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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这么厉害,只要你想要,我什么都能给你找到。”陈京珩语气轻松随意。

骗人,他肯定用了很多年,废了很多力气才找到的。

意挽咬着嘴唇,试图掩藏汹涌的眼泪,不想在爸妈面前太失态。

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往下落。

这架钢琴自从被舅妈卖掉以后,意挽不是没有试图去寻找过它的踪迹。

可是本来就是二手钢琴,一经转手再转手,意挽找到第二个买家的时候,对方告诉她,那架钢琴他们也卖出去了,还联系不上买家。

线索就此断掉。

意挽不知道陈京珩究竟是如何找到这架钢琴的。

这是妈妈唯一留给她的东西。

更是她这二十多年觉得最遗憾的一件事。

而在她生日的这一天,哥哥一点点,耐心又温柔地,把她的遗憾全部填补圆满。

陈邵和江明琼虽然不懂得事情的原委,可也渐渐明白过来。

彼此相视一眼,皆是感叹。

生日蛋糕是陈京珩提前一个月就订好的,他亲手设计的款式。

一款独一无二的专属于江意挽的钢琴蛋糕。

蛋糕底是素白的胚,表面是各种音符的图案,蛋糕顶放置着一架逼真的黑色三角钢琴,琴架上面立着一张琴谱。

意挽凑近了些,辨认出那一行黄豆粒大小的音符,是柴可夫斯基的《October(Autumn song)》里的最后一句。

而在钢琴前面的琴凳上面,坐着一个约莫十几岁的小姑娘。

她身上穿的不是意挽在任何一个舞台上面的演出礼服,而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粉色卫衣,点缀成了蛋糕上面的唯一一抹亮色。

意挽认真想了想,还是没能想出来这件卫衣以及场景的由来。

她的确有那么一件粉色的卫衣,可是她有穿过那件卫衣在哥哥面前弹琴吗?

印象中好像是没有的。

意挽思考的时候,那边陈邵和江明琼争相争着谁给意挽在生日蛋糕上插蜡烛,谁给意挽拍照片。

给意挽戴生日帽这件事他们没得争,每一年都是陈京珩自己来。

但两人都想给意挽拍照留念。

夫妻俩互不相让的同时,陈京珩只是安静地看着意挽蹙眉思考的神情,眉眼带笑。

他没有出声打扰她,不忍心破坏这么美好的一幕。

只是意挽想了很久,末了,还是抬眸看向身边的哥哥。

“忘了?”男人挑眉一笑。

意挽从中听出几分莫名的谴责意味。

她有点心虚地点点头。

陈京珩掐了下她的脸,顺手揩掉意挽方才没擦干净的一点泪痕,叹了口气,道:“记性好差。”

“你才记性差,我从来没有穿过这件粉色卫衣在你面前弹过琴,一定是你记错了。”意挽气结。

“行,那我帮你回忆回忆。”

意挽点点头:“好,我洗耳恭听。”

陈京珩忽然笑了下。

紧张的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消减许多。

意挽被他笑得脸红:“哥,你笑什么?”

陈京珩娓娓道来:“刚开始你来家里的那个星期,爸妈也忙,基本都是家里阿姨照顾你。”

意挽点点头,她也记得这些,毕竟是全然陌生的环境,虽然陈邵和江明琼待她极好,可她也免不了小心翼翼。

而且,那时候的她还没有过十四岁的生日,依然觉得陈京珩这个哥哥很凶,对他有种天然的畏惧。

尽管他好像没有凶过她什么。

“我那时候也没怎么在意你,觉得无非是家里吃饭多双筷子的事,我一向对人没什么耐心,何况有阿姨照顾你。”陈京珩坦言道。

意挽弯唇笑了笑,问:“然后呢?”

“第一次对你有印象,就是你穿着这件粉色卫衣的时候。”

意挽也是第一次听陈京珩讲他的视角里的自己。

原来她以为的十四岁生日,并不是哥哥关照自己的开始。

陈京珩说到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和意挽都不由自主被陈邵和江明琼的动静吸引过去。

江明琼气势压人:“我今年给挽挽攒了上亿的珠宝。”

陈邵不输她:“我给挽挽赚的钱比你多。”

江明琼:“女儿更亲妈妈。”

陈邵:“胡说,女儿明明是爸爸的小棉袄。”

……

最后,陈邵和江明琼用最幼稚最原始的方法,石头剪刀布决定了最终的胜者:

——江明琼来为意挽拍照留念。

陈邵不苟言笑的脸上带着幽怨,对江明琼说:“你吃定了我会出剪刀。”

江明琼美滋滋地一手拿着拍立得,一手拿着相机,头也不回地说:“这不是二十年前你跟我约定好的?但凡剪刀石头布你就出剪刀,输赢由我定吗?怎么,现在过了大半辈子你要反悔不成?”

“我可没这个意思。你拍照你拍照。”

意挽在一旁几乎快要笑倒。

她总算知道陈京珩为什么那么幼稚了。

然后,陈京珩继续对意挽道:“那天你在客厅角落里,一个人弹琴,一本正经的介绍自己,然后开始表演……”

第46章 乖乖等 “请别为我担心”

陈京珩说到这儿, 陈邵和江明琼也都恰好听到,两人都笑了。

江明琼:“挽挽小时候怎么这么可爱,妈妈快被你萌化了。”

“现在也可爱。”陈邵补充。

意挽尽管脑海里全无印象, 但这确实像是自己会做出来的事情。

她尴尬地捶了下哥哥的胳膊:“哥哥,你怎么能当着爸妈的面笑话我啊?”

“谁说我笑话你了?这怎么能算笑话?”陈京珩无辜至极,“我也觉得你可爱。”

江明琼一脸姨母笑地看着他们身旁的粉红泡泡蔓延。

陈邵恰好插完蜡烛,不识风趣地说:“蜡烛插完了,我们现在给挽挽点蜡烛, 唱生日歌怎么样?”

氛围一下被打破。

江明琼没好气地瞥了陈邵一眼。

插蜡烛插蜡烛,就你会插蜡烛。

留下陈邵一个人百思不得其解。

老婆怎么又生气了?

