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远方的沉樱(第2/4 页)

一家老人疗养院(nursing house)里,精神和体力日日地衰退。手抖不能写,原是数年前就有的现象,到近两年,视力也模糊了,脑子也不清楚了。本来琦君在美国还跟她时通电话,行动虽不便,电话中的声音还很清晰,但是近来却越来越不行了。今春二月思明来信还说,妈妈知道阿姨们要写散文祝贺她八十岁生日,非常高兴,我向思薇、思明姊弟要照片——最重要的是要妈妈和爸爸梁宗岱(去年在大陆逝世)的照片,以配合我们文章的刊出,沉樱还对儿女们催促并嘱咐:“赶快找出来挂号寄去!”思明寄照片同时来信说:“妈的身体很好,只是糊涂,眼看不清楚,手不能写是最难过的事,我也只有尽量顺着她,让她晚年平静地过去。”据说这家疗养院护理照顾很好,定期检查,据医院说,沉樱身体无大病,只是人老化了,处处退步。

我们知道沉樱眼既不能视,便打算每人把自己的写作录音下来,寄去放给她听也好吧!但是思薇最近来信却说:“……希望阿姨们的文章刊出录音后,妈妈还能‘体会’,她是越来越糊涂了,只偶尔说几句明白话。每次见着她,倒总是一脸祥和,微笑着环视周遭,希望她内心也像外表平静就让人安心了……”琦君最近也来信说:“稿子刊出沉樱也不能看了,念给她听也听不懂了,只是老友一点心意,思之令人伤心!”

频频传来的都是这样的消息,怎能想象出沉樱如今的这种病情呢?

一九零七年出生的沉樱,按足岁算是七十九岁,但以中国的虚岁算,应该是八十整寿了。无论怎么说,是位高寿者。而她的写作龄也有一甲子六十年了。沉樱开始写作才二十岁出头,那时她是复旦大学的学生。她写的都是短篇小说,颇引起当时大作家的注意,但是她自己却不喜欢那时代的写作,在台湾绝少提起。她曾写信给朋友说,她“深悔少作”,因为那些作品都是幼稚的,模仿的,只能算是历史资料而已。她认为她在五十岁以后的作品才能算数,那也就是在台湾以后的作品了。

可是她在台湾的几十年,翻译比创作多多,创作中绝无小说,多是散文。她的文字轻松活泼,顺乎自然,绝不矫揉做作。她的翻译倒是小说居多。她对于选择作家作品很认真,一定要她喜欢的才翻译。当然翻译的文字和创作一样顺当,所以每译一书皆成畅销。最让人难忘的当然是茨威格的《一位陌生女子的来信》,出版以后不断再版。引起她翻译的大兴趣,约在一九六七和一九六八年间,她竟在教书之余,一口气翻译、出版了九种书,那时她也正从一女中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