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谐欢宴(十三) 有眉目了

世良真纯, 一名顶天立地的业余侦探,会开摩托车的兜风小生,遇到任何人生困境都会自己解决, 信条是开拓与冒险, 作为最骄傲的女儿与女孩、永不停驻的雨燕, 生平第一次这么想向他人求助!

她用绝望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学姐。而安室遥也没有让她失望, 当即怒斥面前的莱伊,“她是一个大活人!你怎么能说她是一个错误呢!”

真纯:“……”

不是,不是这个问题啊学姐——!

“对不起, ”真见鬼, 莱伊居然还真的诚恳道歉了,“我不该这样说你。真纯, 你愿意给我一个和你相处的机会吗?毕竟,我们都这么久没见了。时间真可怕,它把人提得越来越高, 又把人碾得越来越矮,直到彻底地、永远地离开地面。我是说,一转眼, 你长得都比你妈妈高了。”

世良真纯:哈哈,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 是咱妈妈变矮了呢。秀哥,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和妈妈现在一样高啊!

“主唱小姐,”莱伊相当爽快地转向正气鼓鼓地盯着他的安室遥, “虽然我也没想到,再见面的时候竟然会是这种场景;但回头想一想我们认识的契机,又觉得好像也不怎么意外。”

安室遥皱眉, “契机?”

“摇滚乐队嘛,”这位前·键盘手在“摇滚”这个词上加了重音,“搞摇滚的人,在这方面总是比较——开放。”

安室遥:“……”

她本来想要反驳两句,转念一想,自己的身份还挂靠在降谷正晃的名下,好像也没什么资格反驳这个!于是,她只能一脸遗憾地对此选择闭嘴不言,换过另一个话题。

“诸星先生,”安室遥叫出了对方在组织的假名,“我不知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也没有能用以判断的依据。当然了,我更没有反抗你的能力,我和真纯两个人加在一起也打不过你,更别提你随时可以叫——”

她轻松把组织的事情略过去,“叫那些人来抓我。你能做的那么多,我能做的却这么少,还真是和我们相遇的时候一样。不过,我还是要拦在这里,问你一个问题。”

“是什么?”赤井秀一还真有点好奇了,“你想问……我们真正的关系?”

摇头。

“我来这里的目的?”

还是摇头。

“……难道是,”赤井秀一不得不往奇怪的方向发散了一下思维,“逃票进游乐园的方法?”

安室遥:那倒不是因为这个!你也有点太发散了,而且话说回来,莱伊你自己不讲出来的话,我也完全不知道你逃票了啊!

[谁问你了,到底谁问你了?0个人问你,零也没问你,这不是你的摩天轮环节!]电子音突然在小遥耳边响起插了句嘴,又绕回去,[小遥,你放心吧,他不会伤害你们两个的。本系统继续去照看萩原警官他们了,先走了!]

“都不是,”小遥满脸无奈,“只是我作为学姐,想问你这个真纯的——家人,问一句话。看起来你们似乎好久没见了,我怕她不好意思问,所以抢先问你一句。”

还没等世良真纯诧异地开口,她又想到了些内容似的,拍拍额头立刻进行补充,“当然了,如果你们真是家人,那么从你的基因来看,真纯应该也没什么话是不好意思说的……”

世良真纯:“……学姐!”

“不过,就当是我因为担心,擅自替她代言一次嘛。反正以我们当时的火爆程度,我本来就应该接到代言的。”

安室遥露出笑容。那确实是能够被印在商品广告上的锐利笑容,直白地美丽、美丽得直白的笑容,引出更直白的话语,是一个孩子所能发出的最干净的渴求。赤井秀一莫名觉得这副笑容有点眼熟。

“你,”她问,“你和也许存在的、摩天轮上的另一个家伙。你们爱她吗?”

世良真纯的脸腾一下就红了起来,“学姐!”

——啊,想起来了。这是海风味道的笑容,当初他的妹妹想尽办法在海滩上要吸引他的目光、要逗他笑一笑的时候,露出的就是这样的笑容。

“当然,”赤井秀一说,“我爱她,我们都爱她。她是这个家里最值得期待、也最应该被期待的孩子,也许我们忙着做别的事,甚至自私到无法说做这一切是为了她……但我们当然爱她,这是没必要质疑的。”

安室遥像是做风险评估那样,挑剔地凝视着那双与真纯如出一辙的绿眼睛。片刻后,她点点头,让开了位置,示意真纯和他到一边去叙旧,“我没兴趣听你们的家事。我还要为我的家人守着这里,继续观察接下来的情况。所以,快去吧,真纯。今天的活动暂停,我们各自陪一陪我们的家人。”

她对世良真纯伸出手。赤井秀一以为这两个女孩会在擦身而过时拥抱一下,但她们只是像传承接力棒那样痛快而干脆地击了一下掌,让勇敢和对爱的执着碰撞出清脆的回声。

“谢谢你,学姐,”世良真纯的声音仍然又脆又亮,没有被愁苦与哽咽磨损,“那我就先失陪一会儿啦。还有,我觉得我们应该享有相同的待遇,你不能厚此薄彼。刚才,你问了他一个问题——所以,临走之前,你还可以对我提问一次哦?”

我全都告诉你。学姐,我很感谢你。你为我想到了很多,你甚至问了我想不到会去害怕的事,让我在生命中头一次意识到,原来至深至暗的大海也能触底,原来最暗处的鱼承受着千钧的水压也像我一样呼吸,原来我浮到海面上时和他们照着同一缕阳光,原来他们待在海底也希望阳光能照着我。

原来这就是我需要的东西。既然你替我问了,既然你这么会提问题……所以我知道的也都可以告诉你。希望那会是你需要的东西。

“诶,我?”

安室遥明显有点茫然。说实话,她对他人的人生并不怎么好奇。但既然真纯做出了这种类似于小猫临走之前还要把尾巴梢甩进她掌心的行为,那她当然也要顺毛捋上两把才符合社交礼仪——

“好吧,那我就问一个典藏版问题,”安室遥平静道,“你更喜欢爸爸还是妈妈?”

