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把你当仇人,”小芦眼神真挚的看着她,“人怀着仇恨活着,太累了,我父亲临死前告诉过我,做人得往前看,不要困在过往的仇恨中。”
曲念歪头:“你父亲死于怅妖之手,倘若以后有机会了,你不会杀他们泄愤?”
小芦摇头:“不会。”
她回答的肯定,但曲念不信。
她不信。
不恨一定是装的,就像自己曾经在寒夙面前那样伪装一样。
寒夙?很久没想到过她了。
头有些疼,想起她就觉得烦,曲念眉头皱得紧紧,不愿再想这些。
“我可以跟着你吗?”小芦问。
曲念声音冰冷:“不可以。”
拒绝了,但小芦还是跟着她,她很怕曲念,但这次倒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逆着她来。
好在,曲念也没把她怎么样,她跟着就让她跟着了。
曲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允许她跟着,可能是这人,太像曾经的自己了吧,拥有同样的经历。
又或者只是自己太过孤单,有个人跟着,好像也不错。
***
十年又十年,十年又十年……
小芦逐渐老去,曲念并未教她修行。
曲念始终不信她不想复仇,怀了提防之心,自是不可能教她。
曲念甚至觉得,小芦留在自己身边,就是想寻机报复,和曾经的自己一样。
曲念不像寒夙那么愚蠢,她不可能去培养一个危险因素,不除掉就已经很不错了。
随着年月的推移,小芦始终跟在曲念身侧,并且毫无想要讨要修行方法的意思。
她真的不想复仇?
直到小芦因年华老去,白发苍苍,再无修行的可能,曲念这才侃侃相信。
她是真的不想复仇,是真的心思纯净干净,不带伪装。
曾经为什么会觉得她和自己相似,她明明一点都不像自己。
小芦见不得众生疾苦,有人落难必定出手相助,哪怕自身难保之际也不忘出手帮忙,不求回报,像个傻子,而曲念别说善良了,她更多的是麻木不仁。
小芦如今已经白发苍苍,满脸沟壑,唯一不变的,是她纯净慈祥的双眸。
小芦年迈,走路需杵着拐杖,饶是如此,她还是每日都按时替曲念洗衣做饭。
尽管曲念修为早已突破六阶,可以辟谷不食,但小芦还是坚持每天做,尊称曲念一声主人,一直伺候着她。
这日,她照例做了四菜一汤,曲念并没有吃。
饭菜冷了,她将饭菜收了下去,全程没有什么对话和交流,她知道曲念不爱说话,便尽量减少说话。
有时候,一月下来,两人都不见得会交流一句。
小芦将饭菜做好,曲念吃便吃,不吃她便收下去。
小芦颤颤巍巍的,拿着抹布擦桌子,她老了,简单的家务活做起来都极为费劲。
她大限将至,小芦能感觉到,但她不怕,她这一辈活得挺开心的,活到这把年纪,也够了。
“主人,以后我可能没法给你做饭了。”小芦突然这么说道。
曲念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小芦笑了笑,皱纹满面,笑起来并不好看。
桌子擦完了,小芦拿着抹布,退出了房间。
次日,小芦没有替曲念准备膳食,第二日同样没有。
第三日,曲念发现小芦死了。
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嘴角带笑,很安详,一觉不醒,寿终正寝并无苦痛。
曲念将其掩埋,并未给其立碑。
她站在土堆旁,站了很久。
又是一个人了。
曲念有些难过起来。
百鸣山。
这些年,苏汐语一直都待在百鸣山,她本是来求助的,但墨止沅不愿出手相助后,她便准备离开。
谁知离开时因伤昏迷,后留下养伤,谁知一留便留了近百年。
她留下并非为了其他,也不再奢求墨止沅会出手相助,这事本就与她无关。
替师报仇,是苏汐语这些年唯一的信念。
无法求人,那就只能求己,想要报仇那就必须将修为提上去,只有这样,报仇才有望。
百鸣山和寒焰谷一样,是修行的宝地,灵气充沛,寒焰谷被其他门派霸占,她回不去了,想要提升实力,在百鸣山修炼是最好的选择。
更何况,墨止沅还许诺了会指导一二,权衡利弊间,苏汐语留了下来。
养精蓄锐百年,苏汐语再也等不了,是时候了。
“你去哪?”墨止沅看着背上背着包袱,已经走到山脚下的人。
苏汐语看向她,眼神略微闪躲。
“我收留你百年之久,要走,连句道别都没有?”墨止沅不悦皱眉。
苏汐语拱手行礼:“多谢墨前辈收留指导之恩,只是晚辈心愿未了,处理完了,自会回来道谢感恩……”
墨止沅打断她的话:“你有命回来?”
苏汐语表情一顿。
苏汐语修炼天赋上乘,但也只是相较常人,和曲念相比,是有一定差距的。
苏汐语修炼百年,前些日子侃侃突破五阶,入了修行之门,就这实力,想要歼灭怅族并杀了曲念,恐怕不是易事。
都过去百年了,苏汐语修为进到五阶,曲念进到多少,这实在难说,她此去,是送命还是复仇,同样难说。
可她等不了了,她等了百年,她的耐心已经全部耗尽,仇恨的种子已经折磨她百年,她必须有所行动,一刻都没法再等。
“罢了罢了,”墨止沅摆了摆手:“执念过深,不了此事,你的修为也就到这里了,去这一趟也好。”
苏汐语看着她,久久看着。
墨止沅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墨前辈。”苏汐语喊住她。
墨止沅回头:“还有何事?”
苏汐语双手缓缓握拳,似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倘若此行还有命回来,我可不可以,不再唤你前辈了。”
墨止沅轻笑一声:“我早就说过让你喊我妹妹了,是你死守着破规矩不喊的。”
苏汐语摇头:“我不想喊你妹妹。”
这老不正经的,天天让小她不知道多少轮的人喊她妹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怪癖。
“不喊妹妹你打算喊什么。”
“就……”就了半天,也没就出个所以然来:“算了,我能回来再说吧。”
墨止沅沉默。
苏汐语笑了笑:“晚辈告辞。”
墨止沅没有拦她,但也没有回应她的告别,向来嬉皮笑脸的墨止沅,此刻表情尤为的凝重。
苏汐语深吸一口气,不再多说,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