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说完又看向她,“多谢孔娘子特地将妙有送过来。还未见过娘子,不知娘子叫什么名?”
惜翠被眼前这一出彻底弄懵了,只凭借本能茫然地回答,“我叫孔兰。”
“原是兰姐姐,”女人笑道,“我名唤卫淑,兰姐姐唤我淑娘便好。”
“将妙有送来,兰姐姐辛苦了,不如随我入内,先喝杯茶歇息歇息。”
不对。
望着女人走在前的背影,惜翠怔愣地想,这身影明摆着就是卫檀生无疑。
她与这小变态做了一年多的夫妻,不至于他换了个打扮她就看不出来。
更何况女人个子高挑,肩宽腿长,走路时左脚微有些滞涩,就算裙角垂落挡住了,她也能感觉出来,但这小变态他好端端地怎么又打扮成这幅模样?
惜翠云里雾里,根本没想明白他和妙有这父女俩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卫檀生和妙有神态太过自然,有那么一瞬间,惜翠差点以为卫家真的有个叫卫淑的亲戚。
“卫淑”一路领着她到内室,先叫妙有出去玩,又温声细语地叫惜翠先坐下歇息,她去端些茶点来。
去厨房拎了食盒,装了些豆沙小团子,女人没着急离开,而是摸出袖中的白瓷瓶,瞧了一眼,倒了一粒褐色的药丸在掌心。
这瓶药还是黄宜春他从一个道士手中特地求来的,听说叫什么烈阳霸体仙丹。听黄宜春的意思这药尤其凶悍霸道,吃的时候还要注意一些,莫要吃多了。
“你不知晓,”黄宜春的神秘兮兮地嗓音还在耳畔回荡,“我那日吃了这药,可是将丽娘折腾了整整一天一夜,丽娘哭着只求我饶了她呢。”
“女人”垂眸把玩着药丸,犹豫了一会儿,想到昔日那刘大夫“气虚阳脱”的评语,最终还是倒了杯水,将那烈阳霸体仙丹仰头就水吞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自己性.能.力产生怀疑的小变态
我番外就是撒糖日常,你们看个乐就行。
乌拉!
第115章 番外:相见欢(七)
初服下去,体内并没有什么变化。
心知药效还未发挥作用, 卫檀生没有着急, 拎起食盒, 走出了厨房, 裙摆好似在脚下绵延成柏绿色的松涛, 泛着粼粼的金光。
他走进内室的时候,惜翠正在望着一只铜刻梅花的香炉出神。
女人拎着食盒, 站到她面前,笑意盈盈的, “叫兰姐姐久等了。”
看着眼前环姿艳逸,美目流盼的“女人”,惜翠这才回过神。
女人微微笑, 将食盒打开,在她身旁坐下,掠起一阵檀香香风。
“这食盒中装了点儿豆沙小团子, 兰姐姐不如尝尝看?”
不太明白卫檀生究竟要做什么, 她姑且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拿起筷箸, 惜翠夹了一个红豆小团子送入口中,咬开面皮,豆沙馅确实又糯又甜。
但在搁下筷子时,女人惊讶地问, “兰姐姐,你这手腕上是怎么回事?”
她指的正是她手腕上还没完全消退的红疹子。
还没等她开口,女人又扬唇笑了笑, “听妙有说,兰姐姐初来杭州有些水土不服,我记得这儿是备了些药膏的。”
“姐姐可抹了药了?”女人笑道,“我来替姐姐抹点儿药罢。”
紧跟着,又走到了一方黄梨木的矮柜前,拉开抽屉,拿出了贝壳样的一小盒药膏。
一手拿着药膏,她一手便去捋她的衣袖。
指尖相触,烫得惊人。
惜翠眉心一跳,莫名有些紧张,攥起手指想往回缩。
“不必麻烦娘子了,我自己来就好。”
女人察觉出她的意图,比她更快一步,拉着她的手,气若幽兰地笑道,“兰姐姐,你我姐妹二人,你紧张什么?”
惜翠:……
“女人”的五指,骨节分明,足以将她手掌整个包裹住。
指甲盖一撬,指腹慢条斯理地在药膏上按了按,沾满了,这才落在惜翠手臂上,缓缓地揉捏起来。
“她”眉眼细而长,垂头动作时耳珰作响,指尖所抚过之处,疼痛之中更多了两分奇异的酥麻。
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像一个浪头打过来,惜翠一个哆嗦,手指攥得更紧。
察觉到自己这久违的生理反应,更觉羞耻绝望。
某种意义上而言,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和异性肌肤相亲。
偏偏卫檀生的神情看上去分外认真,低着眉敛着眼,倒像是她想得太多。
“女人”的指腹搓揉着她臂弯处微微凹陷的小窝,再往上走,却被堆叠着的袖摆挡住了。“她”抬眼笑道,“兰姐姐,这么抹药太麻烦了,不若你将上衣脱了,我帮你好好地搽一搽。”
“她”手往下一滑,腾出另一只手就要解她的衣襟。
惜翠侧了侧身,再一次挣扎:“我自己来就好。”
“兰姐姐一人抹药多不方便。”她附身压了过来,将惜翠整个人都环在了怀中,“后背若是想抹药,也擦不上。不如让妹妹代劳?”
那尾音像一把小银钩一样,钩着人心悠悠荡荡。
实际上,“女人”自己也不好受,药效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他小腹紧绷地厉害,脐下三寸的狰狞藏在裙摆内。
卫檀生绀青色的眼染上了欲.望的颜色,低眉注视着身下人的时候,努力抑制住不将其推到在地,挺身而上的冲动,手指也因为忍耐在发颤。
那黄宜春的嗓音又在耳畔响起。
“丽娘可是哭着直求我饶了她的性命呢。”
旷了六年,卫檀生眼前却好像浮现出女人面色绯红,眼中泛着水润的光泽,哭着缠上来叫檀奴的模样。
“翠翠……”
“翠翠……”
单是想象,就让他不住地呻.吟。
他定了定心神,再度看去,不过却已松开了她。
“兰姐姐若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了。”“她”笑道,“不过我有一事想请姐姐帮忙。”
卫檀生让步,惜翠松了口气,却还没放松下来:“什么事?”
“倒不是什么要紧事,姐姐先答应我。”
虽然心里清楚这小变态拜托她的准没好事,但惜翠觉得她可能也是失了智,竟然还能保持冷静和这小变态演戏,“还请娘子直言。”
卫檀生他靠得太近,惜翠往后退了一步,嗓音不知怎么回事,也有些哑,脸上温度不自觉地一路攀升,眼神也有些飘忽,“娘子不先说明,我不好答应。”
女人瞥了她一眼,从袖中摸出另一只小盒子,塞到她手中,再一抬眸时,眼中竟有些可怜的意味,“不知怎么地,我一见兰姐姐,就像认识了好几年一般,见之便心生欢喜。”
“不瞒姐姐,我虽是女子,自幼身上却和旁人有些不同。”
女人拉过她的手,落在了自己结实的胸膛前,“别的娘子们有的,偏我没有。”
手腕微扭,又附在了她丰满的胸口前。
“像姐姐有,我就没有。”
“也因这个毛病,我从小便被人瞧不起。”
女人仰头看着她,一脸无辜。
惜翠:“……”
到了这个份上,惜翠终于清醒过来。她马甲早在卫檀生面前已经掉了个干干净净。
“卫……”
“卫什么?”卫檀生眉眼弯弯地问。
对上卫檀生的目光,惜翠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骑虎难下,也终于明白过来他为什么要打扮成这幅模样。
他一口咬死了她就是孔兰,不应该认识“卫淑”,既然之前就没见过卫檀生,更不应该看出“卫淑”是卫檀生假扮。
嗓子眼里的话哽了半天,惜翠还是没能念出来那个名字。
卫檀生这小变态,他明摆着是故意吃准了这一点。
“姐姐。”女人见她没答话,伸手摸向自己的裙带,无辜地扬唇继续笑道,“别人没有的,偏偏我就有。”
“我也瞧了大夫,大夫给我开了个药方子,让我每日都往这抹些药膏。”
裙带落下。
女人掀开裙摆,“刚刚我帮姐姐抹了药,姐姐也帮我抹个药吧。”
“姐姐你看。”卫檀生眼睫微微颤着,笑道,“妹妹这儿都肿得这么大了。”
***
“砰”——
脊背撞上桌案,食盒跌落,盒中的豆沙小团子随之散落了一地。
“女人”跨坐在她身上,垂着眼睫,有几分可怜,但手上动作却一点儿也不显可怜。将唇瓣附在她脖颈前,卫檀生低声道,“你当真不愿帮我也抹些药吗?”
“翠翠?”
后半截话使得惜翠睁大了眼,青年吻上她脖颈,抓着她手往下探,“翠翠,你当真我不愿帮帮我?”