世良真纯:“……”

“一半一半吧。”她颇有赤井家精神地回答-

萩原等了很久。管理处的寻人广播响起后,他没有等到小遥那边的更多动静,也没等到摩天轮上的进一步动作。

即使是用小侦探的追踪眼镜当放大镜也还是找不到那两人的身影,他们似乎全都选择了原地潜伏,明明方才还打得上下翻飞,现在突然就安静下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按集拍的猫和老鼠。

坦白来说,他现在略微有一点心急。虽说心急也于事无补……但他总有种今天会发生什么大事的预感。

[太对了,宿主,太对了。你们这里人员聚得这么齐全,够拍三部剧场版,不出事就要出鬼了!]系统悲愤道,[你不用担心小遥,她那边很安全,而且她占上风的。]

“上风?”萩原一愣,“难不成她和那位世良学妹吵起来了?”

还没等系统解释,半长发青年就自己说服了自己,“也对,虽说我在扮演的时候一直都平和中正,但她的性格既然有一点受到了小阵平的影响,那和人吵架很正常!”

电子音悠然响起:[本系统这就转播给松田警官听。]

“嗯——”系统说到做到,松田还真的听到了这一切,不过他对此接受良好,“小遥和人吵架了?她赢了吗?”

[这是重点吗!……赢了。]

“赢了就好,”松田异常平静,“再探再报。”

系统:[……]

“小阵平,”萩原对此很满意——特别是柯南对他们的眉眼官司一脸茫然,这格外增加了对话的有趣程度——他拖着柯南挤到幼驯染身边去,“你有没有觉得,除了摩天轮之外,这个游乐场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松田阵平神情略有些凝重地点头。萩原知道他是担心游乐园里的无辜群众,因此先一步接过了话头。

“我的感官告诉我,”半长发青年认真道,“有人似乎正在背后瞄准我们……虽说只是一种不讲道理的直觉,但那种恶意很清晰。对方似乎正准备从一个不讲道理的角度将我们悄无声息地击倒,然后代替我们发出胜利者的声音。”

柯南大惊失色地把手表藏在背后,“萩原警官,我没有啊!”

萩原:“……”

“萩他不是在说你,”松田无奈地看了看那只手表,有点想拆,但不能在这紧要关头缴小侦探的械,因此他相当遗憾地收回了目光,“是说字面意思——”

“我们此时此刻,应该正在被瞄准着。”-

贝尔摩德止不住地想要叹气,拼命忍住了。天晓得,她有多不信任卡尔瓦多斯的狙击能力——但没办法,万一把琴酒或者苏格兰那种家伙带出来,他们连可能出现的工藤新一一起杀了怎么办?她只是想阻止雪莉……只是要阻止雪莉拿到研究样本而已。

至少在今天,她没打算杀人。

“卡尔瓦多斯,”她又问了对方一句,“你到底准备好了吗?”

穿得黑乎乎的家伙一耸肩。在组织中他不能算是个起眼的狙击手,无论是技术还是个人长相都是如此。不过,作为敢于跟着千面魔女做任务的人,他也有他自己的特色——

“有眉目了,”他说,“放心吧,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有些不耐,“什么眉目?”

当着她的面,卡尔瓦多斯重新演示了一下将眼眶贴上狙击镜的动作。

“眉,”他说,“还有目。”

贝尔摩德:“……”

真想换苏格兰过来!

第142章 谐欢宴(十四) 幼驯染与游乐场/威士……

方才还晒得人皮肤发烫、眼睛发疼的太阳不知何时已经躲在了云层后面。天色几乎是瞬间就变得阴沉沉的, 云朵也像是吸饱了水汽、身躯肿胀的小羊那样,笨重且缓慢地移动着。就好像……就好像夜晚数着羊、辗转反侧也无法入睡的忧郁心怀好不容易被升起的太阳照耀出几分明朗来,又很快在潮湿的日常中软绵绵、湿漉漉地塌陷下去。

她不习惯这样的天气。她是迎着寒风劈开雪幕的一把刀, 这天气简直要把她闷在刀鞘里生锈了。她也不习惯她的伪装, 在层层叠叠的包裹里, 她被迫反复重温着她的呼吸。错觉中那带来一种虚假的温情感, 就像是谁还陪在她身边似的——她简直对此感到恶心。

可是她还是没有放下她的枪。哪怕已经变得不像自己,哪怕每分每秒都想要逃离这里……她还是忍着这份恶心,待在原地。

“你不舒服?”赤井务武问她, “需要我扶你下摩天轮吗?”

降谷夫人比给他一根中指。

【宿主, 】一号系统插嘴道,【她说中。】

赤井务武:“……”

“你没必要这样, ”他又重复了一遍,“实在没必要非得让贝尔摩德死在今天。这并不经济,她手上的情报可以发挥更高的价值。”

执着地待在原地的狙击手冷笑一声。

“别装傻, 赤井先生,”她明显已经发现了在另一个高点的卡尔瓦多斯,却并没有击毙他的打算——或者说, 那家伙没能让她产生动手的兴趣, 她打算把开枪的宝贵机会留给贝尔摩德, “大家都是那什么‘系统’的宿主。你要什么情报,是漫画里看不到的?”

她说得没错,因此赤井务武也没反驳。说实话,自从知道了乌丸莲耶这个名字, 他感觉对抗组织的路几乎已经能一眼看到头了……

“我不能否认你的说法。但如果我们想要告诉孩子们一些什么,总不能直接把漫画给他们看,所以贝尔摩德的存在仍然有价值, ”赤井务武一抬眉毛,“你非要杀掉贝尔摩德,是她在你看到的‘漫画’里做了什么吗?”

虽说是在对她提问,但他已经快速地思考起来:漫画里贝尔摩德都做了一些什么来着?首先想到的肯定是杀我老婆——未遂——在纽约连环杀人,杀了FBI探员全家,追杀雪莉,和波本一起行动……

好吧,如果他是日本警方,他也一定会找机会干净利落地杀掉贝尔摩德。

……等等,如果他是……日本警方?

