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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长公主 池衣 18353 字 1天前

第121章 “……我欲先往咸阳。”

江东河流多, 阿牧在张良的指引下,过河前弃马,寻了渡口的一位船夫,让对方帮忙载他们过河。

天幕中的船夫要么杀人越货, 要么是隐瞒身份的能人, 阿牧看得多了, 现在上船时对船夫分外警惕。

虽然公子已以面衣覆脸, 但却易惹人生疑。他死死地盯着该船夫, 在对方瘦弱的胳膊和破落的衣着上来回打量,最终得出结论——

就算此人心怀不轨, 他们二人也能护主子周全。

船夫虽未回头, 但如芒在背, 划船的动作都快了不少。等终于涉岸时,他比这几位贵人还要心急想要下来。

张良知晓他们恐怕是意外吓着对方了,便让阿牧多掏了点钱给船夫,以表歉意。

之后,他们步行穿梭过几处乡野小道, 赶在宵禁之前,入了当地的村庄。

“我家主子特来拜访,还望先生开门一见。”此地屋舍紧闭,阿牧上前代为敲门。

屋内并无响动, 阿牧不由得皱眉。

旁边邻居家的小孩就在附近玩耍, 见他们几人停留在门口, 疑惑道:“你们是怪老头的朋友?”

“是,这位小童, 你可知这里住的人去了何处?”阿牧问道。

“怪老头出门几个月都没回来了。”小孩撇了撇嘴,“兴许是死外边了。”

阿牧闻言, 面色微变,但还不等他追问,吱呀一声,原本紧闭的门突然从内而外推开了。

一个穿着麻衣,头发披散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老夫不过几日未出门,你这小童竟传此等谣言!如此不敬老者,若你不给个说法,我定要寻你家长辈告状。”

小孩顿时慌了神。

他虽然不怕这怪老头,但要是叫阿父知晓了,定会抽得他屁股开花的!

小孩连忙将自家院子里的一个长势颇好的甜瓜摘下,作为赔罪,“我错了,这个送你。”

中年男子掂量了一下份量,没再刁难,“这才像话。”

小孩吃了闷亏,灰溜溜地回了自家茅屋。

这时,中年男子才似注意到站在他屋前的几个年轻人,“几位何事?”

张良从阿牧身后站出,卸下面衣,问候道:“孟公,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你是……”

孟公定睛一看,瞬间露出欢喜之色:“竟是公子!当日一别,没曾想还有再见之时!天色已晚,还请随我入寒舍一叙。”

屋外确实不是说话的地点。

张良微微颔首,示意二人跟上。

阿牧低头进了门,穿行破旧内舍,行过廊间,才发现内藏乾坤。

这屋舍大门破落得他连敲门都不敢用力,可是内部却宽敞异常。一路走来,他见到了许多珍奇古怪的玩意儿。最终,孟公带他们入了一间房内相谈,架上有藏书,还有手工制品,虽然物件繁多,不够整洁,但也能看出此人绝非普通黔首。

阿苍入坐前,不小心碰倒了一个木头打造的精巧物件。

他连忙道歉,然后扶正至墙角,“抱歉,是我没留心……”

“老夫这里少有打理,杂物是多了些,不小心绊倒小友了。”孟公并不介意。

张良的目光挪了过去,“此物瞧着眼生。”

相国家的公子早慧,且见多识广,这世间恐怕少有他未见过的物件。

孟公笑了笑,解释说道,“公子好眼力,此非此世之物。而是老夫从天幕小辈中所言,仿造用于农耕的曲辕犁。”

阿牧心里一惊,“您会造物,莫非是墨家的前辈?”

“老夫尚未领会此物的其中关窍,这柄曲辕犁只是个花架子,让你们见笑了。”孟公感慨一句,“不过,老夫已非墨家之人。”

阿牧目光求助张良,他不小心说错了话?

“孟公脱离墨家,实乃情非得已。”张良只说了这么一句。

昔年,韩王为祭祀先王,便请了墨家之人打造祭祀之乐器。然而造访,变故工期延误,乐器完工未能赶上吉时,韩王震怒,欲处死全数匠人。他父怜兮孟公之才,费劲周折才求得韩王免其死罪。孟公受罚脱身之后,担忧韩王出尔反尔,故而自请在墨家除名,以免墨家其他子弟受其牵连。

孟公感慨一句,“若非公子与相国相助,老夫恐怕早就是一捧黄土。”

张良打量搁置在地的曲辕犁,“能从天幕只言片语便能仿得如此精妙,孟公巧慧,常人不能及也。”

“公子谬赞,农具于民生有利。虽说那位长公主在天幕承诺会将此物推广至各个郡县,但是老夫闲不住,想着若是自己能制成,也好过苦心等待。”孟公回道。

“先生有心为苍生谋福,此乃大义!”阿牧连忙夸赞道。

听这意思,此人似乎是还欠公子一份恩情?

孟公失笑地摇了摇头,“老夫早已不在乎这些虚名了。”

他亲自给众人倒了一碗凉水,然后将小童送来的甜瓜切开,以表招待。

“老夫生平拮据,仅有清水一盏,实在惭愧。”

张良并不介意,“良不请自来,叨扰了孟公清修。您却主动相待,良感激不尽。”

“公子何须与老夫见外,若非你和你的父亲,老夫这条命早就葬送在了在了新郑。老夫当时便承诺,公子若有用得到老夫的地方,老夫定倾力回报。”

孟公说完,眼神复杂,“公子的脸色瞧着憔悴,可是为这天幕之事所扰?”

韩国国破,相国一家虽失去了往昔地位,但有族人钱财积蓄在身,也还衣食无忧。公子也能够隐姓埋名度日。然而,突然出现的天幕却打破了这份宁静,尤其是知道公子还欲行刺始皇帝的凶险之举。

孟公吃惊的同时,却又不怎么意外,相国家的公子虽然样貌文弱,但抱负不浅。

“多谢孟公关心。良多地辗转奔波,误感风寒,如今已然好转。”张良话入正题,“良此番前来,只为求您一事。”

孟公:“公子但言无妨。”

“孟公曾以易容之术闻名天下,良欲习之,不知可否赐教?”张良请求道。

孟公心中思量。始皇帝之前并未重视相国家的子嗣,也未曾专设画像通缉。公子靠伪装身份性别,倒也能安稳度日。而如今被天幕揭破,恐怕这天下人人皆可轻易辨出公子身份。

“好。”孟公答应了,“不知公子之后有何打算?”

