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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钰雪没有回答,只是可怜兮兮地往他怀里钻了钻,抽了抽鼻子。

见状,裴敛心中自有答案,但此时不是与她争论此事的时候。

他拉起榻上的被褥往她后背盖上,说道:“许是今日行车时凉风吹多了,加上你近来气血不足,气血虚,脾也虚,又食甜食食到喉中发炎,全部撞到一起,风寒便来了。”

“还有就是,你是不是……”

他说着,感觉到腿上淌了一片温热的液体,低头一看,白色的衣袍上红了一片。

果不其然:“……癸水来了?”

“啊啊啊啊啊……!”姜钰雪看到他身上被她染红的衣袍,脸上顿时烧了起来,一把捂住脸嗷叫了起来,“呜呜呜呜……”

“怎么了?!”裴敛见她又哭起来,疑惑道。

“丢人……”姜钰雪把脸埋在他怀里,低着头不敢看他,“好害臊……弄脏你衣服了……”

闻言,裴敛暗暗松了口气,说道:“不脏,没什么好害臊的,都是很正常的事。”

他看了看她同样被染红的裙子,说道:“你的

椿?日?

侍女在后面的车里,很快便到了。等她来,给你换一身衣服,再让大夫给你开味药便行了。”

话刚说完,新月果真是马不停蹄地跑上了楼,进屋里查看了姜钰雪的情况。

裴敛自行离开了房间,跟客栈的老板多要了一间房,自己进房换了身衣服。

临时喊来的大夫给姜钰雪把了把脉,开了几味药,又再同裴敛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夜幕降临,安顿好了随行的下人,裴敛来到姜钰雪住的房门前。

守在门口的新月见他来,忙要行礼,被裴敛抬手给免了。

“她合衣睡下了吗?”裴敛问道。

新月知晓他是来关心自家主子,便一五一十汇报道:“小姐合衣睡下了,只是烧还未退,大夫说把药喝下,明日便能好了。”

裴敛颔首,又问道:“她以前也这样?”

新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回来得早了些,头疼、发热、腹疼也严重了不少。也不知是为何……”

裴敛点头思忖几息,尔后抬步往里面走去。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窗台处照进来的皎洁月光。

榻上的人正安静地睡着,屋内只剩下对方绵长的呼吸声。

一张烧得有些红的小脸安稳地闭上了眼,头顶盖着一条用来降温的湿巾。

裴敛走近她,步伐比落尘还要轻。尔后停在她榻边,缓缓抬手用手背探了探她面颊的温度。

还是在发热。

发红的小脸动了动,湿漉漉的黑眸迷茫地睁开,看向了站在榻边的人。

“殿下……”姜钰雪小声唤道。

裴敛收回手,一手支在榻边,弯身问道:“吵醒你了?”

姜钰雪动了动睡麻的腿,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脑袋一动,头上的湿巾便错了位,一下滑到她的眼睛上。

裴敛轻叹一声,将她眼睛上的湿巾拿起来。尔后,放进一旁的水盆中重新过了一遍,拧了拧,放回她额头上:“你今晚好好休息,新月守在外头,你有事便喊她。若有它的事,我也住在这客栈,你让她来寻我便行。”

他说完,起身道:“走了,你好好休息。”

姜钰雪见他要走,忽的从榻上爬起来,一下攥住他的尾指。

白色的中衣紧紧贴在她身上,印出其下红色小衣的轮廓。青丝从她的肩头滑落,雪白的后颈上,细细的小衣系带沉沉地挂着。

姜钰雪顶个红扑扑的小脸,轻轻喘着气,楚楚可怜道:“我想要殿下……”

第29章 第29章 我并不喜欢你

额头的湿巾落到榻上, 沾湿了纯白的榻褥。榻上的人直起身子,惹得被褥窸窣作响。

裴敛闻声停下脚步, 回头看她:“你要我做什么?”

姜钰雪脑袋昏昏沉沉的,感觉整个人都要烧干了。她抿了抿发干的唇,声音里带了些鼻腔,憔悴道:“要……喝水。”

闻言,裴敛看了眼榻边小桌上见底的水杯,抬步过去将其倒满,递到了她面前:“拿着。”

此时, 姜钰雪还半睡半醒着, 看着面前递过来的水杯, 迷迷糊糊地抬手握住。

“拿好来, 我要松手了。”裴敛说着,对方握着的手稍稍用力,微凉的指尖覆在裴敛之上,惹得他不禁蹙眉低头看去。

手发软, 手的温度比往常还要凉。

他四下环视了一圈,并未发现可用的木椅,只好将榻上的被褥往里推了推, 弯身坐到了榻边。

“拿得住吗?”裴敛看着她迷茫的双眸,耐心问道。

昏暗中,姜钰雪虚地握着那杯水,风寒烧起的热闷得她的脑子无法思考。

她循声望去,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对好看的薄唇。那唇薄却饱满, 即便是在一片昏暗之中,也能感受到它温热湿热的气血。