“卫……卫檀生……”这个时候再捂着马甲已经没了意思,惜翠脑中一空,往后躲了躲,艰难地说,“你先起来再说。”
“翠翠。”
他不管,抬起她下颌,附唇吻了下来。
整整旷了六年的身子,如同干燥的枯木,沾了火星,火舌霎时间席卷而来,熊熊烈火将他烧得吐息一声比一声沉重。
那火越烧越旺,越烧越旺,青年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移开唇,咬着她下颌,头抵在她脖颈上,那火摧枯拉朽般地滚滚而过。
突然青年一个激灵,闷哼了一声。
惜翠愣住了。
他俩裙角相叠,他裙摆上的湿意她能感觉得清清楚楚。
女人全身紧绷,眼中茫然的模样,提醒着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不过一个吻,他就缴械投降了。
卫檀生愣了一愣,似乎也没想到自己怎么快就交待了出来。
“气虚阳脱”的评判再一次在脑中回旋。
再对上女人错愕的目光,大眼瞪小眼中,卫檀生旋即又回过神来,掩饰性地低下眼,唇瓣抿作锋锐的一线,强硬地拉过了她的手,决心再度挽回这受挫的自尊心。
“翠翠。”
他可以。
还不够。
至少,也比那所谓的季郎君要厉害得多。
眼看这小变态好像被什么刺激到了,惜翠往后一退,左手正好按在了豆沙小团子上。
跌落在裙侧的豆沙小团子,在指尖上圆滚滚的打转。
好像有暗火一路燎到了嗓子眼里,“女人”低喘了一声,眼中泛起一阵水光。“她”体内像是窝了一团的火,裙摆中压抑得像是要炸开。
两相权衡之下,惜翠紧紧地闭上眼,只能选择再度抛弃自己的节操。
手下的豆沙小团子鼓鼓的,豆沙几乎要满满地溢出来,那漏出来的豆沙,沾了她一手,又湿又滑。
女人却还嫌不够,往火上继续添了把柴,凑到她耳畔,嗓音低哑地说,眼睫被泪光濡湿了,一眨一眨的,撒着娇,“翠翠……翠翠……要流出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她倒不是很抗拒……
被他十指交缠握着手按着,惜翠闭上眼,脸上烧得一片红,胳膊都在打颤,根本不敢低头去看。她脑子里也乱作一团,也没有心思再去想别的,那些曾经看过的文学作品里的情节,纷纷涌入脑海中,模仿着里面的内容,她指尖轻轻地刮过红豆小团子那挤出来的褶,慢慢地磨蹭,先让这小变态爽出来。
豆沙顺着小小的褶,又渗出来不少,空中香甜的气息包裹着檀香,一缕一缕地紧密纠缠着。
豆沙顺着指缝溚溚渧地往下落。
“翠翠,我是不是比那季郎君要……”小菩萨顿了一顿,“厉害得多?”
卫檀生的嗓音落在耳畔,听得惜翠格外羞耻,又有些心烦意乱,手上动作一重,指腹一按,正好堵在了那豆沙团子的小褶上。青年的嗓音顿时就变了,一抬眼,眼中水汽弥漫,脸色更红。
翠翠愣了一愣,没想到竟然真的能堵住不让出来,饱含着些探究的或是报复性的心思,指腹下又使了些力气,不让那豆沙流出来。
“女人”一个激灵,腰腹绷紧了,双眼像是漫上了雨雾的湖面。
惜翠咬着牙,堵得更紧。
到了临界点,却得不到发泄,女人低头抵着她肩窝,呼吸紊乱地哀求,“翠翠……翠翠……饶了我……”女人眼角发红,嗓音颤巍巍的,“翠翠……难受,让我出来。”
面皮一破,豆沙全都漫了出来,满满当当的,汹涌而出。
惜翠面色通红,别过头深吸了一口气,却闻到了这浓重的檀香气息,腿好像都软了。
她明明是记得这小变态肾不好,这两次总该够了。但再看卫檀生,他绀青的眼却不像已经满足的模样,在这目光之下,惜翠“蹭”地冒出一阵不详的预感,慌忙地站起身。
“我……我去找妙有。”
一起身,膝窝又是一软,惜翠脸上火辣辣的,踩着裙子跌跌撞撞地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要说: 跪求审核君饶我一条狗命啊啊啊qaq,他们只是捡地上的小团子,可珍惜粮食了(跪)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16章 番外:相见欢(八)
她跑得太急,从内室奔出来时, 差点被脚下的门槛绊了一下。但惜翠不敢停留, 直到身后的视线消失不见了, 才渐渐放慢了脚步, 喘了口气。
院中阳光炽盛, 院中的花影被春风揉碎了,疏疏落落的筛了一地。
卫檀生没追出来, 等她气息稍匀了,惜翠一低眼又看到了自己湿漉漉的掌心, 顿时为之一窘,脸颊上刚降下来的温度,又攀升了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跑的还是热的, 她心跳得又快又急。
来之前,她决定了只远远地看一眼,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就像脱缰的野马已经完全超出了她意料。她刚才竟然在屋里用手帮卫檀生弄了出来。
惜翠现在也不太敢回想卫檀生隐忍恳求的表情, 那曾经冷如寒玉, 含着淡淡讥讽的双眼,却蒙了水汽,被欲.望折腾得毫无办法。
现在想想,美色当前, 她当时可能也被这小变态的美色冲昏了头脑。
她和卫檀生早就不是第一次了,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了,但像现在这么紧张还是头一回。
难道说是因为她这回是真身上阵的缘故?
想到这一点, 惜翠更觉脸上火烧火燎。
檀香味儿直往鼻子里钻,她手上这些东西不洗掉不行。怕被人撞见,惜翠只能将手缩在袖子里。刚好院子里有一口石缸,惜翠舀了点儿水冲干净了,看着水缸中还没绽放的睡莲倒影,却忍不住想到了眼睫如同莲花般开落的青年。
这么想着,惜翠又往她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陷入了犹豫。
她就这么跑了,确实有些缺德。可是现在再回去,她确实是迈不开步子了。
惜翠犹疑地想。
卫檀生他还在空山寺的时候,过的一直就是禁欲的生活,忍了二十多年,现在再稍微委屈一下忍一会儿,应该没什么大碍吧?更何况,卫檀生他有手有脚,以他的性格也不会委屈了自己,自己diy一下也没大碍。
这六年时间,惜翠不确定他有没有找过旁人,但总归应该是有diy过的。
她现在思绪就像掌心里扑腾着的蝴蝶,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手心,怎么也拢不住。
惜翠又低头看了一眼,水波中清楚地倒映出她的脸。
女人面色通红,眼神闪烁,露出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看清自己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状态后,惜翠抵着缸沿的手下意识地一松。
惜翠想的没有错。
屋里,“女人”面上潮红未消,闭着要靠着桌角喘了一口气。
他胀得发疼。
黄宜春果然没骗他,这药果然凶悍霸道,他现在这幅模样,自然没办法再追出去。
她这一跑,一时半会定是回不来了,卫檀生了解惜翠的性格。
身下的感觉没办法忽视,卫檀生也确实不会委屈了自己。
火苗像是窜到了脑子里,他将额头抵在冰凉的桌脚上,自己纾解,脸上的汗滴滴地往下落,青年面色潮红的握着,指腹轻搓。
之前宣泄过两次,这第三次却怎么也不得其法,吊的高高的,不论他如何作弄,却始终攀不上顶峰,悠悠荡荡的,终究还是差了点什么。
卫檀生疼得嗓子喑哑,眼里也像覆了层汗,凝出深到发黑的碧色来。
她回来了,他本该不顾一切也要留住她的。他能像当初在佛堂那般,将她关起来,从此之后,他们一家三口便再也不会分开了。但他知道,她定然不会开心。饿鬼贪婪,欲望永远也得不到满足,他想要的是全身全心,想要的是她主动依靠他,对他而言这才算圆满。
在她死后,他曾经紧紧地抱着她的尸体,汲取尸体上的温暖。
他将她抱起,摆动腰腹,少女软绵绵地倚靠在他身上,发丝垂落在颈侧,那双杏眼安静地闭着,伴随他动作起伏,却不会再像活人一样,闭着唇压抑着呻.吟。他伸手探入她衣襟中摩挲着,想要她再度温暖起来。但她冷冰冰的,不论他如何作弄,都毫无回应,体内好似也冷冰冰的失去了温度。
那一刻,他才真正的意识到,她是死了。
他抽身离去。
失去灵魂的躯壳,终究只是一副臭皮囊。
迟迟登不上那个临界点,卫檀生没有办法,只能阖眸去回想惜翠的模样。
想象着她握住了他,她的手腕,她的气息,她箍得他发疼的指尖。
想着想着,指腹下愈加湿滑不堪。
终于,青年一个哆嗦,青丝滑落,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骨,指腹一搓,再次释放了出来。
这一次释放后,欲望总算平息了不少。
卫檀生站起身,重新系好裙带,走出内室的时候,院中果然已经没有了女人的身影,看来已经是回到了客栈。
指尖上黏腻腻的,很不舒服。
卫檀生收回目光,也没再追出去,而是去倒了桶冷水。
冷水对现在的他而言好像也无济于事,泡在木桶里,他又想到了她,像是瞧见了她咬着牙,呜咽着颤巍巍地讨饶。
她如今和之前的模样都不太相同,但五官中却还是有几分相似之处。
而那神情几乎没多少改变。
这就是她本来的模样。
初春的冷水寒意深入骨髓,却怎么也浇不灭心头那一捧邪火儿。得不到纾解,卫檀生将头靠在桶壁上,再将系着佛珠的手,探入了水下。
佛珠滚过腰线,眼睫上一滴水珠滑落,落入水波中。
直到水面往上晕出一圈圈的涟漪,他才从浴桶中站起来。
紧跟着找了件衣裳,系上腰带就去了找了黄宜春。
黄宜春浸淫风月也这么多年,一瞧见男人的模样,就感觉出来一点古怪。
“怎么样?”他笑嘻嘻地凑近,“我就说这烈阳霸体仙丹霸道吧?今天可是尝到滋味儿了?”
将这药拿给卫檀生的时候,黄宜春本来还有点儿渎佛的压力,但没多久自己就想通了。
这什么卫家小菩萨说到底也就是个男人,男人和男人,都一样龌龊,谁都没比谁高大上一点。别看卫檀生他平日里总是副慈悲禁欲的模样,到了床上也不定怎么下流。
心理这一关过去了,黄宜春再看向眼前青年时,就更加自在了点儿,笑着问,“这娘子可是哭着缠着你了?”
