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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在我这里 雾椋 16599 字 1天前

第91章

织田作之助的工作量很弹性, 有时忙不过来,有时又清闲得无事可做。

现在他正无所事事,否则也不会主动提出带人游览。

临走前文潜烈想买地图册, 可身上没钱。

他出门倒是带了卡,能取现钱。但不知去哪里能取,再说取了也得换汇。

织田是个脾气好且耐心的人,还有门路。

他带着两个人去取钱换汇,而杜争玄给文潜烈网上转账、也换到了当地的钱。

织田没带他们去正规银行,多半是通过野路子换的, 但这样两个人也很感激。

像这样走别人路子办事, 有点手续费也正常, 结果文潜烈一看, 他取了多少钱、织田就给他换了多少, 于是又找理由付了钱给织田。

织田带他们到处转了一阵, 中途接到任务就离开了。

临走前,他说:“如果在这里过夜的话,最好天黑就回住的地方。”

杜争玄深以为然。

他们在外面晃悠一圈,有晚霞的时候就谨慎回到那栋楼附近,坐在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等。

黄昏蚊子多,两个人都用衣服把自己裹成一团, 像两颗蒲苇草长在台阶上,一高一矮。

令人不安的躁动逐渐多起来了。

那是人的吼叫吗?是子弹出膛的声音吗?

杜争玄游离似的注视着远处的茫茫黑夜。

文潜烈踟蹰着问她:“哎,你听刚才那几声是不是有人开枪啊?”

杜争玄刚要答话,手机正巧在这时收到了消息:

【体验一天了, 咋样?有地方写作业吗?回来不?也问问小文。想回来我去接你们, 超快的】

发件人小叶。

杜争玄说:“我也没听过枪声……你回去吗?现在有人来接。”

“你不走吗?咱俩一起吧,”文潜烈停顿一下,说,“这里感觉不是那么、安全。”

“还行吧,”杜争玄想了想,“我可能有点好奇。”

世界上似乎有两种人。一种活得恰到好处的,处在童年就是无忧无虑,学生时期就是令人怀念的纯粹,每个时期有每个时期的痛与乐。

另一种人则总是快一步。他们在少年时体会到了生活的残酷,等长大能改变生活时,碰上的又是人力无法挽回的生死离别。上天似乎算好了,给予的痛苦总比他们的承受能力要多出那么一点。

杜争玄发呆,心里在想小时候杜惊巧带她去砸别人家窗户。

当时占她们家耕地的、正面能打过的都打完了,剩下就得来阴的。夜里她俩猫人家房子后面,蚊子也是特别多。

杜争玄倒是不怎么害怕,人被吓多了阈值也会上升。

她对补课本身没有特别迫切的需求,现在就想看看那两个外国人到底还有什么招数,不然心也不定。

这么回答之后,文潜烈没再说话,也不提要走的事。

杜争玄于是把小叶的号码发给文潜烈,顺便回复:

【暂时不用,谢谢。 】

对方秒回:

【好吧。尊重你们个人意愿。注意安全,有事联系。 】

八点天黑透的时候,大楼的门自动开了。

两个人回去背书写题睡觉,第二天又是一样的流程:上午吃饭做题,下午流放街区,晚上回来自习。

唯一不同的是,第二天俩人都有准备,各自贴身带了套卷子出来写。

不过这也有局限性。

夏天衣服薄,一套卷子又起码四张A4纸。折成小方块带出来一套顶天了,再拿多就容易被发现,连答案都得「晚自习」回去对。

一套卷子两小时能做完,而自由活动时间有六七个小时。

他们每天都去那家书店做卷子,隔三差五买书当座位费。

做完卷子剩下的时间,有时候会看看书,有时候会趁着白天出去转转看,偶尔在哪里遇到织田,互相打个招呼。

杜争玄跟文潜烈不是总在一起活动,他们兴趣不同。

文潜烈挺喜欢逛博物馆、纪念公园之类,而杜争玄偏好往小地方钻。

小巷子二手店之类,也撞到过几次打架斗殴事件,不过她跑得快,都有惊无险。

渐渐的,杜争玄觉得很像小时候在村里放暑假——街溜子的夏天,溜得胳膊都晒黑了。

这样定点做题、到点放风(?)的规律生活还挺平静,平静到某天杜争玄看见,文潜烈在写不知道是周记还是日记。

她路过看见是个写得密密麻麻的记事本,就避嫌移开视线。

结果对方不知是觉得尴尬还是怎样,晚上主动提了这件事,说在这里见到了许多没见过的东西,写了点东西,问她要不要看。

杜争玄也见了很多没见过的,但除了题什么也不想写,有点好奇。

她看了,感觉挺像校刊上登的学生散文。

大概是某天遇到某事、然后由此发散的一系列人生哲思。

写的应该是挺好的吧,但杜争玄不感兴趣。

她从小就这样,优秀作文大全只爱看记叙文,轮到自己写了只会「妈妈夜晚暴雨」、「我羞愧地低下了头」、「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三板斧。

浅夸了一下,就把本子还回去了。

后来哪天下午碰见织田,想起他曾说有个作家梦,三个人聊起来,问文潜烈文章是怎么写的,他想了半天,说最重要的是先动笔。

“不管写得好坏,先开始是最重要的。总想等都准备好,就永没有下笔的一天。诸葛亮到最后还欠东风呢。反正就先写,写着写着东风就来了。”

他叽里呱啦说一堆,让杜争玄翻。

说得挺好,但考虑到大家的外文水平,杜争玄最后翻译:

“Dont wait, just do it.”

