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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女经典书籍 桂苓 刘琅 王冰 47 字 2024-02-18 08:05:33

乐器才最能与人的心音相和,如箫、如埙、如古琴。记得小时大声呼口号,其实不知喊的什么意思,可是初恋时一个男孩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出那几个字,我却如遭雷击。才知道什么叫轻声说重话。当我们必须维持高调时,不得不放弃许多精微的东西;而静夜里的低语却能听到整个世界的回应,因为我们用心。我总觉得一管箫比人更懂得在无声中说话,在低语中撼人。

我从未摸过箫。心里有点怵,总觉得那是摸在一个相约了千年,却又从未见过面的、熟稔而又陌生的人身上。我暗自揣测:手感一定有点凉、有点湿、有点浮。

一直藏着一个心愿,就是自己来吹箫。可是,我的身体这样重浊,我如何接近箫?爱看它,爱听它,但我不堪忍受正在被吹奏着的它。我不能想象一个实实在在的人把嘴唇迫近箫时的情景。那简直是亵渎。它圣洁的音孔就只适合留给餐风饮露的世外高人。

这面墙上挂着一把二胡和一管箫。它们的主人是个爱穿黑衣的人。一双黑黑的眼睛,眼睛周围永远围着黑晕。他似乎对这个世界始终漫不经心,心神远坐在影子的边缘。想来日常的事便是“闲拈古帖临池写,静把清樽对竹开”了,否则,飘袂之间,襟袍过处,怎会厚厚薄薄地阵阵墨香?那是芭蕉窗前,端砚边,经史子集,诗书画印里经年浸润才可能养出的书卷气息。他是蕴藉的,也是郁郁寡欢、落落寡合的,即使不穿黑衣,我也能感受到他的悒郁与清寂。一直从骨头里渗出来,即使在白天遇到他,也错觉是在夜里。话很少,低音,但很磁实。反正冷暖浓淡都是自知的,他似乎有理由沉默,至多用那把二胡说话,也是悒郁的、幽怨的,把金属弦一直嵌到人心尖上去的那种痛。我总觉得他与多年前山中邂逅的箫声有着某种意外的关联,使我暗暗心惊。幸好他从不去碰那管箫,这很合我的心意。即使他就是那个弄箫人,他也不该再去碰昨天的箫。就让它挂在今天的墙上,像个暗语,像个用心交换的默契。

箫,我无法拒绝它真实的存在。

我心中的那管箫,真的要隔着岁月编织的篱笆,隔着空山幽谷,隔着夜,隔着梦,隔着痛听,才好。

也曾溺爱一个青花瓷盏,时常放在手边把玩,一日竟失了手,瞬间化为虚无。这才知道,爱的东西,原是不能放得太近的。

这管箫,我不能再失手。

楚楚(1964—),山东荣成人。1983年毕业于福建宁德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系。历任福建省文联《台港文学选刊》编辑,《散文天地》常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