他一老朽,独自隐居山林度日也就罢了。可公子还年轻,有一身才华和抱负还未施展,若因此埋没,实在可惜!

但若劝公子投秦,亦不知始皇帝是何种态度。孟公纠结不已。

“……我欲先往咸阳。”张良回道。

孟公惊骇,他本不该发问,但,“公子入咸阳,莫非仍意在刺秦?”

“您觉得呢?”张良反问一句。

见众人脸色皆是担忧之色,张良安抚众人,“良此去咸阳,非为刺秦,而是想亲眼见见,被天幕承认的那人究竟是何种风采。”

阿牧却仍是皱眉。

就算不为刺秦,但此行必然危机重重,咸阳可是那秦之都城,城内审查定然严密,主子不仍要以身涉险?

“主子,您若想争,我们大可择选六国王公贵族,与有野心之人联合起兵。您若想就此隐居,不问世事,我们亦会侍奉主子终身。还望主子莫要踏足咸阳。”阿牧恳求道。

张良叹息一声。

阿牧所言,确实是摆在他面前的两条路。但,争或不争,他心中却未决断。他知自己亦非优柔寡断之人,恐怕只有去了咸阳,他才能最终作出抉择。

“阿牧,我知你所忧,但我意已决。此行却有凶险之处,你与阿苍可不必随同……”

“那怎么行,主子去哪,我们便去哪里。既然主子执意,那吾等亦会随行侍奉。”阿牧坚定地说道。

阿苍亦如此承诺。

张良见他二人如此,心中微动,他目光转向孟公,“您放心,天幕说过张良极善伪装,会易容之法并不稀奇,绝不会牵连至孟公。”

孟公在意的不是这个。

就算被牵连,他也是会还这份恩情的。

“公子,现在的秦国选贤举能,改良律令,两代之内应当难以出现大变故。若天下一统能维持,黔首便可安居乐业,天下大同之境况,或许不日便能出现。”

他知公子心系苍生,但就又不好直言劝他放下个人恩怨。

张良:“孟公之言,良已领会,自会斟酌一二。”

九江郡。

范增刚协助本地的县令处理完一件公务,返回府邸时,收到了下人的禀报。

“主人,今日有客呈上木谒,欲与您一见。”

“何人所呈?”范增问道。

“他们并未主动道出名姓,但是对主人知之甚多,说是您见了信,便会明了一切。”侍从说道。

这本不符合规矩,但来者气质不凡,他怕对方真与主人相识,怠慢了贵客。这才愿意代为呈交。

范增闻言也起了好奇心,索性从侍从接过竹简,拆开查看。

“……倒是位稀客。你代老夫去传话,邀他们二人入府吧。就说客舍那边人多眼杂,老夫不便前去。”

“诺。”

项梁和项羽便在跟随传话之人,去了范增的府上。彼时已是用午膳的时辰,仆从将他们邀入待客室。

范增远远地打量了他们二人一眼,随即令侍从布菜。

项梁看着这摆在案上的美酒佳肴,紧张的心瞬间落了回去。

他家小子项羽在天幕中将范公气得不轻,他本以为递上木谒后没那么快有回音。范公即便愿意见他们,恐怕也没有好脸色。没想到范公却愿以好酒好菜招待,想来此事有望。

菜肴上完,范增知晓他们身份敏感,主动屏退了四周的侍从。

“楚将项燕之子项梁,特来求见范公。这是我家的侄儿项籍。”项梁带着项籍简单行礼。

范增的视线转移到了项籍身上,这般气质和年纪,莫非他是……

项籍主动说道:“小子项羽,拜见范公。”

范增眼神锐利地盯着他。

……果然。

“我本以为,项氏一族应该并无脸面来寻老夫。”范增意味深长地说道。

“范公息怒,我家小子籍年轻小,确实有些气傲,天幕中的种种言行,我瞧了也是连皱眉头。这些天我已好生教训他了,一定不会让他养成天幕那般脾性。我且在此,为项羽的得罪,向您赔礼道歉。”项梁说道。

“项籍一人所为,与叔父无关,项籍愿一力承担此前莽撞之举。还望先生愿意给项氏一族一个机会。天幕中种种离间之策,项籍绝不会再犯。项籍愿尊先生为亚父,信奉先生谋略,与先生共谋天下之道。”项籍诚恳地说道。

范增并不买账:“哼,现在的你可不是那个趁着天时地利起兵,威名赫赫的西楚霸王。老夫一把年纪,凭何为你们冒险?”

“始皇帝虽然借天幕说会对反贼予以宽恕。但他瞒得过黔首,瞒不过我们这些六国贵族。我们与秦抗争已久,怎会不知秦豺狼虎豹之心?他现今迫于民意怀柔,但再过段时间天幕彻底消散,他便能随意寻个由头将我等处置!

范公虽然受此地郡守庇护,声名远扬,但是您曾在天幕中为项羽谋事,秦人就算给您一官半职,也绝不会对范公予以重用。若秦人翻脸,则范公处境危矣!

范公就算不为自己考虑,难道不该为自己的家眷考虑吗?”项梁言辞切切。

范增思量片刻,目光再看向项羽时,带有评估,“小子,老夫且问你。你可还有争夺天下之心?”

“自然。”项籍答得毫不犹豫。

否则,他们便不会特意北上求见范增了。

“好,那老夫再问你。如今秦国民心所至,只要皇帝不突发恶疾,起码两代之内,难以撼动。此等境况,你要如何募兵发难?事成之后,又会用何种制度管理各路诸侯与他国万千黔首?”