久久未得到她的回答,裴敛垂眸看向她。

窗外云层剥开, 月光照到两人之间。

姜钰雪抓住他的衣领欺过去,本能地去寻求那温热又湿润的唇瓣。

裴敛直起身来与她拉开距离,抬手将水杯递到她唇边,杯口按在她的下唇之上,轻轻一抬,将水倒了进去。

“喝水。”裴敛无视她抓在自己衣领上的手,开口命道。

姜钰雪一手按在他拿着杯子的手背上,一手抓着他的衣领,仰头喝着。

感受到她抓在自己手上的手有了力气,裴敛继续说道:“自己握着。”

然而,姜钰雪着实是渴极了,只管自己咕咚咕咚地咽着,甚至是急切地按着对方的手,要他抬得再高些。涌入口中的水从唇角溢出,从她唇角一路滑过玉颈,落入交领之下的深沟中。

“咳咳咳……”许是喝得太急了,姜钰雪不小心把自己呛到,咳个不停。

裴敛拿开杯子,掏出帕子递到她面前:“慢点,弄得身上都是。

姜钰雪接连不断地咳了几声,轻轻喘着气,唇瓣沾了水,在月光下泛着水光,唇角溢出的水渍挂在下颌处,摇摇欲坠。

见她眼神依旧涣散,裴敛轻叹一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扬起脸,自己拿起帕子帮她擦去水渍。

粉嫩的小脸柔软而有弹性,小小一张,巴掌不到,一下便擦干净了。

“剩下的,你自己擦。”裴敛将帕子塞进她手里,瞥了一眼她脖子往下的那些水渍。

他手将要离开,又被她一把抓住,冰冷的指尖往他掌心钻了钻,完全没在听他说话。

无奈,裴敛只好让她拿着帕子,自己握着她的手,带着她擦干净。

姜钰雪这回倒是配合了,乖乖地扬起脸等着。

裴敛瞥了她一眼,无奈道:“这下倒是听懂了。”

他视线向下,雪白的脖颈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展示在他面前,如脂的肌肤上流过一道道晶莹的水痕,深入衣领之下。

帕子在颈间擦拭着,分明隔着她的手,却依旧能感受到她肌肤散发出来的热。

实在是烧得太厉害了。

思忖间,手继续向下,忽的陷入一片软绵。

裴敛蓦的松开手,只留下姜钰雪的手还放在那团软绵之上。

明明是握着她的手,竟还能感觉到那一下带来的软而黏,却又富有弹性的触感。

“失礼……”裴敛收起面上的异样,往后退了些。

姜钰雪一点没听见,只是觉察到对方往后退去,自己也本能地跟了上去,伸手探进他外袍之下,摸着他的腰抱了上去。

“殿下……”姜钰雪把脸埋进他怀里,肆意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温暖,“好暖和。”

裴敛抓着她的肩要与她拉开距离,却是被她抱着不放。

“姜钰雪,你冷便回被褥中躺着,不要抱我。”

姜钰雪在他怀里摇了摇头,紧紧抓着他腰后,任性拒绝:“不要,殿下更暖和,我要睡在殿下这里。”

“我认真和你说,松开。”裴敛重复道。

姜钰雪依旧摇了摇头,再次拒绝了他:“我不。”

见她不肯放弃,裴敛沉沉吐出一口气,抬手推她。姜钰雪还是坚决抵抗,无赖地闷声发出抗拒的嘤声。

裴敛本是不想这样对待病人的。

但即便他这般粗鲁了,对方还是不屈,只好严肃问道:“姜钰雪,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姜钰雪窝在他怀里没有看他,喃喃道:“……我想跟殿下同榻。”

“我不想。”

“我想。”

裴敛垂眸看向怀里的人,沉默几息后,抬手去掰她抓在自己身上的手:“姜钰雪,我这次便同你说清楚。”

他面色漠然,也不顾怀里人的挣扎,执意将她与自己分开。

“你同我,不过是因为圣上赐婚而凑到一起的两个陌生人。”

他攥住她挣扎的手腕,低头看着她,沉声道:“我并不喜欢你。”

姜钰雪低垂着头,本来昏昏沉沉的脑子,被他的这番冷漠一下冲刷得清醒,视线却变得模糊了。

“你哭也没用。”裴敛看着她眼角闪烁的泪水,执意道,“你既同样不喜欢我,便也没必要这般勉强,王府不会因此亏待你。”

“……谁说的。”姜钰雪声音发着颤,没由来地赌气道,“谁说我不喜欢你了!我喜欢殿下!”

