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的街道两旁种植着棕榈树, 比弗利山庄的街景比他处更安全也更干净，清晨洛杉矶还未完全苏醒，便有年轻人提着滑板在街道上苦练, 轮滑滚过街道, 发出沉闷的声响。

首秀日当天，经纪人敲响虞贞的房门, 虞贞请他进来，经纪人推门而入, 虞贞坐在镜子前什么也没做, 而是对着自己的脸看，他没有在发呆, 那眼神更像在自赏，审视。

“准备好了吗？”经纪人整装待发，联系好的车也到了, 他们要赶往秀场去了。

虞贞从镜子里看他, 他昨晚上没睡好, 额角长了一颗痘痘，小到难以察觉, 虞贞却对着它烦恼了好一会, “嗯。”

经纪人说：“媒体那边也都联系好了, 现在带你去秀场化妆, 都是自己人，可以放心用。”

虞贞站起来，将衣服打包好，“我对公司的安排很放心。”

放不放心都得说放心, 今非昔比，他没得自己的化妆师和助理。

“这一场如果成功, 你会迎来新生，”经纪人帮他打理，“上头给我的要求是必须把你带出来，所以今天任何意外都不能有，你自己也练了这些日子了，跟你小时候不一样，界内对成年模特的标准更为苛刻，你有信心吗？”

这时候灌什么鸡汤都没用，经纪人将虞贞的苦练看在眼里，实力和心态是两回事，一个也不能出错，那直接影响整个的状态。

“我要是没信心，就不会在签约的时候那么果断了，”虞贞披头散发，提着衣服走出房间，衣服是最重要的，不能有任何差池，他始终亲自看管，“放心吧。”

经纪人点点头，这段日子的相处，虞贞给他的感受还不错，是个肯下功夫的。

他们下楼，上车，被送到秀场去。

虞贞算是来得早的，秀场后台除了工作人员少有模特在准备了，这是一场大秀，名单上有几个来自世界各地的超模，单人秀和双人秀被分为上下场，男装秀和女装秀却是交叉而来，评委席有业内专业的设计师和模特考官，虽然不是比赛，但每一场秀都直接影响着未来的道路。

有人会因为一场小秀大爆成名，有人会在大舞台上因小失误而中止职业生涯，管你超模还是新人，在保证自己完成秀台标准时，也完全禁止任何闪失。

设计师的服装多数是繁杂的，拖尾长到转身时一个不小心就会摔倒更是常事，模特不能选择，而需要秀场指定服装，能做的只有在这些繁琐的服装提供给自己时去想办法驾驭它，因此，模特们会提前适应服装，适应舞台，以确保妥当。

虞贞也不例外，他虽然有自信能够驾驭任何繁琐的服饰，但今天不允许他的大意，于是在穿戴完毕服装之后，他去感受了今天的舞台。

Lunaire的设计一向以精美为名，蓝宝石装点在腰间，夺目璀璨，面料设计贴合肌肤，若隐若现，模特要白，否则白蓝色为主调的服装色彩会无法展示它的高雅之处。Lunaire没有见到虞贞现在的样子，就这么把服装寄给了他，这个在圈子里脾性烂臭的顶尖设计师对虞贞的支持和信任已经到了狂热的地步。

“雪域精灵”分为男女双款，虞贞当年因为这套衣服稳定了行业地位，可当年女款那一套却销声匿迹，虞贞前些天才知道，当年跟自己使用同一系列服装的女孩早被这个圈子淘汰了，女款比男款更精致，服装设计也更加夺目，按理说女孩该比他更红火才对。

模特圈淘汰人就像挑菜似的，烂了那么一点点就不要了，资本掌控的舞台，模特可以脱颖而出，但能否在这个行业发展下去，还是资本说得算。

虞贞的想法改变了，在他不能全权做主以前，加美就是他的老大，他可以在旗下指哪打哪，他是加美的手牌和傀儡，绝不拥有过多自己的思想，他被资本裹挟过一回，他明白了只有成为资本不可替代的唯一，他才拥有谈判的筹码，或直接地成为资本本身。