文潜烈:“……”

文潜烈:“要不我自己翻吧,好吧?”

杜争玄让他自己翻了,他也真的会翻,

但他八成没考虑过,外国人也不会说英语的可能。

又一大通说完,场上安静了一会儿,织田作之助问杜争玄:“彼は何を言ったのですか(他说了什么)?”

杜争玄:“……待たない、やって(别等,干)。”

织田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隔着语言大裂谷得到了启发。

不过随着碰面次数增加,彼此熟悉度在上升,达到了熟人阶段。

织田作之助的气质略显沧桑,但仔细看他外表,无疑能得出「这是位单身男青年」的结论。

因此,撞见他提着两大包小孩衣服时,杜争玄还以为他在干卖童装的副业。

但织田摇了摇头,说:“是位好心大婶送给孩子们的。”

杜争玄:“……孩子、「们」? ”

这么年轻你生了几个啊大哥,总不至于家里一个篮球队吧。

杜争玄心想真是人不可貌相,文潜烈和她表情差不多。

织田看看他俩,又看看天色,发出了邀请:“要一起去看看吗?那附近有家很棒的咖喱店。”

印象上,织田非常的人淡如菊。

他用「很棒」来描述的店,轻易激发起了当代青年对食物的热情。

两个人跟着去了。

那是家不起眼的小店,店外的风景很好,马路对面就是湛蓝无垠的海岸线。

店是双层结构,一楼对外营业,二楼或许是自住。

杜争玄两人跟着织田,看他先去一楼跟男老板打了个招呼,才带他们上了二楼。

二楼有三个房间,但都非常安静。

安静到杜争玄怀疑,这地方真有孩子能消耗掉织田那两大兜衣服吗。

杜争玄印象中小孩都挺吵的。

村里的自不必说,基本都是混世魔王。她也见过H大附属幼儿园,那叫声隔着几十米都能听见。

小孩天性爱玩,声音又尖,玩高兴了吵点也正常,像这么安静才不对劲。

当她进屋,发现竟然有足足五个孩子时,杜争玄彻底惊了。

不是,这不对吧?

一年多前他才21,今年撑死23……难道是刚成年就开始生的吗?

法外狂徒啊!

大概是她把震惊都写在脸上了,在离开房间后,织田作之助罕见地主动解释:“这些孩子是我收养的。”

“……”他补充一句,“不是我生的。”

这个解释倒勉强能接受,但还有问题。

“一个人收养五个孩子可以吗?没有年龄身份限制之类的?”杜争玄问。

她记得国内要求收养人起码40岁、无子女之类的,而且身体健康的可收养人没那么多,据说得靠排号。

这次,织田沉默的时间稍显长了些,然后他开口:

“去年一段时间,横滨的组织间发生了混战,不少人被卷入身亡。所以孤儿很多,福利院默许了这样的私人收养行为。”

有那么一瞬间,杜争玄觉得自己在听故事。

太荒唐,大脑基于常识判断,不觉得这是真的。

得死多少人、孤儿才会多到福利院都容纳不下的地步啊?

她反应了很久,最终才开口:“……国家不管吗?”

“你是说军警吗?”织田作之助回答,“官方也提供了帮助。不过伤亡太严重,他们主要是在收敛尸体。”

“……”

这回杜争玄沉默得更久了,为了消化庞大的信息量,她忍不住在走廊来回走了几步。

不太合理。

勉强捋了遍逻辑后,杜争玄想。

就算横滨完全不禁枪,世上也没那么多神枪手,不可能跟吃鸡一样。

除非是类似战争的情况,用了炸弹啊、炮啊之类的大型杀伤武器,才会出现绞肉机似的情况,只靠枪.械不太可能。

但紧接着,她就想到了答案。

要是有超能力呢?

像果戈里那样的空间移动、直接在人背后开枪。

或者像新年时中也与魏尔伦的战斗那样,如果有普通人在场,肯定会波及一大片。

杜争玄犹豫了一下,问:“这是去年十月的事吗?”

织田点了点头。

杜争玄:“那、…是不是有异能力者、……”

“……”织田似乎有些意外,但仍然回答:“是的。”

另一个声音这时插进来:“那他们就这样打,没人管吗?”

中文,后面跟着机械感很强的手机智能翻译语音。

杜争玄吓了一跳。

织田倒没什么反应,他平淡地看向身后的文潜烈:“是指什么?”

文潜烈很奇怪地说:“就吊销他们的异能证啊?”

按他的说法,国内似乎也存在异能力者,并且有异能证,就像驾照一样需要考。

“而且报考学历要求挺高的,所以考到证的不是当研究员就是当老师去了,”文潜烈说,“你知道大学那个假条杀手导员吗,其实她就是异能力者,边兼职边考证的。”

杜争玄:“?”