陈京珩跟意挽相视笑出声,看破不说破。

陈京珩拿出打火机给意挽点上蜡烛。

陈邵则是起身去关掉了灯。

关掉灯以后,三个人认真给意挽唱生日快乐歌:“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意挽闭着眼睛许愿。

一句话, 很短暂的愿望。

许好后, 她就缓缓睁开了眼睛。

璀璨温馨的烛光下, 陈京珩偷偷问她许了什么愿。

意挽不语, 笑得很甜:“不能告诉你, 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切了蛋糕,分给爸妈和哥哥。

陈京珩大部分性格爱好都随江明琼, 但有一点随陈邵,那就是父子俩都不爱吃甜食。

但意挽生日这天,两人都会吃完意挽切给他们的平均大小的蛋糕。

四人温馨地聊了很久, 又不可避免地提及陈怀年。

陈京珩皱了下眉,又不着痕迹地松开,率先道:“阿挽, 你先去上去练琴,过两天不是快比赛了吗?现在就去,等会别熬夜。”

江明琼闻言,也催促意挽现在就上楼练琴。

意挽笑着点点头,依言上楼去了琴房,给爸妈和哥哥留出了谈话的空间。

约莫两个小时后,意挽停下来。

她活动着疲累的手腕,正想休息一会儿,陈京珩敲门后,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进了琴房。

意挽有点惊讶:“好巧,哥哥,我刚练完琴。”

陈京珩没多言。

其实他在外面等了有一会儿了,牛奶也下去重新温过一次,怕打断她练琴,才一直没有敲门。

他只笑了笑,问她:“练得怎么样?”

意挽歪着头,语气很谦虚:“应该还可以。”

“那就是很不错的意思。”陈京珩把牛奶递给意挽。

意挽喝完牛奶,不自觉看着角落里那架今晚工人搬上来的钢琴发呆。

陈京珩把杯子从意挽手里拿过来,弯眼看着她,“发什么呆呢?”

意挽回神,也笑了笑,“哥哥,我有点想他们了。”

“那等你比赛完,哥哥带你回江城。”

“好。”意挽应,然后起身走到那架钢琴边,指腹一个个划过那些黑白琴键。

直到停到最后一个琴键,她叹了口气:“哥哥,我很后悔,如果我当时没有让爸爸回来看我的比赛就好了,那样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

陈京珩走到她身边,托着意挽的后脑按进自己怀里,低声说:“阿挽,不论当时你做了什么选择,发生的事都是注定会发生的,所以这不怪你,更跟你无关。”

意挽抬手回抱住陈京珩,安静地点了点头。

许久,她忽而想起什么,在他怀里仰头,道:“好可惜,哥哥,今年我们都没有一起看到初雪。”

昨晚她在医院检查的期间,初雪毫无征兆地飘落了一阵。

等他们发现的时候,雪早就停了。

“我知道,我昨晚搜了去北海道的机票,初雪大概在下周,你专心比赛,等结束后我们就去看。”

意挽立马开心了,趁陈京珩不注意,她踮脚亲在男人唇边,笑盈盈地开口,道:“奖励。”

*

比赛的地点在栎市,统一坐飞机去往比赛现场。

林思允原先也在参加比赛的名单之内,但由于最近受了凉,加之熬夜和情绪波动过大,患了肺炎,在医院挂吊瓶。

意挽去栎市的前一天,淮音没什么课,她又去医院看思允。

林思允都没睁眼都知道是她来了,“挽挽,你说你这马上都要比赛了,不忙着练琴天天俩看我做什么?”

“练琴归练琴,来看你归来看你。”意挽认真打量了思允一眼,“思允,你今天看上去比前两天好多了。”

“嗯,今天没那么难受了。”

意挽微微放下心,这才跟她大体说了下这几天发生的事。

林思允听见陈叔叔和江阿姨不反对的时候倒是没多惊讶,然后听到陈爷爷反对,那就更不惊讶了:“陈爷爷就是那种很古板的人,挽挽,你不要太放心里去。不过,如果陈爷爷一直不同意,你有想过怎么办吗?”

意挽摇摇头,片刻,又坚定地说:“我不会分手的。”

“啧,这也不是你想分手就分手的。”林思允一针见血地说,“按照京珩哥那个性子,怎么可能放你走啊?你没看过那种短剧吗?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

林家请了专门的阿姨来照顾思允。

意挽陪思允吃完午饭就回了淮音继续练琴。

翌日一早,意挽跟随学校前往栎市。

这是意挽近一年来参加的在国内居于top级别的钢琴比赛,不管是学校,亦或者是她本人,都对这个比赛极其重视。

恰巧陈京珩这天并不忙,就跟意挽买了同一班航班,但位置跟他们这一行人不在一起。

意挽在飞机上时不时微微起身回头张望的时候,坐在她身边的成瑜就注意到了。

坐在意挽另一边的是第一次代表学校参加这种钢琴比赛的大一师弟张辉。

他难免紧张,一直问意挽许多问题。

意挽耐心跟他解答比赛流程,安慰他不要紧张。

成瑜忽然拉住意挽,不动声色地解围,主动跟张辉继续聊下去,“意挽,你去后面跟人换位置坐吧,这边有我。”

意挽一怔,然后跟他认真道了句谢。

成瑜温和地笑了笑,说:“不客气。”

意挽跟哥哥旁边的一个中年大叔换了位置。

陈京珩本身在补觉,隐约听到意挽的声音后强迫自己醒过来,一把摘下眼罩,声音透着没睡醒的哑意:“怎么过来了?不是说想跟同学坐在一起吗?”

意挽在哥哥身边坐下,又把眼罩给他拿过来,“哥,你继续睡吧,我就是想过来陪陪你。”

“哥哥睡好了,陪你聊一会儿天。紧张吗?”

“本来有一点,但跟学弟比起来,我发现我好多了。”

“那个一直找你聊天的学弟?”陈京珩轻飘飘地问。

“哥,你看到了啊?我们就是普通聊天。”

陈京珩没好气地掐了下她的脸:“我知道自己没道理吃醋,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睡觉?眼不见心不烦。”

意挽眨了眨眼睛,岔开话题:“哥哥,你说我们是先回江城还是先去北海道看雪?”

陈京珩没拆穿她,回答:“先回江城吧,你想先去哪?”

意挽:“我也想先回江城。”

“嗯,那就先回江城。但你这几天连轴转,比赛完休息一两天再回去。”陈京珩说。

“好。”意挽应着,在飞机微微的颠簸中,不自觉生出了困意,跟陈京珩一边聊着,一边歪着头睡着了。

陈京珩笑了笑,把手里的眼罩给意挽戴好,也往后靠了靠,闭眼养神。

兄妹俩相互头靠头枕着彼此。

下飞机后,意挽嘱咐哥哥回去一路小心:“哥哥,你先回去忙工作吧,我比赛完就回去了,你在家乖乖等我。”

陈京珩闻言,眉梢轻轻佻了下,好笑地重复:“让哥哥乖乖等你啊?”

他刻意强调了乖乖这两个字的重音。

“怎么了?不行吗?”意挽有点心虚地反问。

“行,怎么不行?那说好了,哥哥在家乖乖等你,你可得快点回家,不准在外边跟这个学弟又是那个学弟的乱说话。”

什么嘛?

总共就一个学弟,她哪来那么多学弟?