秀台表面光滑到如一面擦干净的镜子，虞贞踩在上面的每一步，摇晃的每一步，都在上头留下了痕迹，他下身的裤子是宽大的如同裙摆一般的设计，每一步晃起来都显得摇曳生姿。

上身的设计更有说法，网纱和白布结合，手臂和胸口的肌肤忽明忽现，他整个人看起来像倒开的一朵花儿，从腰部的蓝宝石开始为分割线，下头什么也不露，上面夺人眼球，雪色的肌肤完美映衬服装的色彩，雌雄莫辨的美人面更为抓眼。

虞贞还没有化妆，已经有不少工作人员盯着他狠看了。

“可以化妆了。”那个翻译来传话，说时顺着虞贞的腰身看了一眼，滚动喉结中说：“有什么问题没有？”

虞贞握着自己的手臂，掌心覆上轻柔的纱：“没有，走吧。”

他们来到化妆室里，一众模特虞贞一个也不认识，有人交头接耳聊着什么，虞贞安静地坐好，不打算去搭任何人的腔，他的服装招惹来了非议，有模特低声问那是谁的设计，为什么秀场没有提供给自己。

虞贞默默地闭上眼睛，感受粉扑拍在脸上的动作，化妆师发现了他脸颊处细小的伤口，那是虞贞用针戳破痘痘留下来的小伤口，化妆师在那处稍加重了些手法，遮住了伤口的痕迹，虞贞整张脸上再没有任何瑕疵。

他要的是平整的面貌，痘痘虽然可以用粉扑遮盖，却依然能被发现他长了一颗痘痘，首秀舞台有着近乎完美的苛求，他不会允许任何影响媒体笔杆和镜头的差池发生。

陪伴虞贞的只有一个翻译员和经纪人，经纪人也会说英文，这个翻译员是为了虞贞准备的。往年他出入各大秀场身边都围着一群人，端茶的倒水的每个人职责都不同，现如今他身边干净了，虞贞不觉得有什么落差，反而觉得舒服极了。

虞贞的头发长，于是在做造型的时候，化妆师可以弄出不同的花样来，专业的化妆师不用人提醒，他自己就有许多的想法，配合服装。

他将虞贞的头发用卷发棒做了一番创新，又用一根挂着小珠宝的发绳给他编了一个小麻花辫，坠在浓密的发丝里，珠宝点亮了那根麻花辫，镜子里的面庞稍加打理，已来到美这个字眼的极大高度。

化妆师一直在说话，完成一个任务就说上那么一句，虞贞的英文还在学习中，翻译告诉他，化妆师说他很漂亮，问他来自哪个国籍，其他的基本上都是感慨他漂亮美丽之类的词语，翻译没有再重复了。

一台秀影响着方方面面的职业，模特，设计师，化妆师，媒体等等，所有人都在努力，为呈现完美的舞台效果。虞贞的化妆师是个话痨，在给他描眼影的时候，对着他那张脸好一番感叹，说他化过这么多张脸，他这张最漂亮。

漂亮分高下吗？审美不同罢了，虞贞有着直观的美貌，可在不同审美的人眼里，他一定还有不足之处，对这些夸奖免疫的虞贞，以微笑示意，沟通障碍很好地规避了他的不健谈。

整装待发之后，静等秀场开放。

虞贞坐在椅子上，动作小心地摘下了自己的脚镯和手链，放在一个化妆盒子里，交给了他的经纪人，告诉他，这对他很重要，经纪人说放心吧。

秀场已经开了，舞台那处传来摇滚乐的声音，人声鼎沸，仿佛来围观的人不少，虞贞和众多模特在后台静等。模特们在登台前一秒什么表情动作都有，但在帷幕拉开之后，他们都会瞬间切换风姿，成为秀台上万众瞩目的唯一。

虞贞习惯性地去摸自己的手腕，没有摸到他的手链，忘记自己刚刚摘下了，他是在紧张吗？不如说是敬畏吧，他敬畏这个舞台，敬畏他的首秀场，敬畏大过了紧张，身侧一众名模他一个也不认识，时尚圈大洗牌之后，老面孔早就无影无踪了。