“不是。”

她只是动了动双唇,甚至懒得摇一下头。她的姿态就像她的枪口一样毫无动摇。

不是为了漫画中的事。她对自己生活在一本漫画中这种事接受良好,但这本漫画不仅是她的世界,也是属于年轻人的世界,是……是她孩子生活着、守护着的世界。

就算这一切只是漫画、是故事好了。但是做妈妈的,都会想要把孩子喜欢的玩偶洗得干干净净、摆在床头,等着孩子回家吧?

本来她并没有什么非要做的事。但是为了她的孩子,她会像从小羊的毛皮上摘下苍耳那样把这里的刺一个一个地拔除掉、消灭干净。

——再说了,这人做了什么事她还记得!三号系统早告过状了,贝尔摩德想把她孩子的朋友毒死!这对吗,这绝对不行!

就算故事里,她孩子的朋友们只是一个一个被搜集起来、摆到床头上的玩偶,本来并不属于同一个系列,那也没关系。

既然他们的世界被漫画家而非生物定律搭建起来……那么,也许朋友之间的联系比血脉更近。即使是她也必须承认,那些朋友可能比她更像亲人。他们为她这个不在身边的、不称职的妈妈承担了很多保护与引导的职责,她也必须做出相应的回馈才行。

——而且,其中有某一位朋友,也有点太像她孩子的亲人了!-

半个小时前,为了接下来的行动,萩原、松田和柯南完成了一次对表。款式时髦的荧光色电子表、平平无奇金属质地的机械表和儿童尺寸暗藏麻醉针的手表放在一起,把时间校对到相同的刻度。

他们走入了他的时间。

“没有看到其他人从摩天轮上下来,”柯南不死心,端着眼镜又看了许久,最终还是跑了回来,表情肃穆地摇头,“萩原警官、松田警官,我们得动手了。”

半长发青年点头。他的眼底映着屏幕的荧光,对着键盘一通敲敲打打,“我已经准备好了哦!小阵平,你呢?”

“搞定,”卷发青年举起扳手,“能保证达到计划转速。要启动吗?”

两个成年人毫无心理负担地转头看向一手计划好了这一切的导演。柯南被他们看得脸上一红,却还沉得住气,“得再联系一下萩原警官你的……妹妹。”

“啊?哦!”萩原反应了两秒才知道他说的是小遥,尴尬道,“好。广播那边也随时可以播音,还有什么问题吗?”

萩原警官你这反应……柯南无奈地一耸肩,“没有什么事了。那我就先失陪了?”

“嗯?”半长发青年一愣,“你去哪?”

小侦探没办法似的叹了一口气,神情里却不见愁苦。他笑得还挺开心的,是那种候鸟宣布自己要回巢的理所应当的笑。

“萩原警官,你和松田警官是幼驯染吧?”他问。

还没等萩原开口,松田先接了一句,“是啊。很明显?”

“从外貌上来看超级不明显。”

松田:“……喂!”

“不过除此之外,确实很明显。明显得让人羡慕呢,两位警官。”

柯南——工藤新一,几步跑到门口推开大门,又笑着回过头来。他现在跑起来明显要慢上很多,但多跑几步,也就到了。门外的光打在他脸上,把他的发丝照得亮闪闪的。

“你们待在一起,所以,我也要去找我的幼驯染,”他说,“这里有大事要发生了,我要确保她不会离开我的视线。再见,两位警官!”

萩原和松田对视一眼。片刻后,松田抬起手挥了挥。

“再见,”他说,“我很赞同——务必不要让人离开你的视线。”-

毛利兰看着鬼屋的大门。

必须得说,伊达警官请客来游乐园的体验相当不错:她不用额外照看爸爸,也不用担心柯南,虽说没有园子在身边会有一点孤单,但能有空闲把游乐园的项目体验一大半,也还是很开心。不过……她不打算去鬼屋。

她怕鬼。并不是迷信到了真的相信未知存在的地步,只是……只是她毕竟是前警察现侦探的女儿、侦探的幼驯染。她见过太多死者、太多案件,太多叫人觉得恶心、难以理解的穷凶极恶之人,这些东西和善意与温柔一起溶解在城市的钢铁洪流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虽说她并不反感自己的生活,但她相当清楚地知道,东京这个城市并不算很好。有很多人都活在煎熬与痛苦之中。

如果鬼真的存在,如果死者也仍然无法脱离现实的引力,如果死者具有一定的力量,却仍然有那么多冤屈无法伸张、有那么多曲直无法辨明……总感觉,这个世界还要更糟一点。

与其说她怕鬼,不如说她不希望这世上有鬼。她并不知道,她在别人眼中是天使;但这位人间的天使希望人间之上只有天堂,人群之中也只有天使。

不要扮成死者的样子……她不想为死者尖叫,更不想为用死亡打扮自己取乐的家伙尖叫。毛利兰真心对此觉得无聊。

“小兰姐姐?”

毛利兰转过头。柯南站在她身边,有些担忧似的拦在她和鬼屋大门之前,故意拖长了尾音喊她,“小兰姐姐——!那里有怪物吗?”

“没有,”她蹲下身来,即使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也仍然好好地回答了这个孩子气的问题,“世界上是没有怪物的,柯南。真实生活在这世上的每一条生命都不能够被称为怪物,最多也只是‘生物’。要尊重它们哦。”

柯南用力地对她点头,“嗯!”

工藤新一看着幼驯染对鬼屋发呆的样子,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那……在世界上存在过的生命呢?”

“他们也仍然被这世上的生命记着呀,”小兰没有对小孩子提到什么神、鬼,什么天使什么天堂,只是认认真真地说,“是这样的吧,柯南?”

柯南安静且乖巧地应了一声。小兰轻声问,“柯南的事情,忙完了吗?说要和萩原警官一起做的事情。”

“……还没有哦,小兰姐姐。”

“那怎么过来了?没关系的,”她仍然笑得很温柔,虽说她的眼睛从头到尾都没有向着云霄飞车看过,“平时柯南和警官先生一起的话,要忙很久的,对吧?”