项籍被他问懵了。

他们就是不知道该如何走下一步,这才来寻范增的。

“范公,项籍这小子还小,加之现在前路艰险,事业未成,还未思量究竟用何种方法治国。若秦之郡县集权可行,那么我们效仿挪用便是。”接收到项籍求助的视线,项梁代为说道。

范增笑了:“呵,如今民众已心向秦国,你们难以举大义募兵。楚国若想复国,还得仰仗其他诸侯。行郡县集权,则与各路诸侯无利。既无名,又无利,何以号令诸侯?”

若行郡县,你们与秦又有何异?

项梁回过神来了,“在下愚钝。范公的意思是我们不该推行郡县,而是以分封诸侯予以六国贵族承诺?”

项籍皱眉,“可是分封诸侯之举,我们在天幕里做过,结果却是走向失败……”

“当然会失败。该杀的人不杀,该重用的人不用,纵使天下之才在你身侧,恐也难保你荣登帝位,治理这偌大的天下。”范增冷哼一声,劈头盖脸地教训道。

这个小子虽然不如天幕那般高大,但是这蠢钝和天幕里的没有两样。啧,他果然不该对此二人抱有任何的希冀!

范增看着天幕时,还会感到疑惑。

自己的脾气并不算好,为何会在项羽屡次不听从他的计策后,仍要侍奉他为主?

如今想来,只怕是上了贼船,即便想脱身也难。他曾做过项羽的亚父,堪称楚军中的心腹谋士。就算离开投奔其他诸侯,恐怕也不会受到重用。

而暴脾气的项羽恐怕也会视他的行为为背叛,不会轻易饶恕。

项籍顿时被他说得一言不敢发。

项梁这时虚心请教,“依范公之言,吾等欲该如何?”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二位还是先用膳吧。”范增说道。

“多谢范公款待。”项梁感谢道。

他们一路为躲避追兵,已经许久未曾吃到这么热乎的饭食了。

在项梁的准许下,项籍也不再矜持,大口吃肉。

这入口的佳肴虽然美味,但他还是想着如何能劝范增加入,吃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知道他方才的表现在范增的眼里可谓是糟糕的。用完午膳后,他该如何弥补呢?

酒足饭饱后,困意渐起。

项籍晃了晃脑袋,意图将困意驱散,然而目光触及项梁时,发现对方也如他一般险些伏倒在案间。

叔父向来不会午睡,这莫不是……

项梁这时已经发现了不对,他强撑着精神:“范公,您……”

范增犀利地说道:“哼,天幕种种,老夫历历在目。此子生性莽撞,目光短浅,只逞匹夫之勇,绝无帝王之相。老夫早已向天立誓,绝不会辅佐西楚霸王项羽。但,老夫还是感激你们特意上门寻我。”

如此,老夫便有了向秦国投诚的机会。

范增眼神冷漠,立即下令:“来人,将他们二人拿下!”

第122章 “放心,这局,他不会输。”

咸阳。

郡守们带着匠人赶工制成的曲辕犁, 新调整的律令,以及为官之道之类的书,经过中央官员考校能力后,陆续返回自己驻守的各郡。

此时, 咸阳城内的火炕尚有少数人家没有完成, 但是按工期推断, 在冬日来临之前, 必定是能完工的。

已经无需她亲自盯着了。

“父皇已经在命人筹备年节了。再过两个月, 我就要迁到楚地,不能时常见到阿姊了。”阴嫚颇为苦恼地说道。

熙和从案间取出一枚特制的香囊:“楚地多虫蚁, 此物有驱蚊的功效, 你带着过去吧。香囊中药材的配方, 我会命人抄录赠你。”

“多谢阿姊。”阴嫚欢快地接过,“对了,阿姊铺子里新上的脂粉,我想多带几盒。”

熙和点头:“稍后让吕雉带你去铺子里挑,看上什么随便拿。”

“嗯。虽然我已经答应了父皇, 但是一想到得离开咸阳,我又有些不舍,真想出尔反尔……”阴嫚努了努嘴,“要是我如明华这般年纪, 父皇应当就不舍得驱赶我了。

熙和笑了笑, “阴嫚……”

阴嫚赶紧打断施法:“好了好了, 阿姊莫要说教我,我就随意说了一句。”

为了大秦江山稳定, 楚地该去还是得去。

阴嫚:“对了,明华不是在帮阿姊办事吗?她做得如何?”

“明华是个聪慧的孩子, 郑夫人将她教得很好。”熙和说道。

有了明华的帮忙,她各处的作坊管理得不怎么费心了。相信在不久后的展销会中,她能拿出更多物件吸引地主豪强投资。

“那便好。阿姊放心,我也会替你和父皇管理好楚地。绝不让叛乱在此地兴起。”阴嫚自知自身责任重大。

“若有难处,及时传讯回来,我们会帮你。”熙和说道。

“阴嫚晓得。”

时间一晃而过,在年节的前几日,陈平回来了。与此同时,他还带回了项梁以及项羽。

他回京之时,正好赶上廷议,便未做休息,当即带着人一同入宫复命。

“陛下,臣外出之际,共协助当地郡守县令处理大小杂事共有百余件,其中包括匪患,灾祸,民情……并且将于秦威胁最大的项氏一族领袖项梁以及项羽擒获。”

嬴政不免讶异。

这陈平当真是有能耐,难怪天幕中即便犯下过错,也能一直辅助在熙和身侧。

“你是如何发现此二人踪迹?”

“平所去之地离江东近,时常留意项氏一族的消息。不过真正将其擒获之人实则是范增。他们二人欲求范增与之为谋,然而范增已心系大秦,故而设宴将二人迷倒,并且交与我手。平此次拜见陛下,亦是代范增向陛下讨个赏赐。”

嬴政听闻,心情很是愉悦。

反贼中的谋士主动投诚,岂会不使人高兴?

“范增可有为官之志?”嬴政问道。

陈平回道:“范增说他年事已高,不欲背井离乡,陛下若要任他为官,那么便让他就近任职即可。”

嬴政:“那朕便封他为当地县令,赐绢布十匹,钱万金。”

陈平:“平代范增谢过陛下恩典!”

