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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1 章 第 81 章

金陵城中。

青衫女人头戴斗笠,被面纱遮掩看不真切,她行走在街道上,步伐十分轻巧,分明没有灵气波动,可眨眼却能走出很远。

她很快停在一座屋舍前,略抬斗笠,往院内扫过一眼。

推门而入。

若祝卿安在此处,定会顷刻认出——这是长珏曾让她住的院子。

“我们不是去找越尔麻烦吗?为何回来这里。”京元颤在她手上问。

花香微拂,夕阳微光暖洋洋落在身上。

这才是人间啊。

在昆仑境的炼狱走了一遭,祝卿安这才觉得,能够活着呼吸香甜的空气,享受日光沐浴,是一件多少幸福的事。

她和越尔眼下所在,正是祝卿安刚穿来时的那棵桐花树下。

只不过那三名弟子却不知所踪。

祝卿安环视四周,并未瞧见他们的身影,却不觉发出惊叹:“这是什么地方,好漂亮。”

原来不止是桐花,从她们置身的山坡上望出去,远远近近的山林中,还有辛夷花,杏花,桃李花,以及草丛间茂密的鸢尾,淡粉浅白,姹紫嫣红,正是百花争春的景象。

苍霭暮色中有炊烟袅袅,想必是山下林中人家正在做饭。

祝卿安突然觉得饿了。

可原主早已辟谷,她此刻贸然提出想吃东西,岂不是让越尔瞧出端倪。

少女偏过头:“师姐累不累,要不我们先去山下,找户人家借宿一晚可好?”

越尔原本并没有这样的打算,但看着祝卿安期冀的眼神,她点点头道:“也好。”

听到她同意,祝卿安就要往前走。

越尔却忽地叫住她:“祝师妹。”

祝卿安回头,只见越尔指间夹着一张她看不懂的灵符,她唇瓣动了动,灵符随风飘起,消弭在半空之中。

二人衣袂无风自动,衣料上的血污和尘土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是净尘诀。

越尔这才看向祝卿安:“走吧。”

两人衣裙整洁,敲开了山下人家的院门。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了,竟是一张熟悉的脸。

正是三名新弟子中的那位女子。

瞧见两人,她亦是惊喜万分:“祝师姐,越师姐!”

听到她的动静,另外两名男弟子也从屋里走出来,欢天喜地将她们迎了进去。

原来在祝卿安重新进入试炼境后,几人想找个地方先疗伤,便顺着山路来到这户人家。

还不等他们给祝卿安传音,她和越尔便已找来了。

昆仑境中的日夜更替,与境外大有不同。

境中十日,境外方才一日。

所以祝卿安在试炼境里折腾了大半天,对几位弟子而言,不过是刚走了一段山路。

几人谈话间,这户人家的主人,也就是一对老夫妻将热腾腾的饭菜端了上来。

饭菜的香气直往鼻息里钻,别说是祝卿安,几位辟谷不久的新弟子也难以抵抗。

祝卿安先拿起筷子:“老人家特意为大家准备了这么多好吃的,我们却只惦记着辟谷,岂不是辜负了她的心意?”

“是啊,几位仙长看上去辛苦了,多吃些吧。”主人家的老婆婆笑眯了眼,“天快黑了,吃饱了正好歇息。”

见祝卿安动了筷,几位弟子也不必再拘礼。

他们经历试炼境一遭,已是又累又饿,吃起饭来连话都顾不上说。

唯独越尔没有破例,而是在主人为她收拾出的屋子里,独自一人调息养伤。

吃饱喝足,天色果然已经暗下来。

众人围坐在桌旁闲聊,得知此处乃是百花村,老夫妻无儿无女,在此处居住多年。

祝卿安又暗自将几位新弟子的脸,和他们的名字对上号来。

说话轻声细语的女弟子名叫苗香印,另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弟子叫简康虎,剩下那个脾气温吞的是高避荣。

祝卿安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

老婆婆见状,忙催着大家歇息。

她见祝卿安和越尔是一起来的,便将两人安排在一个屋子里。

剩下三名弟子,高避荣和简康虎一间,苗香印独自睡一间。

几人对此没有异议,睡眼惺忪的祝卿安伸了个懒腰,她站起身:“我先睡去了,大家晚安。”

待祝卿安离开后,老婆婆也忙着为他们铺床去了。

老翁早已歇下,炉火旁便只剩下三人。

三名新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笑意褪去,逐渐化作凝重。

“要不……”苗香印犹豫着开口,压低了声音,“我们还是将那件事告诉越师姐吧。”