“知道啦,哥哥拜拜。”意挽笑他乱吃飞醋。

陈京珩不走,眼神示意她给自己来个告别吻。

“哥哥,机场人好多。我回家再补给你,好不好?”意挽试图挣扎。

“不行。”陈京珩语气不容商量,“三天都见不到你。”

“可是人真的好多。”意挽松动些许,不过还是有些犹疑。

男人无奈地抬眸,扫了眼四处汹涌的人海,握着意挽手腕,把人带到了消防通道里,扣着她脑袋吻下去。

*

比赛前两天是初赛。

最后一天则是决赛。

带队的老师是一位比较年轻的女老师,姓辛。

她私心希望所有人都能通过初赛,但实际上,她能百分百确定通过初赛的只有成瑜和意挽两人。

一行人坐大巴车来到比赛地点。

入场的时候,意挽却忽然被告知她没有资格参加这次比赛。

她蹙眉问了好几遍,比赛负责人也很为难地直言说这次比赛的赞助商点名道姓不许江意挽参加这次比赛。

第47章 想回家 “我现在也这么笑着不是吗”……

意挽起初还愣了下, 不过很快就跟成瑜一同反应过来。

辛老师还在跟负责人据理力争:“当初比赛报名的时候你们没有说不能参加比赛,现在凭什么突然不能参加了?”

负责人渐渐没有耐心:“你们自己得罪了上面的人,我们也是突然收到了通知,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意挽从一开始的茫然无措,到这会儿已经自己冷静下来,“老师,你先带其他同学入场,我自己努力看看能不能进场。”

时间快来不及了, 辛老师也就没有再多犹豫,赶紧带着其他人先入了场。

意挽先试着给哥哥打了电话,但电话是李特助接的,说陈总正在开会。

她没有再打扰哥哥, 试着联系江明琼。

幸好江明琼很快回了, 一下就想到是老爷子搞的鬼:“挽挽,你别担心, 妈妈去帮你联系。”

意挽挂掉电话, 没几秒钟, 突然又有电话打了进来, 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意挽猜测是陈怀年那边打来的电话, 她立刻接起。

对方是道年轻的男声,估计是爷爷身边的助理。

助理言简意赅说明了陈老先生的意图, 如果意挽执意要跟陈京珩继续在一起,那么陈老先生将不遗余力剔除意挽现在在钢琴界拥有的一切资源,无论是师资还是她从小到大获得的所有荣誉。

他说得很明白, 不论是陈京珩还是陈邵或者江明琼,有些事情不是单单用钱就能解决的。

但令助理非常意外的是,他听见那边只安静了两三秒的时间, 然后就是年轻的女孩子掷地有声的回答:“我不会同意分手的。”

“就算是搭上你的职业生涯你也不怕?你这是在爱情和前途之间放弃了前途?江小姐,你还是太年轻了,不懂得前途的重要性,尤其是你这么有天赋的钢琴生。”

“我没有放弃。”意挽否认,“我也不会放弃。”

她不会为了哥哥放弃热爱的钢琴,也不会为了钢琴放弃哥哥。

她不害怕将要面对多少坎坷,从小到大自己也从来就不是一帆风顺的人,不管是爸妈还是哥哥,都教会了她一个道理,所以她坚信,只要人活着,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好吧,我们尊重你的选择,可是,江小姐,不要忘了,自古以来,鱼和熊掌都不可兼得。”

那边说完后就立刻挂断了电话。

意挽握着被挂断的电话,被工作人员驱出了会场,在冷风中,她穿着一袭薄纱长裙,尽管拢紧了身上的外套,还是冻得鼻尖发红,整个人瑟瑟发抖。

而几分钟之后,江明琼也告知她因为被通知得太晚,她没办法让意挽进场参加比赛。

意挽摇头笑说没关系,就是一场比赛而已。

江明琼安慰了意挽很久,又说派人去接意挽回家。

意挽自己拒绝了:“没事,妈妈,我还是跟同学一起回去吧。”

江明琼听出她被冻得发抖的声线:“挽挽,你先打车去最近的酒店吧,现在外面这么冷,千万别冻感冒了。至于你爷爷那个死老头的事情,等你回来,妈妈和爸爸给你想办法解决,别担心,还有陈京珩那小子在呢。你就回酒店休息休息,看会儿喜欢的综艺,乖。”

“嗯,我知道了,谢谢妈妈。”意挽很乖地答应。

只是挂断电话后,意挽吸了吸鼻子,还是走到了场馆外,找到一个角落待着。

在外面也能很清晰地听到琴声,她也算不虚此行,没有白来一趟。

参加比赛固然重要,如果不能参加,那么能从中有所收获也是极好的。

意挽展了展宽大蓬松的礼服裙摆,找了一处干净的台阶,依然十分淑女地坐了下去。

她听了半个多小时后,已然沉浸在琴声中,连手机震动铃声响起都没有听见。

直到陈京珩的第二次电话打进来,意挽才听到,愣了一秒,清了清嗓子,然后才接起来:“喂,哥哥?”

“对不起,哥哥没能接到你的电话。”陈京珩难免焦急,“阿挽,你现在在哪?我马上去接你。别害怕。”

意挽低着眼睛,对手机笑了笑,语气尽量轻松地说:“哥哥,你别担心,我没事的,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我超级坚强的好不好?”

陈京珩气笑了:“江意挽,你跟我逞什么强?你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是真没事还是假没事么?”

意挽本来真觉得没有什么,真论起来,也顶多就是有点失落而已。

可现在听到哥哥熟悉的声音和语气,自己独自一个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忽然就忍不住委屈地哽咽了起来。

听见她隐约压抑的哭声,陈京珩在那边瞬间慌了神:“阿挽?江意挽?”

“哥哥,我好想你好想你”意挽攥紧手机,一遍遍断断续续地重复着,女孩子哽咽的声音飘散在凛冽刺骨的寒风中,“哥哥你来接我回家吧我想回家了。”

陈京珩心脏似乎被人用力扯开了一道口子,他让李特助再加快车速,然后低声哄意挽:“我订上最近的一趟航班了,很快就到栎市了,你再哭下去,哥哥就快心疼死了,听话,别哭了,好不好?”

“嗯。”意挽听着哥哥的声音,情绪逐渐冷静了下来。

陈京珩又继续问她在哪里。

意挽有点心虚地说:“哥哥,我在酒店。”

“江意挽,你跟我说说,栎市哪家酒店条件那么差劲,能把你冻成这样?”陈京珩舌尖顶了下腮,“把酒店名字告诉我,我投诉他们。”

意挽:“”

明明她哭腔那么明显,也不知道他怎么听出来她被冻到了的。

她试图转圜,磕磕绊绊地说:“哥哥,不好吧,哪能哪能动不动就投诉别人呢?”

“我就这么一个女朋友,宝贝着呢。”陈京珩用了短短这一两分钟已然猜出,“阿挽,你在比赛场馆外面吗?”