哭,倒是哭了。
不过被.操.哭,眼尾通红,颤巍巍求着人饶命的是卫家三郎自己。
但这话不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口的。
黄宜春只当是事成了,又兴致勃勃地招招手,示意他凑过来些,“我们相交也有这么多年了,你问都来问了,不如我再教你弄些别的花样。我这儿还有些东西,刚买过来还没用,你要是喜欢不妨拿过去,倒时候用上了,保准她离不开你。”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保准她离不开你”一话落在心上,卫檀生面色不变地抬眼问,“是何物?”
“你等等。”黄宜春转身就端来了个不大的小箱子,打开一看,琳琅满目的,大多他都不认得。
不过不认得总能学。
这一刻,卫家三郎卫檀生充分发挥了之前努力研习佛法的良好美德,毫不拘泥地挑了个花鸟纹的小铜球,虚心地问,“这是什么?”
黄宜春笑道,“这是缅铃,稍得暖气,这铃就能自己滚。你那串佛珠倒也可以,但到底没这缅铃来得有趣味。”
“这是羊眼圈,回头你把这东西套在自己下面就行,这其中妙处不消多言。”
“若是喜欢,你下面那物什上也能挂些饰物,小铃铛小珠串什么的,亮晶晶的,好看得紧。”
除了这床笫上的经验,黄宜春也一本正经地传授了不少其他方面的心得。
“她曾经的夫君是个书生,你怎么着也要去学着做些诗词歌赋什么的,好胜过他不是。”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诗,到时候不妨对着她多念念。”黄宜春道,“女人不比男人,哪里有不爱听情话的,我们男人追求的就是个乐子,女人追求的却是那些虚情假意的没劲儿的东西。”
“见到她的时候,你要记得多看看她,温柔地注视着她,要温柔缠绵。”黄宜春嘱咐,“这目光,要像妖精打架那样。”
“床上也莫要太粗暴,关键时刻不妨停下来,讲点儿温柔小意的话,比如说,”黄宜春亲身示范,“娘子,你已经弄乱了我的心,什么时候弄乱我的床。”
“学会了没有?”
听黄宜春这么说,卫檀生略有些讶然。
他倒是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多门路。黄宜春于风月一事上,已是老手了,他的话多听一听倒也没坏处。
要在床上的时候说这话吗?青年垂眸默记了下来。
在黄宜春的指导下,青年偏头思忖了一会儿,“娘子,我想向你问个路。”
黄宜春:“什么路?”
青年眼神温柔得像能滴出水来,“去你心上的路。”
“还有呢?”
“苦海无涯,”卫檀生笑道,“回头是我。”
“我脑子进水了。”卫檀生弯唇。
“可我不想把水挤出来。”
“为何?”
“那样的话不就把你挤出来了吗?”
“对对对!”黄宜春掖掌大笑,“就像这样,就是这么说!”
两个人,一个不厌其烦地教,一个虚心地学。
黄宜春陆陆续续地讲解了许多,末了,再看着那小菩萨若有所思地拎着小箱子去了,似乎是下定决心要好好钻研一番。
可能是路上都在费尽心思地想着怎么用上,那还没压下去的邪火儿再度复燃。再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自食恶果,卫檀生闭了闭眼,脱了鞋,赤脚走入了佛堂中,趺坐而下开始禅定。
只是刚闭眼,妙有便牵着裙子走了进来,拿着书指着不明白的地方想要询问。
卫檀生睁开眼,尽量扯出抹温和的笑意,“妙有,爹爹眼下还有事,你先看着,等过两个时辰,爹爹再来找你。”
妙有也没有怀疑,将书放入了袖中,“好,那我待会儿再来问爹爹。”
“但爹爹你要做什么?”小姑娘好奇地问。
“爹爹在修行。”
妙有问:“修什么?”
卫檀生:“修成金刚不坏的肉神佛。”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变态:我脑子进水了
对,你脑子进水了
土味情话都来源于网络!
第117章 番外:相见欢(九)
爹爹经常会闭着眼睛坐下来禅定,虽然不明白金刚不坏的肉身佛是什么意思, 妙有也没再继续刨根问底, 拿着书, 又悄悄地走到了廊下去了, 不再打扰爹爹。
刚走到廊下时, 正好看见雇佣的那婆子走了过来。
妙有合上书,“刘妈妈。”
瞧见个小姑娘软糯糯的喊自己, 刘妈妈笑了开来。
这小娘子可怜得很,自幼没了娘亲只和她爹爹活在一起, 这卫郎君好在还没续弦。不过这续不续娶都是拿不准的事,今天过来的那娘子看起来就和卫郎君有些不清不楚的。
但愿这卫郎君日后续娶,继室是个好说话的, 不至于刁难妙有小娘子。
刘婆子回过神来,想起了自己的正事,问, “小娘子, 郎君可在家?”
“爹爹在里面禅定呢。”
刘妈妈道:“既然如此, 那我就不打扰郎君了。等郎君打坐完了,我再过去。”
妙有:“刘妈妈可是有什么事要寻爹爹吗?我代为传话也无妨的。”
刘婆子一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笑着从袖中摸出了一封拜帖,“有人投了拜帖过来, 说是他家娘子是郎君旧识,听说郎君在杭州,特地登门拜访, 小娘子要是得空记得和郎君说一声。”
等卫檀生再睁眼时,日头已经西斜,那躁动不安的昂扬总算乖乖地趴了下来。
黄宜春今日一席话,开拓了他眼界。
听黄宜春所言,在海外有些男人会在这物什上镶嵌些珠子,能叫女人欲.仙.欲.死。但这念头如火花一样,才冒了点儿头就熄灭了干干净净。
饶是卫家三郎,也没那等决心往自己命根子上弄花样的。不过,倘若她真喜欢……
卫檀生斟酌了片刻,他也不介意试上一试。
出了佛堂,他便差人往客栈那儿传了信,请惜翠明天再来一趟。
收到卫檀生那儿传信的时候,时候已经不早了,惜翠思绪也终于稳定了个七七八八。
到明天,她就算待满了三天,app的冷却时间也已经过去了。不过,惜翠还不想马上就走,她来之前特地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在还没弄清楚卫檀生心中所想之前,她暂时还不会这么糊里糊涂地就回去。
卫檀生既然来请她了,她正好也能借着这个机会问个清楚。
首先要弄明白的是,卫檀生他是怎么认出来她的。
接着便是,他……对她还有没有感情。
躺在床上,看了眼窗外的月光,惜翠翻来覆去地始终没能睡着。她生下妙有就是怕卫檀生他走上极端,但现在看来,他和妙有过得很好。像卫檀生这种人,一旦能想通,就是真正走出来了。
他走了出来,欺骗感情的负罪感总算能减轻一点儿,她也应该轻松才是,但她心里的感觉,好像提醒着她事实不是这样的,她没有想象中那么如释重负。
左右是睡不着,惜翠又翻出了自己kindle,里面存了不少季悦媛发给她的“文学作品”,用季悦媛的话来说,就是特地给她这个单身狗准备的,用在孤独冰冷的夜里派遣寂寞的高h文学。
从和尚、妖精、太监到触手,不论什么主角、地点和花样,应有尽有。文风也不相同,既有那种糟糕的重口味男频向,也有那种温柔文艺的小花车。
怀揣着些异样的心情,惜翠跳过了和尚那一本,随便点开了一篇太监的,看了一会儿,直到有些困意了这才又握着kindle 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她下楼的时候刚好碰上了林巧儿。
“这么早,孔娘子是打算去哪儿?”林巧儿笑着招呼了一声。
惜翠:“没什么,就是出去转一转。”
林巧儿笑了笑,便没再多问,只是看着她背影,目光却有些黯然。
卫郎君和妙有昨日便搬走了,也没说搬去了哪里,听伙计说,孔娘子却是和妙有一道儿离开的。
不知为什么,林巧儿心中有种直觉,这孔兰定然是知晓卫郎君之处的,但明显能看出来,她不愿意多说。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林巧儿想,卫郎君生得这般俊俏,倘若是她,也一定会牢牢地守着这住址,不给别的女人接近示好的机会。
****
惜翠过去的时候,是妙有过来接的她。
小姑娘瞧见她,高兴地弯着眼笑道,“娘子,你来啦!”
“你爹爹呢?”看着妙有红扑扑的脸,惜翠情不自禁地也跟着笑了。
妙有个子不高,但走得却很稳当,迈着短腿,领着她往屋里走。
“爹爹还在屋里。”小姑娘在门帘前停下脚步,眼神示意道,“娘子快些进去罢,爹爹在屋里等着,我要先回去。”
妙有走后,惜翠打起帘子踏入了室内。
但屋里空荡荡的,却还是没见一个人影,她喊了一声,也不见有人回答,唯有床前的帐子倒是放下来的。
惜翠走到床帐前,“卫……”
还没说完,帐幔中忽然伸出一只戴着佛珠的手,拽着她胳膊,将她往床帐里一拉。
惜翠被这股力气一带,直接跌在了被褥中。
对上近在咫尺的绀色双眼,“檀生”两个字顿时堵在了嗓子眼里。
那小变态将她手腕抵在胸前,低头看着她,弯起眉眼一笑,青丝滑落在肩侧,“翠翠,早。”
腕间慢慢地沾染上了对方的体温。
惜翠动了动指尖。
青年还没起床,胸前衣襟大敞着,露出了光洁结实的胸膛,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被按着手腕,指尖刚好就落在了一点薄红上,他垂落的发丝也跟着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挠着指节。
指腹紧贴着胸膛,肌肤相触,烫得像烙铁。
饶是已经和这小变态滚过了好几次,碰上当下这么一副场景,惜翠还是觉得血气有点儿上涌。
想到昨天卫檀生眼眶发红的那一幕。
惜翠硬着头皮想。
她怎么觉得这么久没见,卫檀生这小变态他好像变……浪荡了……怎么看都有些骚里骚气的。
松松垮垮地衣襟跟着又滑落了一些,腰线往下便隐没在了层层叠叠的布料中。
而不知廉耻的,握着她手腕往自己胸前按的青年,嘴角弯出个温柔的弧度,“翠翠,我昨晚看见你了。”
这话总算缓解了狭窄的帐幔中,暧昧闷热的气氛。
她昨天回到客栈后,就没有再出去过了,虽然疑惑卫檀生是怎么看见她的,为了转移注意力,惜翠还是道,“我昨天没有离开客栈,你是在哪里看见我的?”
