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的周道森, 虞贞不会忘记。
虞贞知道他可能并不清醒,可能出了什么伤心的事,或因为一些原因, 故而去借酒消愁, 他左思右想,都不会知道原因没那么复杂, 就是因为他自己。
周道森已经八天没有见过虞贞了,在虞贞酒醉的那个夜晚, 他犯混的时候, 周道森不觉有罪,次日依然, 后日还是不觉有罪,甚至盘算着如何引导虞贞,去为他的未来规划, 不是他高尚, 不是他够朋友, 也不是他正直到如此地步,看不得别人堕落, 他为的只不过是自己的私心。
他发现, 他想要虞贞。
是的, 这么些日子过去, 他的情感和欲望已经到了无法自控的地步,虞贞踩着他的底线,和他的择偶标准背道而驰,内里没有任何可取的东西, 而这些都被自己粉饰为不成问题,他甚至想亲手打造一个可以与自己相恋的虞贞, 第一步就是让虞贞更换掉他的工作。
他认为每个人的过去都有拿不出手的地方,虞贞是卖的,但也可以不卖,产生这样思想的时候,周道森迫不及待地去施行,去为他重新规划未来,等虞贞足够体面的时候,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与他相恋了,然而,他太过理想化了。
他根本等不了。
周道森做任何事都习惯去规划,看到过程与后果,而虞贞对于他,是没有办法规划的,他只要看见他就想要,像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看见心爱的玩具,一定要,哭闹着撒泼着,怎么劝也没用。
不许虞贞再抱着心思是他要求的,虞贞真的远离了自己,和陆平威吃饭的时候,周道森产生了罪孽深重的嫉妒,他恼火,当晚睡不着,守在客厅里等,等楼道里传出声音,等隔壁的房门传来动静。
得知虞贞酒醉的那一刻,周道森一整天的嫉妒烟消云散,他高兴,因为他终于可以趁人之危,行小人行径的作为,周道森不觉有愧,他亲吻虞贞,抚摸虞贞,侵犯虞贞,这些从前他不耻的行为,在施行的那一秒钟,他感到无比痛快的同时,也深知自己无法回头了。
他做错事了。
如果之前都是虞贞在勾引他,那小猫醉酒的时候,他这个意识清醒的人还能赖给谁呢?他再也不能扮清高了,他跪给了自己的欲望,他把人分为三六九等,最下等的那一种,就是被欲望掌控的毫无底线的奴隶,而如今他也成为了自己最不耻的下等人。
哪怕知道虞贞是卖的,哪怕知道虞贞这个人没有半点可靠,哪怕知道他嘴里其实对自己没有多少实话,他也依然无法消灭欲望。
甚至对于虞贞来说,自己只是个新鲜的猎物,他想方设法地捕捉,捕捉到之后,玩够了之后,会将他抛在脑后,他甚至能够想象得出虞贞那时无情的嘴脸,他会成为他的人生过客,丝毫不值一提,因为虞贞的男人太多了。
可即使看得如此明白,周道森也说服不了自己及时止损,他压抑自己的情绪,压抑好感,试图将对虞贞的好感全部转化为嫌弃,他努力地去做了,在虞贞酒醉的那个夜晚,盖上小猫的眼睛,亲吻小猫的嘴唇,一切都他妈功亏一篑。
周道森觉得自己迟早会分裂,他不想对不起周家,不想给后辈树立一个恶劣的榜样,不想给站在国际舞台的大姐,贫困山区支援的小妹,以及半辈子芒寒色正的父母抹黑。虞贞的职业他根本没法接受,虞贞这个人也不靠谱到了极点,处处都是破绽,处处都在提醒自己远离他,可他还是深陷其中。
周道森认为自己对虞贞只有欲望,他用好多科学道理来解释自己的情感,可为什么这些人欲全部投射在了虞贞的身上,而不是别人?能够满足他标准的人太多了,与他旗鼓相当的靠谱的人也太多了,可为什么他完全没冲动?所有的欲望与情感需求都凝聚在了虞贞一个人的身上。
无法再用那些所谓科学的道理去解释,虞贞说他疯了,周道森苦笑,可不是吗,他完全没救了。