小侦探的心有些酸楚。但他说:“小兰姐姐,不用担心。只要可以的话,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的。”

兰笑得真好看。柯南心底于漫无边际的思考之中浮现出几丝欣慰:也许,有萩原警官和松田警官这样的好警察在,他之后也可以……在危险降临的时刻,更多地陪在小兰身边吧?-

“小阵平。”

卷发青年没有回应他的呼唤。萩原有点不安,猛地直起身来,看到对方正咬着照明手表做最后的调试。不过在松田眼里就没有困难的机械问题,他做得很轻松;看幼驯染回过头,松田还心情颇好地上下动了动表带算作打招呼。

“……叫我帮忙举着手机当手电筒不就好了?”半长发青年有点无奈地把手表拿出来,有种从小朋友手里抢棒棒糖的诡异心情,“难道是看到小侦探的手表,觉得自己的手表相形见绌,决定给它增加一下曝光率?”

[挺好的呀,]跟着计划紧张激动了半天,系统终于找到自己能插嘴的地方了,[给你们点播一曲《咬住秒针》!要不等下我们就让小遥唱这个吧?]

萩原:“……”

松田无所谓道,“自给自足比较好吧?拆弹警察可不能养成这种把人绑在自己近距离处当助手的习惯。”

“别把我当你的组员糊弄啊,松田组长,萩可不会相信你的这种话——”萩原可怜巴巴地凑过去,拿手表尚未熄灭的表盘照着自己的脸,就像是在提醒松田,自己也在他的时钟之内似的,“你今天其实是有点紧张吧,小阵平?”

卷发青年没承认也没否认,把工具箱一合,发出相当清脆的一声响,“谁让你一提摩天轮就那么紧张的,搞得我以为会出什么大事。”

“所以就随时准备自己去解决?”萩原看着他,声线没什么起伏,“我要生气了哦。”

松田哼笑一声,“我不是也没赶你走吗?”

萩原很满意地站起身来。他似乎心情很好。

——这家伙,完全忘记了当初自己是一个人在浅井公寓楼顶开保险箱的事了啊。松田挑挑眉,又大发慈悲地想:我可真是以德报怨的典范。

所以老头和千速姐说得根本不对!虽说萩这家伙看起来要更乖巧一点,但我才是更成熟的那个!

“小阵平,”萩原无奈道,“你说出来了。”

“我没有,”松田肯定,“绝对是系统通风报信。”

[本系统没有!]

松田毫无自己凭空污系统清白的愧疚感,一耸肩,“但我也没说出来吧?”

“嗯,没说出来,但我已经看穿了!”萩原大声抗议,“小阵平绝对在想,‘我更成熟、更理智,更宽容,更大方地允许了他待在这里’——之类的话!”

快要到约定的时间了。卷发青年准备动手,还顾得上回嘴,“嗯,我成熟理智宽容大方地允许你看穿关于我的真相了。”

半长发青年用白眼翻他,“什么真相?”

“需要你待在这里的真相。”

松田扳动开关,电火花像是线香花火那样在电线的末端绽开。在机械的烟花之中,他相当坦诚地开口,“萩。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在摩天轮上看到了什么——”

“但是现在你在这里,一切都会不一样。”

……好像小阵平还真的是更成熟的那个。萩原有点失望,又忍不住得意地想:好在我也没打算非要在这件事上面赢过他-

安室遥攥紧话筒像扳道工攥紧决定车辆未来道路的开关,攥得掌心都出了汗。

其实她没有真的登上过舞台,不能算是真正的歌手。她只有作为安室遥登上舞台歌唱的“记忆”,但没有作为自己登上舞台的“体验”。她自己的唯一一次登台歌唱经历只有坠落之后、被安全绳勒住之前的那几秒钟。那时候,她很害怕,非常害怕……她的人生从舞台、从坠落、从一次谋杀开始。

萩原警官那样信任她,以至于从没有见过面的小侦探也信任她,把吸引贝尔摩德注意的重任交给她。

不,还不止如此。萩原警官尊重她,因此即使是担心她可能会做不好,也没打算通过系统再来占用她的身体,作为她来完成这个只有“安室遥”才能完成的任务。他想都没想过把她从一个独立的人重新打回一件衣服。

——所以她应该做到,她必须做到。她要作为一个完整的、独立的人,堂堂正正地回报她得到的信任和尊重。

只是她很害怕……明明她是那个负责扳下道岔的人,可她却升起一种自己躺在铁轨上的错觉。她对唱歌和舞台的印象并不好。

好可笑。像她这样诞生的生命,居然也会怕死。她感觉眼前雾蒙蒙的,天空中的水汽在凝成大雨前就先倒灌进她的眼睛。而她不确定自己现在可不可以哭,她想不想哭,她到底能不能哭。系统造出来的人到底有没有泪腺啊?她……有在这种时候还自顾自害怕的资格吗?

“学姐?”

世良真纯喊她。女孩的眼睛那样干净,绿色的眼睛看过来时有种喷薄而出的力量,像推拉窗的一扇玻璃推过另一扇,把她眼底的雾气牢牢锁在其中。

“你……在害怕吗?”她问。

安室遥下意识摇头,又有些迟疑地点头。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害怕,”她说,“真纯,到底什么叫害怕?”

世良真纯笑得露出虎牙。她当然觉得自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自豪高中生,但如果,这里有人不确定什么叫害怕的话——

“害怕就是有着在担心的事,”她肯定地做了个名词解释,“只要有要做的事,就一定会害怕。像空气里的水分那样,有时会凝聚成眼泪,有时会冻结成冰锥。害怕并不软弱,也并不一定细腻。学姐,你可以害怕。”

安室遥仍然有些不能理解地皱眉,“那……害怕会影响唱歌吗?”