“喜欢我?”裴敛眉间蹙起,抓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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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自己,命道:“那你看着我再说一次。”

“我、”姜钰雪仰着头,视线中是对方冷漠的眼神。她下意识要偏过头去躲闪,却又被对方捏住下巴抬了回去。

姜钰雪咬了咬牙,压抑着自己躲闪的冲动,执拗地回道:“……我喜欢殿下!”

泪水从她扬起的下颚滑过,落在了裴敛的指尖。

裴敛看着她眼中的神色,松开了手。

他将要退开,对方却又抓了上来。

纤细的手腕脱离了禁锢,腕骨上的红痕深得扎眼。

裴敛眸色深沉,言语间透露着不耐,命道:“松开。”

“不要……!”姜钰雪使劲摇着头,“我不松开!我都说我喜欢你了,为什么还不行!”

“明明你们这些臭男人对不喜欢的也可以!”

裴敛微眯着眼,沉声问道:“谁教你的?”

“……没有谁教我,”姜钰雪啜着声回道,“我自己发现的。”

她顾不上去擦拭脸上的泪痕,攥紧他的衣领,警惕着他再次推开她。

“他们分明没有多喜欢我,甚至都没见过几面。”

“就是这样的人都敢大言不惭地说喜欢我,说会待我好,你怎么就不可以。”

姜钰雪回想起自己过去接触到的男子。

他们有的风流花心,有的傲慢暴躁,有的是他人嘴中的大好人,有的则是众人艳羡的权贵。

起初,他们谈的是风花雪月,后来谈的是风尘浪途,再后来……

仅短短几日,甚至是几个时辰,便可以陡然一变,变成那些她从心底拒绝、害怕的、还不愿做的事。

如今,她转念一想。

至少眼前这个人,比他们好得多。

“我不可以。”裴敛说着,又一次要将她的手拿开。

姜钰雪死死抓着不愿松开。

裴敛已然没有什么耐心继续同她闹,抬高声量斥道:“姜钰雪,松手!”

“我不要!”姜钰雪本就发热的脑袋,在对方的这一次次拒绝中变得失去了理智,只是执拗地要他接受自己,大声哭喊道,“我可以!我喜欢殿下!”

话落,她的肩头被对方猛地一推,整个人撞进被褥之中,巨大的阴影随之笼罩。

她还未反应过来,一只炙热的大手便按住她的腰,从腰侧一路向上游走,抚过她身侧躺下的软绵,最后紧紧掐着她小臂内侧的软肉将她禁锢在榻上。

“所以,”裴敛伏在她身上,倾身欺到她面前,双眸紧紧地盯着她,“你是想要跟我做这种事?”

姜钰雪愣了神,落下的青丝铺散在她的身上,随着她起伏的胸口滑落在榻。

下一刻,身上的人忽的继续贴近,微偏过头,吐息着雪松香气的唇瓣不断贴向她的唇,抓着她膝盖的大掌以迅猛的速度摸近她的大腿根处。

姜钰雪从未做过这些,心里顿时涌起强烈的抵触,本能地抬脚踢在他身上。

冰凉的脚掌狠狠地踢在他的胸口,竟是没让他离开半点。反倒是随着脚掌感受到的一阵阵炙热的心跳,由他牵制住的另一只腿被他强迫着打开,整个人欺了进来。

“我不要……!”拒绝的话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姜钰雪偏过头,双唇紧闭,浑身颤抖不止。她双手抵在对方的肩膀上,抗拒着他的接近,每一声啜泣都渗满了她的恐惧。

空气中沉静几息,尔后,炙热的包围从她周身抽离。随着床榻一声“吱丫”的响动,身上落下了一层柔软的包裹。

“睡吧。”裴敛从她身上离开,将被褥重新盖回她的身上,尔后抬手拂过她流泪的双眸,轻声说道,“你病了,所以闹了点脾气,还说了些胡话。”

看着她窝进被褥中,无助地蜷缩起身子,裴敛伸出手,隔着被褥在她背上轻轻拍了几下,温声道:“睡吧,明日醒来便都好了。”

尔后,起身抬步往门口走去。

姜钰雪将自己藏进被褥中,泪水止不住地流。

她输了。

输得好难堪。

自己揣着的那点心思被他看得一干二净。

心中的挫败、羞耻、不甘交织在一块,将她本就因为病弱而脆弱的精神击溃一地。

“爹爹……娘亲……”姜钰雪将脸埋进被褥之中,紧紧抱在怀里。

她想家了。

原本走远的脚步声一滞,空气中又寂静了几分。

裴敛闻声停下,眸中蓦的闪烁。

床榻上的人闷在被褥之中不停啜泣,嘴里低低地喃喃:“爹爹,娘亲……你们在哪里……我好难受……我不要一个人……”