文潜烈说:“我听我爸说的,她好像有什么超能力,但是证考了好几年没考下来,人都快抑郁了。”

织田歪了歪头,目光显得有些困惑:“这样的个人能力也可以由外界管控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文潜烈努力思索了一下,最终放弃了,“我也是偷听的,反正是管得比警察配枪还严,考上了还得多少年一续,没证更是用不了。”

对横滨去年发生的惨案,他义愤填膺,认为异能力者不为人民服务就算了,怎么还反过来祸害人民呢。

杜争玄沉默地听他表达愤怒,有些黯然地想,或许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

像她那样不以为意、若无其事地与黑手党成员相处反而是不对的。

可在这样思考的同时,她心中也产生了微弱的异样感。

她与文潜烈,不管成长经历还是性格爱好,都迥然不同。有时他发表的某些看法,杜争玄会有不同的观点。

但在这方面的事上,她要毫无异议地完全赞同他吗?

……两张截然不同的嘴巴,说出一模一样的话?

杜争玄感觉稍微有些奇怪,马上又告诉自己:在朴素价值观方面趋同是正常的,就算一万张嘴来了、也会说同样的话。

她和织田作之助沉默地聆听文潜烈与他手机的批判。

文潜烈谴责完不作为的政府和太作为的异能力者,又来关心织田:“大哥,那段时间那么乱,你保护五个孩子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如实说,“那段时间组织的任务很多,所以确实比较忙。”

文潜烈:“……「组织」? ”

织田点了点头:“我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

文潜烈:“啊?”

杜争玄:“啊?”

织田作之助说:“嗯。那时候我主要负责收敛尸体,比较忙。”

“……”

看着他平淡的表情,杜争玄失语了。

这就是换的「新工作」?管混黑叫换工作?这不该叫失/足青年吗?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文潜烈胡乱接话:“那、那、确实挺辛苦的……收拾尸体挺害怕的吧?”

织田作之助实话实说:“我以前做过杀手,所以还好。”

“……”

文潜烈也失语了,杜争玄反而麻木地想,那这对他来说确实是「换新工作了」。

哈哈,服了。

第92章

聊到这种地步,已经不是随便说两句场面话就能挽回的了。

杜争玄想问他「有没有听说过中原中也」,纠结一阵,害怕,没敢问。

牛头不对马嘴又聊了几句,两个人落荒而逃。

大概跑了一个街区停下来,文潜烈说:“我觉得还是快跑吧。”

杜争玄也想跑。

横滨乍一看挺好,呆久了感觉折寿。但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没达成,白晒这么多天就走感觉很亏。

她的思维也分成两线,一线在想近日经历的群魔乱舞, 另一线还在思考费奥多尔选择横滨的原因。

果戈里来去自如, 体质差的费奥多尔不行。

甚至能说,把地点定在危险丛生的横滨、对他也是很不利的……他究竟为什么要来这里?

模模糊糊的,杜争玄记起了过去发生的某件事。

费奥多尔对中原中也的「敌意」。

当初在地下室, N揭露中原中也的身世,他劝诱杜争玄篡改世界时,声音是一种毫无感情的冰冷。

确切说,那股若隐若现的憎恶似乎不是对某个人、而是范围更广阔的存在……对「非日常」的敌意?

浮现出这个想法后,杜争玄急于求证。

她快速思考了一下,打断文潜烈:“你先走吧,我有点急事。”

杜争玄火速折返回咖喱店。

织田作之助还在店里,正在一楼吃盘装的咖喱,见到杜争玄回来,他波澜不惊地发出邀请:“要尝尝吗?老板的手艺很不错。”

杜争玄跑得满头是汗,不想吃这烧心的,摆摆手问他,横滨有没有什么特点、尤其是在超能力方面。

织田想了想,说横滨虽然比较乱, 但确实聚集了很多异能力者。

听到这里,杜争玄感觉自己有点明白了。

这些天费奥多尔一直没有动作。

每次杜争玄回去,他从头到脚把杜争玄打量一遍,发现她还是浑身上下干干净净就收回目光,什么也不说。

费奥多尔该不会是希望她明白「异能力者危害很大」、然后成为他的伙伴吧……

杜争玄觉得这方案太直白,不太符合对方拐弯抹角的作风。

但暂时又猜不出别的可能性,思来想去,打算验证一下。

白天的横滨比较和平。

杜争玄在城市里绕了一圈,或许是天太热,连打架的都没怎么看到。她转到晚上,回了那栋楼。

费奥多尔仍旧是窝在电脑室,门开着,在杜争玄经过时,他悠悠地投来一瞥。

杜争玄也停下了。

她随手打开灯,和面色苍白的青年对望一会儿,问:“你刚刚收起来的是什么?”