“将项梁与项羽带上来。”嬴政下令道。

片刻后,寺人们便将两个五花大绑的人押入殿内。

陈平望向另一边的熙和公主,微微颔首,直到此刻,他的心才彻底落回了实处。

范增与他说过,那项羽虽然年轻,但仍不容小觑。

对方哪怕是在中了他下的迷魂药后,仍能拔剑杀伤他的仆从近十余人,其天生神力之说并不作假,嘱咐自己这一路上定要小心应对与看守,以免对方半途逃亡。

为此,这一个月他昼夜都未休憩好。

项梁走在最前,见众位大臣打量他们的视线,冷哼一声,挺起了他的傲骨。

项籍也如此,不过在瞧见他人肆无忌惮的目光时,他还会威胁地瞪回去。部分官员被他吓到,缩了缩脖子。

项籍嗤笑这些人的胆怯。

直到,他感受到一个意味不明的视线。

那是一个与他年纪相仿,容貌俊逸的少年,可却能够站在百官之列。

瞧着他气定神闲的姿态,项籍微微眯眼,辨出了他的身份。

“韩信!尔可敢与我一战?!”

韩信不料他竟能在群臣中精准点出自己的名字,他回道,“项羽,久闻其名。韩信亦愿亲自领教一番。”

“好小子。”项籍没料到他竟然答应得这般爽快,眼眸中燃起熊熊战火。

他抬头,越过百官和那位长公主,目光直视阶上的嬴政。

“始皇帝,你可敢与我定下赌注。若我败了,那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任你们处置。但我若胜了你们大秦的兵仙,那你便要下令放过除我之外的项氏一族!”项籍说道。

他知晓嬴政绝对不会放过西楚霸王,但他希望族人莫要再受他的牵连。

项梁面露不忍,“籍儿……”

如果可以,他宁愿一命换一命,籍儿才是项氏一族真正的希望。

这个狂妄的小子就是楚将项燕之孙,和他爷爷一样让人讨厌。

嬴政眼眸冷漠:“你的筹码太少,让朕提不起兴致。”

败了便任他处置,可他们现在在朕的手里,可不就是任他生杀予夺?

“呵,您说这句,莫不是怕大秦的兵仙输给我?损了你们秦人的颜面?”项籍反问道。

这话堪称挑衅之举。

熙和微微蹙眉,众臣窃窃私语。

嬴政不是第一天当皇帝了,他知道这是激将法,对付这种嘴硬的小子,他有的是办法。

然而,韩信这时上前一步,向他恳求,“陛下,请陛下准许臣与项羽比斗,信绝不会让陛下与太子失望。”

“好,既然你们二人皆有意,那朕便成全你们。”

嬴政望着模样狼狈的项籍与项梁,说道,“比斗之日便定在三日之后。”

嬴政说完,就让侍从将他与项梁带了下去。准许他们调养三日,以免到时候对方输了,借口是胜之不武。

廷议结束,韩信立刻至熙和身侧。

熙和却像是没瞧见他似的,自顾自地与几位臣子交代近期的任务。

然后便是刚回来复命的陈平。

“此去辛苦,但你放心,父皇不会再调任你去别地了。”熙和说道。

就算父皇还有这心思,她也会拦住的。

陈平唇角带笑,“还未恭贺公主继任太子之位。”

熙和说道:“这也多亏了你们相助。先生立了大功,熙和亦不会亏待先生。”

陈平再次道谢,“除了项氏一族,平此行亦有意外之获。”

熙和起了兴趣:“哦?”

陈平便将自己发现杜危尸骨之事道之。至于偶遇张良却又被其逃脱之事,他虽不欲隐瞒,但是四周人多眼杂,此时不是交代的时候,还是等返回府上,再与公主私下告之为宜。

“……公主欲如何处置其尸骨?”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熙和的内心已然宁静,“……杜家全家皆已伏诛,人死债消。你写一份公文交与廷尉,他知道该如何处理。”

二人又聊了些朝政之事。

韩信也没有打断他们,就默默地站在熙和的右侧方,直到陈平离去,公主身侧再无旁人,他才上前赔罪,“公主,信知错。”

“错在何处?”熙和没有看他。

“未与公主商议,便央求陛下准许与那项羽比斗。”韩信说道。

“既然知晓,为何要应战?你可知那项羽天生神力,又是武将世家出生,自幼习武。若论单打独斗,你未必能胜他。”熙和说道。

韩信拽紧了拳头,“公主,信这段时间勤习武艺,必不会损了大秦的颜面。”

熙和有些生气,“我在意的不是你们之间的输赢,而是你的性命。于兵家而言,胜败乃是常事。常胜将军难有,输了便也罢了,丢脸也只是一时,可那项羽已是困兽,失败对他而言便是死。若他趁比斗之际,对你下死手,你防得住吗?”

韩信抿紧了唇。

此事,他确实未能仔细思量……

熙和叹息一声:“罢了,事已至此,你这几日便好生备战。我这便去与父皇商讨你们比斗的规则。”

项籍和项梁万万没有想到,始皇帝的人将他们带去的地方竟是咸阳郊外的一处驻地。而这里已经住了人家。

项伯本在劳作,注意到被带来的人后,当即扔下了扫帚。

“二哥!”

“三弟,你竟也在此!”项梁感慨万分,环视着四周,竟全是项氏一族的族人。

大家不分亲疏,纷纷上前与他们二人问好,其中便包括了项庄。

“籍兄。”项庄怯怯地喊了一句。

项籍打量他这位堂弟,发现他脸颊红润,身形健硕……奇怪,秦人似乎并未苛责他们。

“你是何时被抓来的?”

“我待在这里已有半年了,比伯叔还要早一个月呢。”项庄说道。

天幕说项氏一族会起兵叛乱,所以秦人就将他们一个一个撬了出来。他待在这里时,还还想着族人们是否能将他救出去。可随着被抓的族人们越来越多,希望越来越渺小。如今,就连籍兄和梁叔都被抓来了。如今,项氏一族半数以上的人都在此地。

项庄清楚地知道,如果说项氏一族注定会出现一个能威胁大秦政权的西楚霸王,那必然是籍兄无疑。

只要他们没有抓到项籍,那么自己便是安全的,尚有利用的价值。可是……籍兄在此……看来,秦人很快便会将他们处置了。

项籍看出了他的失落,承诺道:“你放心,我会保你们平安的。”

项伯只当他是玩笑话,如今项籍都已沦为阶下囚了,哪还有能耐将他们都救出去?