裴敛垂放着的指尖在袖下微微一颤,眸中原本的漠色骤然褪去。

他远远看着榻上那娇小的背影,思忖片刻,轻叹一声,终是抬步走了过去。

床榻轻轻地往下陷了一下,姜钰雪猛地在被褥中缩了缩脑袋,头上轻轻地抚过一只温热的手。

“我就在这坐着,守着你,你好好睡吧。”头顶传来裴敛的声音。

姜钰雪晃了晃脑袋,将头藏进被褥中,盖过头顶,拒绝了对方的安抚。

被她这般落脸,裴敛也没恼什么,转而拉过被褥,将她露在外面的脚盖住。

甫一拉起被褥,光溜溜的脚丫猛地一把踹到他大腿上,被窝中传来姜钰雪执拗的哭骂:“走开!臭男人!我不要你了!你是臭男人!”

“嗯。”裴敛应着,依旧耐心地给她盖好了被褥,垂眸看着从被褥中伸出来的小手。小手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抓住了他的衣摆,紧紧地,看上去没有松开的意思。

“冷吗?”裴敛伸手包裹住那只手,轻声问道。

姜钰雪将被褥紧紧地抱在怀里,小脸哭得通红,抽了几下鼻子后,小声嘀咕着回道:“冷。”

裴敛将她的手从衣摆上拿下,牢牢地牵在掌心:“这样便不冷了。”

“睡吧。”

雪松的香气缓缓萦绕,姜钰雪窝在被褥之中,牵着对方的手不知不觉睡着了。

裴敛看她没了别的动静,抬手轻轻把她的被褥扯了扯,露出里头一张软乎乎的脸。

被褥中的人呼吸绵长,哭得红肿的眼睛轻轻阖着,纤长眼睫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

“睡着了倒是乖巧,醒着就满嘴胡话。”裴敛低声说着,撩起她滑落到面上的碎发,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沉睡的人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努努嘴握紧他的手,低低说了句:“喜欢……”

裴敛抚在她额头的手一滞,瞥了她一眼,悄声谴责道:“小骗子。”-

翌日,清晨的阳光照入房内。姜钰雪从榻上醒来,昨夜一直牵着的手已经被塞回到被褥之中。

“小姐,你醒了?”新月带着早膳回到屋内,恰好撞见姜钰雪从被褥中起身。

姜钰雪睡眼惺忪,昨日的烧刚刚退去,现在人还有些晕。

“殿下方才还来问过小姐怎么样了呢。”新月忽然说道。

姜钰雪闻言一震,原本迷迷糊糊的脑子顿时清醒过来,心里一下波澜四起。

她昨晚又和他吵架了……

她默默抓紧了被褥的一角,怯怯问道:“他、他说什么了……?”

新月对他们昨晚的事情并不知情,只是如实地回复道:“殿下说,还有一个时辰便要出发了。如果小姐觉得不想去了,那便直接回府就行,他自己过去。”

姜钰雪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烫,烧已经退了。

姜钰雪蜷了蜷脚趾,弱弱地回了句:“我去吧……”

“那我去把殿下喊过来。”

“别、别!”

听见新月要去喊人,姜钰雪慌忙制止道。

她抿了抿唇,在新月疑惑的眼神下目光闪烁着推卸道:“我昨夜

春鈤

出了一身汗,还没沐浴呢……”

“你……帮我和他说一声吧。就说,我会去的,稍等我一会儿。”

新月也没觉察到她的异样,毕竟自家小姐对着殿下这般畏畏缩缩的样子也不是一两天了,便应下去办了。

姜钰雪在新月的服侍下沐浴干净,又吃了几个包子,喝了点新熬的药,收拾好东西后下了楼。

“小姐,殿下在车上等着了。”新月指了指那边的那辆马车,说道。

姜钰雪掩着为难的情绪,接过新月给她准备好的小点心,点了点头,抬步上车。

车厢内,裴敛还是静静地坐在来时的那个位置,感觉到有人进来了,微阖的双眸缓缓抬起。

姜钰雪怀里抱着个食盒包裹,垂头不语。

昨晚两人算是撕破脸了。

上次还会因为她哭了,所以没有说多么难听的话,这次直接就当着她的面说不喜欢她。

更甚的是……自己说喜欢他,结果他当真要靠近的时候,反倒是她打退堂鼓了。

最后,她连和好的话都没讲,甚至气自己做得不好,把气撒在他身上,愣是踹了他一脚。

现在就算想和好,都有些说不出口了……

太丢人了。

她捋了捋裙摆,老老实实地坐在了他斜对面的靠窗处。

车门关闭,车夫驾着马车开始赶路。

空气中一时沉寂,只剩下车轮压过路面的声音。

凉风从窗口涌入,吹起姜钰雪鬓角上的碎发。

她抬手将头发撩到耳后,耳边传来裴敛的声音:

“你坐过来些。”

第30章 第30章 可以吗

姜钰雪闻声一愣, 迟疑着偷偷将视线挪向斜对面,发现裴敛正看着自己。

面上与往常一样, 没有什么表情。

……他刚才是在叫她吗?