法考时都无法抹去脑海里的身影,担心陆平威欺负他,担心他去招惹别人,担心他对自己真的失了兴趣,这些无法自控的思绪,让周道森知道,自己彻底崩坏了。
他法考完的那个下午,对着自己的未来迷茫,无论是否要踏进政法这个圈子,真题都在给他周道森的理智反复敲打,不断地提醒他自己的出身,自己父母的要求,拳击是不入流的东西,那卖的又如何被接受?不可能,虞贞跟他不可能的。
父亲打电话例行询问的时候,告诉周道森,他可以做正事了,等考试结果出来,他得搬离那个地方,一切都安排好了,他要在政法界闯出一片天,他必须得那样,才对得起他过去二十多年的努力。
才对得起父母的悉心培养。
周道森那天在酒吧里坐了很久,他从未踏足过的地方,一坐就是一个下午。法考完的下午,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思考未来,思考情感,思考当下如何破局。
他破不了,因为那就是他一直努力走着的路,虞贞不会成为他的挡路石,他必须要搬开他,他可以潇洒地离开,不留下任何足迹,他也可以温柔地告诉虞贞他的去向,并且祝福虞贞今后能寻得良人,他想,虞贞是阻止不了,虞贞也做不了什么,因为未来和虞贞,不能两全其美。
他不会为了虞贞,一个人生过客,一只漂亮但完全脱离他要求的玛丽猫,而让未来去做出让步。
周道森在那个下午舍弃的是虞贞,他保留住了理智,一路上回来的心情沉重,他本打算悄无声息的离开,毕竟他跟虞贞的友情也只是故作样子,虞贞会伤心难过两天,然后把他忘在脑后,他那样多的追求者,迟早会忘了自己,迟早会不再难过。
可是开门看到虞贞的那一刻,周道森又产生了另一个想法,他也可以要了虞贞,没错,只是欲望上的要,他对虞贞不就是这般吗?情感菲薄,欲望的占比更多,他得到了就将不会再珍惜沉迷,他已经犯错了,他还能再错一次,占有他,再挥挥衣袖潇洒离开,反正已经罪孽深重,不差那么一次了。
然而事情演变的过程出现了差错,周道森压着虞贞吻的时候,他的心好烫,神经好兴奋,他舍不得那样对他,让可怜的玛丽猫成为自己消灭人欲的工具,得手之后弃如敝履,任他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伤心。可片刻后他又冷酷了,他为自己不舍得那样做而感到悲哀,他的理智又一次臣服给了情感,他摸着小猫的手,他被小猫摸着,欲望膨胀到近乎爆炸的程度,也仍然只是向他提出摸摸的要求而已。
他不舍得欺负他,他看不得这只小猫再掉眼泪,黏糊的欲望喷射在指缝的那一刻,周道森压着虞贞的脑袋,很久没开口说话。
只有喘息。
他亲吻虞贞的发丝,一只手臂扣在门板,眼皮底下颤动的每一根发丝都让他心神荡漾,他知道,他只要提,或者不提,就那样把虞贞抱到床上去,虞贞也会给他的。
他知道虞贞想要,他也想要,可偏偏他刹住了车,他的掌心一遍遍抚摸虞贞的脸颊,抚摸到小猫察觉出异样,贴着他的掌心轻蹭,乖得让周道森甘愿抛弃所有杂乱的思绪和顾忌,就那么去疯狂一场。
“你生气吗?”周道森问他。
小猫向他展露笑颜,抬起迷蒙的眼睛,贴着他的掌心说:“不生气,你要了我我也不生气。”
虞贞那样说:“我跟你说过呀,我愿意成为你的附属物,任你如何蹂躏。”
周道森没有喝醉,酒精使他的行为放肆,可不碰酒精,那天傍晚他就不会这么做了?他会的,他依然会的,因着明天,他是否还能抚摸到玛丽猫可爱的脸蛋。
那天周道森的情绪很冲,很浓,虞贞感知到了,他奢望着周道森对他做什么,可那之后,周道森压着他的发丝亲吻了他一下,说了句:“等我想想。”
他要想什么,虞贞不知道,周道森让他离开了,那天夜里就这么结束了,虞贞担心周道森的状态,主要担心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次日,虞贞打电话问段晨,问他,周道森有没有去馆子里,段晨说:“他不是在准备考试吗?”
