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是一个岛──想起了痖弦的「一九八○年」(第2/4 页)

百分之四十几都纳了税。雪梨的街头也有不少盗匪,夜行人仍要小心。坎贝拉公园裏,有新几内亚的土人扎营守坐,作独立运动之示威,令陪我走过的澳洲朋友感到尴尬。东北岸外,法国人正在新加里多尼亚岛附近试验核爆,令澳洲青年愤怒示威。谁说南半球见不到蕈状云呢?

如果还有谁对那片「乐土」抱有幻想,他不妨去看看澳洲自製的连续剧「女囚犯」。这一套电视片长达三十集,主要的场景是澳洲一座专关女囚犯的监狱;一个个女犯人的故事,当初如何犯法,如何入狱,后来如何服刑,如何上诉,又如何冤情大白,获释出去,都有生动明快的描写。当然女犯人的结局,不都是欢天喜地走出狱门。也有不幸的一群,或死在牢裏,或放出去后不见容于社会,反觉天地为窄而牢狱为宽,世情太冷,不如狱中友情之温,宁愿再蹈法网,解回旧狱。澳洲原是古时英国流放罪犯之地,幽默的澳洲朋友也不讳言他们是亡命徒流浪汉的后人。也难怪他们的电视界能推出这么一部铁窗生涯的写实杰作。

痖弦的「一九八○年」仍不失为一首可爱的好诗,但毕竟是廿多年前的作品,我敢说作者的少年情怀,如今已不再了。那时台湾的新诗风行着异国情调,不但痖弦的某些少作,就连土生土长的叶珊、陈锦标、陈东阳等的作品也是如此。爱慕异国情调,原是青年人理想主义的一种表现。兼以当时台湾的文化、社会、政治各方面都没有现在这么开放,一切都没有现在这么进步,青年作家们多少都有一点「恐闭症」,所以嚮往外面的世界,也是一种可解的心情,不必动辄说成什么「崇洋」。二十多年下来,我这一辈的心情已经完全相反:以前我们幻想,乐土远在天边,现在大家都已憬然省悟,所谓乐土,岂不正是脚下的这块土地,世界上最美好的岛屿?原则上,澳洲之大,也只是一个岛屿罢了。然则在澳洲和台湾之间,今天的痖弦当然是选择自己的家岛。今天,年轻的一代莫不热烈地拥抱这一片土地和这一个社会,认同乡土,一时蔚为风气,诚然十分可喜。但是我们却不应武断划分,说今日的青年皆是,而往日的青年皆非。其实,今日青年之所以有此心态,一半也是台湾在外交压力下所促成:既然举世都要否定我们,那么大无畏的爱国之士就要堂堂正正地站出来肯定自己。另一半则是因为二一十年来,台湾已经有了显着的进步和繁荣,比起美国来不见得怎么落后,比起中国大陆来却已超前很多,就是这一份「比得起」的信心,令今日的青年有回头肯定自己的依据。

二十多年的留学潮似乎是淡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