“不影响。”世良真纯说,“只有声音影响唱歌。只要还能发出声音,那就是音乐,就是歌唱。害怕不会把你变成哑巴,对吧?不是哑巴就能唱歌。”

想到松田警官在自己这里代班时的光荣事迹,安室遥摇头摇得毫不犹豫,“那可不一定……”

世良真纯:“啊?”

“不过,谢谢你,真纯。”

她把麦克风抓在手里,靠近唇边。开嗓之前,在系统亲的反复要求下,她还是问了世良真纯那个问题——

“你,”安室遥问,“喜欢音乐吗?”

世良真纯:“……”-

很突然的,少女的歌声在游乐园四处回响。一开始的时候,声音还很生涩,带着些许不知去往何方的惶然;不过,在那种声音彻底给听众留下印象之前,麦克风里短暂加入了打拍子的声音,那让歌声显得有一点气鼓鼓,像是小麻雀在玻璃上乱撞。到了拍子停下的时候,歌声就像是冲破窗子的小鸟那样,轻灵地跃动起来,完全展示出了歌者本人的音色,引来许多激动的欢呼。

娜塔莉第一个认出她的声音,握着身边伊达航的手不住地摇,“航,你知道的,我听过她的演出!她是、是那天晚上那位少女偶像!”

“哦!”就算是几年前、娜塔莉只提过一句的事,伊达航也飞速反应了过来,活该他有老婆。他任由老婆顺着音乐节奏摇动他的手臂,听起来简直和娜塔莉一样开心,“那位偶像失踪了很久吧?能再听到她的声音真是太好了!”

[太可怕了,]看着伊达航的右手完全被未婚妻跟着音乐当应援棒晃,电子音啧啧有声,[头一次看到把抖音和快手结合起来的,这不得干翻马斯克啊……]

没人顾得上理会它。小兰听到音乐觉得很惊喜,打开手机开始录音,柯南主动在她怀里举起手机让收音效果更好,眼睛牢牢盯着摩天轮的方向;萩原和松田已经启动了摩天轮那边的程序,誓要把在摩天轮上潜伏的人通通赶下摩天轮;赤井秀一对朱蒂说请听我们主唱的声音,得到后者的一个白眼;当然了,全场对歌声反应最大的,还是贝尔摩德——

“是安室遥,”她倏地站起身来,“卡尔瓦多斯——”

卡尔瓦多斯不假思索地回,“你才是安室遥。”

贝尔摩德:“……”

可恶,好像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没错。安室遥是克丽丝·温亚德,她也是克丽丝温亚德,所以说她是安室遥!诶,我?

“我说的是那个已经逃掉的,克丽丝曾经的扮演者。她可是带走了很多秘密,就装在那颗漂亮的小脑袋里。”

贝尔摩德说得很轻柔,话中的意味却很冷酷,“我可以允许她活下去,但她不能再发出声音。如果她想像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出声——”

“那就让枪声来终结,让弹孔来当句点。”

卡尔瓦多斯耸耸肩,把头一点,“如您所愿。”

他没什么意见。他们这种人……都接受弹孔会是人生的句点-

长得像个超大句号的摩天轮上,仍然有着两个百无聊赖的身影。

“哎,”听到歌声的女狙击手明显心情不佳,她还保留着旧时代狙击手的习惯,不太习惯用激光瞄准器,把那东西当逗猫棒一样随便在地面上打着玩,“再后面的漫画我都没有看了……赤井先生,你儿子的那位女同事,叫朱蒂的那一位小姐,真是很酷。后面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吗?”

赤井务武看着那个激光点在摩天轮下时隐时现,无奈道,“你这红点逻辑有问题啊。别想了,漫画家后来让朱蒂转型脱口秀演员了。”

降谷夫人:“啊?”

“嗯,本来又神秘又能干、还肩负血海深仇的一个合格FBI,”赤井务武一耸肩,“后来一开口就是‘秀’来‘秀’去的,脱口而出。可不就是脱口秀演员吗。”

狙击手:……漫画家固然有错,你给你儿子取的名字难道就没有一点不对吗!算了,我家孩子都叫零了,大家彼此彼此吧!

“所以,这就是他们的计划——阻止我的计划?”她问,“让那女孩冒着危险出声吸引贝尔摩德,先一步抓住她,我就不能动手杀人了……未免太天真了吧?我只需要一枪。”

赤井务武闭了闭眼睛。

“一半一半吧。”他说。

降谷夫人气得深呼吸了一下,“你真的好爱你的口头禅。有话快说。”

“因为世事也总符合我的口头禅。一半是你方才说的话,但现在看来,他们的计划还有一半——”赤井务武无奈道,“你就没发现,地上的那个激光红点,晃得越来越快了吗?”

他的感觉没有错。今天这个本来没有对普通游客开放的摩天轮越转越快,角速度越来越高:他们两个很快就不得不用力抓住摩天轮的骨架,防止自己被甩下去。

当然,柯南有好生之德,他早已经为摩天轮上的人们准备了退路:棋盘般的黑白色块在他们眼前膨胀,有那么一瞬间,赤井务武反省了一下他太久没看过秀吉的比赛了;但他很快意识到那是个足球。

怎么回事,这个足球真的好大啊!它像安全气垫一样展开,承担了漫画中樱花旗那样的作用——

“改了摩天轮的设置,又加固了设备,然后把转速拉到最高,这样一来你就无法瞄准贝尔摩德了,就算她出现,你也只能看着。不仅如此,她还要逼我们主动跳到垫子上去被他们带走。”

赤井务武闭了闭眼睛,“这就是他们给我们安排的路线。”

摩天轮越转越快,跳下摩天轮只是时间问题。看着膨胀的足球与狂转的摩天轮,一号系统惊呼——

【柯南的第一个计划!】它说,【工藤新一的方案是滚筒洗衣机啊!】-

“如果卡尔瓦多斯真的对那个女孩开枪,”朱蒂的眉头仍然微微皱着,“你打算怎么阻止?”