“嗯。”意挽从鼻尖溢出一声很轻的回应。

陈京珩没再凶她,叹了口气,默默派人去接意挽,让人带意挽去附近陈家名下那家酒店里他来栎市会住的那间顶奢套间。

然后估摸着时间,又给意挽点了她最爱的小馄饨和芋泥啵啵奶茶。

意挽很久没听到哥哥那边的动静,开口喊他:“陈京珩?”

“在呢。”男人立刻应。

“你怎么不说话了?”

陈京珩懒散笑:“在忙着给我们大小姐点奶茶和馄饨。”

意挽很依赖哥哥妥帖的照顾,跟哥哥聊着天的功夫,有辆车准确地找到她的位置,在自己面前停下来。

车上下来了一个干练的穿着一身黑色职业装的年轻女生,她走向意挽,语气恭敬:“江小姐,陈总让我来接您去酒店。”

她先是递给意挽一件厚实的长款羽绒服,然后立马把人带上车。

车里空调早已调好了合适的温度。

意挽很快被送进酒店房间,外卖也恰巧送了过来。

她冻僵的手指握着温热的奶茶逐渐回暖,一边吸着奶茶里面的啵啵,一边跟哥哥聊着天:“哥哥,你快到机场了吗?”

“刚才堵车,现在好多了,再过一个十字路口就到了。”陈京珩叮嘱她待会先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意挽点点头,无奈地说:“我知道,陈京珩,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馄饨都要吃完。”陈京珩说。

意挽用汤匙轻轻搅动着馄饨里面的热汤,香气飘飘,她自知理亏:“好,我肯定会吃得一干二净。”

“嗯,阿挽真棒。”

意挽尝了个小馄饨,有点意外地挑眉,“哥哥,这家的小馄饨好好吃。”

“你喜欢就好。”

“等你到酒店,我也给你点一份吧。好不好?”

“好。”男人耐心地回答。

意挽弯着唇角,左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继续去舀下一个馄饨。

她吹凉馄饨的时候,忽然听到左耳旁的手机听筒里传来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以及玻璃碎裂声。

汤匙里的小馄饨掉进汤碗,溅起了滚烫的汤水,有几滴飞溅到了女孩子的脸上。

意挽却仿佛无知无觉,上扬着的嘴角就那么僵硬在了原处。

她试图证明方才的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场错觉,不管不顾地一下从椅子上“蹭”地站了起来。

起身时,她不小心打翻了桌面上的汤碗,浅褐色的汤汁在桌角汇聚,滴滴答答顺着流下来,在瓷砖上面粘稠地流了一地。

意挽无心理会,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双手攥着手机,似乎把那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不停地问对面,祈求听到回音:“哥哥?陈京珩?陈京珩”

可惜她再没能听见熟悉的回答。

*

意挽赶最早的一班飞机回到了淮京。

她最爱的那个人如今躺在icu冰冷的手术台上。

意挽整个人像失去了灵魂,拖着一口气赶到医院的时候,icu门前只有陈怀年和助理两个人。

陈邵和江明琼还没赶到。

她跑过去问哥哥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陈怀年拄着拐杖,形容枯槁,被助理搀扶着,扬起那根黑色的拐杖狠狠打在意挽纤瘦的脊背上。

意挽痛得一下跪了地。

陈怀年甩起拐杖,又一下打了下去,却仍是不解气,指着地上的姑娘,边咳嗽边斥骂:“扫把星!你怎么还有脸问阿珩现在怎么样了?!”

意挽跪坐在地,双手撑在医院冰凉刺骨的瓷砖上,低嘲地摇头笑出声。

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她真的是个扫把星。

她把爱的人一个个都亲手送进了医院里,爸妈是因为她出了车祸,舅舅也是,现在,连哥哥还是。

为什么偏偏她自己还在这儿好好的?

为什么出事的不是她?

第48章 改签票 “因为我无法忘记”

陈怀年气得咳嗽:“当年, 我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不同意陈邵和明琼他们把你接到家里养着,要是实在真可怜你, 给你生活费已经仁至义尽了,千不该万不该,把你接到家里面,现在好了,我孙子被你害成这个样子, 生死未卜……”

意挽麻木到不会流泪了,也全然忘记反抗,沉默地生生被老爷子一下下用拐杖打在纤瘦的脊背上面。

直到陈邵和江明琼赶来医院。

江明琼把意挽从地上扶起来,心疼得不行。

陈邵则是把母女俩护在了身后, “爸, 你这是做什么?你看看挽挽都被打成什么样子了!”

“那我孙子又成什么样子了?!你们好好看看,她都把我孙子害成这样了!在手术室里面生死未卜!”陈怀年拄着拐杖, 突然晕厥过去。

一旁的助理赶紧叫医生, 陈邵也跟着过去了。

医生检查后, 说:“没事, 老人家身体没问题, 就是情绪波动过大了。”

陈邵留下助理照顾陈怀年。

病房门被带上后,病床上的陈怀年目光清明地睁开眼。

助理上前把他扶起来, 不太放心地问:“陈董,您说我们是不是太明显了?会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怕什么?”陈怀年先是铿锵有力地反问,又缓缓道, “就算怀疑,他们也找不到证据,而且, 别人再怎么怀疑也没关系,我只要那丫头相信这场车祸是意外就够了。”

“那我是否需要在敲打下她?”

陈怀年摇头:“不需要打草惊蛇,那丫头聪慧得很,我们要是露出马脚,她必定有所察觉。”

*

另一边,江明琼不放心意挽,要带她去处理身上的伤。

可意挽执意留在icu前面不肯走,要等哥哥手术结束。

江明琼也没了办法,一边心疼女儿,一边又担心儿子。

她抱着意挽,一遍遍重复:“挽挽,不是你的错,你别乖自己,知道吗?”

恰巧此时,接到消息的刘文昱赶到了医院。

刘文昱见状,也跟着江明琼劝意挽:“挽挽,你先走吧,这儿有江姨在呢,正好,思允今天也出院,我带你去看看思允,好吗?”

江明琼伸手抹掉意挽眼角的泪痕,也赶紧说:“挽挽,你放心,这儿有妈妈在呢,一旦有消息,我就第一时间就告诉你,乖,听话。”

意挽点点头,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添乱。

她扶着刘文昱从地上起来,先去处理了背上的伤。

倒是没有出血,但是也严重得让人看了心惊,青一块紫一块的。

林思允办完出院手续后就过来陪意挽了,一边看着意挽处理伤口,一边对着刘文昱吐槽陈老爷子。

刘文昱拍拍她脑袋:“行了,别骂了,早晚让人听见。”

林思允瞬间噤声:“不会真被人听见了吧?”