“不行!”简康虎打断她的话,“若是师姐知道了,到时候必定会禀告师尊,到时候所有人就都知道我们做过什么。”

越尔往梳妆台看去一眼。

可惜那条佩带到底还是没送出去。

似乎过阵子徒儿的生辰又要到了,届时再送也不迟。

祝卿安修炼至午后,才收歇势气,缓缓吐出一口清气,起身活动了下筋骨。

屋外隐隐响起雷声,好似越来越闷热,祝卿安行启了窗,却正见远苍浓云聚合,其中有红紫雷光闪烁。

沉沉雨雾随之笼来,与闷雷声相协,霎时倾泻而下,不消片刻,院中已是雨雾连作竖竹,根根扎入地里。

有几滴雨水飘进窗里,打在她眼帘上,凉丝丝的。

蓄了许久的燥热,只这刹那,似乎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乍暖还寒,春雷始鸣。

惊蛰了。

第 82 章 第 82 章

鸣雷声势愈发浩大,祝卿安伸出手去,浅接几缕雨丝,软水很快浸透她润白手心,滑下几道水痕。

冥冥中,她略感一阵悸动,很没由来的,祝卿安慢慢催动灵力,将那水色催干,远苍雷光更甚,沉啸压下,似乎正往她这边来。

她蹙眉,手翻下收回灵力。

而那雷光仿佛失去目标,停下步子,在墨云间翻涌,久久不愿散去。

像是在等待谁人再度出现。

昆仑境中狂风如同巨浪,夹杂着沙砾和树枝,刮在脸上生疼。

在穿来之前,祝卿安是一位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头回做偷鸡摸狗这种事,她心脏砰砰直跳,快得像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待妖兽蛋到手,她便不由得后退了几步,下意识逃离作案现场。

正当这时,咔嚓一声响,蛋壳裂开了缝隙。

短短半日受到的惊吓太多,祝卿安不觉手一抖,妖兽蛋从她手中滚落,眼瞧着将要砸落到坚硬的地面——

清越的啁鸣如同天籁,朱雀破壳而出。

伴随着昆山玉碎般的啼声,祝卿安眼前出现耀目的绚丽璀璨光彩。朱雀的每一根翎羽都在熠熠生辉,散发着粼光。

它似是一团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焰,蕴集着能够燃尽世间万物的能量,冲天啼鸣过后,环绕着祝卿安。

振翅之际,抖落无数点日曜般的晶莹光芒。

祝卿安被包裹在光芒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

少女仰着头,忘记了自己为何而来,也忘记自己将要何去,只是眼也不眨地注视着这如梦似幻的一切。

她甚至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山洞中,有一道身影正撑着手中的剑缓缓站起来。

灰暗的昆仑境里,被朱雀华光环绕的绿衫少女,也是越尔多日以来见到的唯一亮色。

这一抹亮色迟迟不退,映入她的眼瞳。

直至初生的朱雀耗尽了灵力,化作一道赤红,烙于祝卿安脖颈间项圈的璎珞上。

周遭的一切归于平静,似乎连风也停止了流动。

祝卿安这才本能地察觉到变化。

她侧过头,瞧见洞中越尔的身影。

祝卿安心头一咯噔。“叮——恭喜宿主完成任务[离开越尔布下的结界],作妖值+2,当前作妖值3∶100000。”

祝卿安来不及与这抠门到了极点的系统掰扯,她跨过庙门,跟上魂蝶飞去的方向。

庙外已不见越尔的身影,想来是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

魂蝶向远处飞着,似乎想带祝卿安去什么地方。

可惜它飞了不过十几下,幽蓝的光便一点点淡下来,转眼间消失不见。

“咦?”

祝卿安抬起手,却什么都没有接住。

朱雀解释道:“主人,是你的灵力还不够哦,无法维持它太久。”

……真是弱得明明白白。

罢了。

既然已经从结界离开,而且腿上的伤口似乎也不痛了,还是先找越尔要紧。

这乌漆嘛黑的鬼地方,要想找到越尔,便只有传音了。

祝卿安取出传音玉牒:“师姐,你现在在哪儿?”

消息传出去后,却迟迟没有等到回音。

祝卿安逐渐皱起了眉。

越尔没有回她,要么是她遇上要紧事来不及看,要么……是她遭遇了不测。

不过身为有主角光环的女主,越尔离成为名震四界的剑圣还早着呢,应当不会出意外……

“主人当心!”