从第一天开始,杜争玄就注意到,费奥多尔似乎频繁折叠收起某张什么东西。

她问得不太客气,费奥多尔回答她,答了和没答差不多:

“是您也有的东西。”

这不是杜争玄希望得到的答案,她转头走了。

杜争玄打算夜里出门。

费奥多尔想让她看异能力者,她自己也想看看。

杜争玄见过的异能力者不多,不同人对他们有不同的评价。

或许像小马过河,她该自己看。

杜争玄晚上联系了小叶,提前说了晚上出门,又把对方号码添加到紧急联系人里。

做完一切,她上床打算闭眼休息一会儿,结果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也可能不是梦。

曾经把「书」给她的奶奶出现在梦里,这一次,是问她要不要放弃「书」。

“大家都说这个是好东西,”老人说,声音显得很慢很慢,“奶奶……就是希望你能高高兴兴的。”

杜争玄抿了抿嘴,鼻子有点酸。

她也慢慢地说:“奶奶,我高兴的……可能,我只是要长大了。”

她最终没有放弃书。

这本「书」如果不为某人所有,就会重新回到被人抢夺的状态。

不知道谁会拿到手,也不知道会有什么被写上去。

杜争玄的生活并非十全十美,但她对现在的世界没有不满。

相比之下,她更担心谁拿到书之后随心所欲地更改世界。

比起约束他人不要使用,显然是约束自己更简单。

她在心中坚定了这一信念,再醒来时,房间的白炽灯仍亮着,四周静悄悄 的。

杜争玄有点慌,生怕睡过头了。

她抓过手机来看了眼时间,刚过零点没多久。

杜争玄松了口气,发消息给小叶报备,马上收到了「 OK 」的颜表情。

穿好衣服,打开手电筒。

杜争玄偷偷摸摸地从自己房间出来上了电梯,一楼的大门是敞着的,这更验证了她的猜想——

费奥多尔或许正希望她见到这所城市凶恶的一面。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凌晨时分的夜色更加浓重,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杜争玄少有在这种条件下活动的经验。

出了大楼后,她精神高度紧张,因此差点被街对面的人影吓得跳起来。

“别害怕,是我是我。”

黑影赶快自证身份,开了手电筒的手机绕了一圈,生怕吓着她,最后打了一个佛祖一样的背光,

是小叶。

杜争玄放下心来,继而是疑惑:“你怎么来了?”

小叶说:“那不然呢,还真让你一个人大半夜在这里乱晃吗宝宝?”她又叹口气,“可惜现在是晚上,也没几家店开门,难得我打了报告出来。”

杜争玄:“……公费旅游?”

“可不敢乱说!”小叶连忙举起双手以证清白,“没花一分钱啊,谁的钱都没花。”

杜争玄默默道歉:“我错了,我不该瞎说。”

小叶哈哈一笑,原谅了她,问她想去哪里。

杜争玄也不知道:“我想看看这座城市的异能力者……”

“这样啊,那这个时间确实不错,”小叶略一思索,“我们找找看吧。”

小叶带杜争玄上了天。

杜争玄这才知道,她的能力好像并不是空间移动,而是能随心所欲地操纵周身的某一片空间,包括不限于坐标、温度湿度等种种。

有人曾预测过,无论发生什么样的灭世灾难,拥有这种能力的小叶都会是存活到最后的人类之一。

这很了不起。

悬在夜空中,杜争玄忍不住盯着小叶看。

对方留意到她的目光,笑笑:“羡慕啦?”

说不羡慕那是骗人的,杜争玄点点头。

“我这么厉害,羡慕一下也正常,嘿嘿,”小叶得意了一下,接着又说,“不过嘛,你看了就知道了。世上什么样的异能力者都有,都还是照样生活。”

杜争玄有点不太明白。

“就不管多强大的能力者都还是人嘛,”小叶说,“每天做的就是吃饭睡觉喝水,然后找个目标努力。异能力什么的其实就跟特长差不多,有有的也有没有的,但人嘛,重要的还是自己的生活。”

小叶的外表很年轻,说这话的时候却很像大人。

杜争玄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懂,她想了想问:“那你也考了异能证吗?你考了多久?”

小叶的神情沧桑起来:“聊点别的吧,好吗。”

杜争玄:“……好的。”

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去横滨的几个地方看了看,最终到了靠港口的某个仓库外。

与深夜的寂静不同,仓库中传来隐约的交谈声,说的都是日语。

小叶拿着语音转文字听了一会儿,说:“一会儿可能打起来,咱俩凑近点看看?”

杜争玄还没回答,先有第三个声音插入了:

“へへへ、君たちは私に见つかっちゃったね~(嘻嘻嘻,你们被我发现咯)”

突然冒出的声音让杜争玄都打了个哆嗦,小叶立刻发出悲鸣,兔子一样瞬间蹿杜争玄背后:

“我艹有鬼啊!!”

杜争玄回头和她对视:“……”

察觉到不妥的小叶从她背后出来,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闭着眼打了套螳螂拳:“别过来我手机壳灵隐寺开过光的——退!退!退!”