姜钰雪迷茫地眨着眼,眼神飘忽不定。

见她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裴敛又重复道:“我方才说,让你坐过来些。”

“你那边风大,别着凉了。”

闻言,姜钰雪呆呆地点了点:“哦……好……”接着,左右看了看, 最后往中间的位置一挪, 躲开窗边吹进来的风。

“我不是说那边。”裴敛一手支着下巴靠在窗台, 一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说道,“我是让你坐到这来。”

“……啊?”对方的态度令姜钰雪感到有些出乎意料,她默了默,怯怯确认道, “坐到……殿下旁边吗?”

“嗯。”裴敛地回道,“那一侧是风口,你过来。”

姜钰雪犹豫几息, 缓缓起身,小步迈到对边。

马车行驶,车轮压过一块碎石,“哐当”一震,车厢内毫无征兆地颠簸了起来。

姜钰雪脚步踉跄, 本想抓住窗台的手抓了个空,在半空中扑腾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接住。

“当心些,”裴敛一手握住她的手, 一手扶着她的腰,就这么顺势把她带到了身旁的位置上,“坐好来。”

恍惚之下,姜钰雪乖乖地被他按在座位上,还没晃过神来,雪松的香气便飘到她的面前。

裴敛偏身越过她面前,抬手将她那侧的窗台给阖上,说道:“关好来,莫要吹到风了。你若是想看风景,便从我这一侧看吧。”

雪松的香气随着月白色的袖摆从面前移开,现出了其后浑身僵硬的姜钰雪。经过了昨晚的教训,她现在下意识不敢跟对方说话,更不敢碰到对方。

她本就不擅长和他这种冷冰冰的人相处,上车之前甚至觉得会不会以后都会保持这么差的关系,互相不再说话了。

但现在看来,对方好像还是愿意给她台阶下。

她低着头,悄悄将视线挪到身旁,只见裴敛正静静地看着窗外,和煦的春风吹过他的青丝,拂过他白皙的面容,静如深水,洁如白玉。

姜钰雪一时看得有些出神。

忽的,那对黑色的双眸转而看向了她这边。姜钰雪心头一惊,心虚地收回了视线,垂首缩了缩脑袋。

但对方也只是看了那么一眼,很快便又收了回去,尔后将身子往后靠了些,空出了窗台的那片景色。

见对方没有接着对她做些什么,姜钰雪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垂眸思忖起来。

她想同他和好。

从刚才他对她的态度来看,好像并没有排斥到厌恶她的程度。只是像他昨日说的那样,若是两人互相不喜欢,那便不要勉强自己靠近他。

只要她不太过分,应当还是会原谅她的吧?

姜钰雪看了看怀里抱着的食盒,心里起了个念头。

“殿下……”她小声唤道。

听见声响,裴敛偏过头去看,见她将手中的食盒打开,露出里头一颗颗酿好的蜜枣,低头往他那侧推了推,怯怯问道:“殿下吃吗……?”

蜜枣裹着一层厚厚的糖浆,看上去浓稠甜腻。

裴敛抬眸看了她一会,几息后才拿起其中最小的一颗,应道:“嗯,多谢。”

见对方没有拒绝,姜钰雪面上的怯色顿时褪了许多,心中一下敞亮了起来。

分享食物,也算是请求和好的意思吧?

他接受了,那是不是等于……他们两个,稍微和好了一点?

原本没有血色的小脸上骤然勾起一双弯弯的桃唇。姜钰雪心中窃喜,也拿起一颗蜜枣放进嘴中。

嘿嘿,甜甜的。

她将要再拿一颗,手中的食盒却是忽的被人端走。

“你喉肿,莫要吃这么多甜食。”裴敛将她的食盒盖起,放到了一边,说道,“暂且没收。”

姜钰雪眼巴巴看着他将东西收走,原本勾起的嘴角一下又耷拉了下去。

呜呜,甜甜的没了……

紧赶慢赶,两人终于是在白日里赶到了庙中。

午后的日光铺洒在灰白色的石板路上,姜钰雪躲在新月给她撑好的伞下,站在台阶处仰头望向长长的阶梯。

“好长啊……”姜钰雪看着这一节又一节的台阶,腿已经开始发软。

裴敛已经先于她走在前面,眼看就要走远。

姜钰雪咽了咽口水,心下一横,提起裙摆一步一步追了上去:“殿下——等等我——”

不知过了多久,姜钰雪终于满头大汗地踏上了最后一个台阶,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

“殿、殿下……未免也、……走得、太快了些……”她每说几个字,便要停下来歇歇,一句话断断续续地拆成了好几块。

裴敛偏身看去,见她累得不成样,转而开口道:“是你该锻炼锻炼了。”

闻言,姜钰雪心虚地咬了咬唇。

不过是让他在中途多等了她几回罢了,他什么意思……

这是在嫌她胖吗……?