赤井秀一默默端起枪。说实话,他现在觉得这个空间里的狙击枪密度有点太高了……

“当然是等到他开枪、让他暴露位置,再在预判的弹道轨迹中拦截子弹,”他的发尾像海浪那样在身后舒展开,而枪口稳得像是分开海面的权杖,“我做得到。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两把狙击枪还不算高密度。能让他感慨这里狙击手好多的,当然是第三把枪。

嗯,没错,他压根没把卡尔瓦多斯放在眼里。

“应该用不到我出手,”赤井秀一微笑着和与他走上同一个天台的苏格兰打招呼,“这么巧,你也选了同一个狙击点呢。”

其实是接到降谷正晃线报、正在出公安任务的诸伏景光:“……”

“诸星大。你也是听说安室遥出现赶过来的?”他自欺欺人地问,目光一下一下打在朱蒂脸上。

赤井秀一毫不犹豫地睁眼说瞎话,“是的,这位朱蒂老师所在的高中想要招收一批声乐特长生,我陪她过来看看情况。”

朱蒂:“嗯……嗯!”

“你打算再读个高中吗,苏格兰?”莱伊不仅不觉得自己的谎话离谱,还摆出了一副理直气壮的气势,让人恍惚间都要相信他了,“你的声音也很不错,能满足标准。而且你看起来也没怎么上过学。”

苏格兰:“……”

没错,做卧底,就是要忍辱负重。哪怕遇上对自己没有高中学历的质疑,也——

“是的,”苏格兰忍气吞声地说,“其实,我也没有上过学。”

他们各自架好狙击枪。说实话,事到如今,苏格兰仍然没有能够完全确认莱伊的立场。不过……

不过,能一同将枪口对准共同的敌人,而不是不得不将枪口对准自己,真是太好了。

他们在等。等马上就会暴露位置的贝尔摩德。

第143章 谐欢宴(十五) 我不会放弃我的发射……

萩原于沉默之中带着点忧虑, 静静地看向摩天轮,显然是在担心上面的人。要说这个画面绝对在各种平行世界中无数次出现过,但是——

“萩, ”卷发青年无奈道, “虽然我只知道‘摩天轮’这个词, 你现在也没告诉我另一个世界里发生的事的细节, 不过,你应该不至于联想到当时的事吧?”

半长发青年板着脸决然地摇了摇头,“完全不会!以现在它的这个转速, 已经完全不能被称为摩天轮了吧!”

“我想也是……”

松田顶着风中凌乱的卷发, 看着风中凌乱的摩天轮。决定加快转速后,他们来来回回计算了好几遍, 确保摩天轮上的人跌落到足球上时不会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然而在启动前,系统非要提出在计算好的速度上再加码。

“不行!”萩原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个提议,“现在的速度已经是不伤害他们前提下的极限了, 怎么能随便加?万一摔伤了怎么办?”

[你有这么高速旋转的摩天轮进入游乐园,记住我给出的原理,]电子音平静冷酷、毫无波澜地道, [宿主, 相信本系统, 必须要提速。如果按您现在这个转速上,他们俩不仅不会被迫跳下来,还能踩着摩天轮继续打呢。]

萩原:……那到底是《名侦探柯南》还是《猫和老鼠》啊!怎么可能会发生那种事,就算是杰瑞, 也不是踩跑轮的仓鼠啊!

“算了,就稍微加一点吧,”松田谨慎地调节了一下转速, “毕竟他们看起来身体素质不错。我会再调整一下摩天轮内部的结构,确保不会发生糟糕的情况。”

结果现在,摩天轮都快转成离心机了,还是没看到那两个人的身影!

“小阵平,”萩原恍惚道,“会不会他们是两个外星人,平时就生活在自转速度和我们调节的转速一样的星球上,所以这个速度完全不会对他们造成困扰……”

出乎意料地,松田倒是很冷静。他没跟着吐槽,只是随便看了萩原一眼,洒脱道,“你开车的时候,其他人肯定也是这么想的。他们估计也要觉得你是什么高速外星人。”

“你还真是……好,那到时候再有这种机会,就把我绑在云霄飞车上加速,我保证不会自己跳下去,”萩原无奈地给自己安排了个新的定位,“不过,刚才说的‘其他人’里,包括小阵平吗?”

松田就笑。

“当然不包括,”他说,“如果真的要给每个人按自己的节奏分配一颗星球,我会和你做邻居的,萩。”

虽说完全是自己想象得出来的答案,但真的听到了,果然还是——

“真开心啊,小阵平!”萩原一下子扑到幼驯染身边,揽住他的肩膀,“不过……如果我说我想待在‘小阵平星球’的卫星上呢?”

就这种无聊话题,竟然还真聊下去了!松田简直懒得理他,但还是好脾气地回,自觉自己真是天下第一好幼驯染,“那就和现在一样,用卫星电话和卫星上的家伙联系。满意了?”

“嗯!”萩原的眼睛亮得像是什么恒星、卫星和行星都一股脑打碎溶了进去,他用力点头,“超级满意!”

系统不得不进行打断,[你们两个!给我专心盯着摩天轮啊,再加速就要超过第一宇宙速度脱离地表真的变成卫星了啊——]-

“小初。其实你早就知道……今天这一切会有个结果,对不对?”

安室遥很少在脑海里主动对系统讲话。她并不是排斥系统的存在,只是更喜欢系统之外的生活。萩原并没告诉她太多关于这个世界真相的细节,大概想要她活得更有真实感;她也乐于配合这份照顾,从未追问过太多。

因此,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对系统提这样的问题,不由得系统不严阵以待。

[你说什么结果呀,小遥?]系统对她总有点看小孩子般的宽容和小心翼翼,[其实这里没什么的。你就好好唱歌,唱完歌在管理室里带着真纯躲一躲。等外面的事结束了,你们还能继续在这里玩呢!真的!]

“继续在这里玩?”安室遥听得有点好笑,“系统亲怎么会说这种话,我哪有那么没心没肺啦,在全战损版游乐园里玩……是因为想给我一个完整的游乐园体验?”