朱雀突然紧张的声音,打断祝卿安的思绪。

祝卿安下意识侧开身,躲开了一道来势汹汹的剑风。

是偷袭。

有了和妖兽对战的经验,祝卿安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管朝对方砸法器。

祝清风给原主的,可都是上等法器。

蒙着面的黑衣人果然招架不住,她落了下风,闪退避开一段距离。

但很快,祝卿安乾坤袋中的法器见底了。

若不是出了这么诡异的事,这百花村倒还真是个宜居的好地方。

仙鹤越飞越高,连百花村也化作了地面的小黑点。

祝卿安起初还能瞧见远远近近的城镇,山坡和河流,但很快视线被云层遮挡,便再也无法瞧见什么。

她打了个哈欠。

越尔正在闭目调息,忽然觉得肩上一沉,鼻息间多了一丝香甜。

她睁开眼,瞧见祝卿安近在咫尺的脸庞。

少女应是困得不行,就这样靠在她的肩上,呼吸均匀起伏着,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

她浓密卷翘的眼睫上,依旧挂着尚未干涸的泪珠。

看上去,真是可怜到了极致。

越尔微微抿唇,她没有将祝卿安叫醒,而是移开了目光,闭上眼继续调息。

女主醒来有多久了,都看到了什么,会不会已经知道自己窃走原本该属于她的灵兽?

“师……师姐?”祝卿安着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脱口而出道,“你看我刚结契的灵兽,好看吗?”

就算后期堕落成魔,也是魔界一呼百应,地位至高无上的魔尊,逼值直接拉满。

祝卿安起初抗拒的态度有了转变。

算了,来都来了。

就当是换个地方打工。

而且还不用起早贪黑地全勤打卡,也不用看上司客户的脸色,这可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躺平一念起,顿觉天地宽。

“好吧。”她对原作者道,“我争取完成任务,让我们都能平安无事地回去。”

回答她的却是死寂。

祝卿安:“作者?”

祝卿安:“珍珠奶茶不加珍珠?”

她没来得及等到原作者的回音,身旁已传来拔剑出鞘的铮然鸣音。

“你还不能相信为师吗?”

“天罚罢了,伤不了你我。”

似被她这些话激怒,雷声乍起,翻涌着愈发恢宏浩大,狰狞如游龙在云间穿梭。

“来了。”越尔淡淡出声,转头出门。

“天雷亦于本座同属,又有何惧。”

起风了。

风声呼啸而过,在朝眠峰上肆虐,院中桃树被撕扯下众多桃花,树干却如定海神针,巍然不动。

花瓣被风裹挟纷扬,越尔指尖渐起紫光,自手慢浮上臂,在萦绕周身,风过飘逸拖出道道光弧。

有感她灵气波动,远苍劫云霎时涌动,不作任何缓冲,直降下一道惨白长雷,如一柄巨剑斩下,直指院中那道红衣纷飞的身影。

祝卿安心中一窒,死死攥拳压住自己想要上前的动作。

第 83 章 第 83 章

雷光降下那刹,似乎停顿一瞬,但再已收势不及,接连劈在越尔身上。

此劫威力太甚,又是不曾停歇,就连她一介仙尊也难招架。

越尔体内经脉一瞬巨震,好在这些时日修炼没有懈怠,撑了下来。

她迅速抬手结印,周遭紫光化作道道符文流转身侧。

墨发女人披风被吹起一角,与符文接触那刻,紫光乍然散开,结成护阵,更有吸引之力,让察觉到端倪欲退去再蓄力的天雷引动。

祝卿安睁开眼,发现是越尔已经结束了打坐调息。

她站起身来,手中握着剑:“事不宜迟,你我尽快找到玉牌为妙。”

越尔虽没有看向自己,但洞中没有旁人,祝卿安不用猜也知道,这句话只能是对她说的。

昆仑境中天昏地暗的,不知何时就会冒出妖兽来,祝卿安正好不想多留,她忙站起来:“好,我随师姐一起去。”

说话间,越尔已走在前头,朝洞口的方向走去。

岩洞另一侧是不见底的深渊,只见越尔手掌微扬,她手中的玉剑便悬浮到半空中,散发着莹莹光芒。

祝卿安有原身的记忆,知道她这是打算御剑而行。

只是越尔伤得这么严重,面色还如同白纸一般,此时消耗法力,岂不是雪上加霜?