她摸了摸肚上的小肉,努努嘴。

只是偷偷吃了点爹爹送来的点心,分明是把在王府里瘦下的份给吃回去而已……!

“走吧。”裴敛没想同她斗嘴,转身往前面的配殿走去。

高地之上,精致的配殿屹立于主殿之侧,红墙琉瓦,在日光的照射下,檐角的脊兽闪着金光。

姜钰雪还是第一次走近这个配殿,往常,她都只是去主殿那边为自己的娘亲祈福。

没想到,再来时,竟是为了祭拜身旁人的生母。

祭拜的流程比想象中的简单许多,上香、敬酒、行叩首跪拜之礼,就这么完成了。

宽阔的殿内,烟雾缥缈,姜钰雪随着裴敛行完最后一个礼,从跪垫上站起身来。

未待她完全站起身,裴敛忽然嘱咐道:“你在这稍等会,我去办点事。”说完,便抬步不知去了哪。

姜钰雪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总觉得有些空。

从方才起,裴敛便没有多说一句话。她偷偷地去看他面上的神色,黑色的双眸中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悲伤,也没有痛楚。

一举一动,都过分的娴熟,好像对他来说,这些事已是习以为常。

春鈤

是不是他的娘亲……已经去世很久了?

姜钰雪低头沉思着。

倘若是她的亲人离世了……这个念头才刚冒出来,姜钰雪的心中就涌出骇人的悲痛。她浑身一颤,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忙深吸一口气,试图把这股酸涩和恐惧压回心底 ,可眼眶还是不受控制地泛起了红。

她甩了甩脑袋,将这个念头甩得干净,转而抬头望向那尊牌位,这才发现那尊牌位前还放了一个黑檀木盒。

木盒周身雕满了精致繁复的纹路,缠枝莲纹,生生不息。

“这莫不是……骨灰盒?!”姜钰雪眉间蹙起,诧异道。

入土为安,回归大地,步入新生,这才是现下世家贵族所盛行的土葬。

他的生母,竟是用的火葬吗……?

姜钰雪想着,又凑近看了看。忽的,从那黑檀木盒后露出了一对毛茸茸的三角耳朵。

“什、什么东西?!”姜钰雪吓得往后一跳,缩起脑袋瓜往那边看去。

木盒后的小耳朵灵敏地抖了抖,随后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金色的琥珀眼眨了眨,张嘴道:“喵呜——”

姜钰雪定睛看了看,惊呼道:“你、你是上次那只三花猫!”

这个花纹、这个叫声,她绝对不会记错!

才几十日不见,竟然长胖了不少。小美猫肯定很受人宠爱。

“喵呜。”小猫咪在台子上摊开前爪,懒懒地伸了个懒腰,随后步伐轻盈地从木盒子后走出来。毛茸茸的尾巴悠悠地晃着,似是无意般抚过那木盒子。

姜钰雪往它摇晃的尾巴下看了看,恍然道:“啊。你是小姑娘,不是猫大哥。”

此时,小猫咪已经绕着盒子和台边走了一圈,随后悠悠地抬起一条后腿。

见状,姜钰雪这才发现了不对,忙张开双手示意阻止:“等、等等,我错了,你冷静点小姑娘,别、别……!”

小猫咪可不听这些,后腿随意一踹,黑檀木盒随之从台上掉落。

姜钰雪眼疾手快,大步往前一跨,一把抱住了那个盒子。然而,她来不及止住冲过去的身体,脑门“嘭”地一下撞到了台上,手里好不容易接住的木盒子也“哐当”落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姜钰雪僵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完、完蛋了……

把人家娘亲的骨灰盒打翻了……

怎、怎么办……

小猫咪甩着尾巴等待她的反应,见她一动不动的,干脆跳下台面,抬脚又掀了掀了盒子的盖子。

“你……!”姜钰雪赶忙蹲下身子,从它脚下抢过木盒子。她正愁着看看有没有撒出来,拿起一看,浑身一滞。

里面空无一物。

“发生什么了?”