青年言笑晏晏,“在梦里。”
惜翠:“……”
黄宜春所说的果然有些用处,要敞开胸膛表露出些阳刚气质,说些绵绵的情话。将女人的模样不动声色地收入眼底,卫檀生微微笑着心道。
“翠翠,我一见你就痛。”青年突然又敛去了唇角的笑意。
他不笑的时候,就好像回到了在空山寺的时候,面色疏淡,眼神含着些冷意。
惜翠眉心一跳,问:“哪里?”
“下面痛。”
“……”
大名鼎鼎的小菩萨寂空,好似没有任何调戏良家妇女的自觉,笑着问,“翠翠,你可愿帮帮我?”
惜翠冷静地挣脱开了青年的桎梏,默默地拉上了帐幔。
一定是她摔跤的姿势不对。
卫檀生见她不愿,也没有勉强她,不过却也没有马上穿好衣服出来。
帐幔中倒映着模糊的人影,青纱帐轻轻摇曳,一点檀香渗了出来。
他没有压抑自己的喘.息。
隔着帐幔都能感觉到男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惜翠僵硬地像个立在床前的棒槌。
察觉出这小变态当着她的面,隔着道床帐在做什么后,惜翠攥紧了袖口,无言地昂起头,面色通红地盯紧了屋里青玉梅花的笔筒,心跳如擂,抿紧了唇不敢发出一点儿多余的动静。
屋外的鸟鸣声清呖呖的,衬托出那喘.息愈加情动,也听得惜翠愈发不安。
床帐被人从内挑起,弄出来后,青年系上腰带,赤着脚走下床榻,又是一副神清骨秀,姿态翩翩的模样,好像刚刚下流又浪荡的模样,只是她的错觉。
卫檀生的目光温柔而专注,竟然让她看出了点缠绵的意味,朝她缓缓走来。
那残留的檀香气味涌入鼻间,惜翠不自觉地往后让了一步。
“翠翠。”
他一步接一步,温和地逼近了她,腕上佛珠清音有余响。
或许光顾着留意自己的目光是不是像妖精打架一样,卫家三郎卫檀生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个跛子的事实,没留意脚下,恰好绊在了地上散落的磨喝乐上,那正是昨天妙有落在地上的。
眼看在阵阵佛音中,恍若一步一莲花的青年就这么被磨喝乐绊了一下。
满室旖旎的气氛顿时被打破了个一干二净,惜翠眉心又是一跳,眼疾手快地冲上去扶住他,一头撞在了他胸膛前。
卫檀生反应到也快,很快站稳了,扶住了她脑袋,“翠翠。”
绯色的唇瓣又是一扬,“猪撞在树上,你撞在我心上了。”
没等来惜翠回答,卫檀生又嗓音温醇地询问,“翠翠,你的头疼不疼。”
这提醒了惜翠两人眼下亲密无间的距离。
惜翠让开了点儿,“我没事,”瞥见他左脚,想到卫檀生跛足的病根,惜翠问,“你脚有没有事?”
“我脚无妨,倒是不疼,只是翠翠你撞到了,我心疼。”
惜翠:……
站稳后,卫檀生眼尾瞥了一眼地上磨喝乐,一边捡起来顺手搁在了桌上,一边暗自思忖,妙有这丢三落四的性格,当真要好好改一改了。
卫檀生发丝又黑又滑,无需多梳理,轻轻一拢,系着杏色发带,用拢作了平日里的模样。就是今天身上的打扮和从前相比有些不同。
卫檀生他今天穿着一袭的枝条绿,修长的腰身上束着姜黄色的腰带,衣摆下青色的裤,白绫袜,豆绿色的鞋履。
这一身层层渐变的绿,绿得别致而有层次。
“我记着翠翠你似是喜欢绿色。”卫檀生瞧她看着他,莞尔解释。
惜翠没回答。
她虽然喜欢绿色,但不代表喜欢卫檀生今天这么一副打扮。
杏黄色的发带配上这么一身别致的绿,远远看上去就像黄瓜成了精,黄瓜精脑门上还摇曳了一朵黄色的小花花。
黄瓜精?卫檀生见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压着唇角微笑,心中对黄宜春说的话却是又信了几分。
见她还没用过早饭,卫檀生邀她陪他一起用膳。
惜翠不饿,不过却不好拒绝。
饭桌上摆着的都是些她平日里爱吃的,尤其一盘豆沙小团子被特地摆在面前,不知是什么居心。
惜翠看了那盘豆沙小团子半天,都没下定决心去夹起来尝一口。
卫檀生似乎看出了她特地避开了这一盘豆沙小团子,温声问,“这豆沙团子可是不合胃口?”
惜翠摇头,在青年的注视下,还是夹起了一个,唇瓣开合,包裹着小团子。面皮温热,一闭眼,好像回到了昨天,手心又有什么在勃勃跳动,搅动得她心神不宁。
惜翠心一横,咬破了面皮,心狠手辣地吃了个干干净净,这下才总算稳了稳心绪。
看见这一幕,黄瓜精卫檀生泰然自若地移开视线,努力忽略小腹下这莫名一痛。
有什么话在饭桌上谈最好不过,想起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又瞧见卫檀生基本没动几筷子,惜翠礼貌地先起了个话头,“你……不喜欢吃这些?”
闻言,卫檀生抬眼看过来,莞尔一笑道,“并非如此。”
“我很喜欢吃这些,”青年话锋一转,微笑道,“但是比起这些,翠翠,我更想吃你。”
惜翠:……
就算是她,听到这话的一瞬间,也忍不住破功了。
从刚才起她就一直憋着,憋到现在终于被活脱脱地逼成了个吐槽役。
这究竟从哪本总裁文里穿越而来的糟糕对话啊?!
不过一天没见,这小变态脑子真的没有出任何问题吗?
觉察到脑门上的视线,青年换了姿势,好像想到了什么,笑道,“我脑子进水了。”
惜翠:是她想的那样吗?
“可我不想把水挤出来。”
“那样,不就把你也一道儿挤出来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整理完大纲回来了!!啵啵啵!番外就是给小变态和翠翠重新谈一场恋爱的(/≧▽≦/)
第118章 番外:两同心(一)
惜翠:……
这根本不是脑子进水不进水的问题了,这完全是多了个马里亚纳海沟啊!
偏偏坐在对面的青年还没察觉出来有什么不对。
对上卫檀生泰然沉稳的目光, 惜翠按捺住自己心中疯狂翻滚着的吐槽欲, 尽量找回自己的理智, 冷静地问:“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以她对卫檀生的了解, 这骚过头的话绝对不可能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卫檀生他看着翩翩有礼, 实际上,不管看什么人什么事都是居高临下的慈悲伪善模样。没人能指责他冷傲讥诮之意, 因为这小变态自己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有什么不对,他从小到大, 他就是这么活着的。
青年缓缓地展露了一抹笑意,柔声道,“并无旁人教我, 翠翠你不喜欢吗?”“我……”
眼见卫檀生不躲不避,定定凝望着她的模样,惜翠鬼使神差地移开了目光。
他的目光柔软朦胧得像轻云薄雾, 又好似拨开了云雾下的春江。
她喜欢吗?
惜翠不得不承认, 虽然卫檀生刚刚的话听着傻缺了点儿, 但她并不讨厌,回想起来,甚至心中还淌过了一阵奇异的触动。
像是琴弦微振时,滑落的一滴露珠, 颤抖着轻轻地打着滚。
拇指与食指按上了桌角,惜翠默默心想。
她……或许也喜欢的,如果没那么傻缺的话。
若不是对卫檀生怀有些异样的感情, 她也不会回来。
她虽然没回答,神情倒映在卫檀生眼底,青年不禁又压了压唇角的笑。
那黄宜春虽是个不学无术的,但常年混迹于风月场合,讨女孩子的欢心倒算是有那么一手。
这其实是卫檀生想错了。
黄宜春哪里会讨女孩子的欢心,只因为他样貌生得不算丑,人长得也算端正,说点儿无伤大雅的机灵话,倒显得有股憨劲儿。他虽然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但比那些纵马伤人飞扬跋扈的,就显得讨人喜欢得多,再加上黄家富贵,就算黄宜春真是那些飞扬跋扈的膏粱子弟,照样也有些胆子大的粉头妓.子凑上前去奉承。
被人这么小心翼翼地哄着,日子久了,黄宜春也正当自己是个幽默风流的人物,碰上大名鼎鼎的卫家三郎虚心求教,他这个狗头军师当然也是要尽心尽力的教导。
这也导致了黄宜春在风月场上一路跑偏,这回还拉上了卫家三郎与他一起狂奔在了跑偏的路上,一去不回头。
黄宜春这么瞎几把教也不是没有私心,毕竟就卫家三郎这么一副朗月润泽的模样,谁都想看看他跌下神坛是个什么模样,出乎黄宜春意料的是,陷入恋爱中的男人,智商真的会变低,竟然还真的全盘接收了。
黄宜春虽然存了点自己的私心,卫檀生也不是真的完全相信他的鬼话。
他不会爱人,在此之前,也从未爱过哪怕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从来是别人为他牺牲奉献的道理,他还没学过如何讨人欢心。
而金银玉石,绫罗绸缎,卫檀生未曾见过惜翠表现出什么强烈的喜爱之意,想来想去,也只能另辟蹊径。
黄宜春教他这话说出来蠢得也令他发笑,但若是她喜欢,他也能学着去说去做。
如果惜翠知道了卫檀生心里在想些什么,肯定是悔不当初,没有人不爱钱,作为勤勤恳恳的社畜,她也不能免俗,之所以对这些金银玉石没有表露出什么喜爱之情,也是因为她还以为这些钱根本带不走,既然带不走,就没什么可在意的了。
被卫檀生这么一打岔,惜翠原本刚刚酝酿好的话,这下子全都憋回了肚子里。
回想起卫檀生方才的模样,她呼吸也不由得一乱。
现在,还是先讲正事要紧。
有意识地掠过了卫檀生今天的古怪反应,惜翠略作整理,准备再度开口。
老天爷似乎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下一秒,一个小小的,乌黑的脑袋,从门口探了进来。
“爹爹!娘子!”如新荷出水般的小姑娘,趴在门框前,小声地喊道,一边扬了扬自己手上的拜帖,“你们能不能过来一下呀。”
“妙有?”卫檀生讶然问。
她忘记了刘妈妈的嘱咐。
昨天刘妈妈叮嘱她,得了空就把拜帖交给爹爹的,但她昨天看书看得太入神,想到这儿,妙有就觉得有些心虚,也不太敢抬眼看爹爹的神色。
婆婆和耶耶说她什么都好,唯独丢三落四的粗心性格,却怎么也改不掉。
刘婆子刚走,她坐在廊下,一边看书一边等着爹爹打坐,书倒是看完了,袖子里塞着的拜帖却是忘了个一干二净。
直到不久之前才想起来,小姑娘便拿着拜帖慌慌忙忙地跑了过来。
瞧见妙有惴惴不安的模样,卫檀生暂且收敛了旁的思绪,接过妙有递来的拜帖。
“宋修敏?”