祝卿安没有多想,撑开手中那柄金伞:“师姐不必御剑,随我一起下去就好。”

原主并不会御剑,试炼境中也不准许带入仙鹤这等坐骑,掌门亲爹祝清风便专门为她准备了这柄霓光伞。

只要撑开伞,便可以随着意念来去自如。

越尔抬起眸,难得正眼看向祝卿安。听到是越尔的声音,祝卿安睁开了眼。

视线中一片漆黑。

越尔的呼吸已轻拂到自己脸庞,祝卿安却连她的轮廓也无法瞧见。

她意识到越尔说的不对劲是什么意思。

这里太暗,太过安静。

分明她们入睡之前,窗外蛩鸣如织,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纸窗照进来,眼下却是死一般的沉寂,和如同浓墨覆盖的黑暗。

眼前忽地有莹白光芒,照亮了四周。

原来是越尔从乾坤袋中取出照亮用的萤光珠。

她松开手,从床上坐起来:“师妹在此稍等片刻,我出去看看。”

祝卿安拉住她的衣袖:“我……我能不能跟着师姐?”

这回倒不是为了完成什么任务,她纯粹就是出于恐惧。

结界如同一层透明的玻璃,荡开一圈圈涟漪,将祝卿安保护在其中。

可她现在是要出去。

祝卿安几乎试尽了乾坤袋里的所有法器,也无法破开这层坚不可摧的结界。

先前的悲伤恐慌,此刻化作无语凝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同样都是十六岁,越尔还受了伤呢,照样能布下这么强的结界。

而自己……原主却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弱鸡。

祝卿安长叹了一口气,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耳边忽然冒出一道稚嫩清脆的童音:“主人是想做什么?”

祝卿安一惊,发觉声音是从脑海中传来的。

“我是朱雀呀,主人。”孩子气的声音道。

对呀,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既然朱雀是上古妖兽,想必是能够冲开结界的?

然而在祝卿安试探着问出口后,朱雀有些沮丧道:“我今天才刚刚化形,还没有长大呢,怕是不能带主人出去。”

“没关系,没关系……”祝卿安一边安慰它,开始思索旁的法子。

朱雀又出声:“我现在还不能帮主人,但我猜主人可以用魂蝶试一试。”

祝卿安愣了愣:“魂蝶?”

她并不记得原主有这样的法器或是灵兽。

“嗯。”朱雀却信心满满地答应,“主人将手抬起来,闭上眼睛,想象你的指尖上,幻化出一只魂蝶……”

祝卿安一一照做。

她蓦地觉得指尖似有什么痒痒的,不觉睁开了眼。

只见一只幽蓝透明的蝴蝶,正在她指尖振翅。

居然真的成功了!

不等祝卿安回神,魂蝶扇动蝶翼,振翅之际洒落点点珠光,朝着近在咫尺的结界飞去。

越尔布下的结界,就这样被这一只小小的魂蝶破开了。

她漆黑眼瞳中,显而易见的疑惑和戒备,像是不明白少女为什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热情好心。

要知道,祝卿安与宗门每一位弟子交好,却唯独对越尔不冷不热,只是会在有外人的时候做做样子。

还有片刻前她那些关心的话语……

“咳……”祝卿安心虚地清了清嗓子,想起自己的人设,“师姐,可是还在怪我害你受伤,不肯原谅阿安?”

她抬起眼,眼底盈盈泪光闪烁。

“祝师妹误会了。”越尔眸中暗了暗,“护你平安本就是我的职责,何来责怪之说?”

娇滴滴的小白花旋即破涕为笑:“那阿安就放心了,只是师姐若是当真不怪我,为何不愿与我共撑一把伞?”

话都说到这份上,越尔很难再有拒绝的余地。

况且她也明白自己伤得重,崖底未必不会有旁的妖兽伺机而待,若是执意御剑,只怕来不及分神对敌。

她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让祝卿安念诀掐碎玉牌,两人一起离开了昆仑境。

“可是……那也不能算是我们做的吧。”高避荣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如果不说,将来出了差错……”

“就算是差错,也是本来就有,与我们无关。”简康虎冷冷打断他的话,“你们愿意说尽管说去,只是说之前想清楚,往后几百上千年,大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他这一番话,显然戳中了两人的心思。

沉默过后,苗香印站起身:“我困了,先去歇息,两位师兄请便。”

没过一会儿,剩下两人也默不作声地回到房中。

起初和越尔睡到一张床上时,祝卿安还有些不自在。

毕竟两人将来可是死对头。

但这半日经历太多,她实在是疲惫不堪,刚挨着枕头没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似乎有什么触到她的肩头。

许是白日在昆仑境里打妖兽形成的肢体记忆,祝卿安还未睁眼,下意识就要朝对方砸法器。

谁知她刚一抬手,手腕便被人擒住。

黑暗中对方长指微冷,如同没有温度的冷玉。

“是我。”是越尔的声音,她低声道,“这里不对劲。”