闻声,姜钰雪肩膀一颤,转头看见了此时此刻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裴敛办完事回来,才踏进殿内,便听到里头发出了碰撞的声响,还有姜钰雪的叫声,这才往里头赶来。

只是来时,见她背对着他蹲在台前不知在做什么,这才开口问到:“你蹲在这做什么?”

姜钰雪猛的起身面对他,用身子挡住放了牌位的台子,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拿着木盒。

“殿、殿下,你回来了。”她扯了扯嘴角,努力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方才是什么动静?”裴敛追问道。

姜钰雪背在身后的手紧张地捏着盒子,额角冒出一层冷汗。

“没、没有什么动静啊……”强颜欢笑地说着,忽觉手里的盒子重了许多,毛茸茸的触感一下下扫过她的手腕,让她面上顿时一僵。

小姑娘……!!!你怎么可以坐进人家骨灰盒里啊啊啊……!!!

裴敛见她神色忽然变得古怪,狐疑道:“你到底怎么了?”随后,抬脚向她走去。

姜钰雪这头还没把盒子放回去,见他走过来,心里顿时波涛汹涌。

“我、我方才……”她心里七上八下的,脑子飞速想着借口,想到都快拧出根麻花了,忽觉脑门火辣辣的疼,遂破罐子破摔道,“我方才摔倒了,磕着头了,好疼。不信你看看我,我的脑门,肿不肿?”

裴敛一边走近,一边打量她。雪白的脑门上,赫然有一块浅红色的小包,明显是刚刚撞上的。

“嗯,肿了。”裴敛回道,随即继续追问,“那你身后藏了什么?”

“啊……?”好家伙,果然糊弄不了他。姜钰雪心虚地抿了抿唇,目光闪烁道,“我、我没有藏东西啊……”

被他知道她后面藏了只猫,他就会看到猫躺在他娘亲的骨灰盒里,那场面实在是……太造孽了,她做不出来!

“喵。”

声落,裴敛脚下一停,循声看向姜钰雪:“什么声音?”

“是……”姜钰雪站在原地,身后已经抵到了台边,再一点或许就可以把盒子放回去了。

不能被发现,不能前功尽弃。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是我的声音……喵。”

说完,自己都觉得羞耻,脸一下烧得火辣辣的。

闻言,裴敛余光瞥向她的身后。一条毛茸茸的三色尾巴从她身后冒出来,在空中一甩一甩的。

他轻抬眉尾,面无表情地继续走向对方,开口道:“我方才便说,姜小姐还需得再锻炼锻炼,这一进了庙里,倒是现出原型了。”

“……啊?”姜钰雪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嘴里一张一合地愣在原地。

他他他他他在说什么啊?

她怎么没听懂……

“殿、殿下说什么呢……呵呵呵……我一直都是这动静的啊……”姜钰雪抓不住头脑,只好苦苦赔笑。

裴敛没有回应她,只是伸手往她身后去,打算自己探个究竟。

姜钰雪自知已是大难临头,不由得唤道:“殿、殿下……!”

紧接着,视线中一条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撩了一下伸向后头的手,然后妖娆地绕了上去,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喵呜——”

见状,姜钰雪心头一惊,伸手往那尾巴上轻轻拍了拍:“你、你、你个小孩儿!这是你能惹的大人吗!快松开!松开!”

小猫咪被拍了尾巴,不高兴地犟了两声,接着猛的一跳,顺着裴敛的肩膀趴到了他的头上。

“啊啊啊啊啊啊你做什么啊!!!”姜钰雪吓得大叫起来,趁着裴敛的注意力都放在猫身上时,赶忙把盒子放回了台上,随后绕到裴敛身旁,对着他头上的毛茸猫咪喊道,“快下来!下来!”

小猫咪趴在裴敛的头顶,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响,很是惬意,完全无视了一旁急得冒火的人类。

姜钰雪总算是体会到平日里自家老爹看见她和弟弟闯祸时,那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了。

裴敛从容地将头上那毛茸茸的东西拎下来,放回姜钰雪的手上,尔后绝情地说道:“不能养。”

“啊?”

“喵呜?”

两个人猫异口同声地嗷了一句,换来的也只是裴敛淡淡的一句:“回去了。”