后看了看时间,段晨又道:“哦,应该考完了,但他没来。”
虞贞问段晨知不知道周道森考得怎么样,他怀疑周道森考砸了,所以心情不好,段晨却信誓旦旦地说不可能,周道森这辈子最牛逼的就是考试,但他确实也不知道周道森的考试结果。
周道森考完试也没有再出来,虞贞因着他那晚表现得有些奇怪,也不敢轻易地去敲门打扰。
隔壁安静,什么声儿也没有,听起来都像是没有人在住了,若不是偶尔发出两声的狗叫,虞贞真的会以为周道森不在这里了。
虞贞在搏击馆的工作稳定了下来。
他每天会定时去搏击馆打卡,除了在馆子里见到陆平威或者段晨,并没有看到周道森的影子,这两日虞贞便也心不在焉的,学员看他出神,偶尔提问一句,还要重复上第二遍。
没有周道森的滋润,虞贞就觉得自己是那枯萎了的花,这天他趴在桌子上发呆,周道森的触感在脑海里回荡,体温还残留在指尖,呼吸还在耳畔,一切都可以让他魂牵梦萦,让他神经发烫。
他喜欢周道森的气息,哪里能容忍得了他在自己面前那样?触摸的那一刻,虞贞就全然忘记了日记本上的内容,色欲熏心,满脑袋都是情色。
虞贞喝了一口水,水是凉的,这时陈清怀联系他,告诉他他人已经回来了,虞贞哦了声,并不高兴,陈清怀向他致歉,说没想到会耽误这么久,虞贞根本不在乎,敷衍地应付了过去。
他现在的乐趣就是去搏击馆当教练,偶遇周道森,可事与愿违,从他当教练开始,一次都没碰见过周道森,周道森的行踪不定,搏击馆好像被他拉黑了似的,考完试后也没有出现,不知是不是自己在搏击馆当教练的事被介意了,周道森刻意不过去的,虞贞拿不定主意,头脑风暴了几天,选择了去主动打探。
虞贞动身,前往周道森的房门,犹豫了好一会儿,敲了敲,他自从上回偷摸进来看见不该看的,就再也不敢自己开门锁了,敲门时,虞贞凝视那密码锁,怀疑周道森会不会换掉密码。
他始终觉得周道森那天不开心和自己有关。
这次没有吃闭门羹,周道森在家,他来开了门,只是还没容虞贞说话,他发现客厅里还有一个男人,虞贞到了嘴边的话收住了,看着里头那个陌生的脸。
“有事吗?”周道森问他。
虞贞没从周道森的脸上发现什么不同,他看起来就和平时那样冷静,那天傍晚的反常也消失不见,他舌头动了动,说:“你没事吧?”
周道森没有请他进去的意思:“没事。”
虞贞被堵在门口,眼睛不自觉地向里头那个男人看过去,他当然知道不是所有出现在周道森身边的人都是他的情敌,也有可能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可关心则乱,忍不住揣测那个男人的身份。
“没事就好,我担心你。”虞贞收回目光,望着周道森,“就是来看看你,你没事就行,我回了。”
“虞贞,”周道森在人转身的那一刻叫住了他,“我明天会去搏击馆。”
只是一个行踪的告知,虞贞就如同受到了鼓励,他这两日拿不准周道森的心态,听到这里,才有些安心,他点头,低声说:“嗯,我也去。”
他后知后觉地补充:“我有工作在那里。”
周道森说:“听段晨说你做得很好。”
虞贞觉得周道森跟他生分了,这感觉莫名其妙的,怕是那天傍晚的后遗症,“还行。”
周道森说:“你球技不错,我们可以约一场。”
虞贞又点头:“好,你有时间就行。”
他们的对话客套而又生分,完全不似有过什么亲热的人,虞贞怀疑周道森那天是否清醒,可今天他的表现,让虞贞更加确定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但也非百分之百确定,周道森就是记得,他也能做出镇定自若的样子,这个男人理智得要命,哪怕一时情急干出了什么不得体的事,他也很快就会转过神来,已经不止一次了。
虞贞思前想后,决定等明天再看看吧。
次日虞贞如约抵达搏击馆,那时候周道森还没来,个人时间安排不同,他不着急,只要周道森来,等多久都没关系。
因为周道森约了他,虞贞这天难免分心,他总时不时借着出去喝水的理由去大厅里观望,一次两次,他都没有看到周道森。
该不会放他鸽子吧?
惴惴不安,到下午人最多的时候,周道森来了。
他依然是先去打了半小时的拳击,才在大厅里跟人说话,虞贞那时正站在大厅外面带人,所以很容易搜捕到了周道森的身影,他背过身去,假装不在意,俯身捣球,余光总是不自觉地往周道森的方向斜过去。
“小虞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