“籍儿,叔父已经被关了几个月了。这秦军每日轮班看守,戒备严密,根本寻不到逃脱之机。”

项籍便将自己与始皇帝的赌约道给众人听。

“……只要我胜了那韩信,那个暴君就会践行诺言,放你们自由。”

项伯心里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若有机会获得自由,他当然是希冀的。可听项籍这意思,无论输赢,他都没有活路,让一个小辈拼命为他们争取生机,这叫他心里实在难受。

“……那始皇帝应得如此爽快,莫不是会耍诈?”

“籍儿,你要当心,那些秦人最好颜面。恐怕他们会定下不利于你的规则,”项梁也说道。

“他们若真行此举,便是惧怕我,那是再好不过。但他们无论怎么比,都无法脱离武将的范畴。叔父放心,籍儿定会取胜。”项籍眼里闪过锋芒。

这一次,他不可能败给韩信。

三日之期,转瞬即逝。

次日,章台殿内,在文武百官以及项氏一族代表的见证下,侍官宣读规则。

“陛下有令,比斗分三场,分别为文斗,箭术,与演兵布阵。一日一斗,先得二者为胜。今日的比斗为——文斗。”

项籍的面色骤变。

经天幕指点,谁不知道他项籍自幼讨厌读书,论治国策略,他根本谈不上一二!

这秦人果真歹毒!

随同的项梁等人纷纷皱眉,正当他们欲表达不满,求个说法之时,熙和上前一步,主动说道,“第一场的文斗考察的是兵法。由我们这边的文官出十题,项氏一族再出十题,二者合并,由侍官再行抄录,考校他们二人。之后再公布答卷。你们意下如何?”

陈平这时接话,“韩信的身世你们大致也清楚,被我们带回咸阳前,不过是个在淮阴之地连饭都吃不起的穷小子,更别提是接触过兵法了。而你们项氏一族武将出身,小辈们定然自幼熟读兵书。将军战场对弈,岂会不通兵法?这次比斗,我们并没有占你们便宜。”

项梁这么一思考,觉得也不无道理。

虽然韩信有兵仙之名,但也是日后成就的名声,而且各自命题,彼此皆可取各自擅长之处,听着倒也公平。

“叔父,答应他们!”项籍说道。

既然是考察兵法,那他便不该露怯。

项伯这时也微微点头,“二哥。”

“好。”项梁答应了。

于是,为了避免干扰,侍从将项籍和韩信邀入了内殿等候,项氏一族与他们各分一殿命题,互不干涉。

尉缭向熙和建议:“太子,韩信住在您府上,您对他定然知之甚多,此次兵法就由您亲自命题吧。”

然而,熙和却是推拒了:“太尉不是一直想指点韩信吗?此次命题,不如由您操持?”

“老夫虽然爱才心切,但此次比斗,涉及颇多,还是由太子主持为宜。”尉缭说道。

若他出题太难,已致韩信输了,陛下的颜面恐怕就有些过不去了。

熙和:“您似乎小瞧了兵仙之名。那孩子在我府上时,敏而好学,借阅过我所收录的所有兵书,包括太尉您亲自所著的兵法。”

尉缭大为惊讶:“太子的意思是……”

“您可以从各家兵书中随意取题考校。”熙和面露笑意。

“放心,这局,他不会输。”

尉缭闻言,便不再推辞,提笔开始命题。

而另一边,项梁等人还在为考哪几个兵书的没有而焦头烂额。

“二哥,您之前考过姜太公的六韬,籍儿想必还记得,不如就出其中之题?”项伯建议道。

项梁这时却有些不自信。

几年前项籍倒是答得上来,可近期忙着躲避追兵,他倒是少问,也不知那臭小子还记不记得。

“不如考孙子兵法?整卷只有数千字,籍儿应该会的。”见项梁犹豫,项伯改口建议。

项梁这时已经做了决定,“还是考吴子兵法吧。”

这本书比孙子兵法字数更少,而且他前段时间还与籍儿问答过,若那小子敢答不上来他出的题。等这场文斗结束,他定要将他抽得屁股开花!

项梁与项伯商议好,便陆陆续续动笔。半个时辰后,双方各自都出好了题,再由侍官统一抄录完。

熙和让侍从再呈给项梁查看,以示两份竹简皆未动手脚。

项梁过目后,略微松了口气。

他知道秦人已造出了纸,正担心籍儿会写不习惯。可是文斗比试却仍用竹简,这位长公主心思细腻,倒是没有在此处刁难他们。

“可。”

话音刚落,侍从便将考题分别送至两人案间,并在大殿中央点燃了香烛。

项籍方才等得都快瞌睡了,如今临近开考时,内殿里附近倒是坐了不少人。

有好奇看热闹的文武百官大臣,以及为他无声助力的叔父等人。项籍环视了一周,见到了那位长公主,但却没有看到那个暴君。

难道对方自信他赢不了韩信,所以干脆未来观赛?

项籍想到如此,内心愤怒不已,隔空瞪了韩信一眼后,这才提笔作答。

这第一题简单,他还记得叔父问过他,莫非是叔父命的题?

项籍胸有成竹地写下了答案。

见项籍动笔写题,项梁略微松了口气,看来这小子倒也没有全然荒废功课。

然而,写到第五题之后,项籍便有些犯难了。他扫了一眼接下来的题目。他皆没有把握,有几题他明知是叔父出的,但是却已想不起来了。

项籍这时偷偷瞥了一眼韩信,发现对方依然在流畅地作答时,更是心急不已。

这小子难道都会?

项籍额头不由得露出密汗。

他不是出身不好吗?怎么能记得这么多?

