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转天下(第2/6 页)

发,对空间起了新的观念。两臂微张而前探,上身微弯而前倾,两腿周而复始地上下踹踏,双轮一动,风景立刻就为我奔驰,风,就起自两颊,于是飘飘然有了半飞的幻觉。那一代的金陵少年,谁不是风随轮转髮随风飘的单车骑士呢?从此玄武湖一带便入了我们的势力範围,只要有一堂空课,便去湖光柳影裏驰骋一番,带回来一身荷香,或是一包香喷喷的菱角。

当然,不是所有的二轮都叫自行车。那时南京的大街,在汽车正道的两侧,还有卵石砌成的边道可行马车。那马车夫头戴毡帽,身披褐衣,高据御座,一手控辔,一手挥鞭,一面打着哨赶马。我觉得那情调古老而浪漫,每次从鼓楼去新街口,总爱并肩坐在马车夫的身边,一路左倾右侧,听卵石道上马蹄各各的节奏。

另一种二轮车,在当时也很流行的,是黄包车,又叫东洋车,正式的名称应叫人力车。英文译为rickshaw,乃是「力车」的近音,也是日文jinrikisha(人力车)的缩写。年轻的读者,即使没有坐过,大概也听说过或者读过那本哀沉的小说「骆驼祥子」,知道这种二轮车坐起来未必舒服,拉起来呢,却非常辛苦。拉这种车,重心高而不稳,阴天则冒雨顶风,晴天则烈日炙烤,吃尽车尘;上坡,是跟土地公拔河角力,下坡呢,却不承土地公之情,脚上要自备煞车。有时候车上还一大一小,挤坐着两个人,微薄的车资,竟要车夫做超人。若是车新铃响,车夫又年轻健硕,阔步赳赳,倒也罢了。最怕上面高坐的是大肚脯的胖客,前面拖的却是半衰的瘦子,这景象,最易激起悲天悯人之情。要是上面那重磅乘客是一个「西人」,那就更损龙种的自尊,也就难怪一九二五年,长沙街头,排外的学生们要喝令黄包车上的花旗客下车步行。今日香港的码头上,仍然供着一排油漆鲜明的黄包车,充当观光的道具,要说这是什么中国文化的遗迹,岂不气煞了五霸七雄驰驱的战车?当年黄包车的乘客虽然多为中国同胞,这种「苦力车」却总是给我殖民地的不快联想。前几天在码头附近,汽车的长龙之间,忽然闪出二辆黄包车,上面坐着西人,在车队的夹缝裏穿来插去。乘客东张西望,兴高采烈,也许是吉普林和毛姆的旧小说看多了,也许看的只是韩素英的廉价杂碎吧,但两个车夫拉的是短程,倒也轻鬆自在。当时我心理毫无準备,这唐突的一幕仍然勾起人时光的错觉,剎那之间,惊愕、滑稽、不快之情,再也理不清。

马车是二轮加四蹄,黄包车是二轮加双足,到底比不上自行车只用二轮滚地,自力更生。我的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