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吃到好饭的数团◎
“这是我们本地的故事, 就在曼谷里有供奉她的庙,但我也没去过。”象国粉丝砂楚用不熟练的英文和隔壁的华国小雅分享,她还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 “听说她法力十分强大。”
小雅抱紧自己:“你一说改编自真人我就害怕了。你们好勇,庙就在当地还敢拍她的故事。万一拍得不好她不满意怎么办。”
砂楚:“为什么去别的地方拍就不怕?”
小雅迟疑:“因为去别的地方拍……她就管不着?”
舞台上,降临在缇香身上的灯光一点点收束。而右边的顶灯渐渐亮起, 头顶的窄屏显示:第二幕,溺水殇,邪祟起。
白雾弥漫在舞台上, 蓝色的灯光时不时扫过舞台, 似白雾中藏着幽幽冥火。一口棺材被推出,上面挂着渔网、斗笠等渔民用具,代表死者是由于溺水死亡的。而且死因不正常,几位挂着动物长毛的小童拍拍棺材, 突然露出惊惧之色,一哄而散。结合文字提示,观众都知晓棺材内物已生变。
一些观众觉得是这个缇香是两个故事,另一些人则觉得这说成一个故事也完全讲得通。全看各人理解。
背景的古筝声如金石相撞,似乎在描摹一场看不见的战斗。几位村民模样的舞者相继围在棺材身边, 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在紧张的氛围中扯开一面红色大旗, 上面有着金色大字:“帅”, 意为请巫觋,降神驱鬼!全程没有出现鬼怪的任何形象,但光凭紧张的音乐与阴森的氛围, 大家能想象出棺中鬼之强大, 在心惊胆战之余却越发期待。
大气又诡异的唢呐撞开阴森的氛围, 海浪般的金黄光束从天而降,似有神明降世。一排烛火顺着滑轨滑到舞台前方。身着土黄玄黑的祭祀服的巫觋从雾中走出,女为巫,男为觋。衣服土黄为底色,取色于土地,又与帝王之色重合,尊贵而内敛,玄黑的神秘花式绣于胸前。脸上佩戴豹眼圆瞪的木质面具,面部边缘刻上浮雕,还镶嵌有彩色玻璃片,富丽堂皇且神性超然。
走在最中间的明显是位男子,大家都猜到是数团成员之一。只见随着音乐起伏,众人双手不动,面具却缓缓向上平移,露出完整的脸。诡谲的面具一起上移,与人脸相互辉映,画面显得阴气森森而美丽动人。
站在中间的齐秋尔缓慢睁眼,此时烛火之光反射到他脸上,随着风微微跳动,动态LED灯的灯光追着他的脸跑,大光源的远光准确无误地将他笼罩,总计九层打光以科学技术和传统手段照在他脸上,终于呈现出一种「神目睁眼」的似无情似悲悯的平和氛围。
“哇——”
观众席的小雅和砂楚忍不住凑近了一点,她们被这一眼看过来,似乎心灵都被洗涤了些,但是不敢大声喧哗。
渺渺的吟诵声从远至近传出,齐秋尔也随着身边的舞者跳起祭祀之舞,点身歪头,像是被操纵的木偶。动作幅度很小,因为身上的道具非常重,而且衣服宽大,十分吃动作。但观众光是欣赏这远古的舞种就觉得心满意足。
“咚!”
重鼓敲下,第一道降神开始。
“仁慈隐恻,造次弗离。节义廉退,颠沛匪亏——”
连杉举着红色鬼面行出,身后跟着一批青色衣服的乐者。他们拿着琵琶、二胡,在低头狂乱地奏乐,仿佛一场古典摇滚。最后是一批画着白面的歌唱者,以高亢的嗓音帮助连杉和声,舞台一下子就热闹非凡。
这是他们编的第一首新曲,词来自《千字文》,全程以唢呐贯穿,更偏向舞剧伴奏。歌曲赞颂这人类的美好品性,引出第二道降神。
“咚!”
“性静情逸,心动神疲。守真志满,逐物意移——”
古典摇滚队走到一边,三位拿着不同武器的人踏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出,其实这是戏曲中的「鬼步」。华国面具常常有着感情色彩,光是看他们脸上的鬼面就知道必定是凶悍之人。然而此刻音乐宏伟正气,观众便明白这是好鬼,是阴神。白洛克随后走出,挥舞大旗,似在点兵点将,招兵买马。五彩的旗帜随他飞舞,宛若将沙场搬到人间。
“咚!”
乐者队一直在高歌,连绵不绝的歌声驱散了人间的寂寞,此刻观众已经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反而瞪大双眼看舞台。
第三道降神起,一群穿着黑、白、红、花的舞者拿着短棍和羽扇跑出,时不时来个空翻,瞠目怒视,威风凛凛。唯有戚夜雨混在中间,手执毛笔,模样慵懒。因为他扮演的是文判官,负责录口供的。而其他人不是将军就是武官,气势威赫严肃。台下的观众看了都不敢说话。
小雅抬头看窄屏上的科普,知道他们是专业舞者,常在庙会上表演,不禁感叹自家文化的多姿多彩,可千万不能断。她和隔壁的砂楚不禁依偎到一起。
“好可怕。”砂楚说,“请那么多鬼神,要付出多少代价啊。”
小雅:“啊?鬼神不能单纯为人民服务吗?”