她连京珩哥都怕,更别说陈家老爷子了。

“没有也快了。”刘文昱好笑地摇摇头,“你在这儿陪挽挽,有事叫我,我去江姨那边。”

林思允一边点头,一边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过去扶弄好伤口的意挽,心疼道:“挽挽,没事吧?你疼不疼啊?”

意挽摇摇头,对林思允笑了笑:“没事,思允,你别担心我,我一点都不疼,只是,我哥哥他……”

林思允拉过意挽的手来,心疼地安慰道:“挽挽,那是一场意外而已,不能怪你的,你不能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呀。”

意挽垂着眼,苦笑了一声:“思允,你知道吗?当年,如果不是我非要让我爸回来看我的比赛,我爸妈也不会出车祸;还有,如果不是我和舅妈起冲突,我舅舅也不会因为心急出车祸;到了现在,因为我让哥哥来栎市接我回家,哥哥又出了车祸思允,我没办法安慰自己只是巧合,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从小到大,好多人都说我是扫把星,是哥哥一次次地告诉我,我不是扫把星,好像命运就不允许我拥有快乐幸福的人生。”

“挽挽”林思允想让意挽不要这么想,可是话到嘴边,又无从解释这一系列的巧合。

如果是巧合,这听上去,未免太巧了吧。

发生了连续三次意外就算了,居然还都是因为车祸。

“思允,一次两次的话可以是巧合,可是都这么多次了,我真的没有办法为自己开脱。我好害怕,思允,我好怕哥哥出事,我好怕他醒不过来”

林思允很少见意挽哭,从意挽跟她相识以来,她输过很重要的钢琴比赛,她状态不好被老师训过几个小时,她压力大到茶饭不思,那么多时刻她都很少红眼眶,此刻她在自己的怀里泣不成声。

但又能理解,京珩哥和挽挽关系那么好。

林思允也只能不停地安慰她:“挽挽,京珩哥肯定会没事的,现在的医疗技术那么发达,一定能醒过来的,别哭了,你要是哭出什么事来,到时候京珩哥一醒,见你这个样子,他得多担心啊。”

意挽用力擦掉眼泪,不允许自己再哭。

也恰好此时江明琼打过电话来,说陈京珩手术结束了。

意挽甚至都不敢问结果,只匆忙说了句“我们马上过去”,就带林思允一起赶了过去。

陈京珩的手术非常顺利,目前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下来了。

他没有特别严重的外伤,只是在车祸中发生了脑震荡,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苏醒过来,医生让家属多跟病人交流,或许能加快病人的恢复。

一周后。

陈京珩的状态没有变差,但也没有苏醒的迹象。

意挽在医院陪哥哥聊完天以后,又赶到淮音上课。

成瑜也听说了陈家发生的意外,在课间过来问意挽情况。

意挽叹着气,把情况如实相告。

成瑜认真地安慰意挽,安静了几秒后,他转身,问身边比以前更缄默了几分的女孩子:“意挽,你真的觉得你哥哥的这场意外是因为你吗?”

他知道意挽在江城发生的所有事,也了解意挽一定这么想过。

意挽一怔,然后诚实地回答:“成瑜,是或不是,有时候没有那么重要。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不是因为我身上这种迷信的谣言。”

这一周过去,她的情绪也冷静了很多,不再一个劲地把所有的罪名都往自己身上安。

只是一切都没有证据,警方排查后断定为意外。

意挽没有继续往下说,她心里有种隐约的猜测。

毕竟时间太过巧合,她前脚刚拒绝陈怀年,后脚哥哥就出了事。

但这种想法也只能止于猜测。

即使陈怀年再多么不希望自己和陈京珩在一起,但也只能从自己这里入手,怎么可能伤害陈京珩呢?

成瑜似乎看出意挽的顾虑,没有多问,又开启了另一个话题:“意挽,最近学校去曼哈顿交换留学的项目你有考虑吗?”

意挽摇摇头:“没有,我没来得及考虑这件事,我哥哥情况还不稳定,我没办法放心离开淮京。”

“这个机会很珍贵。”成瑜顿了一秒,说,“当然,我是作为朋友的身份劝说你,选择权还在你自己。”

意挽笑了下:“我知道,去曼哈顿交流的机会当然很珍贵,所以,你可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我也是作为朋友,祝福你。”

*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淮音钢琴系决定去曼哈顿交流的人员名单也越来越近。

林思允也报名了,想出去散散心,知道意挽不想报名,也觉得可惜。

而意挽一向敏感,察觉出这几天陈邵对她的态度变得有些微妙,特别是当江明琼不在场的时候。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陈京珩的情况好转了许多。

虽然没有真正苏醒,但种种迹象都表明他即将醒过来。

这天下午,意挽没有课,她去医院里面陪哥哥。

意挽用棉棒蘸了温水,仔细地润湿哥哥的嘴唇。

做好一切后,她握着哥哥的手,语气轻轻的:“哥哥,你一定要快点醒过来,我好想你,真的很想。”

晚上,江明琼来替意挽,让意挽回家休息。

意挽到家以后,意外地发现陈邵也在,“爸,你吃晚饭了吗?”

陈邵点点头,问:“吃过了,挽挽,你呢?”

意挽在医院吃过了,就如实回答陈邵。

陈邵顿了几秒,还是没有忍住,道:“挽挽,跟爸爸来趟书房,好吗?”

意挽似有所感,一时之间没有回答。

她揪着一片衣角,就那么看着陈邵,眼睛里的情绪很复杂。

陈邵偏开视线,继续问:“挽挽,爸爸想跟你聊一聊,好吗?”

意挽没办法再拒绝他。

两人先后进了书房里。

陈邵让意挽坐下,自己则站在一边。

他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请求意挽:“挽挽,是爸爸食言了,但是,为了你和阿珩的未来,我仍然要跟你说明白,现在你和阿珩分开才是最好的选择,对你们俩都好。”

意挽抬眼看着陈邵,语调苦涩:“爸……你也跟爷爷一样觉得这场车祸是因为我吗?”

陈邵什么都没说,只是递给意挽了几份采访稿,“挽挽,这些天很多家媒体都过来采访我们阿珩受伤的事情,那些记者虽然都来自不同的媒体,但都无一例外地旁敲侧击问我和你妈妈,说听闻我们女儿是专克家里人的克星,是否认为儿子的这场车祸跟女儿有关。我跟你妈都一一回绝了这些采访,我们更不会相信那些莫须有的谣言。对方的意图很明显,一定是想让我们对你心生间隙。但我跟你妈妈现在还没能找到幕后之人,唯一确定的是对方比我们强大,我们护不住你和阿珩。”

见意挽看完那些白纸黑字的采访稿,陈邵扶着意挽的肩膀,继续道:“之前,是我受了你妈妈的影响,说尊重你们的选择,可现在事实已然证明,你跟陈京珩并没有能力去面对这些接踵而来的挑战。但挽挽,你要知道,我跟你妈妈年纪都大了,承受不起失去你们任何一个人的打击。你们没有办法保证,这样的事情会不会发生第二次,或者是第三次,第四次……如果再发生下一次,那又会是什么?是阿珩再出一次意外,还是你会出现意外?我跟你妈妈真的受不起了。你看看这些日子,你妈妈整日往医院里跑,晚上也总是失眠,每天都睡不好觉,茶饭不思。挽挽,我不希望因为你和陈京珩两个人的关系,影响到你妈妈,让你妈妈为此神伤。在爸妈有能力护住你们之前,我希望你跟阿珩还是分开为好。你能明白爸爸的想法。对吗?”

