产。
可惜面积太窄,四周的生活配套短期内肯定跟不上不说,她那点钱去折腾房地产那就是活跃气氛的万千沙丁鱼中的一条。
活跃完气氛就被大鱼一口吞掉,骨头渣都不剩。
不开玩笑,房地产不是谁想干就能干的。
零三年隔壁雅平官员跟开发商勾结的事闹得非常大,全国轰动。
各种恶意竞标、暴力恐吓。
有个家伙做交通运输起家,涉嘿,转道进房地产行业时每次参与土地拍卖会竞拍,就派“平头党”向前来竞拍的其他开发商发出不许竞拍的通牒。
否则“后果很严重”。
还有故意在明面上哄抬价格,私下找竞争的开发商说“你给我四千万,我退出竞争”。
那名开发商给了一千多万实在给不出来了。
他就安排马仔以开发商欠债为由去办公地、工地寻衅滋事,最后开发商不得不将一块土地以两千多万抵押给他。
那几年甚至现在,这种事都没断绝过,哪个城市都差不多。
茗城也有过。
零五年就打击过一批官商勾结,那次六个区县换帅,市里经开区原来的主任、市规划局的两个副局长纷纷落马。房地产这一行若那么好掺和,钟建华绝对不会老老实实搞他的管材实业。
但现在她只是盖个自用的大楼……应该没什么,吧?
“歪~~~爸。”
钟元思索好一会儿可行性,厚起脸皮去薅钟建华羊毛了,“嘻嘻,奎达区的那块地皮……你近期用得到吗?”
电话接通时钟建华刚应酬完。
今日约的何董很看重老婆孩子,他怕许媚如说话不小心得罪人便只带了大儿子钟方。
突然接到大女儿电话,钟建华脸上挂满了笑。跟着就听到那声做作的“嘻嘻”,他心里瞬间咯噔一声。
不用动脑子就知道她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紧接着就听她问起奎达区的地皮。
钟建华喉咙一紧,笑容缓缓消失,脑袋已经开始痛了。他呼了口气,表情无奈:“说吧,你又想做什么?怎么突然盯上那块地了?”
“什么叫盯,什么叫突然?”
“您这话说的我预谋已久的样子。”
钟元可不承认的。
她嬉皮笑脸道:“我要注册个新公司做游戏代理,现在头疼办公室。啊,租的话我其实是没意见啦,但不想一直租。这不,就想起您还有块空地皮。我一琢磨反正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给我用用,废物利用嘛。”
“您放心,我不白拿。”
“但是爸,您得便宜点给我,我穷~~~”
钟建华被大女儿喊得没脾气了。
她说不白拿,难道自己这个当爹的还能真要她那点散水银子?
他揉了揉眉心:“那块地面积不到五亩,在迎宾大道和臻园路交汇的东南角,旁边都被另外两家房地产企业包圆了,你卡在中间怕是难办得很。”
这地现在还留在手里就是因为两家公司都给他施加压力,都想把那角落给包进去。偏偏两家都跟他有合作关系,给谁都不行。
卡中间就那么点面积规划成什么样都不赚钱。
当初老秦厂子倒闭拿地抵账,这几年真是跟烫手山芋差不多,所以大女儿要,他其实没多少不舍得。
钟建华把周边情况简单说了说。
随着钟建华的话,钟元脑子里缓缓呈现出地皮的大概位置和周边情况,问:“那两家公司拍下周边是要做什么?搞工业园区吗,还是怎么着?”