“改名?”祝卿安与它心意相同,听出它欲道之言,低喃出声。

长虹这个名字,的确不大好。

阿娘为众生所做颇多,怎么能用长虹贯日这一道诅咒留存于世。

的确应该改的。

她眸光悠远,声音淡淡,气势却惊然傲人,“那,就改叫澄明吧。”

只这一刀,澄明九州。

祝卿安目光一厉,登身乍现半空之上,周身爆发出耀眼灵力,红光与白刃相携,绚烂如霞,带长风破天之势,静而慢朝远苍劈去。

体内蕴藏的规则之力由此于刀尖倾斜而出,轰然肃清这一片连绵墨云。

自此,天光大亮,再没有能威胁到她的事物存在。

第 84 章 第 84 章

沉云境下,女子背直如松,银发随风飘扬,不过轻巧一刀,便将连天劫雷斩至溃逃。

一时间山河现形,气清和煦,而居于其上的姑娘更是耀眼非常。

越尔愣愣见自家徒儿摧枯拉朽的一刀,连天罚也能震散,半天不能开口道出一言。

天罚下存活之人,都是清白无辜之辈,此为天道认可,再不需向旁人自证。

她本想是借此机会,自己抗下大半,让徒儿渡过此劫得到清白身,届时九州各界定然再不敢说什么,只怕还会上前巴结。

昊歆看向守山的羊头人,甜美面容阴冷几分,“烙山释令的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人安的是怎样的心肠,如果他们要害你,出了门,你就是一具死尸了。”

昊晟能以昊氏贵女私生子的身份在昊氏一族冠上姓氏、记入族谱,安然无恙在那座旁系大宗宅内过上少爷般锦衣玉食的生活,全靠同胞妹妹昊歆的出谋划策。

昊歆一连两次阻拦,他也谨慎几分,把想拿到烙山释令的念头给压了下去。

守山神庙内,礼匣中的珠宝灵石在法术褪去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块散发着毒气的卿褐色毒石块。

祝卿安突然觉得鼻子痒痒的不舒服,呛了声咳嗽,转头说道:“小明,这空气中你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了吗?”

宵明用力在空气中吸了吸鼻子,认真思考了会儿,说道:“你这么一说,我闻着好似是有股臭鸡蛋的味道,可能是前面的修士放了个屁。”

站在她们前面的恰好是位女修,翻了个白眼转过身来,骂骂咧咧道:“你们才放屁,我在前面闻的都臭死了,没想到你们就先发制人了,大宗门就这么点德行?恶心人。”

祝卿安莫名其妙挨了顿骂,和宵明相对无言,都理智地闭上了嘴,不回一句,免得陷入持久的骂战。

有句话说的好,男孩子最怕打架,女孩子最怕吵架,吵吵闹闹没完没了,就是这个道理了。

那女修在空气中一个人干发着火,空骂一会儿,觉得无趣,憋着火又转回去了。

烙山内有定下的规矩,非烙山之主,非九霄凌云殿的赦免令,不得擅动烙山释令。

羊头人受贿而取出烙山释令,在一些古板的正道大宗弟子眼中,是件触犯道德底线的事。

陈烛看着底下一众垂涎烙山释令的修士,心里愤愤不平,只觉得这世道越过越回去了。

他持剑向前一步,朝着羊头人质问道:“我们和那昊氏一族的两人皆被派遣入烙山,同是烙山奴,理应平等,遵守烙山之法,怎可因北滇昊氏送来的厚礼就独开先河,擅动烙山释令,违背烙山古训?”

陈烛一派正气,又是卿天衍宗的弟子身份,在烙山奴中说话最有分量,也最具领导号召性。

他这么一说,本就心思各异的修士们也起哄起来。

有人朝着众人道:“烙山释令这守山人哪有资格动,说不定他们手里的又是假的释令,否则这被九霄凌云殿追缉的重罪和烙山之主的降罪,这两个小小的妖怪怎能承担。”

另个人也认同道:“我看这守山人心里还打着九九,这事如果不想传出去,也只有杀人灭口一条路。上回,和我同宗的师弟捡了假烙山释令被结界所杀,这回不会又是谁拿到这释令就倒霉了吧?”

众说纷呈,陈烛面朝着人群,拱手道:“昊氏一族的二位道友,对不住,也望你们多考虑,这对在场的诸位道友皆不公平,况且这站在高处的守山庙人在大伙受到危险之际,冷眼旁观,自私自利,绝非善类!”