瞧见二人状态,项梁不免有些皱眉。

项伯压低声音,安慰他,“二哥莫慌,籍儿方才应该写了数十题,定然是那秦人出的题太难了。虽说那韩信并未停笔,但是答得未必对。”

……但愿如此吧。

项梁不免捏了把汗。

赶在一炷香燃完之前,项籍交上了答卷。此卷由秦之文官统一批改,但答卷亦会公示。

众人耐心等着结果。

不到半个时辰,文官便改完了答卷,宣布:“此次文斗,由韩信获胜。若有异议,可亲自上来查看二人答卷。”

尉缭全程在旁边围观改卷,心中感慨不已。不愧是兵仙,就连他最新的布阵之法都答得上来,等这比斗结束之后,他得好好与这小友交谈一番了。

韩信面上难掩激动,目光望向了熙和。

既然胜了,熙和便夸赞了一句,“做得不错。”

项籍是第一个冲上来查看自己与韩信的答卷的。韩信所答皆是无误,而他却连其中半数都未答过。

若是全由秦人命题,他恐怕当即便要质疑其中公正性。但是……答卷的一半是由叔父命题,叔父总不会向着韩信吧?

所以……是他败了。

兵法之道,他确实不如韩信。

“韩信,你别得意。明后两日的争斗,我绝不会输给你!”项籍文斗虽输,但气势不减。

“那便明日再见分晓。”韩信应下了他的战书。

项梁这时候也来查看项籍的答卷,越看便越来气。

……他还是高看这小子了,耳提面命多次的兵法之道,竟还是记不住!

瞧着叔父的脸色,项籍心里瞬间就慌了。

但项梁分得清楚场合,不会在这个时候拆项籍的台,“我等对结果并无异议。既然今日文斗已结束,那我等便先行告退了!”

熙和准许他们离场。

回到驻地之后,项梁立刻板着脸教训项籍。

“你脑子里装的难道都是水吗?我半月前才教你的兵法,你竟然就望得差不多了!”

莫说是秦人所命之题,就连他所命的都答不上来!这要如何赢那韩信?

“……叔父,那韩信可是全数都答上来了。籍儿哪怕答全了叔父所有的题也胜不过他。此局让他便是。”项籍说道。

项梁皱眉:“听你之言,输在兵法之道,似乎还很骄傲?”

眼见项梁欲动手为快,项伯赶紧拦住,“二哥莫急,明日的箭术比斗,籍儿一定不会输给韩信。”

“叔父放心,明日我便让秦人见识一番什么叫做神射手。”项籍笃定地说道。

第123章 一箭双雕!

太子府。

“太子, 我方才路过韩信别院,见他还在操练。”陈平说道。

熙和蹙眉,回道,“我这便遣人请他回去休憩。”

明日比拼的是箭术, 这大晚上的瞎折腾力气做什么呢?

“你夜里寻我何事?”

陈平斟酌一番, 还是选择将他与张良相遇的经过以及自己输了赌约, 将人放走之事和全盘托出。

“……在下技不如人, 没能留下对方, 还望太子责罚。”

“此事你可与父皇道之?”熙和听着头大,不由得揉了揉眉心。

“并未, 太子是我告之的第一人。”陈平回道。

他其实私心想过要瞒住, 但是他遇见张良之事并非密不透风, 多的是人证。

若真要遮掩,也遮掩不了多时,君臣之间反倒要留下疙瘩。

他可不愿如天幕那般失宠,被罚去种地。

“罢了,他若不真心留下, 倒也是个麻烦。”熙和觉得既然无缘,也不必强求。

只是父皇若是知晓,恐怕会有些闹脾气。

“这赌约既是你们二人私下定的,那随行的他人想必不知。呈给父皇的公文, 不必如实道之。就说, 你虽遇张良, 然而被其蒙骗,等人逃走之后, 才才发觉此人身份。其中缘由,自你己编, 记得将自己摘干净一点。”熙和指点道。

反正张良也不在咸阳,任陈平怎么编,父皇也无从查证,干脆将这锅全扣在张良身上。

若是父皇还欲怪罪,那她便替陈平担着。

陈平:“诺。”

“我算是懂得父皇为何要在民间禁赌坊,若像你们这般人再多一些,指不定全都得赔个倾家荡产。”熙和取笑他说道。

“平知错。不过平虽败给张良,但是韩信却未必会输项羽。如今,他已领先了一局。”陈平说道。

“是么。”熙和却有预感,“明日那局,韩信会输。”

陈平有些讶异,“可天幕并未指出项羽擅长骑射。”

“他毕竟是武将之后,自幼有长辈教导武艺兵法。他交答卷之时,我曾近距离观过他的手,善拉弓弦处的指尖与掌心皆有厚茧。这意味着,他一定经常拉弓射箭。”熙和说道。

战场拼杀并不一定是近距离。项羽之勇,亦可在箭术造诣。

陈平神情严肃。

太子也擅长用箭,她所做的判断恐怕不假。

韩信自幼家贫,少时难以接触弓弦。是来了公主府后,才有专人教导。如此短的时间,怎比得过自幼习武,又天生神力的项羽呢?

“当然,他若败了此局,也不见得是坏事。”熙和补充一句说道。

韩信来了公主府后,在同龄人中一直是优异的存在,难寻敌手。有一个对手存在,或许能让他尽快成长。

“倒也不见得会输,也许韩信会给太子一个惊喜呢?”陈平说道。

熙和:“那我便拭目以待。”

次日。

因为是箭术考察,所以此次比斗,选在的是大秦军营重地,其中有高台坐席,专门用于皇室之人审阅军队。

嬴政这次亲至。

“熙和,你觉得他们二人谁会胜出?”他问了一句。

熙和说道:“那项羽自幼习武,定然善射。而韩信的箭术还是由儿臣指导的,只练了不到一年,尚且稚嫩,恐怕难以与之抗衡。”

嬴政挑眉:“依你看来,韩信会败。”

“今日会败,但明日局势如何,尚未可知。”熙和说道。

“你放心,韩信即便输了,朕也不会怪他。”嬴政说道。

他亦非目光短浅之人,不会以一时失败,对小辈做出论断。这项羽与韩信年纪相仿,确实是一块很好的磨刀石。

此刻,韩信与项籍二人皆换上了简装,共同站在了猎场之内。

侍从为他们各自分发了十支箭。五箭为定点靶,五箭为移动靶,射中靶心和猎杀的猎物多者为胜。

“二位可挑选自己心仪的弓弦。”侍从带着他们到盛放弓弦之处。

韩信没有多犹豫,只选了与平时所练样式差不多的弓弦便试着上手。

项籍扫了一圈,目光敏锐地往最高处盛放的弓弦,然后伸手抓去。

“等等,那可是二石弓!寻常士兵都拉不开的……”侍从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项籍不止很顺利地拉开了弓弦,还十分嫌弃地说道:“才二石弓,瞧不起谁呢,给我取四石弓过来!”