这招确实有用。

由于小叶的动作幅度太大,周围的金色屏障也跟着变形移动。

有了对比色,杜争玄看见半空中浮着一枚硬币大小的黑洞,中间有只眼睛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好想拿笔戳一戳。

那只眼睛露出一点苦恼的神色,像是自言自语:“どうやって通れないの(怎么过不去呢)……”

眼睛的最近距离,似乎只能做到紧紧贴在金色屏障上,无法靠近。

它于是看向后方,对着来人说:“ピアノマン、この二人はあなたに任せ(钢琴家,这两个人就交给你了)、”

从仓库走出来的男人穿着黑上衣白裤子,脸上带着愉快的微笑。

“看见了吗,这八成就是异能者,”小叶紧张地说,“他一会儿就要动手了你好好看啊,看完咱就回去拿你行李带上小文跑路。”

杜争玄点点头,不自觉睁大了眼睛,准备好看对方大展身手。

然而,黑白配色的男人并没有动手。

他不光自己没动,也不让后面跟出来的那些黑西装动。

他把两个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露出似乎明白什么的微笑,问:“二人は何か用事がありますか(两位有什么事吗)?”

他态度挺好,小叶给了个眼神,让杜争玄实话实说。

杜争玄于是磕磕绊绊表达了来看异能力者的想法。

被称为钢琴家的男人表现得很友好,友好到让人难以相信他是个大半夜来交易假/钞的违法犯罪分子。

在听了杜争玄的请求后,他让两个人分别展示了能冷却气温和制造花瓣炸弹的异能力。

最后还邀请杜争玄去他们本部,说还有能操纵夜叉的异能力者、可以介绍给她认识。

虽然这人态度挺好,但杜争玄哪敢去啊。

她说了谢谢,和小叶一起慌忙撤退,没看到身后男人露出遗憾的表情。

这样的礼遇有点让人毛骨悚然。

小叶直接瞬移到杜争玄的房间,看她收拾行李,才惊魂未定地问:“你认识那个人吗?”

杜争玄到横滨小半个月,除了织田谁也不认识。

她摇头,小叶也纳闷怎么回事,最终决定不想了,去另一个房间把文潜烈连人带被子装进空间挪出来,准备走的时候,房间内再度泛起金色涟漪。

“走的时候,还是希望您能来告个别。”

出现的人不是果戈里,而是往常打扮的费奥多尔。

小叶:“那你把他们带来的时候也没跟我们打招呼啊?”

杜争玄不欲多说,简洁明了:“这里我逛完了,但我还是不认同你的观点。异能力者既然是自然出现的,那就自然存在好了。”

费奥多尔微笑:“您没有看到、他们对这座城市的恶性影响有多大吗?”

一瞬间,杜争玄脑海中的确浮现出横滨很多像被摧残过的风貌。

在逐渐接受了异能力者的存在后,她不用亲眼目睹,几乎就能在脑内想像出是怎样大的外力才会招致这种损毁。

但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还是觉得自然出现、就自然存在。你不满意可以自己去杀,而不是直接干涉。”

“您觉得,自己以后会永远保持同样的观点吗?”

“……”杜争玄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你真的觉得,这些是你自己产生的想法吗?”

——、

有片刻的功夫,费奥多尔的神情像被冰冻住了。

「书」能够任意改写世上的一切。

当然,它也能轻易将记忆和观点塞进某个人的脑子,并让那人坚信这就是自己的想法,不会有丝毫疑心。

可能「黑」原本是「白」这种颜色,可能费奥多尔原本是位拥护异能力者的积极人士。

可以说,此刻除了杜争玄以外,谁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

「你真的认为、你的想法是你的想法吗?」

由持有「书」的杜争玄说出的这句话,毋庸置疑,是个足以令人脊背发寒的恐怖故事。

连小叶也忍不住看了杜争玄一眼。

然而,女孩对她眨眨眼睛、使了个眼色。

那是学生才会有的单纯神情,小叶身上的冷意霎时退去,带着两个孩子并行李箱紧急撤退。

“这样好吗?”两人的身影消失后,果戈里再次于房间出现,“什么也没做就又让她回去了,明明之前每天在网络上打字那么卖力……”

费奥多尔摇摇头,笑着否认:“不,做的已经够多了。”

人所能控制的表层意识不过是冰山一角。

水面之下的潜意识,则是连人类自己也察觉不到的庞然大物。

要对这部分施加影响,只能经年累月从环境之类不起眼的地方入手。

而持有「书」太久的人,本身也会发生某种异变。

例如,在他们周围作用的异能力会得到增强:

原本只能传送30米的空间系异能、变得跨越三万米也不成问题;原来只在被杀时才能附身他人的能力者,存活状态下也能实现附身。

「书」存在于某人的意识太久,她的潜意识同样会影响世界。

不过因为还有常识在兜底,最多是无意识影响下概率问题或是气候之类无伤大雅的小事。

但如果「书」的持有者既不使用「书」、也不相信「书」的作用,那么「书」很可能真的如持有者所认为的,成为毫无作用的白纸书。

“对额外部分的处理结束了,”费奥多尔从怀中取出某页东西,“接下来就回归我们原本的计划吧,我是指不需要她配合的部分,毕竟被那样恐吓,我也会感到害怕呢。”

他手中所持的,是「书」在被某人所有前、撕下的纸张。

……

小叶把杜争玄送到了小区楼下,又要送文潜烈回家。

临走前,她安慰了杜争玄两句,又说等过两天可能会跟她再聊聊。

杜争玄点点头,目送她一秒消失。

回到家,杜争玄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她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醒来在家里晃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来了。