羊头人被戳中了心头的顾虑,对碍眼挡道的陈烛起了杀意。

在面前的数十位众人面前,陈烛前一秒还在直抒内心想法,朝着羊头人抗议。

下一秒,他的首身分离,无头躯体倒在人群中,引起了尖叫和混乱。

部分人本就对烙山释令有意,见带头的卿天衍宗弟子罹难,纷纷煽动人群去和羊头人较劲,想趁乱得利。

局势越来越难控制,守山人被围攻,烙山释令被抢来夺去,不一会儿,地上就多了几具尸体。

昊歆和昊晟抢到了烙山释令,两人见许多的人修皆杀红了眼,神志不清地对着空气劈砍,反应到了不对劲。

“哥,你先拿着烙山释令从殿内出去,我去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昊歆对着昊晟嘱咐了几句,将一块释令放入他怀里,让他多加小心,自己则带着猜疑朝着守山庙内一闪而入。

庙内不知何时已经笼罩住了一层卿紫的毒雾。

昊歆隐约用神识可见里面的箱匣皆成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棺材,毒物堆叠其中,哪有珠宝灵石的影子。

好狠毒的心思,竟用这剧毒卿石暗算了所有人。

她心下冷笑一声,为了杀他们掩藏秘密,昊向池竟是想将这里的所有的人都埋葬了,果然是个疯子!

有脚步声接近。

昊歆敏锐听到,转身一望,手腕被一粒石子击中,手中的烙山释令落在了地上。

“是你,祝卿安?”

昊歆看清面前之人,甜美的脸蛋露出一丝警惕,手中的剑指向了她,剑锋溢出杀气。

“你跟踪我,是想拿到烙山释令吗?”

祝卿安放下了手中的剑,反而拿着剑在地上敲了敲。

昊歆一脸不解地看向她。

祝卿安蹲身,手指叩了叩地面,说道:“看看地上的烙山释令,你确定还想要吗?”

地上的石板有一团黑漆漆的毒液发出滋滋滋的声响,另有一块三角铜钱在黏液内发出微弱的紫光。

昊歆的面色猝然发白,放下了手中的剑,“怎会这样?这竟然也不是烙山释令。”

“有烙山之主在,一切都逃不过它的眼睛。”

祝卿安用剑锋挑起了三角铜钱,撕下了供台上的碎布擦了擦,用指头捏着对着微弱的光线看了看,思忖道:“还真是挂在屋檐的三角铜钱,连守山人手中的烙山释令都不过是山主所设的障眼法,看来想出去,必须要经过它的同意了。”

在她肩膀上的小猫懒洋洋地蹲着,喵了一声。

“还以为这便是出去的机会,原来只是空欢喜一场。”

昊歆突然想到昊晟,哥哥万一真听了她的话,拿着这假物出山,就糟糕了。

她面色又一变,手中的剑追踪着气息而出,她也快步跟上。

祝卿安合上了沉重的庙门,一道原本就存在的隔离结阵浮现而出,淡淡的金光笼罩整座烙山庙,将毒雾隔绝在内。

她拿出了翡翠绳链正要询问正主,转头一看,这人又不见了。

小猫在地上玩着那一块三角铜钱不亦乐乎。

祝卿安指尖捏住铜钱,打断了小猫的玩耍,无语道:“人走了你也不提醒我一声,随便喵叫一声也好啊。”

我可没你那么闲。

小猫窝在祝卿安的臂弯里伸了个懒腰,心里悠闲自在地想,有个人形的步辇果然方便,当初没吃了她而是留着她,是个明智的选择。

“你这些年感觉到它的公平了?”水倦云淡道。

年轻女子再无言。

“原是如此,只怕是早在其降下预言之时,就已变卦。”她慢答,“是我观察得太浅薄,首座高明。”

水倦云只是笑一下。

高明吗?也不见得,她不过是在无数次悲痛中意识到了这个道理。

近来入春,眼处伤口又开始泛疼了。

*

再醒来时,先闻到是满鼻苦闷药味,祝卿安蹙眉,缓缓睁眼。

入目所及陈设无一物相熟,她猛然惊起身,下意识四顾去找她最为牵挂之人。

“师尊?”

第 85 章 第 85 章

还好,师尊就躺在她身侧另张床上。

女人正巧是面朝着她在休息,身上血迹已被洁净,只是面容倦怠,脸色太过苍白,似一块冷腻轻青的玉,连眼下红痣也清淡不少,没什么生气。

祝卿安心里又揪紧,侧过身下榻,蹲在她跟前。

目光与越尔脸面齐平,她不由去摩挲一番师尊脸颊,不过是看起来凄清,但入手尚有温度。

祝卿安再次有意识时,似乎是置身在温暖的日光沐浴中。

鼻息间是幽甜的花香,以及耳边几人争执的话语,伴随着女子的低泣——

“眼下越师姐还在试炼境里不知所踪,祝师妹又昏迷不醒,我们该如何是好?”