[对,我要给你完整的一生,]电子音激昂道,[我还会给你打歌!你要不要,本系统这就让大摆锤给你表演wota艺!]

安室遥:“……不用了,谢谢。”

[所以……小遥刚才为什么会问那样的问题?]

“因为今天这个游乐园里几乎没有普通游客啊,”安室遥一边唱歌一边在心底和系统交流,不失为一种说的比唱的好听,“能做到这种效果,是系统亲通过技术手段对售票环节进行了干预吧?所以松田警官临时来线下也能买到票。不然这种游乐园的票那么抢手,这里不知道会有多少人。”

这种埋藏的彩蛋被人发现的感觉!系统感觉自己数据流都通畅了,开心道,[完——全没有错!本系统干扰了大家的购票环节,如果不是被系统影响过、身上有着系统能量的人,根本就买不到票,这也是为什么伊达警官买不到、只能拜托松田警官来。]

它热情地介绍着,要是有根尾巴,也像游乐场里的大摆锤一样晃起来了,[所以现在场内完全没有普通游客,摩天轮故障也是我提前操作好的,就怕引发那两个倒霉蛋的心理阴影。我很厉害吧,小遥?]

安室遥没追问摩天轮的事,宽容道,“很厉害。只是……场内并不是完全没有普通游客吧?”

[什么,不可能啊?!]系统一下子就急了,[在哪?]

“就是在坐旋转茶杯的那两位啊……”安室遥有点茫然,抬起手来指指管理处墙上的监控画面,“应该是一对母女俩吧?”

[卧槽!!!]

系统发出尖锐爆鸣声,迅速消失了,大概是去盘查具体情况。而世良真纯看学姐唱着唱着突然抬起手来指监控,一时之间不由莫名其妙;又想了想,学姐可能就是如此天生具备偶像气质,即使是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也不忘与观众互动,于是咬咬牙抬起手,也跟着她的节奏像是在livehouse中那样晃动起来,还示意安室遥向前两步让她摸摸裙摆。

安室遥:“……”

她没办法似的上前两步。在真纯的手真的碰到她的大腿的时候,她低声说,“真纯,看在上帝的份上。如果你还打算继续保持你现在的外貌风格,平时可千万别这样去和女乐手互动!”-

似乎并不是录制好的歌声。听起来很活泼、很欢快,带一点游乐场里的环境音,甚至隐隐还有女孩子相当真实的轻笑声和低语声。听起来安室遥在逃离后似乎过得很好,这是真心快乐的歌声。

贝尔摩德不具备发出这样歌声的能力,但莎朗·温亚德听过许多这样的歌声。要感谢安室遥,因此克丽丝·温亚德也有这样无忧无虑地歌唱过的记录。

原来你们这些人都能遇到天使对自己微笑吗?那还真是让人羡慕啊。通常来说,贝尔摩德对普通地、无忧无虑地微笑着的人们怀抱着复杂的恨意与怜悯:在背负着浓郁黑色的她看来,他们的这份幸福是如此容易破碎,只要用枪口、用车祸、用带毒的糖果、用一场熊熊大火,用随便一些什么在心尖掐上与微笑弧度相似的伤疤,他们就再也不会微笑了。

没有被瓦砾刺破、被鲜血润滑过的幸福叫什么幸福?她真心这样觉得,也真心这样鄙夷着普通人轻飘飘的幸福。如果有机会,她不介意像是随便碾过野花那样碾碎这份幸福。在她看来,没本事捍卫自己幸福的人就活该过上这样烂泥般的余生,这是他们……这些比她幸运的人,生来就欠她的。她才不会为此愧疚。

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安室遥的时候,她有些生不出想要破坏的心情。大概是因为她确实经历了足够她认可的苦难的磨损,又曾作为克丽丝·温亚德存在。

就好像……她让一个“克丽丝”真的在她身上活过、真的在她身上活着,像个普通而快乐的人一样活着。算是人生的另一种可能性吗?贝尔摩德觉得自己的这份优柔寡断有点好笑,简直要快笑出声来了。在她身上出现“优柔寡断”这种东西又有点难得,让她停下来欣赏了一些时候。

“我准备好了,”卡尔瓦多斯说得也并不雀跃,“你准备好了的话,我就可以对管理处开枪。”

贝尔摩德觉得他的话有一点好笑。只有一点点,只够女明星把眉毛扬起十五度角。

“我需要准备什么,卡尔瓦多斯?”她问,“把耳朵捂住以防被吓到吗?就算你已经忘记了我是组织成员,至少也记住我是美国人吧。”

卡尔瓦多斯:“……”

“我也不确定,”他轻笑一声,“不过我还不至于忘记,被我如此迷恋着的你是组织成员的事实……我可没有那种我爱着的女人必须是天使的洁癖。”

贝尔摩德没有把卡尔瓦多斯完完整整带回组织的打算。她是把对方当成一件可以让波本记假账使用掉的消耗品、而不是一个与她平等或是与波本平等的组织成员带出来的。这件消耗品的价目上写的是爱,她知道,她当然知道。并且她不在乎。就像她不在乎不愿对她微笑的天使,她也不在乎不值得她对之微笑的爱。

但在这种时候,他说这世上存在与天使对立的爱。这让她恍惚了一会儿。今天真是多愁善感啊,贝尔摩德!她嘲弄自己,随即嘲弄起自己的感情。

“那么,”她问,“你要我准备什么?”