本来以为在横滨也是像往常那样生活,但回到家才发现确实有些不适应。

杜争玄在家晃荡了一天,到晚上的时候还是心里不舒服,上网搜了搜这种情况怎么办。

有人建议可以写出来,她试着拿纸笔写,结果一发不可收拾。

像写回忆录一样写了两三天,直到家里没吃的了,才出门买东西。

从超市回来,杜争玄发现门把手上挂了东西。

是覆了珠光膜的粉色纸袋,杜争玄有过一个小号的。

“……”

她沉默地摘下了袋子。

里面是写完的各科卷子,还有用保鲜膜裹着的三明治。

夹心隔着松软的面包传递出热度,似乎刚做好不久。

明明是已经做过的卷子,杜争玄却翻看了很久。

看完,她把卷子放回去,又悄悄给三明治拍了照——或许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这种三明治了。

杜争玄将手提袋挂回中原中也的家门上,拿出钥匙开门,回了自己的家。

进屋后她没走,就背靠着门看书。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对面的门打开又关上,而后没了声音。

整个下半年的气候异常。

夏天热得出奇,到了十月又连着下了近两周的雨,电闪雷鸣,有偷偷在教学楼外告白的学生淋湿了衣裳。

十一月大雾,雾浓重到两人在室外手牵着手也看不到对方。

到了十二月又大雪,连着下了一周,走读生的早自习和晚自习都停了,路面骑不了车子。

杜争玄有一天早上睡过了头,匆匆步行走到学校,正好赶上第一节上课。

她的同桌告诉她,老师说太宰治回国了。

杜争玄条件反射地朝后门位置看。

她已经不坐在那里了,可还有人坐在那里。

她转头去看,那个人就也抬头看她,湛蓝的眼睛亮亮的,比雪洗过的晴空还亮。

可那是一场梦。

雪落在地上,太阳出来,就变成了泥水。

那种难过忽然又涌上来了。

杜争玄让自己无视那双眼睛转回头去,恍惚间觉得真的有刀子在割她的心。

她做了更多的题。

或许是从那之后,后门的位置也常常是空的。终于到放寒假时,那地方也没有人坐了。

补课,过年,补课。

正月十五元宵节放假,杜争玄一个人骑车去看花灯巡游。前路是黑的,但总有人告诉她花灯队就在路前面。

冬夜的路上,杜争玄从城东一直骑到城西。她追了很久很久,脸都冻僵了,一盏花灯也没看到。

到了高三,日子忽然就变得快了。

元宵节过后,好像一眨眼天就热起来。

上一秒人还坐在教室里,下一秒就到了人声鼎沸的考场外面,有妈妈穿着红旗袍送孩子来考试,考点学校上挂了横幅,让考生沉着冷静、创造佳绩。

杜争玄选了生物,所以她没能做第一批考完的。

她考了整四天,期间父母回家照顾她起居,她感到轻微的不习惯,好在高考结束后,他们就又回去了。

考完最后一场出来,杜争玄回家就开始睡觉。

她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但醒来时看了看时间,发现离天亮还有很长时间。

夜晚万籁俱寂,高考结束了,父母也回去上班,家里只有杜争玄一个人。

窗外,夜空中的月亮皎洁明亮。

杜争玄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脸上冰凉一片,她伸手去摸,摸到了眼泪。

她似乎从一种漫长的冬眠中醒过来了,心像被窝成一团,莫名其妙地感到难受。

之后几天,她陷入一种持续的低落情绪中,刷着牙会哭,玩着手机会哭,半夜睡醒了也会哭,好像泪怎么流也流不尽似的。

一直到出成绩的当天上午,她还在哭。

高考实行糊分制, H市今年也没有市状元,但有杜争玄这位「本市考得较好的同学」。

记者来采访的时候,杜争玄的眼睛红红的,于是有人问她是哭过了吗。

杜争玄点点头:“我今天一直都在哭。”

提问的人善意道:“这么激动呀?”

记者和老师们笑了,杜争玄的爸爸妈妈也笑了,在场的所有人都笑了。

采访报道后来发到网上去,大家都觉得杜争玄很真实。

中原中也是在飞机上刷到这篇新闻的。

他盯着采访配图看了半天,然后丢开手机,用帽子盖住了脸。

第93章

大约四年后。

已经升任为干部的中原中也从车上下来, 匆匆进入港口黑手党总部大楼。

载他来的黑色轿车驶走,入口两侧身着黑西装的人齐齐向他九十度鞠躬。

中也稍一点头,毫不停留地从人群中走过, 进了电梯。

注视着楼层数字跳动,他脑海中仍然在考虑接下来的任务安排。

中原中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做事毫不拖泥带水。但就算是这样的高效率,面对如今的情况也不免有些手忙脚乱。