“看来只有禀告师尊了。”

又有一道男声犹豫着开口:“可若是让师尊知道,我们抛下越师姐从试炼境里逃了出来……”

“高师弟此言差矣,我们几人都是新弟子,剑术不比越师姐高超,就算留下也帮不了什么忙,况且是越师姐挡在前头让我们先行离开,怎么能算逃?”

女子带着几分惶恐道:“越师姐就算是剑术再高超,也就怕……”

祝卿安没能再听清他们说了什么。

“滴——”她脑海中无比清晰的一声响,是类似于手机助手的电子音,“恭喜宿主绑定白莲花作精系统,系统珍珠奶茶不加珍珠即将为您服务。”

宿主,系统……

祝卿安终于回想起来,她不是好端端在被窝里熬着夜玩手机吗,为什么突然间换了个地方?

而且听这几人说什么弟子,法术,师姐师妹,祝卿安心头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

要知道,她在两个小时前,刚刚打开一本名为《我修无情道后,他们追悔莫及》的奇幻小说。

这是一本充斥着时下最热门的元素,集追妻火葬场,作妖白莲,修仙大女主于一体的狗血言情小说。

女主越尔,是一个身世凄惨的孤儿,幸好被修真界第一宗门清徽宗掌门祝清风捡回去养大,拜他为师。

并且结识了剑修男主谢端砚,龙族太子等一干要颜值有颜值,要法术有法术的男主男配。

但既然是狗血文,无论是越尔的感情线还是剧情线,都没有那么顺风顺水,且经历了各种各样的波折。

其中自是少不了反派作妖,生出种种误会和阴谋,欺骗和背叛的桥段。

最让读者气得牙根发痒的反派角色,就是女二祝卿安。

越尔所有的不幸,几乎都与祝卿安有关。

与越尔相比,祝卿安更像是活脱脱正统修仙文里的女主。

仙道掌门罔顾苍生性命,只为护她周全;龙族太子杀兄弑父,只为将定海龙珠捧到她眼前;而天之骄子的剑修男主为了她更是自毁修为,心甘情愿入魔。

更不提唯她是从的灵宠朱雀,将她捧在掌心里宠的师兄师姐……

而越尔呢?

掌门救她性命,收她为徒,是因为她与自己的女儿祝卿安命数相通,越尔的心头血,能够供养自幼身虚体弱的祝卿安。

剑修男主谢端砚对越尔若即若离的暧昧,是因为她与祝卿安与六七分相似的面容。

就连龙族太子对她照拂有佳,也是为了诓骗越尔,替祝卿安挡下天劫。

总而言之,前期的越尔就是一个妥妥的大冤种,祝卿安的大血包,有事时她替祝卿安顶着,没事时她只是祝卿安的影子。

就算是与恶毒女配同名同姓的祝卿安,看到这里,也忍不住同情女主越尔。

呸,一群渣男!

当然,祝卿安这个掌门之女更没好到哪儿去。

她在文中的存在,就是不停给越尔使绊子。

小到故意和男主男配亲密膈应越尔,破坏越尔和谢端砚的婚礼,大到窃走本该属于祝卿安的灵兽,杀死亲爹祝掌门嫁祸到越尔头上……坏事做尽,人事是一点儿都不干。

评论区里,凡是已折叠的不友好评论,九成是在骂这个白莲花女配:

“祝卿安这个渣渣怎么还不死,不会她才是作者亲闺女吧?”

“祝卿安这个绿茶不但没有遭到报应,还能留在魔界混日子,真是便宜她了。”

“啊啊啊我从未见过像祝卿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作者你再不写死她我就弃文了。”

剩下的一成评论,骂的是作者珍珠奶茶不加珍珠:

“男主和男配呢,写着写着就没了?越尔一天到晚就是修炼,都没有感情戏了,说好的虐渣,还有作者这小学生文笔,不会写就别出来骗钱。”

“作者都多久没更新了,不更新就滚出来退钱!”

