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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的春天 张爱玲 31 字 2024-03-01 13:10:25

这一天,看见朋友手摇白折扇,立刻夺过

来要替他写。那朋友双膝跪下。他搀扶不迭道:“写一把扇子并不费事,何必行此大礼?”

朋友道:“我不是求你写,我是求你别写。”

听说从前有些文人为人所忌,给他们钱叫他们别写,像我这样缺乏社会意识的,恐怕是

享不到这种福了。

李笠翁在《闲情偶寄》里说“场中作文,有倒骗主司入彀之法。开卷之初,当有奇句夺

目,使之一见而惊,不敢弃去,此一法也。终篇之际,当以媚语摄魂,使之执卷流连,若难

遽别,此一法也。”又要惊人,眩人,又要哄人,媚人,稳住了人,似乎是近于妾妇之道。

由这一点出发,我们可以讨论讨论作者与读者的关系。

西方有这么一句成语:“诗人向他自己说话,被世人偷听了去。”诗人之写诗,纯粹出

于自然,脑子里决不能有旁人的存在。可是一方面我们的学校教育却极力的警告我们作文的

时候最忌自说自话,时时刻刻都得顾及读者的反应。这样究竟较为安全,除非我们确实知道

自己是例外的旷世奇才。要迎合读者的心理。办法不外这两条:(一)说人家所要说的,

(二)说人家所要听的。

说人家所要说的,是代群众诉冤出气,弄得好,不难一唱百和。可是一般舆论对于左翼

文学有一点常表不满,那就是“诊脉不开方”。逼急了,开个方子,不外乎阶级斗争的大屠

杀。现在的知识分子之谈意识形态,正如某一时期的士大夫谈禅一般,不一定懂,可是人人

会说,说得多而且精彩。女人很少有犯这毛病的,这可以说是“男人病”的一种,我在这里

不打算多说了。

退一步想,专门描写生活困难吧。固然,大家都抱怨着这日子不容易过,可是你一味的

说怎么苦怎么苦,还有更苦的人说:“这算得了什么?”比较富裕的人也自感到不快,因为

你堵住了他的嘴,使他无从诉苦了。

那么,说人家所要听的吧。大家愿意听些什么呢?越软性越好——换言之,越秽亵越好

么?这是一个很普遍的错误观念。我们拿《红楼梦》与《金瓶梅》来打比吧。抛开二者的文

学价值不讲——大众的取舍并不是完全基于文学价值的——何以《红楼梦》比较通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