“一个建写字楼,一个要建地标性大型商场。”
虽说奎达区在城郊,确实偏僻。但隔着金牙桥对面就是高新区,直线距离不超过四公里,从世纪大楼就能看到江另一头的奎达荒地。
世纪大楼在零六年时,周边还灰尘漫天到处施工,今年就焕然一新进入新时代了。
隔江的奎达一旦开始动工,也能很快发展起来。
钟元声音坚定:“我要。”
钟建华捏着地不好动作,她没那个顾虑,“我是小辈,他们应当不会气量小到跟我计较。”
“爸,有机会带我跟两位叔叔,呃,是叔叔辈儿吧?同他们吃个饭,我拜拜码头。”
钟建华:“下个月蓝田置业向董给大女儿办接风宴,顺便在宴会上宣布订婚消息,到时候你跟我一块去。”
“好。”
父女俩说了许久。
钟建华一边讲电话,一边用手挡住安全椅里不安分的钟方,小崽子一直小声叨叨。
“爸爸,爸爸、”
小孩儿双眼晶亮,气声叭叭:“我跟姐姐说话~~”
“爸爸”
“爸爸,爸爸爸爸”
钟建华被他叫得耳朵疼,顺势问钟元:“元元,初二听到你声音了,想跟你讲讲话。”
“……哦,行啊。”
钟元扯扯嘴角。
想讲就讲呗,看在老钟爽快把地给自己的份上,她觉得除了父慈女孝外,她也可以适当的表演下姐弟情深。
她握着手机。
大概过了几秒,或者十秒,电话里传来一个奶呼呼的声音,“歪,姐姐~~?”
“嗯,你是谁啊?”
钟元漫不经心开口,她不知道怎么跟小屁孩聊天,就随便问他问题。
“窝系、系弟弟初二鸭~~~”
“姐姐,窝喜欢奥、奥特曼,你什么系候陪我玩鸭~~~”
“……”
两岁多的小孩大概在语言爆发期,非常话痨,各种hf、s、sh不分,音调听着特别可爱。
一会说奥特曼,一会儿说今天吃了什么,跟谁的狗狗玩……尽管脑子在尽职地提醒她这是许媚如的崽,钟元的确很难对他产生恶感。
一开始她只是敷衍的嗯嗯几句。
反正小孩听不出来自己在敷衍他,只要时不时哦一下,嗯一声,他就兴奋得继续叭叭不停。
不知不觉就跟他说了一堆废话。
等手机回到钟建华手里已经是十分钟后了。挂断电话钟元还有点不敢置信,她居然听说话都说不清楚,几个词一顿一卡,坑坑巴巴的小孩唠叨了那么久。
简直震惊!
她呆呆地张开嘴。
仰躺在电脑椅上望着头顶吊灯,试图把钟初二跟许媚如再次捆绑,还要在他们身上打个死结。
她属实不太能接受自己居然不讨厌小屁孩这个事实。
钟元想,她应该是厌恶他的才对。
而后反复在心里暗示了几遍,初见成效,嗯,确信自己还是讨厌的。刚刚跟他好声好气说话都是看在地皮的面子上。
不管怎么样。
白白到手一块地,就算面积不大位置局促,那也赚大了。
第二天钟建华就让董秘书送来了地皮转让合同。只要签字公证后向不动产登记机构提交。
十天后地就归她了。
前脚刚提交完申请,后脚许媚如就知道了。
气得她把客厅的靠枕全砸了一遍,顺带电视屏幕都被烟灰缸砸破了。
这么大的动静,吓得屋里做事的保姆都惊得抖了抖。
“太太,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何阿姨刚把双胞胎哄睡,就听到客厅兵零乓啷,吓得赶紧回房看双胞胎,还好没醒。
另一个蒋阿姨则出去劝许媚如:“太太,如果遇到不开心的事,不如找先生——”
不提还好,一提许媚如心里怒火彷佛被浇了一桶汽油,‘蹭——’地一下,火光冲天。
“找他?”
“他心里就没我们娘几个,把我好好的儿子给教得,姐姐长姐姐短。一个二十块钱不到的破奥特曼娃娃他愣是当宝睡觉也要抱着,他对子瑞、子蕊怎么不这样惦记?”
“子瑞子蕊才是跟他一个肚皮爬出来的弟弟妹妹。”
这次双胞胎叫钟子蕊、钟子瑞。
原本钟建华想把两个孩子的名字按照钟元、钟方这样的规律取,男宝宝叫钟端,女宝宝叫钟嫦。
简单明了。
走出去外人一听就知道四人是兄弟姐妹。
可许媚如哪肯!