“我一生作恶多端,才会点开这本水文,挖坑不填的作者是会遭报应的。”

……

显而易见,这本洋洋洒洒百万字的注水狗血文,它烂尾了。

而现在,与白莲女配同名同姓的祝卿安,穿进了这本狗血烂尾文里。

原本正费力睁开眼的祝卿安,又缓缓闭上了眼,选择原地躺平。

不要慌,是梦,一定是梦,等再睡一会儿就好。

像是为了戳破她的自欺欺人,自称系统的电子音恰到好处再次响起:“请宿主完成当前任务:窃取妖兽朱雀。任务奖励:作妖值+1。”

这一刻,祝卿安崩不住了。

她睁开了双眼。

视线中是一棵枝蔓舒展,亭亭如盖的大树,树上绿叶尚未萌发,而是一朵朵像小灯笼的桐花,点缀在枝头。

透过花枝,可以看见晴空一碧如洗,宛如湛蓝的宝石。

天空是蔚蓝色,心情是阴霾的。

祝卿安没来得及惆怅一会儿,原本还在争执不休的三人就发现她醒了过来。

三张脸不约而同地挤到她视线中,每一张脸上,都写着忧心忡忡四个大字:

“小师姐你醒了?”

“小师姐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师姐……”

此情此景,再加上系统所说窃走妖兽朱雀的任务,逐渐和祝卿安知道的剧情对应起来。

眼下应是女主越尔十六岁这一年,故事的开始。

上清仙境大大小小的宗派世家多不胜数,不管是谁家的弟子,只要想在仙界立名,就要参加每三年一次的昆仑试炼境。

昆仑境乃是自盘古开天辟地之初,便留下来的蛮荒之地,境中边界无垠,妖兽肆虐横行。

这是属于上古妖兽的地盘,无论是仙是人,甚至是魔,都难以在其中立足,否则就有被撕碎的风险。

但用来磨炼仙界的新弟子再适合不过。

越尔身为女主,天赋不凡,早在三年前就已通过昆仑境的试炼。

此次试炼的主角,是清徽宗掌门祝清风新添的三名弟子。

作为他们的师姐,陪同三人进入试炼境,保护他们安危的重担,便落到越尔的头上。

原本几百年来,仙门弟子进出昆仑境无数次,早已将境中妖兽的分布掌握得清楚明白,只要不去地图上标注的危险地点,就很少会出什么意外。

奈何这一回,偏偏多了祝卿安这个变数。

祝卿安是祝清风和凡间女子的女儿,她的娘亲生她时难产而亡,祝清风将尚在襁褓中的女婴抱回仙门独自抚养。

十几年来,祝清风对这个女儿的细心呵护,宠爱有加,整座宗门都是看在眼里。

许是祝卿安体内有一半凡人女子血脉,再加上自幼体弱,饶是祝清风给她喂了再多的灵丹妙药,她却依旧连筑基结丹都难,更别说修仙。

就是这样毫无根基,柔弱得连剑都拿不动的祝卿安,竟然也闹着要进试炼境。

祝清风拗不过她,只得给她的乾坤袋里备上各种法器,又唤来越尔耳提面命,让她务必护好祝卿安,不可出半分差错。

但白莲女配要是不闹出点幺蛾子,那她的存在将毫无意义。

刚开始进入昆仑境,祝卿安还算小心翼翼,寸步不离地跟随越尔。

十多日后,祝卿安便放松了警惕,难改她的大小姐脾性,看中山崖草丛间一颗妖兽蛋,掏出法器就要去取。

谁知草丛之后的山洞中,登时盘旋出两条巨蚺朝她袭来。

身娇体弱的祝卿安别说还手,巨蚺尾巴一挥,疾风便已将她击倒在地。

其余三名新弟子拔剑,也不是巨蚺的对手。

幸好有越尔在,她手持长剑,与巨蚺杀得不可开交。

然而越尔就算是再强,也不过是将将年满十六的少女,两条巨蚺左右夹击,她逐渐败了下风,只得挡在前头,让几名弟子带着祝卿安快走。

几名新弟子慌慌张张,掐碎了出入昆仑境用的玉牌,带着祝卿安逃出来。

而眼下,越尔还困在试炼境中。

且几人都看得清楚明白,先前与巨蚺交战之际,越尔袖中的玉牌不慎落入崖底。

再加上巨蚺纠缠,她要是想找到玉牌,从试炼境脱身,怕是没那么容易。

她许久未出现,想必此刻定是生死未卜。

理清了思绪,祝卿安唇瓣动了动,想说些什么。

然而刚开口,便是几声轻咳。

差点忘了,原主还有身虚体弱这个debuff。

祝卿安缓了缓,双手撑着身子坐起来,说出属于她的那句台词:“不行,我们……我们不能留下师姐独自一人……”

真不愧是仙门之女,这嗓音娇软又清脆,恰到好处的几分担忧。

三名新弟子亦是为之动容。

“可是……”其中一位男弟子道,“大家的玉牌都已经毁了,再也进不去试炼境,我等就算是想帮越师姐,也无能为力。”

“无妨。”

祝卿安缓缓抬手,她摊开掌心,又变出一枚玉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