帖中的字迹端正清丽。
目光一扫,瞧见末尾落着的那姓名,卫檀生微感讶然,眼前顿时浮现出一张冷极艳极的脸来。
倒是妙有一听这名字,先是愣了愣,而后顿时露出欢喜之色,“爹爹,是宋夫子投的拜帖吗?!”
“是她。”
“宋夫子回来了?”妙有忙不迭地追问道。
惜翠坐在一边,没有打搅他父女俩。
妙有口中的宋修敏,这个名字她从没听说过,但听卫檀生与妙有话里的意思,应该是在她离开之后卫檀生新结交的朋友,瞧见妙有的反应,似乎很喜欢这宋修敏。
是男人还是女人?
这个疑问自然而然地就冒了出来,等惜翠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关注得太多了。
“宋修敏是曾经教导过妙有一段时日的女先生。”卫檀生将拜帖搁在桌上,突然说道。
被察觉出自己心中所想,惜翠有点儿窘迫地低下眼,轻轻地嗯了一声作为回答,却没看见青年唇角快要满溢而出的笑意。
妙有笑道,“爹爹说得没错,宋夫子曾经教过我一段时日。”
那宋修敏出生书香,父亲是个清名在外的大儒,但去得早,她由寡母抚养长大,母女俩便靠替大户人家教书为生。
等妙有年岁渐长,卫杨氏便请了宋修敏到府上设帐,平日里,妙有照样去学堂同喜儿一起上学,但琴棋书画一类的,都由宋修敏来教导。
妙有与宋修敏满打满算也不过只相处了一年有余,宋修敏所教的内容,妙有其实不太喜欢,她更喜欢娘亲口中的银河、大海、长鲸和极北之地的风雪。
但她与宋修敏师生之间关系却极为亲密,就连卫檀生和宋修敏,因为妙有和卫杨氏的缘故也有些交情。
卫檀生看了一眼女儿,继续道,“宋娘子前些日子南下访亲去了,没想到近日正好到了杭州。”
这拜帖是昨天投来的,按帖中所说的,正好是今日就要来拜访。
惜翠也想到了这一茬,“既然你有客,那我便先回客栈了。”
卫檀生转头看向她,不知为什么,听了她这话后,眉眼冷冽了一点,嗓音淡淡地问,“翠翠,你在躲避什么?”
“宋娘子是妙有的夫子,你难道不想见她一面?更何况你来都来了,哪里有叫你避让的道理。”
小姑娘站直了,挠挠头,“这都是我的错,娘子还是留下来吧,夫子她人很好的。”
她想见到夫子,但也不想让这孔娘子离开,不知道为什么,她可喜欢这孔娘子啦,就想和这孔娘子多待上一会儿。
正说着话,却忽然有个小厮来报,说是有位姓宋的娘子前来拜访主人家。
这下,就算惜翠想走也走不掉了。
妙有听闻,牵着裙子,啪啪啪地踩着小步子,率先迎了出去。
“宋夫子!”
卫檀生温和地示意:“翠翠。”
惜翠起身跟上。
来到院中,一眼就能看到停在了门外的马车,车身看起来算不上富贵,但车帘、车厢上纹了枝浅淡的白梅,微小之处,足能彰显雅致用心。
而在车外,默默地守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正躬身为那宋夫子打起车帘。
惜翠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车上的人掀开车帘下车。
先探出的,是一双细腻如雪的手,在阳光的映照下如同美玉。
车帘一扬,总算露出了车中人的真面目。
这位宋夫子,穿着件藕荷色的上襦,雪缎百褶裙,压着红色的花结带子,鹅蛋脸,眉眼细而长,容色殊丽,纤腰似不堪握一般,窄窄的一捧,身姿袅娜。
看得惜翠一时间微有些晃神。
她曾经见过不少大梁的美人,吴怀翡美得温婉而不张扬,高莹美得娇艳,曾经的大嫂李氏,也是个雅致的美人。但还没有人像宋修敏一般,一举一动好像用标尺精心丈量过,如同从画中走出来的,每一根发丝,每一缕衣角,都贴合了人们对古代丽人的想象。
只是面前的女人,脸上却没什么笑意,神情微冷,偏偏样貌生得又俊俏,冷中含着些艳色。
妙有早就迎了上去,宋修敏第一眼,却正好落在了站在不远处的卫檀生身上。
对上她的目光,青年走出一步,温和有礼地笑了笑,“宋娘子。”
宋修敏面上这才露出了点矜持的笑意,“郎君,许久不见了。”
将两人相对问好的一幕,收入眼底,惜翠一怔,但下一秒她直觉告诉她,这宋修敏与卫檀生之间,和林巧儿与卫檀生,有些不一样。
女人在车上,青年在车下,都是如玉的一对。
但和与林巧儿在一起的生疏有礼不同,两人之间,缓缓流淌着的,是常年相处中积淀下来的默契,不张扬不激烈,平淡清润。
而这个时候,宋修敏也低下眉眼来向妙有打过了招呼,眼中笑意更多了两分真切。
抬头时,女人目光一转,又落到了惜翠脸上。
但她却不问,只扫了一眼。
感觉到女人的视线,惜翠袖摆一动,却没上前,再看向卫檀生与宋修敏,心头却好像有什么一点点地坠了下去。
林巧儿也好,宋修敏也罢。
六年时间都已经过去,没有人会在留在原地继续等待。
卫檀生他看上去已经走了出来,在这六年时光中,结交些其他优秀的女性,这都是人之常情。
她为了回家,欺骗了他的感情。
当初是她抛弃了他。在达成了自己的目的,总算能回家之后,她也没有理由强求卫檀生为她苦守。就算看到卫檀生与这位宋夫子之间默契神会,也没有过问的资格。
“这位是兰娘。”卫檀生莞尔。
卫檀生嗓音本就清醇,略过了姓氏,直呼一个兰字,压在舌尖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和亲昵,惹得宋修敏不免多看了一眼。
“兰娘?”宋修敏这才又正眼看向惜翠,笑道,“没想到才这一段时间不曾见,郎君竟鸾胶再续了?这等喜事,怎么没通知我?害得我今日贸贸然就过来了,也没备上一份薄礼。”
宋修敏下颌一压,行了一礼,说不上多么真心实意,却也挑不出来什么错处,“失礼之处,还望夫人海涵。”
虽然心神微乱,但惜翠还是抬起脸来,镇定地与她对视,“娘子误会了,我与卫郎君之间并非你所想的那般。”
宋修敏怔了一怔,“是吗?”