随着秀场的音乐切换，帷幕拉开，示意一场视觉盛宴的开始，聚光灯闪亮，人声喧嚣，第一个出场的模特，以她完美的状态热了场，第二个紧随其后，第三个，第四个，秀台模特的时间是紧张的，严苛的，飞快的，每个时间每个音乐节拍代表不同人的登场时间，如果谁误了，谁迟了，在展示之后都会受到批评，谁也不敢大意，卡着节拍和时间出场。

比虞贞更心慌的是他的经纪人，这台秀请了专业媒体，那都是时尚杂志的主流媒体，加美能否一跃VIIA成为时尚圈的首席公司，就在于虞贞的复出舞台表现，加美对他寄予厚望，哪怕加美内部已出了无数个超模，加美也从来没有小觑过这个曾经把他们死死按在万年老二位置的人。

舞台有多盛大，后台就有多喧嚣，少有人知道，模特后场的争分夺秒，幕后人员扯着嗓子骂，嘴里挂着一个模特的名字，什么垃圾话都出来了，说是误时了。

一个人误时将导致其他人的出场时间不能准确地卡在节拍上，一台完美的秀是最后一个人要压在音乐落点的，一人失误所有人受影响，模特贪恋舞台，谁都想在舞台上多留几秒钟，博得眼球，一不小心就会误时，哪怕之前彩排了无数遍。

观众和镜头会影响模特的心绪和时间观念，前方有人误时了，有人多耽误一秒钟，就代表后面有人少一秒钟，后台破口大骂，一片的紧张和喧嚣。

轮到虞贞出场的时候，后台的叫骂声还没停，他非常熟悉那些声音，面色平静地在嘈杂声中踏上秀台的阶梯。

他动过太多人的蛋糕了，有太多人想要搞垮他，加美也曾是其中之一。误点进场，破坏服装，垃圾造型，在他的水里下药，鞋子里放钉子，种种事件，比起来，延时进场威胁最小了。

所以他并没有因为前头有人误了时而紧张忧心，也许他昨晚还在紧张，但在他的脚步落在光滑的台面上时，他整个人的负面情绪全部都消散了。

就好像一条鱼回到了苦恋的大海里。

虞贞踩住舞台，台下顿时寂静无声，喧嚣的声音安静下来，只听见音乐背景声，如果再仔细一些，恐怕还能听到脚步踩在舞台上的声音。一张足以让秀场呼吸停顿的面庞进入摄影机范围，一条仿若动漫电影里塑造的精灵角色进入大众视野，舞台恍若人间仙境，而站在上面的人，肆意而自由，耀眼而辉煌。

每一步都仿若在衬托精灵的高贵，衬托着他的与众不同，他的唯一性和统治性，上一个模特展示的是什么服装来着？竟一时间被所有人忘记。

快速闪动的镜头丝毫没有影响虞贞的脚步，他没有任何夸张的神情，冷若冰霜，左右摇摆的幅度也都刚刚好，他走得稳固而尊贵，那张看起来奢侈的脸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Cyrus？Cyrus！！！”

台下由着这一声而爆发出剧烈的骚动，那第一个认出他的人，要么是眼光毒，要么是他的真爱粉。

模特会有真爱粉吗？虞贞不知，虞贞也不在乎。

瞬间点燃的舞台好似一捆巨型烟花在中心处爆炸，虞贞在国内处于封杀状态，但是在国外的主场上，他的热度因消失在大众视野而有所下降，但他的专业能力至今流传着。加美没做他的文章，没露他的消息，就连秀场也不知虞贞过去是谁，他的容貌改变了，不再稚嫩，美得大方而嚣张。

“天啊真的是Cyrus？！”

“是谁啊？”

“怎么了怎么了？”

底下一片骚动。

观众的反应可以直接影响模特的状态，台上的姿态越发摇曳，那张面庞漂亮得闪光灯齐刷刷地对准他，霸凌他，被镜头放大的脸不受底下任何影响，成年人扮演的精灵不可爱，那是直观的精美，虞贞的脸是时尚圈的奢侈品，无数人这样评价过他。

台下的骚动越闹越大，有人不知发生了什么，还在问着，有人不停地喊着什么，虞贞在秀台终点停留了三秒钟，果决地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