她拍拍砂楚,说:“放心,他们都是好鬼神,一定能除魔卫道……我去!!”
台上的人全停下了,众人绕着中间的棺材,一个鼓点一步地绕圈走,神色凝重。
“咚!咚!咚!”
全员倒下,如凋谢的花瓣一般凋落,灯光渐渐暗下,一切重回黑暗。
观众的心一下被提起,这个鬼这么强大吗?
橘黄的灯光又移到左边,继续着缇香的故事。第三幕,送鬼驱邪。
她的丈夫远征归来,发现自己的妻儿一直携手等他回来。三人神色幸福地载歌载舞,但饰演小孩的演员还背着个大木偶,看着很辛苦的样子。
丈夫幸福地在缇香大腿上睡着了,缇香的长指甲轻轻拂过丈夫的脸,拎起小孩的木偶出去捕鱼给丈夫吃。
丈夫不久后醒来,发现自己被村民包围了。村民们以激烈的肢体语言解释:缇香是鬼,快远离她!
而此时缇香恰好站在门外,她想解释,没想到村民向她抛石头。她想拥抱丈夫,结果丈夫惊恐地推开她。她倒在地上,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痛苦地哀嚎。小孩从她背后出现,温柔地抱住母亲。
忽然鼓点变得急促,缇香面目狰狞地抬起头。她只是想有个幸福的家,为什么不能如愿?她要黑化了!
拿着鱼叉的村民和长甲的产婆队伍围着她跳舞,意图灭鬼。缇香冲撞几次,居然把队伍撞出一个豁口,几名村民抽搐着,头一歪就死了。众人更加惊惧,舞步更加急促,然而在悲怆的音色中,缇香以厉鬼之姿全灭村民。
最后只剩她的丈夫。丈夫以恐怖片常见的倒退后爬姿势往后挪,被缇香抓住脚踝。
缇香念出本片唯一的台词:“我们重新结婚吧。”
缇香与丈夫背过身去,长甲的产婆为其操办新婚事宜。
左边灯光仅仅稍暗,右边就亮起,依旧是中间那口棺材。四位数团成员走进光里,敲敲棺材。商议堵不如疏,与其镇压邪祟,不如重新送葬,让这只水鬼入土为安,叫阴曹地府勾它回去。于是右边的华国古典队伍再次绕圈行走。
左边的村民队伍带着黑布上台,围在缇香身边操劳新婚事宜。
伴奏变调,缓慢而恢弘。
“天命降监,下民有严。不僭不滥,不敢怠遑——”
第二首伴奏名为《无邪颂》,取自诗经,讲述古人丰功伟绩,请求祖先保佑。
“小琉,以后不要唱那么阴森了行不行……”
小雅和砂楚凑得更近一点。歌声因为音调过高,已经听不清字句,反而像把刀插入每个人心里。因为之前的气氛都是庄严肃穆的,此刻更加对比出诡异诡谲之感。
随着做法,负责引路送葬的鬼终于被召唤出。众人退避。只见黑暗中,安肆一手拍在棺材上,鼓声悍然震动三下。他缓慢抬头,左右张望,让所有人都看清他额头上的黑色花纹。他踩在棺材上,配合着云间转腰的舞步展示出他的鬼的身份。
他的表演服非常单薄,底色为白蓝配色,彰显出一种性感。因为人死后成了鬼,行事会更加大胆放肆,欲/望外露。因为动作更加不羁奔放。明明在饰演鬼,却更像人,尝遍人世间的苦辣辛酸。
安肆在窄小的木棺上轻盈跳跃旋转,野性且迅疾。众人才恍然,这确实是鬼,不然怎么没有重量呢?
整段独舞一直处在极具动态的过程中,而且极富细节,时不时的颤动、弓背、耸肩,将鬼的非人感描绘得淋漓尽致。
“好强的舞蹈功底!”砂楚惊叹,“明明很柔和的动作,做起来却很有力量感。”
“艺术品……”小雅抓着砂楚的手,“今晚就梦霸道鬼夫爱上我。”
“啊——”
和声如群山回唱。
右边的送葬队伍已经准备完毕。
左边的新婚队伍已穿戴齐全。
喜乐起,红白两事同时进行!
缇香已经换上了金色的服装,上面还有许多鳞片。这是因为她已拥有众多信徒,而虔诚的信徒会自发给她的帖金箔补金身,所以会有金光鳞磷的视觉效果。
她扶着僵硬的丈夫,身后走着产婆、村民、和众多信徒载歌载舞,欢庆至极。
她微笑着向右边行去。
右边,安肆领着白旗走在最前端,一手用锁链拴着木棺。身后是祭祀队伍和他们请出来的百家阴神。一时唢呐与二胡齐吹,白纸与铜纸于空飞舞。
安肆领着队伍向左边走去。
红白事不宜对撞,否则煞气天冲。哪怕没有这种习俗的象国观众也觉得阴气森森。
要撞上了!