“这……”侍从额头蹭蹭冒汗。

寻常士兵们连二石弓都用不上,军营中只有将军处才有三石弓。至于四石弓在何处,他可不知!

见靶场内起了冲突,蒙毅主动下场,问道,“发生了何事?”

侍从赶紧回道:“上卿,他说要我们去取四石弓来。”

蒙毅狐疑地看向项籍,“你确定?”

寻常成年男子能拉开一石弓便有资格奔赴战场。兄长能拉开三石弓已是世俗罕见。

可,眼前之人现在才多大,居然放言要拉四石弓!

“我并没有开玩笑,弓弦不趁手,会影响我射箭的准度。还是说,你们秦人的军营里,竟然连四石弓都没有?”项籍反问道。

“军营内少有人用,我们便收起来了,你若执意想要,我便给你取来。”蒙毅说完,便朝陛下之处去。

只有陛下才知四石弓的所在之处。

不久后,蒙毅带着弓弦返回,项籍毫不客气,当即上手拉弦,“好弓!”

这小子倒是识货,此弓乃是由齐国献给秦国的贡品,品相自然是好。

此时,嬴政望着场内项籍的举动,微微眯眼,“能拉开四石弓,此子确实天生神力。”

若不能为大秦所用,朕绝不会容许他活着。

项籍得了趁手的弓后,当即拉弦,射向靶心。

嗖地一声——箭矢穿叶而过,正中靶心!而这箭矢并未像往常插在箭靶上,而是直接将靶子击穿!

其威力可见一斑!

众人皆是吃惊。

陈平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换成是战场,岂不是能将人的血肉之躯直接洞穿?

韩信也对项籍这一箭的威力感到震撼。

就算他并非天生神力,拉不开四石弓,但至少在弓弦选取上,他不该拉出太大的差距。

公主是能拉开二石弓的。于是,他便临时将一石弓改换成了二石弓。

韩信上手试弓后,微松了一口气,这二石弓虽然拉开比之前弓要费劲,但好在,他用得动。

项籍并没有留意韩信的换弓之举。

此箭一出,他便有些沾沾自喜。同时从箭筒里取出了第二支箭矢。

他方才注意到,那个暴君到了现场,此刻就在高台之上。若他此刻背身,搭弓射箭,这个距离,也许能让那个暴君当场毙命!

只可惜……他同时也感知得到因为暴君的到来,这靶场四面八方都围着强劲的弓弩手。

若他敢有异动,恐怕来不及瞄准,便会被这些弓弩手当场射穿。

若他此刻行刺,无论成败,叔父与项氏一族便再无翻身之地。

思及此,项籍赶紧将这个危险的念头抛之脑后,专注在箭矢之上。

此刻,他只需胜了韩信便是!

嗖嗖几道破空之声,剩下的四支箭矢接连洞穿了靶心。

“轮到你了。”项羽高傲地扬起了弓弦。

韩信神色认真,弯弓搭箭。

嗖地一声,第一箭,亦是正中靶心。

啧,这小子竟然有几分实力。

项籍挑了挑眉,就在旁边见他一箭一箭地射。

四箭已出,但是轮到最后一箭时,韩信神色凝重。

果然,拉二石弓对他还是太过勉强了,在拉第三箭的时候,他的体力消耗得很快,第四箭虽无偏,但再这般下去……

韩信刚松弦便暗道不好。

这第五箭虽然中靶,但离靶心还有几分距离。

项籍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哈,歪了。”

韩信攥紧了弓弦。

接下来,比拼的便是移动靶。侍从让项籍准备好,随即从袋子里放出了十几只大雁。

这些大雁野性十足,脱困之后,立刻扑棱着翅膀,快速朝远方逃去。

项籍冷哼一声,弯弓搭箭。

嗖嗖几声,大雁发出惨叫之声。箭矢所指,必有所得。

而在仅剩最后一箭时,项羽眼神锐利地瞄准了两只并排飞行的大雁。

嗖地一声,大雁应声而落。

五箭射完,侍从连忙下去拾捡猎物。

这最后一箭,竟是一箭双雕!五支箭,却射中了六只猎物!

“这臭小子,总算不叫我失望。”项梁感慨一句,发自内心为项籍感到高兴。

项伯也夸赞道,“那韩信力气本就不如籍儿,方才射箭准度便差了籍儿一次,除非他也来几次一箭双雕。否则,这次的赢家定是籍儿了!”

箭矢用完,项籍并不着急离场,等待着韩信的举动

韩信知晓如今已不是意气用事之际,趁着项籍射箭时,他又换回了熟悉的一石弓。

这时,侍从又放飞了一批大雁。

大雁如刚才那般,急于逃命,须臾便已飞高了数米,韩信不敢耽搁。

第一箭,第二箭,第三箭,皆精准无误地命中了目标。

还剩两箭……韩信知道若他想胜,也只能复刻一箭双雕,所以在射出这第四箭时,他格外斟酌。

他瞄准了两只并行的大雁。

嗖地一声——大雁应声而落。侍从远远瞧着,发现掉落在地只有一只大雁。

“唉,可惜。”项籍是用弓箭的行家,看出了门道。

“你用的是一石弓吧?这种弓射程缺陷很明显,即便你找的角度准,但力道不足,难以射穿两只大雁。”

呵,想跟他比力气,你还得练好多年呢。

韩信的手里还剩一支箭,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因为一箭双雕不成,更不可能出现一箭三雕。

但他还是射出了这支箭,将一只大雁射下。

“箭术比斗,由项氏一族项籍获胜。”蒙毅宣读道。

他胜了,他就知道他会胜的!