说着又打量了她一眼,但那双细眉却微不可见的一蹙,流露出淡淡的自矜之情来。
第119章 番外:两同心(二)
宋修敏:“原来如此,那便是我错想了。”
“不论怎么说都是我失礼在先。”宋修敏福了福身, “在这儿给娘子陪个不是。”
想错, 恐怕不是她想错了。
宋修敏不露声色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女人。
她也知道卫檀生之前有个福薄的亡妻, 早早地去了, 在那之后, 他便没再续娶,也没收用什么旁的丫鬟。
她和他相处一年有余, 也从来没看见过卫檀生他对旁的女人表露出如此亲密的态度。
眼前这个女人,样貌也只能说是有两分姿色罢了。
她离去前, 还没见到卫檀生身边有什么女人,眼下却平白无故地冒出了个孔娘子。
宋修敏双眉夹得更深。
但她一向高傲,自然不可能屈尊纡贵地去问个究竟, 只好将目光又放回到了卫檀生身上。
没想到,青年望着她目光,虽含着些礼节性的笑意, 却只淡淡地看着, 也没有打算上前多作解释的意思。
卫檀生的目光就像根刺一样, 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倒看得宋修敏全身上下都不自在了起来。
宋修敏礼节虽然到了位,但或许是为人太过冷淡, 目光就像一段雪,冷淡漠然,看不出什么歉疚之情来。
惜翠看在眼里, 也没有多往心里去。
惜翠道:“我没有责怪娘子的意思,娘子不必太过在意。”
她现在心绪纷乱,宋修敏这点矜傲倒算不上什么。
妙有年纪小,看不出三人之间的古怪,只为再见到夫子而感到高兴,宋修敏也终于将注意力转回了妙有身上,软化了脸色,笑着问询了两句,这才由妙有领着往内室去。
那守在马车旁的男人,也随着宋修敏的步伐,提步跟上。
他怀里抱着了个木匣,却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妙有显然也是认识他的,笑道,“柴叔叔,好久不见啦。”
柴鸿光脸上也露出了点难得的笑意,“妙有,这么久没见,你又长高了。”
众人依次落了座,摆上了茶盏。
柴鸿光却是先一步拿起了宋修敏面前的茶杯,放下怀中的木匣,揭开盒盖,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地却是一叠一叠洁白柔软的手绢。
男人取了其中一条手绢,细细地开始擦拭,从杯沿到杯底,统统擦得干干净净。
他生得高大,做这么细致的活儿,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而且这几只茶杯本来就是干净的,当着主人家的面这么做,未免有点儿太过失礼。
但卫檀生与妙有却好像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卫檀生出声道:“没想到,再一次见面,你这喜洁的性子倒没有变化。”
宋修敏淡笑道:“让郎君见笑了,我这性子你也知道,一时半会是改不过来了。”
“当年我还险些因着怪癖吃了不少苦头,幸亏有郎君在侧,帮忙为我求情。”
惜翠坐在一旁,捧着茶杯却没喝里面的茶。
她错失了妙有和卫檀生六年的时光,卫檀生和宋修敏说着的旧事,也都是插不上话的。
茶水滚烫的温度隔着瓷片传来,但奇怪的是,惜翠压根就没意识到烫,直到卫檀生的目光看了过来,她这才发现,自己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烫红了。
卫檀生看了过来,宋修敏也看了过来。
惜翠的手,其实算不上难看,五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洁。
但与宋修敏相比,却还是落了下风。
女人的手是真正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每日都用软膏精心养护,白得像一截玉,一段雪,泛着细腻的光泽,就算平常执笔,也要常常停下来,叫丫鬟按摩一会儿,免得生了茧子,显得难看。
但惜翠之前的生活就没这么讲究了,小时候天天在外野,上学的时候,每周值日擦黑板扫地,回家帮着太后做做家务,洗碗择菜,平常写作业写卷子什么的,早就生了一层薄薄的茧。
卫檀生与宋修敏一齐看过来,惜翠平静地迎上他们的目光,袖摆从手腕滑落,悄悄地攥紧了手指,挡在了袖子里。
宋修敏见状移开视线,但瞥见她发髻上的木簪时,却忍不住多停留了一会儿,唇角扯出了点好笑的意味。
柴鸿光就站在宋修敏身侧,也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停顿,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其实,就算他站得再远,他也能立即察觉出宋修敏的神情变化。
他的命是宋修敏救的,被救下来后,就做了个她身旁伺候的长随,在宋修敏还是个少女的时候,他就发誓一定要好好守护她,宋修敏一个眼神,柴鸿光就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面前这孔娘子的发簪,确实有些可笑。
因为暗暗恋慕宋修敏,柴鸿光自然对惜翠也没什么好感。
他跟着宋修敏已有些年头了,耳濡目染之下,对女人们的首饰也有了不少见识。
他见过那些家道中落,拿着旧首饰充门面的,也见过那没什么底蕴的暴发户,整日戴着新打的头面。但像惜翠这样别了根木簪的,却不多见。
或者说,像她这样别了根木簪的,不该出现在这儿。
宋修敏耳上的珍珠坠,头上的白玉簪,看着虽然低调,但都出自那举世闻名的何家。
何家的首饰头面,尤其以何老爷“何自珍”经手的最为珍贵,宋修敏头上那套虽然不是何自珍打的,却也是继承了何自珍衣钵的长子,费了数个月的功夫亲手打磨出来的。
一个粗制劣造,一个莹润生光。
除了那发簪,就连头发也不能相提并论。
宋修敏的头发每日都要抹花膏,而惜翠的头发发梢微微泛黄。
就在这暗暗的比较之中,卫檀生却突然踩着步子,离席走到她面前,眉眼弯弯地温声问,“是不是烫到了?”
惜翠没想到他会突然走下来。
“还好。”
这和当初她被剪子划到了的反应一模一样,卫檀生也没多说什么,而是看向了妙有,“妙有,麻烦你帮娘子把那烫伤药膏拿来,还有……”他顿了顿,笑道,“我屋里柜子里,第二个抽屉下,有个盒子,你也帮忙拿过来吧。”
妙有听了,积极地道,“娘子你等会儿我,我马上来。”
过了片刻,小姑娘跑了回来,一手拿着个瓷瓶,一手拿了个嵌螺钿的漆盒。
一旁,宋修敏看到这漆盒,面色霎时一变。
卫檀生未有所觉地笑道,“抹上这药膏就不痛了。这漆盒里都是些你喜欢的吃食,我昨天便备下了这一份,但你昨日走得太过仓促,我也没机会给你。”
其他人在场,惜翠分得清孰轻孰重,不便没有拒绝。
他嗓音温醇,但这话落到有心人耳朵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宋修敏目光死死地盯着漆盒,不自觉地咬上了唇瓣。
柴鸿光愣了一愣,顺着她目光看去,却也没看出来这漆盒有什么不同。
嵌螺钿的盒,看在她眼里,却刺眼无比。
宋修敏再也没办法忍下去,突然道,““今日是我来得不巧。”
她冷声,“我眼下还有些事,便先不打扰郎君与娘子两人了。”
妙有惊讶地问,“夫子,你这便要回去了吗?”
宋修敏扯出抹笑意,“妙有,我眼下还有些事,改日再来看你。”
说完,又抬起头看向惜翠,眼中含了两分不可见的鄙薄之情,掠过她,再次看向了她身前的卫檀生。
青年倒没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温和有礼地说,“我送你。”
宋修敏袖中的手掐得更紧,却还是冷着脸,点点头道,“多谢郎君。”
宋修敏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她登上马车离去后,卫檀生与惜翠重新步入内室。
惜翠走在他身后,留了点距离。
走到一半,卫檀生忽然停下脚步问,“还疼吗?”
惜翠差点一头撞上去,站稳后摇了摇头,“我没事。”
自己也没意识到,言语中已带上了两分疏离。
就像当初在空山寺的时候一样,客客气气的。
卫檀生眼睫一眨,滤去眼底的冷光,轻声道,“我看看。”
她指尖还泛着些红,青年抬头看了她一眼,却垂下眼睫,低下了头,拉着她指尖缓缓贴近了唇瓣,笑道,“我帮你呼一呼。”
“呼呼——痛痛都飞走了。”
这话还是他和妙有学来的,如今再由卫檀生一本正经,面色不改地再说出来。
青年眉目低敛,认真地吹了两口气,突然又伸出舌尖,轻轻地将她指尖整个含入了温热的口腔中。
舌尖一下一下地绕着指腹舔舐。
惜翠大脑一空,第一反应是扭头去看妙有。
好在廊下只有她和卫檀生,妙有不在这附近,还没跟上来。
而卫檀生也见好就收,松开了她指尖,舔了舔唇角,笑吟吟地说,“这下还疼吗?”
他绀青的眼像吞噬了日光的深渊,舔着唇角,好像在回味。
看她的目光,和今早在帐中如出一辙。
指尖似乎还停留着柔软酥麻的触感,一路攀上了头顶,惜翠压下眼睫,避免了与他目光相对,才回温的脸,不争气地又开始往上冒着热气。
这让惜翠为窘,慌忙像压下脸上的热气,但生理反应压根就不是她能想控制就控制的,越想压下来,反倒红得越厉害。
看见惜翠的模样,卫檀生唇角的笑意更浓了些,这时候,又走到了廊下,俯身折了一朵红艳艳的芍药,提了提衣袖,将那朵芍药别在了她鬓角。
她原本只别了支木簪,未免显得寡淡,但鬓角多了一朵怒放的芍药后,那略显冷淡的眉眼,也多添了两分光彩的艳色。
这和宋修敏的冷中含艳,却又截然不同。不论是冷淡还是艳丽,女人都是不张扬的,是刚落了层小雪的冷,是山野中静默盛开的艳。
“翠翠。”卫檀生莞尔道,“你比花好看。”
就在这个时候,妙有也终于赶了上来,她刚刚一口气跑到了巷口,只为了看着宋夫子离开。
不过,虽然她很想宋夫子,但宋修敏走了,她倒是松了口气。
只因夫子还是太傲慢挑剔了些,面对夫子,她总有些压力。
妙有一来,就瞧见惜翠鬓角的芍药,抿着唇,眼睛亮亮的,笑着说,“娘子这芍药真好看!但娘子更好看哩!”
