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废物利用。大姨太太在顶楼主持裁缝工厂,琵琶最喜欢这里,同裁缝店一样,更舒服些。大房间倒像百货公司,塞满了缝衣机,一匹匹的衣料,烫衣板,一大卷一大卷的窗帘料子,铜环。长案上铺了一床被单,预备加棉花。
“给大姨奶奶拜年。”何干说,行了个礼。
姐弟俩也跟着说,倒不用屈膝。
大姨太太离了缝衣机,还个礼。一身朴素的黑袄祷。低蹙的眉毛,小眼睛全神贯注。
“嗳,何大妈坐。老李,倒茶!坐。”
“大姨奶奶忙啊。”何干恭维道。
她短促的一笑。“嗳,我反正总不闲着。过年头五天封了针线篮,这不又动手了。”
“大姨奶奶能干嘛。”
“能干什么!还不是家里人口太多,总有做不完的事情。”
“是啊。”
“见过老太太了?”
“还没有。横竖是等,我就说先上来给大姨奶奶拜年。”
她在缝衣机上踏着,一面说沈家的亲戚谁要结婚了,谁要远行,谁又生了个女儿。“见过我们新姨奶奶了么?”
“没有。”
“芦台人,才十六岁,很文静的一个女孩子。”
她说话的声口听不出新姨太太是她丈夫的还是丈夫的兄弟的,何干也不敢问。大姨太太正在帮新姨太太踏窗帘。
她儿子上楼来了。
“来跟姐姐哥哥玩。”她说,“陵少爷比他大吧?”
她儿子却有自己的主张,扯着他母亲衣襟粘附在身边,嘟囔着不知道要什么。
“嗯?”她低低的叱了声,想吓走他。母子俩视线交会,搅扰的目光,他们家特有的,仿佛两只蚂蚁触角互碰,一沾即走。
她从口袋里摸出点钱来塞给他。“好了,去吧去吧!”
“俩孩子多斯文啊,跟个小大人似的。不像我们这儿的,一点规矩也没有。”她说。
有个老妈子跑上楼来。“可找着了,何大妈,到处都找遍了。”她把声音低了低,“见六爷吧?”
六爷在楼下房间,端坐在小沙发上。琵琶和弟弟给他磕头,他倾身要他们起来。他蓄着八字胡,很饱满。
“十二爷好?”他问何干道。榆溪的大排行是十二。“见过老太太了?”
除了这两句再没别的话,何干就带他们出去了。老妈子等在门外,又领他们上楼,这次是到二楼的大客厅。更多女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