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之女(第3/4 页)

就一起变成灰色。然而味是鲜的,有一股鱼腥味。晚上我便坐在炕上,就着油灯给她们婆媳画像。她们的眼睛使劲盯着前方,不敢看我。该媳妇时,媳妇的两腮绯红;该婆婆时,婆婆脸上的皱纹便立刻僵起来。夜深了,我就着炕席睡在炕的这头,婆媳俩就睡在炕的那头。她们或许是怕我和两个女人同睡一席不习惯吧,婆婆才不由己地讲起那个“河里没规矩”的故事。但我注意到,那个年纪稍长我的媳妇,还是睡在婆婆的那一边,让婆婆作为我和她的分界线,作为人性的证明。夜里我睡不着,但不敢翻身。

现在媳妇脸上也爬满了皱褶,婆婆的脸简直成了一张皱纹捏成的脸。她不能再盘腿了。缩在被窝里,露着青黄的肩胛骨。炕席上一只旧碗还在,边沿只多了几个小豁口,婆媳的嘴又把它们摩挲得显出光滑。但媳妇告诉我,现时盛在碗里的已不再是灰的豆粥,而是拿下麦子换来的面条。村里有电磨,也有轧面机。媳妇还懂得用“八五粉”、“七二粉”这些名词来解释这面的成色,说,现在每逢来客人都要用上好的“六〇粉”招待。她们真的招待我吃了“六〇粉”的面条。“六〇粉”,这当在富强粉以上吧。

我吃着“六〇粉”,还是记着那个“河里没规矩”的故事。我对婆婆说——差不多是凑进她的耳朵喊:“您是说过‘河里没规矩’这句话吧?”

婆婆一下就听懂了,用被头把裸着的肩胛骨盖盖,把脸转向我说:“那是我们年幼那工夫。”

“您也下过河?”我迫不及待地问。

“怎么没有?”她说,“看见那个匣子了吗?”

婆婆的头在枕头上活动了一下,示意我去注意一只摆在迎门桌上的梳妆匣子。这是个一部线装书大小的木匣子,当年,外面显然涂过红漆,现在被灶膛的烟熏得漆黑,只有两朵牡丹花,外缘还清晰可鉴。二十年前那花本还绣着粉色。我知道这是婆婆出嫁时的嫁妆,我把这匣子抱到婆婆眼前,说:“上次我来,就见过它。”

婆婆说:“那时候我十六。是我爹从龙门集上挑的,龙门逢五排十大集。”

“您是说十六岁过的门?”我问。

“可不,过门后就和姐妹下河。我娘家在山那边……没有河。那阵子……谁没打年幼时过过?打,闹,疯着哪!”

婆婆说着,拿眼盯住漆黑的房梁,房梁上有个挂篮子的木钩,和房梁一样黑。我记着那钩子上有时有篮子,有时没篮子。现在钩子空着,倒显得婆婆的回忆更加真切、悠远。莫不是她只相信把一个年轻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