小姑娘的眼,随了卫檀生透着些绀色,但眸光却像极了惜翠,干干净净的。
惜翠微怔。
她一直不敢面对妙有,之前是因为怕被卫檀生瞧出异样,但到底还是因为愧疚。
不论是对妙有,还是对卫檀生。
小姑娘的眼睛如同星子一样,看上去无忧无虑。
但惜翠心里清楚,她从小没了母亲,绝不可能真的这么无忧无虑。
她想要接近,却不敢接近。
指尖收紧又松开,想来想去,惜翠拔下了鬓角的芍药,重新插在了小姑娘小小的发髻上,蹲下身,笑道,“妙有也好看。”
正当惜翠要起身的时候,鬓角发丝中又轻轻地擦入了花枝。
她回头,卫檀生扶着她脑袋,又往她鬓角别了一朵粉白色的芍药,而他自己也簪上了一朵。
青年温润如玉,鬓角簪花,不显得阴柔,更多了几分风流蕴藉。
卫檀生笑意融融的,弯腰将妙有抱起来。
“如此一来,你我三人便都有这花了。”
两大一小,一家三口,脑门上都别了朵芍药,迎风招展的,远远看上去还有些滑稽。
“翠翠,我们回去罢。”他笑着说。
怀抱着妙有,卫檀生看了眼花丛中的慢吞吞的蜗牛。
他了解她的胆怯。
她与高骞虽不是真兄妹,但却是一样的自罪自罚。
对待感情时,就像这蜗牛一样,不论何时都背上了壳,将自己压抑禁锢得死死的。
当初,是他将她逼到绝境,不愿再动情。
如今,也会是他牵着她的手,引着她一步一步走出来。
他不着急,他向来都很有耐性。
最后还是卫檀生将惜翠送回了客栈。
惜翠躺在床上,一闭眼又是卫檀生、妙有和宋修敏。
越想越不得其法,只好将被子裹得紧紧的,将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
现在,没有了系统,她也不用在补全剧情了。
可是,惜翠反倒有些无措。
没有了系统之后,她竟然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了。
她鬓角的芍药被她搁在了桌上的镜子前。
又想到那芍药,惜翠鬼使神差地拉着被子,往下扯了扯,只露出额头和眼睛,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镜中倒映的花。
粉白的花瓣纤弱婀娜。
惜翠拽着被子,闭上眼。
心中却好像不可抑制地下了一场春雨。
雨点就像鼓点在轻轻敲落。
***
一直到宋修敏上了马车,柴鸿光也没想出那嵌螺钿的漆盒究竟有什么古怪,他还想问,但看到宋修敏闭上了眼,明白了她意思,没多加打扰,体贴地留给了她独处的空间。
他既然爱慕宋修敏,何尝看不出来宋修敏对卫檀生的心意。
他在她身边做了那么久的长随,宋修敏是怎么心动的,他都一目了然。
受她爹娘的影响,宋修敏性格清高,从来就没将什么人放在眼里过。就算一开始,对卫檀生也是挑剔冷漠。
但没想到那卫家三郎照样是一副温和从容的模样,并不在意她失礼之处。
宋修敏见他不在乎自己,反倒是又动心了。
她这性子,向来都是别人追求她不得,小心讨好,哪里有她去拉下脸来追求别人的道理。
这一点,就被那孔娘子比了下去。
柴鸿光当然是能看出宋修敏对惜翠的鄙薄之情的。
宋修敏一直恪守礼节而活,惜翠与卫檀生之间没有婚约,却还和他如此亲密,落在宋修敏眼中,无疑是不自尊不自爱的轻浮放浪之女。
乡野蠢妇,宋修敏看不起,当然也不屑于和她去争去抢,和她争抢,她只怕脏了自己的手。
回想女人靠在车壁,面色泛白的模样,柴鸿光勒紧了缰绳,到底还是心疼,不免沉声询问道,“娘子这便算了吗?”
“算?”宋修敏反问道,“算什么?”
柴鸿光沉声道,“卫郎君那儿。”
宋修敏听了,又闭上嘴不说话了。
她能怎么办?
那嵌螺钿漆盒,柴鸿光不认识,她一眼却能看出来,那漆盒一侧,落了个不易察觉的“珍”字,就这一个“珍”字,宋修敏立即就认了出来,那漆盒里装的是何自珍经手的头面。
卫檀生何其敏锐,定是发觉了她方才对那孔兰的打量。
他没直说这盒中是什么,已经是给了她面子。
但在宋修敏看来,卫檀生此举这无疑就是明晃晃地在打她的脸。
他这么一来,让她如何再有脸面继续待下去。
她头上的头面,就算再好,也比不过何自珍亲手所制。
更何况,宋修敏对这漆盒是有印象的,那好像是他之前要送给那吴家女的头面,不过那吴家女命薄,头面还没打完,人就去了,那漆盒一直搁到了现在,不知为何,他一直将那副头面随身带着。
如今,他竟然将这头面送给了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孔娘子。
想到这儿,宋修敏面色更难看了一分。
马车外,柴鸿光接着道,“那杏子巷的院子,当初还是娘子与郎君一同看中的。”
宋修敏抿紧了唇。
柴鸿光叹道,“而且,娘子你与卫郎君之间都已经……”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很多人反映番外太长了,我再重复一遍,我半个月前,在106章的作话交代得已经很清楚了,番外会写得很长,“结局只是节点,番外才是延伸出来的不同故事分支”。其他我想要交代的在118章的评论区里,不放作话,是不想打扰流畅的阅读体验。
第120章 番外:两同心(三)
听闻柴鸿光此言,女人柳眉倒竖, 当即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噤声!”
“这些话岂是能拿出去胡说的?”
柴鸿光也知晓自己是失言了, 忙低声认罪。
宋修敏虽拦下了他的话头, 但面色总算缓和了不少。
柴鸿光说得并非没有道理。
宋修敏绞得紧紧的手, 稍微松开了些,想到这儿, 面上也不由得泛出了一抹红晕,露出了点儿女儿家的娇态来。
就算那孔兰与卫檀生真有些什么, 到时候,也绝对越不过她这一头。
宋修敏也确实是累了,心神略微安定之后, 靠着车壁又缓缓地闭上了眼。
柴鸿光看着那面绣了白梅的车帘,就好似隔着车帘瞧见了车中的佳人。
“娘子今日离开得仓促,寻来的那卷佛经却还没来得及交给郎君, 这卷佛经, 娘子打算如何处置?”
柴鸿光口中的佛经, 是由智圆法师所抄录的孤本
柴鸿光亲眼见宋修敏是费了无数力气,才辗转寻得,想要送给卫檀生。
奈何她方才使性子跑了,这卷佛经却是没来得及送出去。
以他的意思, 这卷佛经还是要亲手交给卫郎君才好。
宋修敏方才落了脸,胸中憋了一口气,这才赌气告辞。卫檀生处事向来谨慎圆滑, 她本以为他是会挽留她的,却没想到他毫无反应。
此刻,宋修敏也有些后悔。
她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一瞧见卫檀生与惜翠,便有些失了礼数。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那孔娘子样貌才行家世都不如她,她还怕了她不成。
被柴鸿光这么一说,宋修敏当下也有些意动,不过她是绝不肯轻易表现出来的,只淡淡地道,“我累了,这事还是明日再说罢。”
柴鸿光听闻,便也不再打扰她。
和宋修敏相处得日子久了,他知道她只是性子高傲了些。她生父宋文山去得早,由寡母宋郭氏抚养长大,宋郭氏本就是个清高刻薄的性子,她自小就被教导得不服输,什么事都要争一口气,绝不允许旁人压过自己一头。
若说本性,却不坏。
要是真和那孔娘子争起来,未必能争得过她。
他爱慕宋修敏,自知地位轻贱,与她之间,此生绝无可能。
既然早早立誓要好好守着她,自然也有义务为她扫清路上的障碍。
那些腌臜事她不愿做,不屑做,那就由他来做。脏也只脏了他的手,而她这双如雪如玉的手,只该用来煮茶抚琴焚香赏花,沾不得一点尘埃。
可能是已经习惯了古代的生活作息,第二天,惜翠起得很早。
一下楼,惜翠便发现客栈中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眼下时辰尚早,客栈也没开门营业,但在大堂中,却坐了一个正在喝茶的年轻男人。
因为只有他一个客人,一眼看去,便格外引人注目了。
男人桌前只摆了一壶清茶,他身着一件宝蓝色的绸袍,料子是上好的料子,五官周正,样貌生得也算清秀。
店里的伙计忙着手上的活儿,也不上前招呼,看样子似乎是已经见怪不怪,而林巧儿则坐在柜台前核算账本,头都没抬。
虽然和林巧儿接触不算多,但惜翠知道,有客人上门,她绝对不会是这么一副冷淡的反应。
惜翠站在楼梯前,静静地看了一眼,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那青年男人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茶上,喝了一口茶,又放下来,眼神时不时地往林巧儿的方向瞟去。
这明显是奔着林巧儿去的,而林巧儿应该对他没那个意思。
听到了惜翠下楼的动静,林巧儿这才从账本中抬起头,笑着招呼了一声,“孔娘子今日起得好早。”
如花的笑颜映衬着早春的日光,显得分外具有亲和力,不过眼角的余光却是半分都没施舍给那青年男人。
惜翠礼貌地回答,“林娘子,早。”
惜翠能感受到落在她脸上的打量的目光,但并没有出声。
林巧儿的目光在她脸上打着转,过了一会儿,才收了回来。
林巧儿打量她的同时,青年男人也在时不时地看林巧儿。
惜翠对打探别人的私事没有兴趣,只当作没看见。
但林巧儿看见她这么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却忍不住笑了,“我方才就瞧见娘子在看袁郎君了。”
林巧儿笑道,“怎么样?可是生得不错?”
她没有指明,惜翠也知道林巧儿是在说那个青年男人。
林巧儿既然主动开口,惜翠再也不能继续装没没看见,只能答道,“我只是没想到,这么早竟会有客人上门。”这个回答确实是出乎她的本意。
林巧儿主动笑着解释道,“那是袁家老三,袁明喆,娘子刚来杭州恐怕不知道,这袁家乃是杭州一富户。”
惜翠对那青年没有兴趣,也没有多附和什么。
倒是林巧儿却好像想到了什么,眨眨眼睛,附身过来,低声道,“这袁明喆曾经娶过一位夫人,不过没两年就去了,到现在,他还是独身。”
这饱含暗示意味的话,使得惜翠心中升腾起一股莫名的预感。
而林巧儿接下来的话,则是验证了她的预感。
“我知晓娘子是要北上寻亲的,但娘子只是个女人,女人孤身北上,何其冒险,要我说不如就待在杭州。我们杭州城繁华,景色也美。”
惜翠没有答话。
林巧儿见状,直接问了出口,“娘子与夫婿和离后,有没有想过再另寻一门亲事?”
这是要给她做媒的意思?