他话到为止,把那沓稿子从意挽手里拿了出来,然后递给了意挽一张前往江城的已然改签了很多次的车票。

第49章 划火柴 “只要我一个人记得就好”……

“还有, 挽挽,我最近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觉得有必要告诉你。当年, 你哥哥迫于无奈放弃了钢琴,但他骨子里倔,说什么都不肯接手家里的公司。”

意挽还在看手中的前往江城的车票。

上面被改签了许多次,足以看出陈邵的犹豫不决。

陈邵说到这里。

意挽猛然抬头,心底似乎有某种预料, 她指尖攥紧了那张车票。

陈邵继续开口说:“挽挽,阿珩之所以跟你爷爷松口,把自己作为了交换的条件,是为了保护你。”

意挽听完, 沉默几秒, 最后攥着陈邵塞给她的车票,说:“爸, 你说得对, 不管这场车祸是巧合还是人为, 我的确都没有办法跟你保证类似的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我会尽快离开的, 在你们处理好以前, 我不会再联系哥哥。还有,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她没有说自己的猜测, 她能想到陈怀年,那么陈邵也能想到。

是或者不是,答案在此刻早就变得无足轻重。

夜更深了些。

意挽站起来, 弯唇笑了笑:“爸,谢谢你跟妈妈这些年对我的照顾,意挽感激不尽。”

陈邵目光不忍, 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看着意挽转身离开了书房。

意挽出了书房以后,没有立刻回到卧室,而是先去了三楼的琴房。

在书房接下车票的那一刻,她就差不多规划好了想要带走的东西。

只是这两架钢琴,她不方便带走它们。

意挽按开琴房的灯,在钢琴前面坐下。

她在这里安静地弹了会儿钢琴,不远处沙发上隐约浮现出男人的身影。

那么鲜活的,仿若就在昨日。

意挽眨了眨眼睛,那抹身影却又消失了。

她叹口气,把琴盖合上,打开手机,报名前往了曼哈顿交流,并跟学院请了一段时间的假。

一切结束后,意挽又回到卧室。

她默默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包括常穿的一些衣物以及日用品。

衣柜里还剩下了很多衣服,都是这些年江明琼给意挽买来的但是她还没有来得及穿的衣物。

意挽没有把这些都带走,却没有一点犹豫,把跟哥哥两人之间所有的回忆全都打包带走了。

比如她自己身上的那枚尾戒,以及哥哥房间里她送的各种少女心的小物件,包括哥哥床头柜上的那个粉红色的陶瓷杯。

收拾好一切后,她趁江明琼还没有回家,跟陈邵简单告别后,连夜乘坐了陈邵提前为她买好的回江城的高铁票。

列车迤迤,意挽头靠在冰凉的车窗上,心想自己的离开或许对陈京珩和江明琼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

起码他们会平平安安,不再需要担惊受怕。

高铁在温和的夜色里穿梭,平稳地运行着,除了偶尔一闪而过的昏黄灯光,整个世界一片安静。

意挽不知不觉,靠着车窗睡了过去。

在梦里。

意挽捡到了三根可以回到过去的火柴。

她拿起那三根火柴,划亮了第一根,回到了自己十四岁生日的那天晚上。

意挽一个人躲在藏酒室里偷偷流泪,身侧的手机亮了起来,是陈京珩打来的视频电话。

意挽这次没有接,只是给哥哥发了条消息,说自己睡不着,只是出去逛了逛,马上就回睡觉,让他不要担心。

意挽发完消息,出了藏酒室,跟家里阿姨说清原因后就回到了卧室。

半梦半醒间,她听到阿姨推开门的声音,还有隐约的谈话声,是哥哥的声音:“宋姨,别喊醒她了。”

宋姨退后一步,有些犹豫:“那你这买的蛋糕不就浪费了吗?”

“没事,刚好我没吃东西。”陈京珩压低声音,答。

意挽逼自己强制性开机,从被窝一骨碌爬起来,声音还软糯着,又带着些刚睡醒时的懵懂:“哥哥?你怎么回来了?”

陈京珩拎着蛋糕,收回想离开的脚步,“江意挽?”

意挽根本没有想到,就算自己做出了跟之前完全不一样的选择,哥哥却还是回来了。

她本来就是不想让陈京珩凌晨周转航班回家,才没有接他的视频电话的。

却没想到兜兜转转,哥哥居然还是回来了。

见小姑娘迟迟没应声,陈京珩又低声喊了她一次,“醒了?”

意挽这才回神,赶紧回应道:“哥哥,我醒了。”

“要来吃蛋糕吗?还是想继续睡?”陈京珩没什么跟小孩子相处的经验,只能尽可能平等地征求妹妹的意见。

意挽抬起头,清脆且大声地回答:“要!”

不止陈京珩惊讶,连宋姨听到她熟稔的语气也很吃惊,笑着感慨:“果真还是兄妹俩亲近,小姐在家里跟我们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还没这样跟我们说过话呢。”

陈京珩见宋姨要开灯,快走几步过去。

他从小就在陈怀年的监督下,经过了各种方面的可以说是事无钜细的训练,在黑夜中视物的程度也比普通人要强一些。

少年把手里拎了一路的蛋糕先放在了床边的书桌上面,然后不假思索地,伸手挡住了床上意挽扑闪着纤长睫毛的一双眼睛。

意挽一怔,在哥哥温热的掌心下轻轻眨了下眼睛。

片刻后,意挽逐渐适应了光线,挡在眼前的那双手也被拿开。

少年时期的哥哥脸型要比现在青涩很多。

意挽不自觉出神盯了他许久,直到陈京珩疑惑地挑了下眉。

意挽迅速移开自己的视线,看向桌子上的草莓熊蛋糕,莞尔道:“哥哥,谢谢你给我特意买的蛋糕。”

陈京珩帮她拆开蛋糕盒,说不客气。

意挽想了想,又道:“哥哥,我以后会很喜欢草莓熊的。”

陈京珩不明所以地看了过来:“嗯?说什么呢?”