安肆和缇香擦肩而过,在三步外,缓缓回头,两支队伍也安静下来。大家屏息等待着他们的下一步动作,是打起来,还是装看不见?
缇香的丈夫突然挣脱了缇香,跪在安肆面前。乞求这位路过的鬼怪帮助他。
没想到缇香从自己的金身上,摘下一片金鳞,递给安肆。
“她是交过路费??”小雅觉得很滑稽,但又很符合华国鬼文化的风格,鬼比人更像人,万事好商量。
安肆看看丈夫,又看看缇香,忽然粲然一笑,收下金鳞。
缇香的丈夫崩溃捶地,被无数小鬼拉回队伍。
但喜庆的唢呐声盖过了他的哭声,两只队伍逐渐交融。缇香抓了一把纸钱往上空抛,也许是为了帮助安肆,也许是为了送给自己的丈夫。她和安肆共舞,婀娜的身姿与安肆交错,更加性感,爱/欲横流。
长甲产婆队伍和戚夜雨的八将队伍交错而站,负责歌唱的祝安琉和连杉仿佛也不怕木棺了,站在上面尽情高歌。一个个巨大的面具从后方升起,神情或喜或怒,或惧或哀。在座不少观众都有巨物恐惧症,看见高达三米的巨大面具,都不禁心生寒意。然而场面热闹仿佛国际大联谊,强烈的对比让人更想逃离。
金黄的亮光再度洒向舞台。
最前方的安肆和缇香挽着手半蹲,后面的队伍错落有致的站立。整体画面颜色层次分明,象征华国传统五色的赤红、土黄、墨青、玄黑、臻白依次从上往下叠加。
观众们都不说话了。小雅紧攥着自己衣袖,觉得自己都被自家老祖宗的传统美学而震撼。传递了千年的色彩观,如此耐看,如此震人心魄。
砂楚则觉得好美,不是借鬼怪讲述因果报应的道理,而是一种艺术的美感使自己飘飘然。她从未想过异国的鬼戏文化有如此丰富的色彩与美丽的画面,让人忍不住陶醉其中。
在这极致的色彩张力中,敬畏之感油然而生。
台上众人开始齐舞,顶着十几斤重的道具也浑然不怕。阴森环境下,磅礴的生命张力就此喷涌而出。
直到安肆和缇香走到队伍两边,黑色的帷幕一下子笼罩住整个舞台。长达20分钟的出场秀《红白撞》戛然而止,漆黑的剧院里伸手不见五指。
过了一会儿,剧院内才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和掌声。
“我从来没想过可以用美丽与震撼形容阴间!”
“是新版的鬼妻娜娜,我好开心她获得了好结局,祝她新婚快乐!”
“我发现华国很喜欢面具,那些面具制作得太精巧了,一开始看着很恐怖后面会觉得很正直。没有出现过鬼,却让人知道鬼的恐怖。”
“我知道了,这是娜娜和华国鬼友善互助的故事……”
众人吵得很热烈,一些人大喊来个返场吧。安肆果然出现了,众人欢呼,热烈地鼓掌。然而下一秒拍摄导演也出现了,众人才想起他们是收了钱当观众的,不是花钱来看戏的,不能想看什么就看什么。不禁可惜得直拍大腿。
安肆见大家这么喜欢,心里也很开心,道:“如果还想看可以去我们的演唱会看。”
“我们已经买票了!”
“延长点出场秀时间吧!”
“我觉得可以放个更大的屏幕在后面……”
导演挥了挥手,示意安静。他想再补拍几个安肆独舞的镜头当做宣传片段。
台下的观众便眼巴巴地看着安肆腾空起舞,更加细致地欣赏舞蹈的细节。不少人发现安肆头上已布满汗水,高强度的领舞和炽热的舞台灯都是源头。第一次补拍后,导演递了块毛巾让他擦汗。
“安肆注意休息——”
观众区内不知道谁用普通话喊了一句。
安肆看过去,道:“没关系的。”
几位数团成员穿着戏服走出,完成他们各自的补拍镜头。脱离了整个出场秀的情绪,观众更能知道整个编排的庞大,每位数团成员都为此付出良多。不少人觉得数团确实值得喜爱与支持。
《红白撞》的后期马上制作好。
第二天,名为「亚洲创意云广告大赛」的账号发布出最新参赛作品,来自OSSU的演唱会广告。演唱会广告属于比较少见的类别,不少在上班摸鱼的象国网民喝着咖啡点进去。
“美轮美奂的鬼故事,华国人也很喜欢我们的本地传说吗?”
当地文化自带传播热度,一下就吸引了许多文化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