几个月前, 港口黑手党与组织「组合(Guild)」联手,在黑市上发布了针对某名异能力者的悬赏。

该名异能力者拥有变身为白虎的异能, 目前是武装侦探社的一员——

是的, 悬赏任务没能完成。

明明在自己的地盘上, 港口黑手党却没捉到白虎, 反而让他加入了敌对组织「武装侦探社」。

连中也都不得不承认, 这件事做得不够漂亮。

「组合」放弃了依赖港口黑手党,其首领带着数名强力异能力者从美洲出发,几日前抵达横滨,决定亲手捉拿白虎。

如果只这样倒也罢了,但「组合」对港口黑手党用完就扔。

来到横滨后,除了对武装侦探社开战外、「组合」还凭空让港口黑手党的一栋七层建筑消失了,摆明了是要连他们一起铲除。

拜此所赐, 港口黑手党目前是腹背受敌。

中也不得不一边操持大楼重建事务、一边安排杀手去「刺杀」武装侦探社的社长,同时还得时刻关注「组合」的动向。

……不过刺杀人选的话,反正又不是真要取那位社长的性命, 那几个人应该也行吧。

叮——

电梯到达办公室所在的楼层,中也思索着这件事,走出电梯。

“…、喂,你别抢、”

“都说是我先看到的——”

某条走廊传来争执声,听得出来两人都压低了声音。但港口黑手党正处于特殊时期,哪里都是紧绷到极致的肃静,这两道声音就显得刺耳起来。

中原中也皱了皱眉,朝声音来源处走去。

有两名黑手党成员站在角落处,似乎在争抢什么东西。

一人最先注意到中也的到来,吓得立马站直身体、双手背在身后,大声问好:

“中、中原大人!”

另一人转过身来,见到他也慌忙照做。

中也表情淡淡地点了下头,问:“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这、……”

两名成员犹豫地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从背后拿出一个玻璃罐来,双手奉上:“是这个东西,我无意间搞到的。”

中也接过来看,是个圆柱形的空玻璃瓶,洗刷得很干净,没有盖子。

瓶身上贴了长方形的红色贴纸,上面的字迹有些磨掉了,中也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是他认识的语言:

“「风味豆豉,油制辣椒」? 「老、干、妈」……”

下属很惊讶他能看懂,急切地问:“您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国外一种拌饭酱的瓶子,商场进口区应该有得卖,”中原中也把这个异国产物在手里翻来覆去掂量两下,嗤了一声,“垃圾也值得你们两个抢?”

他把玻璃瓶抛还给两人,下属赶快小心翼翼地接了,同时解释:“中原大人,这不单单是垃圾……”

他压低声音:“据说这个瓶子能给人带来幸运,让人实现三个期待已久的积极愿望!”

“「积极愿望」? ”中原中也有些不屑,“都市传说罢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实现,条条框框倒是不少。 ”

下属讪笑一下,把瓶子又递上来:“不管是不是真的,总归是个好兆头。大人您也摸一下,期待已久的心愿说不定就能实现。”

“我哪有什么愿望。”

中也这么说着,还是抵不住两人的热情,隔着手套敷衍地碰了下罐子:

“行了,再催一下工程方,让他们尽快派人过来开工,另外跟着那七层楼一起消失的数据文件也尽可能补齐,别在这里磨蹭了。”

「组合」弄没的七层建筑中有港口黑手党的事务所。

这么一搞,不光是重要文件消失不少、连做生意的地方也没了,中也急着联系施工方重建大楼。

“是!”

两人再次鞠躬,直到中原中也离开这条走廊,才敢站直身体松口气。

一人说:“吓死我了,还以为要受罚。”

“放心吧,不会的,”另一人安慰他,“中原干部本来就对部下好,海外留学回来还变得更温柔了。”

以往中也只是对自己人亲厚,对待敌人则是凶名在外。

然而四五年前,他从国外求学回来后,行事作风温和内敛许多。

正逢港口黑手党这几年发展壮大,明面上的产业增多。中原中也留学归来有了知识储备,正好接手了很多正经的外贸商事,渐渐顶掉了那些灰色产业。

如今一看他,与几年前锋芒凶恶的黑手党干部候补几乎已判若两人。

“真的假的,明明还那么年轻,真让人羡慕……”

“嗐,人哪有十全十美的,”老资格的男人四下看了看,凑到同伴耳边道,“中原干部没什么女人缘。听说几年前交过一个,还被人家给甩了……”

“啊?真的假的?”

另一人做惊讶状,眼里却闪着八卦的光。

“当然是真的,龙头抗争你知道吧……”

两人絮絮叨叨走远了。

*

杜争玄今天从早上就不顺。

首先是她从尼日利亚回国时,乘坐的航班为了进行必要维护,在日本进行了技术中转,让她不得不晚回家好几个小时。

然后,她在机场等待的时候,又接到了领导电话。

“什么?你让我别回去了?!”

杜争玄不可置信。

“哎呀,不是这样的小杜,你误会了,”电话那头,领导赶紧解释,“不是让你别回来,是横滨那边现在有项目,你看看能不能也跟了?”

杜争玄:“老大,我都在尼日利亚蹲了小半年工地了,你还让我在异国打灰啊?”

“咱们这行不就这样吗,”领导叹口气:“主要是横滨那个项目催得很急,你人正好在那边,又懂日语,你说这……反正项目在哪做不是做,你说是吧?”

杜争玄顿了顿:“那我要坚持回国呢?”

“……也不是不行,”领导小声说,“不过你回来之后,看工期下一次就得去塔克拉玛干沙漠给居民拉电线了,你愿意吗?”