意挽想到后面发生的种种,此刻不免觉得好笑,很认真地跟陈京珩解释:“哥哥,我说,我以后会很喜欢草莓熊的,因为你今天晚上给我买的蛋糕是草莓熊的。”

陈京珩起初疑惑,但见小姑娘一脸认真的表情,也忍俊不禁地点了下头,算作回应。

意挽忍不住叮嘱他:“哥哥,你一定要记住。”

不然到后面,他还得一个人在那里生闷气。

意挽非常有远见地,想。

“知道了知道了。”少年连声应,语气虽然听上去有点敷衍,可眼神却不自知带了些纵容。

第一根火柴熄灭。

紧接着,意挽划亮了第二根火柴。

她回到了哥哥从老宅回到家后,把自己闷在房间里的那天。

意挽没有像上次那样,默默在门口守着哥哥,而是上前轻轻敲了几下门。

但她没有报很大的期望,因为自己也不确定哥哥现在对她的感情究竟如何。

她只记得,这个时候的哥哥连爸妈想进他的房间都不允许。

果然,意挽敲门后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也没敢继续敲,怕打扰到陈京珩。

但意挽正准备待在外面默默陪哥哥的时候,房间里面的人似乎意识到了敲门的人是谁,过来开门的脚步声有些乱。

陈京珩见到眼前的小姑娘,说了句:“进来吧。”

尽管语气还硬邦邦的,

但他都没察觉到,在见到她的同时,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意挽亦步亦趋,跟在陈京珩身后进了哥哥的房间。

陈京珩把她按在床边,自己随意坐着椅子上,问:“找我什么事?”

意挽凑近他,张开肩膀,努力把哥哥抱进自己小小的怀里。

少年一愣,随着她的动作下意识顺从地弯了弯腰,问意挽:“怎么了?”

“哥哥,我都知道了,你能不能再去跟爷爷说一下?我不想你勉强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少年诧异地挑了下眉,好笑地说:“谁跟你说我勉强了?”

“哥,这不重要,你赶紧去跟爷爷说呀。”意挽很着急。

“哥哥一点都不勉强,没人不喜欢赚钱,我也是,等哥哥赚钱了,就跟爸妈一样,都给我们阿挽花,好不好?”

“我才不要花你的钱。”意挽声音闷闷的。

陈京珩边笑边说:“那我就给你攒起来,到时候规定你一个月必须花够多少钱,怎么样?”

“你好……腐败。”意挽措辞好久,这样形容道。

小姑娘很无奈,“哪有你这样的?”

“这就叫腐败么?女孩子可是要富养。”

“那也没有你这样富养的!”

……

第二根火柴熄灭以后,意挽划亮了最后一根火柴。

这一次,她回到了哥哥为了她不小心受伤住院的那个冬天。

意挽正趴在哥哥病床边。

为了能让陈京珩做第一个听到她声音的人,在等待他苏醒的这段无比漫长的时间里,无论陈邵和江明琼怎么哄她说话,意挽都抿紧嘴唇不肯开口。

江明琼很心急,想带意挽再去详细检查一番,还是陈邵劝阻了她:“没事,不急于这一时,先等阿珩醒过来再说。”

等陈京珩醒来后,陈邵和江明琼叫来医生,给陈京珩检查完身体各项指标后,主动给兄妹俩留出了空间。

意挽很骄傲地告诉哥哥她一个字都没有跟别人说过。

少年听她温软的语气,恨铁不成钢地说她傻。

最后却没忍住,自己先笑了。

意挽跟着他一起笑,然后依然像以前那样,开口说:“哥哥,我想好自己今年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了。”

陈京珩问她想要什么。

意挽抬眸,弯起一双好看的笑眼,屏住呼吸,有点紧张地说:“哥哥,其实”

“其实什么?”

“哥,我喜欢你。”意挽在梦里大胆得不像是她自己。

她说完以后,就不敢抬头去看陈京珩的表情了。

只是她想像中该出现在哥哥脸上类似于震惊或者不解这样的神情都没有出现。

陈京珩只是笑着,抬起没挂吊瓶的那只手,掐了下她的脸。

意挽一点都没觉得痛,哥哥掐的力道总是轻飘飘的,从来就没真正用过力。

可是心脏却很痛,痛得她想哭。

很奇怪,在梦里,也仍然这样疼。

少年收回手,漫不经心地笑了声,然后很是无奈地说:“江意挽,把三根火柴都用在我身上,你就不觉得浪费么?”

……

意挽醒来的时候,高铁停在了江城站。

她刚刚睡醒,还有点迷茫,拉着行李箱走在夜色中,抹掉眼角源源不断流出的眼泪。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

意挽摸出手机,低头看去,屏幕上赫然是一串自己烂熟于心的号码。

第50章 北海道 “我不会忘记的”

是江明琼的号码。

意挽下意识要接, 可是拇指抵上屏幕的一刹那,福至心灵般,意挽猛然意识到, 对面的人应该并非是江明琼,应该是,陈京珩。

没有任何原因地,她却非常笃定。

意挽思绪几乎是瞬间就变得混乱。

一边高兴哥哥终于醒了过来,一边担忧哥哥现在的状况到底如何, 是否已经平稳,也一边害怕,自己的离开是否会影响到哥哥……

可是,她不敢接。

她也不能接。

任由电话铃声撕心裂肺地响彻在深夜, 意挽只是安静地擦掉眼泪。

等待最后一声结束, 电话自动挂断后。

天将亮未亮,意挽估摸着时间, 想联系陈怀年。

但自己的手机是不敢再去用的, 怕陈京珩察觉到自己并非手机静音, 而是故意没有接。

意挽去附近的便利店借了手机, 给陈怀年打了个电话。

对方一开始没接, 后来是陈怀年的助理又打了回来,问:“江小姐, 您有什么事吗?陈老先生现在还在休息。”

意挽语气认真:“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老先生商量,麻烦你帮我传达一下。”

女孩子的语气过分郑重,助理也不敢拖延, 上楼去跟陈怀年传达。

没几分钟,电话那头变成了陈怀年。

意挽先是听到一阵咳嗽声,然后是老人家沙哑的嗓音:“找我有事?想来质问我这个老爷子?”

意挽眉眼低敛, 觉得好笑,微微叹了口气,然后否认:“不是,陈老先生,我是想和您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陈怀年目光精烁,倒是有了几分兴趣。

“我想让您帮我联系您认识的所有人脉和媒体,就像当年那样。然后帮我对外澄清,我只是在陈家寄住。”

“你可知当年陈邵和明琼为何那么执着地要求我帮你做假身份?”

