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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峰塔 张爱玲 16 字 2024-03-01 13:08:30

的对着通到下边厨房的管子唱出菜名,划拳的隔桌吆喝,她跟着表姐一齐笑。一群表侄由罗明带领,到新人的桌子敬酒。新娘换了一件酱紫旗袍,长发溜光的全往后,挽个低而扁的髻,插了朵丝锦大红玫瑰。跟着榆溪挨桌向长辈敬酒,满脸是笑,肩膀单薄,长耳环晃来晃去,端着锡酒壶,倒比较像旗人,侧脸轮廓倒是鲜明,从头至脚却是扁平的。一张苍白的长方脸,长方的大眼睛荧荧然。他们并不到琵琶这桌来,都是些小辈。每到一桌都有人灌酒。珊瑚看他们过来了,站起来,一人送上一杯酒。

“喝个一双,”她道,“我再陪一杯。”

榆溪道:“我陪你喝一杯,她的酒量不好。”

“好体贴的丈夫。”罗侯爷夫人道,“已经护着人家了。”

“嗳呀,再喝一杯喝不坏你娇滴滴的新娘子。”又有人说。

“赏个脸,赏个脸吧!”珊瑚喊道。

新娘忙笑道:“我是真不行了。”

还是榆溪打圆场:“就一杯,下不为例。”

“我陪你喝一杯。”秋鹤在隔桌朝珊瑚举杯,“我知道你还能喝。”

两人都干杯,一亮杯底。珊瑚参加婚礼总是兴高采烈,才不显得自己的前途黯淡。经常是她领头闹,热活场子。今晚她半是为怀想露的婚礼与她自己的青春而饮。喜筵后,琵琶与陵同坐她的汽车到榆溪的屋子。侯爷夫人也同他们一块去闹新房。琵琶的新表姐没来。闹新房没有小一辈的份,让他们看见长一辈的作弄房事不成体统。有些人家谁都可以来闹新房,有时闹上个三天。“三朝无大小。”沈家唐家的规矩大。

侯爷夫人在幽黑的汽车里说:“我真不想来,可是秋鹤的姐姐直撺掇着要大伙来。”车里净是酒味。

“我反正躲不了,我该张罗客人。”珊瑚说。

“我本来是不来的,偏让他们钉住了,说是少了我没趣。”侯爷夫人道。

“你不来哪行,你可躲不了。”珊瑚断然道,打断了话头。侯爷夫人这么说只是表明她并不是倒向了新娘一面,不忠于露。可是她这人就是爱热闹。

“说句老实话,新娘子太老了没意思,闹不起来。”她声音半低,嗤笑道。

“不但是老,还老气横秋,像是结过好几次婚了,说说笑笑的。”珊瑚道。

“我也是这个意思。闹她有什么意思?人家根本就不害臊。”

“倒是,新娘越年青越害臊越好。”

“倒还是榆溪怪难为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