她哭天喊地的,控诉钟建华对孩子不公平,对她不公平,凭什么她的孩子要跟着钟元的名字排。
之前给老大取名时她体贴钟建华,忍着难过一声不吭主动退让一步。
没想到一步退,步步退。
保不住大儿子的名字已经够糟心了,大名跟着“元”取了方,小名还被继女随口取了个初二,作为一个妈妈,这事恍若钟元对她的羞辱,她一想起来就心绞痛。
这次居然……
呵。
现在说什么她都不许小儿子小女儿也吃钟元身后的残羹冷饭。
许媚如没有别的招。
一开始柔情怯怯打感情牌,结果钟建华不为所动,还反过来给她讲道理,她只能哭、只能闹。
还在坐月子就折腾个没完,双胞胎也跟着哭,钟建华担心这样下去对母子仨的身体不好。
又掰开揉碎了解释过两回,劝她心胸开阔点。
简直是一点不带拐弯的,直说双胞胎取两字名不单单是为了跟钟元关系好,也是希望他们跟亲哥哥钟方亲近。
要是双胞胎取三个字的名,不就愈发显得钟方跟钟元才是亲姐弟,另外两个成了另一派吗?
这么做只会在心理上就把大两岁的亲哥哥推给钟元。
他的说法纯粹是站在许媚如角度考虑的。
毕竟大女儿越来越厉害了,前大舅哥也是一路高歌猛进,若在锡城任期内干得出色,说不准哪天就调到中央了。
大舅哥能更进一步的话,钟元指定水涨船高。
几个小的有这么厉害的大姐,但凡处出几分感情,以后路子就会更宽,更好走。
可惜许媚如听不进去。
一门心思觉得钟建华宠前头的继女,这才要把孩子全教得跟继女亲,她又悲愤又委屈。
大的不让她插手教育就算了。
如果双胞胎还教成那样,那孩子究竟是给自己生的,还是给她钟元生的?
反正说什么她都不同意。
钟建华解释两遭后也疲了,看出她非常不满自己跟钟方提他姐姐,大概就明白了许媚如的心结,索性不管了。
只打定主意要好好培养大儿子。
千万不能让他也学了目光短浅的毛病,更不能让妻子对大女儿的态度影响到儿子,百害无一利。
于是钟家三个娃就有了三个保姆。
最早的王阿姨负责照顾大儿子钟方,何阿姨和蒋阿姨照顾双胞胎。
许媚如一瞧这阵仗,心气顺了。
老公对自己还是很重视的,不仅请了育儿嫂,还特地请了专家帮她坐月子。
又恰好争赢了取名权,刹那间意气风发,得意的不得了。她特地按自己的喜好取了子蕊、子瑞。
可惜还没高兴几个月呢,就听到秘书办的小玲说董大秘给大小姐送地皮去了,许媚如怎么可能不生气!
她越说越恼。
“不行,我得到公司找老钟,问问他什么意思,怎么又给钟元东西?”
蒋阿姨赶忙劝她:
“太太,您别急,您到公司一闹,影响可能不太好。”
她既是照顾孩子的。也得过钟建华的暗示,让她平时在许媚如办蠢事时拦一拦。
许媚如一听,火气一滞。
她知道钟建华很要面子,在家里怎么闹都行,如果让他在外人面前丢人,他肯定会生气。
“……我不去公司找老钟。”
“我找钟元去!我要问问她,哪家分了家产的女儿还像她一样跟吸血鬼似的就扒着亲爹要钱要地。”
第56章
钟元不知道自己在许媚如心里的吸血鬼形象, 知道也不会care,能吸是她的本事。
她吸钟建华的血难不成还得良心痛啊?
她又没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给,他可以不给的。许媚如有意见大可以去找钟建华。
而在许媚如上门堵她时, 她正好在购物。
有道是佛靠金装。
蓝田置业向董大女儿的订婚宴跟学校的各种交流晚会不一样, 往来皆名流, 她穿着打扮便不能太简单, 毕竟先敬罗裳后敬人嘛。
越有钱的人越不想无意义社交, 穿搭品位、珠宝华服就是第一重筛选。
钟元对奢侈品没有特殊喜爱。
不像查欣欣, 开始挣钱后就迅速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养马人。
她买它们是因为用得上, 能合群,所以购物流程堪称神速。
她之前属于VIP但不是VIC,年消费额不达标。因此这次为了买一些稍微喜欢的还配了一堆货, 不独一个品牌, 看顺眼的都买了。
买完直接留了星辰里的地址, 让店里直接送去那边。
前半场都挺效率。
只有最后一家店出了点意外。她刚想看鞋, 店员就微笑着委婉道:“小姐, 如果您不是马上就要买的话,建议去悦来。”
钟元回首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