“我知道,当年我爸妈的死不一定是偶然,他们是怕对方或许会蓄意报复。”

陈怀年声音一贯威严,带着不耐地截断意挽的话:“江丫头,谈判要有谈判的资本,你说的这些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澄清之后岂不是给了你和阿珩在一起的机会,岂不是帮你们铲平了道路?对我百害而无一利,这桩买卖可不好。”

意挽似乎早就有所预料,语气格外平静:“我会离开三年,这三年里,我不会跟所有人联系,包括爸妈,也包括哥哥。”

曾几何时,哥哥告诉过她,谈判绝非易事。

况且,她现在筹码太少。

她只能尽可能地,放长线钓大鱼。

意挽说完,对面几秒钟都没有反应。

她以为那边没有听到,下意识又要再重述一次。

陈怀年此时开口,不知是感叹还是随口一说:“你刚才还真是有几分阿珩那孩子的影子。”

意挽心脏一颤,面上却不语,只是静静地等他继续往下说。

“你真的决定好了?”

意挽:“嗯,但我也有条件。”

陈怀年看了身侧助理一眼,问她:“什么条件?”

“我不想再看到哥哥受伤,不管这次车祸到底是以外还是人为,我没有证据,我也没办法推测什么,只是,无论如何,我认为您有能力保他平安顺遂。”

陈怀年欣然应允:“你放心,我当然会保我孙子平安。”

“还有,您不能干涉我在国外的发展。”意挽说。

“好。只要你做到你承诺的那样,陈家不仅不会阻拦你,还可以为你提供你想要的一切资源。”

意挽拒了。

她没有这样的打算。

陈怀年也不强求,呷了口刚才让人送来的茶,“行,你真不后悔?你就没有想过,三年后早已物是人非,阿珩或许都早已娶妻生子……”

“我怎么可能没想过……”意挽掌心沁了滑腻的汗,半阖的眼睑挡住路灯昏黄的光线,“三年太长了,可如果我说的是两年,甚至是两年半,您大概率都不会接受。如果三年以后,真的如您所说,哥哥能走到结婚这一步,那他幸福就好,我也不会再回淮京。但是,这三年里,我希望您对哥哥像以前一样,像我没来淮京时的那样,不要逼他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丫头,你离开以后,一切都会回归正轨的。”

挂断电话后,意挽擦干净手心的汗,把手机还给店员,认真道谢。

自己的手机里,赫然躺着让店员帮忙取出手机里的SIM卡,然后安静地将其掰折。

现在时间还早,她想找个地方休息。

但是在江城,除了舅舅家她早已无处可去。

只是,舅舅家也并不是她的容身之处,说不定,临了还会让舅舅担心。

略作思考之后,意挽找了附近的一家普通酒店,至少她知道这家并不是陈家名下的产业。

办理了一晚的入住以后,她用自己这些年比赛攒下来的奖金买了一张去北海道的机票。

*

另一边。

陈京珩垂眼看着自动挂断的提示,默不作声地继续重拨。

连续三次没接之后,陈京珩一把掀开薄被,想要下床。

被江明琼眼疾手快地拦住,“陈京珩!你疯了?!腿不想要了是不是?你腿伤得最严重,医生说你这几个月都不能下床活动!”

“阿挽呢?”

江明琼不免好笑:“要不是我拦着,你连检查都不做,就要找挽挽。你这小子怎么这么黏人?你都不让挽挽休息休息吗?这些日子她忙前忙后地照顾你,人都瘦了一圈,我这个当妈的看着都心疼。再说了,挽挽下午还在医院陪你的,这么晚了,我就让她先回家休息了,手机肯定是静音了,所以没听见电话。”

陈京珩却摇了下头,“她不会静音的。”

他出事这么多天,现在才醒过来,那姑娘估计都担心得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恨不得24小时都握着手机等消息。

江明琼对于意挽的了解程度在自己儿子面前也只能自惭形愧,她愣了秒,然后说:“你别急,我给你爸打电话问问,应该不会有事,在自己家里能出什么事。”

结果陈邵也没接电话。

江明琼这下也意识到不对劲了,她拿好包,让陈京珩待好,打算自己回家看看情况。

陈京珩到底没有再乱动,但给意挽发的消息未曾停过。

而比江明琼那边消息更快的,是陈京珩手机上一封新邮件的提醒。

来信人:江意挽。

意挽发给陈京珩的那封邮件的篇幅比较长,陈京珩来不及细细揣摩,先迅速扫了一眼:

哥哥,思来想去,我觉得离开淮京对我们两个而言,都是最好的选择,我不想看到你那么累地周转生意,更不想看到你受伤,哪怕是因为我多想,这次的车祸只是意外,可我也真的承担不起了。

但我选择离开,不单单是因为你这次受伤,也因为我想以自己的身份而不是以陈家女儿的身份,去自己闯一闯。哥哥,你因为我们的事情,承担了太多,我不想只能待在你身后被你保护,像一只失去了翅膀的小鸟,想为你做些什么,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滋味很不好受。

这些年,我知道自己对你一直太过依恋,我也想看看离开你之后的江意挽是什么模样。

哥哥,你还记得你教过我的吗?时间会治愈一切伤痛,我们要相信,只要活下去,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哥,给我们彼此三年时间吧,或许三年以后,我们都已经开始了一段崭新的生活。

这些年,你在努力地教会我如何爱自己,可是你把我教会了以后,自己却忘记了。

你一定要记得,我比任何人都希望看到你幸福。

我不在你身边的这三年,请你好好爱自己。

……

陈京珩还是回了家。

家里,灯火彻夜长明。

江明琼和陈邵扶着赶回来的陈京珩,让他赶紧回医院。

陈京珩环视四周,偌大的房子却找不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他眼眸里的温度比往常还冷淡,寒意几乎是从头到脚弥漫开来,他问:“阿挽呢?”

江明琼和陈邵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说。

陈京珩忽然扯了扯唇,“原来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都这样欺负她。”

他什么都不欲多谈,执意想要上楼。

江明琼拗不过他,推着轮椅进了电梯,把他带到楼上。

陈京珩先去了意挽的卧室。

卧室除了精致的家具以外已空空如也。

她带走了卧室里所有的东西,残忍地不给他留下一点回忆。

陈京珩自己的卧室同样也被意挽收拾过了,包括她送他的所有,以及他床头柜上的那个粉红色的陶瓷杯。

她留下的只有琴房里的那两架搬不走的钢琴。

陈京珩自己推着轮椅进了琴房。

心脏像被刀尖插进去,一下一下剜得生疼。

他掀开琴盖,指腹慢慢划过那些琴键,琴上似乎还遗留着她的温度。

浅浅的,不着痕迹的,就像意挽这个人本身。

阿挽。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但我记得特别清楚。

在你十六岁生日那年,你曾经问过我,什么是永远。

哥哥曾经跟你说过,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的那天为止。

你说,说谎的人是小狗。

结果,是你先食言。

可是阿挽,你怎么会觉得哥哥没有你以后还能活得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