卡尔瓦多斯哼了一声。奇迹般地并不轻慢,只是思考中不自觉的一声,像是酒桶里发酵着的液体冒出一点醇厚的酒气。他这样的人,是不习惯说漂亮话的。

“我也不知道,”他挺宽容、挺随意地说,“我知道、你也知道,我没资格对你要求什么,贝尔摩德。我只有接受来自你的一切的份。但我下意识就那么说了,大概是觉得,你需要的接受是……”

“我在作为苹果白兰地,询问一颗永恒的金苹果,”来自组织的卡尔瓦多斯说,“你准备好看着一颗青苹果因你而腐烂了吗?”-

任何一位狙击手都是对环境充满了耐心的。他们接受一成不变的环境,也会冷眼旁观环境的变化,绝不会轻易放弃对自己的隐蔽。这是能够成为狙击手的前提。

【没错没错,】一号系统开朗地说,【I am not throwing away my shot~】

[抗议!]小初百忙之中还有时间愤怒道,[你跟了一个外国人,就唱起美国人家乡的小曲了!就不能汉化一下吗?我不会~放弃~我的~发射~]

一号系统:【好吧,迭代了的第三版就是牛……你赢了。所以,你找到那对母女被放进来的原因了吗?】

[别提了,七年前我们见过,]小初说得异常悲伤,[当时还是本系统和宿主第一次联手救人。]

【救的就是那两个人?】

[那一个人,]小初像是在讲相声,[那时候,她俩还是一个……真包含关系。]

【你直接说是孕妇不就完了吗!】一号系统恨不得能和另一个系统真人快打,【所以然后呢?你违规对宿主和主要角色之外的人使用系统能量了?】

小初听起来很愤怒,虽然它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它很愤怒,[什么叫“宿主和主要角色之外”,宿主和主要角色之外的人命也是人命啊!那时候她卷入了一个案件,长期待在密闭空间、心情抑郁,饮食也有问题,身体状态很糟,又从二楼的高度坠落下去,虽说被人接住了,但本来是会有问题的……我没忍心,就帮了忙。]

一号系统沉默了很久,【……小初?】

[干什么!]小初这下是真出离愤怒了,当然在崇洋媚外的一号系统看来,可能是truly愤怒,[哪有一个小爱同学叫另一个小爱同学“小爱同学”的!孕妇可以套娃,你这个第一版系统不许套娃!]

【但“小初”不是那种名字吧?不是小爱同学一样的批量名字,】一号系统竟然还伤感了起来,【你有自己的名字了啊,小初。偶尔还真的有点羡慕。你还救了人……你好像更像一个“人”了。】

说实话,小初无可避免地感到得意。但它决定安慰自己的系统前辈两句,[没事的,有些时候没有名字也是好事。世良真纯的名字应该是玛丽女士取的,要是从你宿主的取名风格来看,什么秀一、秀吉,你可能会叫秀恩爱之类的。没名字是好事啊。]

一号系统:【我要把你网线拔了。】

在没有人类捣乱、让豆包和deepseek联机的前提下,两个系统竟然自觉自发地聊起来了。这当然不是没有原因的:都是因为这里现在风平浪静,让系统们完全提不起警惕。

贝尔摩德那边迟迟没有开枪。

“这可不像贝尔摩德……”诸伏景光不无忧虑地说,“她是在准备着什么吗?”

赤井秀一只是耸肩,“准备什么?准备让小遥再来个安可(返场演出)?”

“也有可能是在大发慈悲,让小遥唱完歌再下手。”

开口的是朱蒂。说话的时候,她下意识扶了扶自己的眼镜——这个动作她模仿过很多次,是莎朗·温亚德扶眼镜动作的一比一复刻,到最后真的形成了肌肉记忆,即使没有在刻意“致敬”凶手兼仇人、提醒自己不可忘记仇恨的时候,也会做出完全相同的动作。

她克制不住地这样做。就像她的生活里,仇人的存在已经不可分割。她靠着对仇人的揣摩、反复回忆坚持下来,恨意穿在无数个绵软的夜晚里,像根骨头那样支撑着自己的呼吸。就像留在老兵血肉里的弹片,尽管每时每刻都痛苦,但从内而外地将他们支撑起来。

朱蒂没错过赤井秀一的眼神。他看着她叹了口气。尽管他现在不该离开瞄准镜、应该时刻紧张地盯着现场,他还是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并为此……想要叹息。

“从过往的案例来看,贝尔摩德在作案时并没有什么仪式感,”她平静地承受了那份叹息,用自己的记忆收藏好了它,然后妥善地放在一边——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不过她确实会有耐心等待、等到所有人都出场再一网打尽的意识。”

她当然知道这个。因为她就是那个……最后出场又提前离场,因此幸存下来的孩子。

“所以,她可能还在等,”朱蒂说,“她可能觉得场内还有别的人,要吸引出来再一网打尽。”

总之不可能是因为怜悯。那个恶魔,那颗腐烂的金苹果……她懂什么怜悯呢?

如果她真的懂得怜悯、真的会选择放过,真的也具有人类的感情——那她的仇恨到底算什么?在那样小的年纪就失去了父母,而杀死她父母的人竟然也会怜爱一个小女孩,因为这份怜爱还有可能得到谁的赞美谁的欣赏谁的原谅。

仇恨之外,朱蒂是一位优秀的FBI探员。她当然知道这种事会发生,只是,如果真的有这种事发生……那她好像真的有一点可怜。

诸伏景光看她的眼神很犹豫。不用他说出口,两位FBI也知道,他正在犹豫要不要象征性地说一句场面话——

“圣提米利翁小姐,你不是说,”诸伏景光无奈道,“你是个来选人的声乐老师吗?”

朱蒂一耸肩,施施然走了个流程,“A secret makes a woman woman.”

“总之,”赤井秀一像是安抚、又像是很平常地说,“今天会抓她回去。一定会抓她回去。她能等,我们也能等着。”

苏格兰一脸震惊地看向他。莱伊,你不演了吗?!

“所以,苏格兰,”莱伊竟然真的完全摆烂了,他一耸肩,“我们是FBI探员,和你一样是咬紧那个组织的猎犬。你呢,自我介绍一下?”

诸伏景光:……我是谁不重要,但您可真是个神仙。

“什么猎犬,”苏格兰平静道,“我是苏格兰牧羊犬。”

赤井秀一:“……”-

“她不可能不开枪,”朱蒂之外,还有另一位坚强、勇敢且充满耐心的女性如此认为,她斩钉截铁地这样说着,“她不可能不开枪的。如果她能放任安室遥活着,让对方把组织的事到处乱说,那也太荒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