就在林巧儿与她说话的间隙,那袁明喆的目光,一直是看着林巧儿的,只在林巧儿同她打招呼的那一瞬间,看了她一眼罢了。
看着林巧儿的模样,惜翠旋即明白了过来。
昨天,林巧儿看见了卫檀生将她送回了客栈。
她本来就是个怕麻烦的人,当初因为有系统在,这才牵扯出许多事来,如今没了系统和任务在身,不用再顾虑那些有的没的。
碰上这种事,惜翠头疼还来不及,怎么会再主动过去招惹这些感情纠葛。
她想都没想,直接一口回绝了林巧儿。
“我如今没有再嫁的意思。”
林巧儿也不气馁,笑道,“女人孤身生活太过艰难,总要是给自己找个依靠的。”
惜翠听她话里意思,想了想,还是打算摊开讲个清楚,“我觉得,袁郎君这么久还没续娶,想来不是不愿意成亲,就是心中有人。”
林巧儿微微一愣,立即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面上跟着浮现出一抹歉疚之色,张了张嘴,微窘,“孔娘子,抱歉。”
林巧儿是个聪明人。
卫檀生样貌俊俏,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腕上戴着串佛珠,更添了两分悲悯温柔之意。
她当初一见,便心生欢喜。
她经营客栈这么多年,见过的男人多了,却还没见过卫檀生这样的,动心也实在是人之常情。
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林巧儿本以为只要她坚持,日积月累之下,卫檀生总会被感动,但如今,林巧儿总算明白了过来,他对她根本没那方面的意思。
她刚刚想要给惜翠说媒,也是存了几分私心。
那袁明喆前两年就看上了她,每隔几日都要来店里点壶茶,心思昭然若揭。
袁家是杭州富商,林巧儿本来也是有些意动的,却没想到碰上了卫檀生。
如此一来,袁明喆的追求就成了负担。
林巧儿想着,这孔娘子不久前才与夫婿和离,正是难过的时候。再加上她样貌生得也好看,要是能将袁明喆介绍给她,这样一来,可不就是皆大欢喜了吗?
倒没想到,惜翠竟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
当下,林巧儿面上有些发烫。
她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也知道自己与卫郎君之间是彻底无缘了。
孔娘子和卫檀生这才认识两三天的功夫,就看对了眼。
缘分一词,说起来也实在是玄妙。
林巧儿早年一人扛下了客栈的担子,性格爽朗,转念一想,倒也想得开。
倘若卫檀生对她有些意思,她就是做妾也甘愿,但他既然没这意思,她也不必再苦苦纠缠下去。
就算没这孔娘子,往后也会有什么吴娘子,李娘子,这哪里能说得准。
眼见林巧儿怔怔的,好像陷入了沉思,惜翠冲她轻轻颌首示意了一下,转身准备离开。
林巧儿却忽然回神,一把拉住了她,“娘子稍等。”
惜翠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林巧儿犹豫地说,“娘子,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惜翠点头,“若有什么能帮的上忙的,我一定尽量为之。”
林巧儿松了口气,笑道,“娘子且随我来罢。”
林巧儿领着她去的地方是厨房。
“我这还有些榆钱糕,”林巧儿道,“娘子能不能帮我,带给卫郎君与妙有?”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惜翠答应了下来。
林巧儿叹了口气,勉强笑了笑,“麻烦娘子了。”
惜翠看出了她脸上的失落之色,却没有安慰,也没有立场去安慰。
她能做的,也只有将榆钱糕帮忙带过去。
惜翠提着食盒出了厨房,再看大堂中,没见那抹蓝色身影,想来袁明喆看到她和林巧儿进了厨房后,已经离开了。
不过惜翠没想到的是,她刚走出客栈,就被人当头给拦了下来。
拦她的人,正是林巧儿口中提到过的袁明喆。
心知自己唐突,对上惜翠的目光,袁明喆忙行了个礼,自我介绍道本姓袁。
他礼数十分周全,与她之间保持了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显得太冷淡,也不会显得太冒犯。
惜翠拎着食盒问:“郎君有什么指教?”
袁明喆面色一红,轻声问,“娘子……可是认得林娘子?”
这就是明知故问了。
“我前些日子,听说林娘子染了风寒……”袁明喆身材高大,这时候苦于不知道怎么开口,愁得又是脸红又是皱眉,“林娘子曾经帮过我一个忙,我这一直不知道怎么报答。现在听说林娘子生了病,有些担心,便想问问娘子,林娘子今日怎么样了?病可是好了?”
惜翠道,“郎君放心,林娘子如今身体已没什么大碍了。”
袁明喆这才松了口气,再看眼前的女人,眼神清澈,没有对他和林巧儿的事有多过问和探究的意思,心下不禁升出了几分淡淡的好感,主动问道,“娘子这是打算去哪里,可要我帮忙送一程?我这儿有马车。”
惜翠摇头,“多谢郎君好意,我要去的地方离这儿不远,走过去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袁明喆本来也只是客气地问一句,听到这话,也不再强求。
与袁明喆分别之后,惜翠这才提着食盒往杏子巷的方向去。
刘婆子已经认出了她,替她开了门。
“娘子可是来找郎君的?”刘婆子问道,“郎君这时候正在屋里和宋娘子说话呢。”
惜翠一愣,眼前登时浮现出宋修敏那张冷中含艳的脸来,“宋娘子也来了?”
刘婆子道,“来了有一段时日了,娘子可是要找郎君?我这便替娘子通报。”
惜翠拦下了她,“不用麻烦了,妙有在吗?”
刘婆子:“小娘子刚出去顽了,如今却是不在府上。”
惜翠低下眼,“既然这样,那还是请刘妈妈帮忙转交一下这食盒。”
“就说是林娘子特地托人带过来的榆钱糕。”
林婆子探究地看了她一眼,摆摆手道,“这可不行,娘子还是先坐下来喝杯茶,等我过去通报。否则,让郎君知道了,娘子来过我却没好好招待,定是要埋怨我的。”
刘婆子面露难色地坚持,惜翠也不愿真的让她难做,便与她一起步入了院中。
院子本来就不大,经过长廊时,春风一吹,遥遥地就送来了些模糊零碎的交谈声。
女人清冷的嗓音中含了几分暖意。
“看中这院子前,我与妙有便想着种些芍药、茶花,等春天到了,定然好看。今日一看,果真如此。”
“娘子?”刘婆子回过头来,惊讶地问停在了原地的惜翠。
“我没事。”惜翠提步跟上,低声道,“麻烦刘妈妈了。”
刘婆子将她带到偏房中坐下,奉上茶,“娘子稍等,我这便去通报郎君。”
惜翠“嗯”了一声。
扭头,正好也能看见院中栽种的芍药。
晚霞似的,开得烂漫。
惜翠摸上空空荡荡的鬓角,不知道为什么,心上好像也有些空空的,眼中掠过一阵茫然。
心境的变化何其的快,不过一个晚上,又是截然不同的心绪了。
那场春雨不知不觉间,悄悄地停了。
她来之前,只想着看一眼。
她之所以生下妙有,也是见怕卫檀生性格太偏执,容易走上极端,现在看来,她当初的担忧似乎都是杞人忧天。
卫檀生他活得很好。
惜翠抿着唇,脸上又好似燎起了火。
因为难堪。
她或许又自作多情了一次。
这一次比当初在空山寺的时候,还要难受。
人毕竟不是只靠着“爱情”两个字活着的,一个人活在世上,爱情只占据了人生的一部分,却不是全部。
她上大学的时候,室友失恋,喝得烂醉如泥,抱着人嚎啕大哭,哭得好像整个世界都塌了,但时间总会消磨一切,哭过之后,太阳照常升起,生活照常轮转。
惜翠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也曾经有过一段暧昧。
她现在已经记不太清那暧昧对象的脸长什么样,平常的日子,也不会想到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普通人都能做到,卫檀生也能做到。他绝不会是没了爱情就一蹶不振的废物。
惜翠有自知之明,自己绝没有那么大魅力,让人念念不忘。
当初卫檀生那些深重的执念,或许也是受了绿帽的影响和刺激。
时至今日,惜翠还是想不通卫檀生对她究竟是什么感情。
她与卫檀生之间,或许身体性.欲之间的交流,要比真正的情感交流少得多,就算现在也是一样。
那些分手之后再重逢的男女,多的是干柴烈火变炮友的,这不代表着就是真爱。
这么想着,惜翠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眼神重新落回了实处。
她或许该回去了,只是,眼下唯一舍不得的还是妙有。
思索间,刘婆子回来请她过去。
进门前,惜翠看见了守在门前等着吩咐的人。
是昨天的男人,似乎是叫柴鸿光。
柴鸿光像一座铁塔,瞧见她,目光直直的扫过她面颊,似乎未觉失礼,也没有避让的意思。
惜翠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在进门前,男人终于让开一步,在她经过的刹那,低声道,“娘子来得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短短四个字,却有许多遐想的空间。
惜翠停下脚步。
柴鸿光淡淡道,“只怕冲撞了娘子与郎君之间的久别重逢。”
惜翠收回视线,没再看他,也没有回答,踏入了室内。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变态不是中央空调,他就这么一个虚伪的人,就算碰上高骞,也是这样维持着表面礼节的。
也不存在没了翠翠他照样过得很好。
小变态在翠翠死的那段时间是失去理智的,但很快他就想明白了,他怀着希望等翠翠回来,在希望破灭后,又怀着希望去死。他一直是表面从容而体面的,和妙有相处,也不会表露出太多的情绪,107章番外,小变态想念翠翠,是在妙有睡着之后,夜深人静,一个人坐在船头趺坐,不会将自己太多的思绪表露在人前。
对宋修敏礼遇,也是因为女儿喜欢她,小变态不可能不顾忌妙有。
所以说,沟通很重要啊
翠翠和小变态现在的问题是脑回路不在一个频道上,说开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