杜争玄是个很识时务的人,她说:“横滨就横滨……不过得加钱。”

领导说行:“这次投资方挺有钱的,一切好说。”

由于是过境签转工签,要跑的手续多且复杂。

有当地分公司加上横滨的投资方帮忙,杜争玄也切实折腾了段时间,才带着行李奔赴横滨。

虽然对横滨仍然算不上熟,但听站点播报时,她还是心情复杂。

高中毕业后,杜争玄如班主任设想的上了top2 。

她是裸分市状元,没有加分,在选专业的时候为了求稳、也结合了她自己的意愿,最后选了材料学。

杜争玄其实无所谓,当时她压根没有什么热爱的专业。

到了大学之后,到处是各地的尖子生,省状元市状元比比皆是。

有不少人就跟文潜烈一样,奥数小提琴书法样样精通,脑子还聪明,轻轻松松考高分。

杜争玄心态确实失衡过一阵,不过她本来就是个「自我」的人,纠结一段时间就看开了。

反正她上学也不是为了考第一。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不知道是不是在横滨时受了影响,杜争玄空闲喜欢到处乱跑。

她不和人深交,就去各个地方看、和不同的人聊天,觉得心里很平静。

杜争玄把B市逛腻之后,干脆加了公益社团,跟着去各个地方做义工、支教,见了许许多多人。

她也没有再谈恋爱,倒是被告白过几次。

每次她拒绝告白的时候,都忍不住想起来高中,当晚必定emo睡不着,然后改签名。

她第一回改了「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第二天睡醒赶快删了,但仍没逃过龙婉法眼,喜提外号清辉姐。

后面杜争玄被叫得麻木了,破罐子破摔,又陆续得到「西楼姐」、「不敢说话姐」等称号。

当时她还觉得学材料挺好,以后去工地就没功夫想这想那的了。

杜争玄不喜欢上学,本科毕业后就没再念,直接找了工作,然后就被发配去了尼日利亚修房子。

天天打灰她尚且能忍,主要那边蚊子太多,环境也比较动荡。

小半年发配下来,杜争玄觉得自己都脱胎换骨了,现在有人对她开枪她都能面不改色。

现在她又回到横滨,看着车窗中的自己,杜争玄觉得自己变了又没变。

她敛起迷思,按照导航转了好几班车,最后在云水站下。

和东京比起来,横滨人真的不算多,也可能是站比较偏的原因,车上乘客稀少。

对从人堆里来的杜争玄而言,简直爽死了。要不是顾及形象,她真想一个人躺座位上。

然而很快,她似乎就懂了人烟稀少的坏处。

从火车上下来,还没来得及惊讶空荡荡的车站,杜争玄先看见一名银发少年、伸手将一名女乘客劈倒了。

杜争玄:“……?”

包括她在内,这站只下了四个、…不,是三个人。

有个超时髦的头发黑白双拼的小孩,下车后重又上车,而另外两名女性似乎认识。

那名女乘客被劈倒后,另一名黑发少女上去阻拦,也被那那个刘海狗啃似的少年掐着脖子提起来了。

杜争玄后退两步报警,但挂掉电话后又想,警察过来还得好几分钟,难道这几分钟里她就眼睁睁看人被举着吗?

……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啊。

杜争玄艺高人胆大,她放下行李,悄悄绕道狗啃刘海后面,把人打晕了。

而第二名被掐脖子的少女,似乎因为缺氧太久,一落地就晕了。

警察来得挺快,但也只是把三人全挪到附近休息室就走了。

杜争玄怕再出事,将狗啃刘海单独挪到了外面的椅子上。

这个选择挺正确,狗啃刘海醒得最早,醒来就问杜争玄有没有见过那两名女乘客和一名缠绷带的男青年。

怕刺激他,杜争玄全说没见过。

狗啃刘海苦恼地思索了一阵,说要回什么侦探社和大家汇合。

杜争玄怕他路上再发疯打人,正好今天也没别的事干,决定跟着他到处晃晃。

杜争玄拉着行李,跟他去了侦探社。

但那里似乎没有狗啃刘海要找的人,倒是见到了一位梳着发髻、拿纸伞的和服女人。

杜争玄一看她的打扮,就知道这是位非物质文化遗产继承人。

继承人名叫红叶,说起日语来有种很独特的口音,非常好听。

她跟狗啃刘海聊了几句后,这位狗啃刘海也是屁股上长钉坐不住,竟然又要出门。

……你小子一天要跑多少地方啊?送快递还是送外卖啊?

杜争玄心里很愤怒,最后还是坚持把好人当下去了。

“没事,我们一起,”杜争玄说,“顺路看看风景,顺路。”

狗啃刘海提议她把行李放侦探社,回来再拿。

杜争玄看这里也像是个正儿八经的公司,拉着箱子跑来跑去也真的累了。

她把贵重物品简要收拾了个包背着,跟着狗啃刘海去了海边。

然后,她目睹了高中生与成年人斗殴。

事情是这样的:

狗啃刘海等的人没来,反而来了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然后狗啃刘海就像超雄病又发作了似的,上来对人家就是一拳加一脚,杜争玄都看呆了。

在国内打人家一巴掌,起码得赔几千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