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他礼,教他仁,教他武,教他善。
到了该拆石膏那天, 闫肃那边刚下过雨,杨今予收到一张飘着灰白薄云的天空。
「太阳」我这边降温了,出门记得带外套。
「铃铛」蒲城热着呢;
「太阳」拆石膏有点疼, 怕吗?
杨今予当然不怕,但他心里百转千回,还是撒了个娇。
「铃铛」嗯……
「太阳」乖。
收到想要的回复, 杨今予笑笑, 把聊天框切出去,点开了「爱广播飞机」头像后闪烁不停的小红点。
本来拆石膏他是要自己去的,结果小天儿和曹知知非要跟着去, 八成是受了闫肃背地里的叮嘱。
既然乐队三人都去,杨今予干脆也把谢忱喊上了。
索性顺道从医院出来后找地方吃饭, 开个乐队会议, 聊聊接下来去高中生音乐节的事。
去和乐队集合的路上,杨今予还想给闫肃打电话过去腻歪一会儿, 刚按下拨号键就迅速挂断了。
闫肃这会儿, 应该在忙?
其实自从闫肃走后,他能感觉到闫肃每天都很忙。抽空给他回视频, 也是躲在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小黑屋。
他这么无节制的黏闫肃, 说不定对闫肃那边来说是个麻烦呢。
还是算了, 没什么重要的事还是先别烦人了吧杨今予..
演武场。
武器架后面一个大大的「尹」字气势恢宏,几个十一二岁的小孩盘腿坐了一圈, 目不转睛看着台子中心。
身法流畅的师哥师姐, 是他们望尘莫及的。
尹葵比闫肃小一岁,但在平辈的孩子里属于绝对的出类拔萃。她刚斩获下全国拳法套路赛的女子组冠军, 整个人更加的精气十足, 逮着闫师哥就要切磋。
往日闫肃是能应付就应付, 能推脱就推脱。
而眼下是不成了,父亲和世伯们都从出关下了山,来到了坐落在山脚下的尹家。为的就是看看这两周放养的孩子们成果如何。
点到即止,闫肃袭到尹葵脖子前一寸的手骤然收回,后退两步,颔首回礼。
尹葵咬开腕上的绷条,擦汗叹气:“打不过,打不过。”
她跳下高台,跑过去跟老尹撒娇:“爸,你们不在这两星期,我都被小肃哥虐惨了!”
老尹扭头跟闫父哈哈笑,又是赞叹又是惋惜:“小肃练得扎实地很,今年要是报比赛,这会儿跟小葵一男一女,已经拿个双冠军回来了。”
闫肃接过小刀递过来的毛巾,侧头擦汗时瞥了一眼父亲。
父亲淡淡看了他一眼,闭口不谈闫肃,回老尹道:“小刀明年报。”
“小刀也行!刀儿啊,明年拿个大满贯回来,给你这几个弟弟打个样儿,世伯看好你。”
小刀立即立正站好,笑呵呵应:“好咧,尹伯伯瞧好吧!”
闫肃把毛巾挂在脖子上,有意避开了父亲审视的视线。
直到尹家的人来叫吃饭,父亲才不得不移开目光,众人从演武场移步到堂屋。
闫肃和几个小辈落座后,陪世伯们寒暄了几句。实在没什么心思吃饭,客客气气动了几筷子便不动了。
尹葵偷偷凑过去,小声奚落道:“刚比划的时候你就心不在焉的,没劲。”
闫肃强挤出一抹笑:“抱歉。”
“今年见你都蔫儿哒的,比武都能走神,没小时候好玩了。”尹葵撅了噘嘴,扭头逗小刀去了。
饭后茶余就是闲话时间,闫肃知道自己今天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主动站了出来,叫道:“爸。”
闫父跟尹世伯打了个招呼,也从餐桌撤下来。
他负手走到闫肃身旁,沉声道:“出去说。”
闫父跟在父亲身后,走到尹家院子里的葡萄藤下,站定。
葡萄架还沾着雨水,父亲穿了件素白的旧长衫,闫肃一直低头看父亲被雨露打湿的衣摆。心里鸣鼓一般,酝酿着合适的措辞。
父亲开口便是一把利刃悬在儿子头顶:“断干净了吗?”
闫肃摇摇头。
随后视线里伸出一只宽厚的手掌:“电话给我。”
“爸,不行。”闫肃伸手拽住了旧长衫的袖口。
闫父:“闫肃!”
碍于不是在自己家,闫父不好大肆训斥,压着嗓子低吼:“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这是什么光荣的事吗?你说要时间,我给了你两星期,让你自己解决,你解决出什么了?”
“我..”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闫父眼里有浓浓的失望。
还是不敢置信一直乖顺的儿子怎么会突然这么叛逆,还是为了一个男的,简直荒唐至极!
“闫肃,我对你很失望。”闫父甩手拨开他。
闫肃被甩地退后两步。
“爸,我可以跟你谈谈吗,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个时代..”
“什么时代?什么时代!你还想跟我谈条件是吗,是我老了没见识,跟不上你们的时代吗!”
“我没..”
闫肃想说他没那个意思,忽然反应过来踩了父亲的雷点。
父亲最厌烦谁提醒他时代变了。
老人家一生都坚定着匠人精神,与时代抗争着,将家里目之所及处都罩上一层旧时代的泡影。
有人提议让他家拍武学视频传到网上,他也不愿意,觉得是哗众取宠。
可不就是不服老吗。
闫肃梗着脖子,不愿说太多伤人的话,但也不愿屈服。
他闷闷道:“我做不到。”
“你犯的错,一句做不到就结了?闫肃,从小怎么教你的。”
闫父步步紧逼,要看儿子给出个解决事情的态度,而不是现在这样缩手缩脚,试图用逃避来蒙混。
“你说你想考警校,给了你机会让你自己争取,现在你又要干出这种伤风害俗的事,还是要依着你?你还有多少蹬鼻子上脸的事,啊?”
闫父恨铁不成钢,头顶蒙了一层葡萄架打下来的斑驳水雾,更像是被气出来的青烟。
闫肃心里在无声反驳:一码归一码,考警校是梦想,喜欢杨今予是自由。
但他知道这么说一定会让父亲更加怒不可遏,说不定还会迁怒给杨今予,说是杨今予带坏了他..
他不想让父亲觉得杨今予不好。
可青春期的少年也并非没有脾气,父亲一直的打压让他感到委屈。
闫肃忍了忍,还是控诉道:“爸,从小到大您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没有违背过您的意思。但..这两件事,不能让我自己做主吗,我也应该有自己的人生吧..”
闫父闻言,重重衔了口粗气:“你现在是直接让我别管你了是吗,闫肃。你翅膀硬了,把你养这么大没用了是吧?我告诉你,不想接手武馆,没门!”
闫肃拳头在背后紧紧攥起来。
心中有股压抑已久的怨气很不理智的喷涌出来,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从喉间滚落而出:“对,我不想让你管我!我长这么大你一直管着我,我已经快成年了,到现在还有门禁,到现在去哪都要报备,连在家吃饭都要谨言慎行,过年连烟花都不让玩。我不想这样了!不仅我不想这样,难道小刀就不怕你吗?师兄们为什么一个个都走了,你没有一点原因吗!”
恰时轰隆一声惊雷,将他的话吞并其中,一起砸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