项籍骄傲地挺起了胸脯,放下豪言,“韩信,明日我依旧会胜你。”

韩信面色认真,“我必会全力以赴。”

双方说完话,各奔至亲友。项氏一族那边欢声笑语,项梁和项伯皆是对他夸赞。韩信收回了眼,缓缓行到公主这边。

陛下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了。恐怕是对他感到失望吧?

他低下了头颅:“韩信输了,请公主责罚。”

熙和目光锐利地打量他,“我早就告诉过你,胜败乃兵家常事。箭术比斗并未规定用的弓弦越上乘越好,你为何不用平时习惯的一石弓,强行去拉二石弓?”

公主果然留意到了他的换弓举动。

韩信自觉惭愧,面色有些苍白。

“不愿说?我懂你的心思,项羽拉开了四石弓,你觉得只拉一石弓有些丢脸,改拉了二石弓。呵,他天生神力,选取适合自己的弓弦无可厚非。你又没有天生神力,强行换弓,那叫不自量力。”

熙和至他的面前,用力地按向他的右肩。

韩信本能地缩了缩手臂,强忍着没有出声。

“强行拉二石弓,他的右臂恐怕已经拉伤了。”蒙毅做出判断。

韩信不知后果竟如此严重,“公主,我……”

熙和脸色难看:“我会请太医令为你诊治。但我可以告诉你,明日的比斗不会因为你的伤势而推迟。”

“多谢公主,信知晓。愿为此承担一切后果。”

回到府后,太医令为韩信诊治,开了些涂抹的伤药。

不过若要彻底恢复,恐怕还需要时日调养,并且提醒他近莫要大动干戈。

韩信听了半分。只不过明日要演兵布阵,不知是如何进行。若要他与那项羽近身搏斗,他也只能不遵医嘱,冒险为之了。

“韩信,你年纪也不小了,自从来了公主府后做事还算沉稳,怎么遇上项羽后,突然便情绪激动,不仅输了比斗,还把自己给弄伤了?”陈平上门探望时,不忘挖苦。

韩信:“信已知错,但明日,我不会输他。”

说完之后,他目光瞥向陈平,意思是你还有事?

领会到他眼神中的送客之意,陈平咳嗽一声,说道,“我是来替太子传话的。”

韩信闻言,突然变得有些紧张,“公主托先生嘱咐我什么?”

这小子的态度转变得可真快。

“太子的意思是,明日你尽力而为,输了也无妨。但绝不可再刻意伤着自己。”

陈平提醒他:“太子不喜欢不听话的人。你想想天幕里中你我惹怒太子的下场。听闻陛下也赐了你府邸,若不听从太子之令,太子可能就将你从府内逐出去了。”

“……韩信遵令。”

项氏一族今夜也并不平静。

他们知晓最后一斗考的是演兵布阵。可是论起演兵布阵,这听起来,却是那兵仙的强项啊!

“未战先怯,此乃兵家大忌。之前文斗不过是纸上谈兵,这个演兵布阵,那暴君应当是想让我们分别指挥军队布阵交锋。”项籍说道。

论起兵法阵术,他可能不如韩信。但若是战场拼杀,他可以一挡十!主帅之勇,能带动全军的士气,亦可弥补兵法造诣之不足。

“籍儿,切不可轻率。天幕中的你能以一挡百,可还不是败在了韩信的五军阵下?”项梁教训他。

“叔父何必长他人志气?蚂蚁多了是能咬死大象的。他们那个时候不过是靠着人多势众。若是我与韩信兵力相当,我必不可能输他。”项籍很有信心。

“叔父放心,籍儿会救你们出来的。”

叔父养育他长大,他定然会回报这份恩情,即便明日之后,他无法随族人一同离开。

“籍儿,无论输赢成败,叔父会与你同在。”项梁哀叹一句。

守护项氏一族,本该是他的责任,不该这么早便落在籍儿身上。

最后一日的比斗,依旧是在原先射箭的靶场上。

此时的高台上不少王公贵族与大臣皆来此,观看项羽与韩信的演兵布阵交战。

阴嫚拉着李信说悄悄话。

“天幕不是都把韩信的五军阵暴露出来了吗?那项羽肯定记下了,说不准,他们早已寻到了破解之法!”

“兵者,诡道也。公主,你太小看韩信了,若他只会用一种法子行军打仗,那他便不配被称之为兵仙。”李信说道。

阴嫚有些惊讶:“你们明明没什么交集,你竟然这么看重他?”

李信:“我看中的并非韩信,而是兵仙之名。”

阴嫚不是很懂他的意思,目光看向父皇,等待开场。

“朕身后有锐士二百余人,你们各择百人,商讨阵法。以中央此线为界,攻入敌方地盘,先夺对方旗者为胜。”嬴政亲自宣读规则。

项籍听完,却是不满,“这些都是秦人,他们缘何会听我指挥?若他们暗中使诈,我岂不是无处说理?”

“朕已下令,胜利的一方每人可赐十金,官升二级。重金之下,他们眼里只有胜利,不会有阵营偏见之分。”嬴政回道。

然而,项籍却仍是不放心,“始皇帝陛下,这士兵的人选可否让我从族人中挑选百人,与秦之锐士对抗?”

嬴政挑了挑眉,“项氏一族固然勇猛,但咸阳内可难以选出善战的百人,而这些可是我大秦的精锐。”

“这点便不劳您费心了,您只需应或是不应。”项籍态度坚定。

嬴政:“那便如你所愿。”

“传朕诏书,将所有项氏族人带入此地。”

第124章 要比拼夺旗的速度吗?

半个时辰后, 项氏族人悉数被带入场地。他们的神色大多惶恐,但是在看到项籍之后,人群内的骚乱之声渐渐平息了下来。

“诸位。”

项籍上前一步,喊话, “我需要百人随我上阵演兵对敌。此战若胜, 项氏一族方可有一线生机。谁愿与我一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