姜钰雪手里抱着小猫,站在原地。

她还没说要养呢……

然而,底下的小猫咪不乐意了,猛的扑腾了几下,从姜钰雪的手里跳脱出来,踩着小步子往裴敛的脚边凑去。

裴敛这边走着,忽的脚上黏上一团软软的活物,低头一看,是方才那只三花猫正一边走一边蹭着他的脚,尾巴翘得高高的,在他步子之间穿梭。

然而,这点小伎俩是不足以让裴敛停下步子的。他只是瞥了那一眼,便毫无留恋地抬头继续往前走。

姜钰雪跟在后面看得胆战心惊,生怕裴敛不小心踩着小猫。

但勇敢小猫一点不在怕的,转而加快小步子,跑到了裴敛的前面,然后“噗嗵”一下躺倒在他面前,露出肉乎乎的小肚子。

可裴敛依旧是不屑一顾,抬起脚越过它。

就这样,小猫躺倒,人跨过去,

春鈤

小猫躺倒,人跨过去,如此反复了好几回,裴敛终于是停了下来,低头看了看在地上扭来扭去的小猫。

三色小猫眨巴着琥珀色的眼睛,四脚朝天的看着头顶的人,毛茸茸的尾巴蜷缩着挡在肚子上一下一下的晃着,还时不时抬起它粉色的肉垫,似是在招呼面前的人类来摸一摸。

裴敛低头盯着小猫撒娇的模样,总觉得这死缠烂打又好装可怜的委屈样很像某个人,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此时的姜钰雪正跟在身后目睹了一切,心里不禁感叹道:为了找个主人,也太拼了……

现在忽然收到他的视线,姜钰雪赶忙跑上前去将小猫从地上抱起,嘴里小声数落着:“你个小猫咪,不要命啦……”

随后,抱进怀里跟着裴敛往外走,问道:“要不,我……我养在自己院子里,可以吗?”

“不可以。”裴敛依旧回道。

姜钰雪看着怀里毛茸茸的小家伙,还是继续问道:“养嘛。我就养在自己院子里,绝对不让它跑出去的。”

“不可以。”裴敛再次回道。

“养嘛养嘛。你就当给我多个伴儿了,我在府里闲着呢,我会自己照看它的。”姜钰雪还是依依不饶。

两人一来一回地走出配殿,迎面碰上了前来祭奠的另一个人:“哟,裴兄,巧遇啊。”

李珣身后带着一队人来到配殿门口,见到从里头出来的裴敛,面带笑颜地同他打了声招呼。

同时,冲着他身旁的姜钰雪挥了挥手。

姜钰雪心里一颤,强装镇定地对他颔首行礼,实则抱着猫的手暗暗颤抖。

方才还随她叫个不停的小猫似是也感受到了什么,一下子将头藏进她怀中,一声不吭。

裴敛往前走了一步,不着痕迹地将姜钰雪挡在身后,开口道:“三殿下。”

李珣回头示意随行的人进殿,自己则留在外面和裴敛交谈,说道:“父皇不方便过来,让我代来操办此事,没想到裴兄已经早早办完了。”

看着礼乐祭司陆陆续续入殿,裴敛回道:“承蒙陛下关照,感激不尽。母妃在世时,为人低调,不喜铺张,因而王府的祭拜仪式一切从简。但今日有陛下此番心意,想必母妃定是高兴的。”

闻言,李珣豪爽地笑道:“有你最后这句话,我便放心同父皇交差了。”

接着,又再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小姑娘,问道:“两位现在是要离开了?”

裴敛偏头看了看身后人畏畏缩缩的模样,回道:“是,行程安排得赶了些,此番缺席,还望三殿下勿怪。”

李珣摆了摆手,忙否认道:“不会不会,也是我这边没安排好,应当先同你商量商量的。”

随后,他话锋一转,开口道:“不过……父皇那边还让我带句话给你,说是过几日,想再邀你和你那个小侧妃进宫一趟,你且在王府等候手谕吧。”

两人并未多说些什么,就这么道别了。

李珣看着裴敛离开的身影,冷笑一声:“怕是赶不上了。”

姜钰雪最后还是带着小猫上了车。

她擅自同裴敛约法三章,说是一定不会让裴敛为这只小猫操心,全程由她自己来养。

也不知是不是被她缠得烦了,裴敛竟没再拒绝,就这么让她把猫带上车。

小猫打着呼噜噜的响声,安逸地坐在姜钰雪的大腿上睡着。

车厢内顿时又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马车行驶时车轮滚动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裴敛忽然开口:“你上次随我进宫时,是否在宫中碰见过他?”

一旁的姜钰雪正挠着小猫的下巴,玩得不亦乐乎。突然被他这么一问,有些恍惚:“见、见过谁……?”

“三皇子,李珣。”裴敛解释道。

姜钰雪了然,答道:“有的。之前,我在等子逸叫车来时,不小心撞到了他,就是那个时候见过一次。”

裴敛悄声观察着姜钰雪提起他时的神色,问道:“你很怕他?”

被问到心坎上了,姜钰雪为难地努努嘴,点头应道:“嗯……总觉得,不大喜欢……”

“不大喜欢……?”裴敛重复着这句话,忽的,转头看向她,问道,“那我呢?”

姜钰雪挠着小猫的手陡然一颤,眼睛快速眨巴着,心虚道:“殿殿殿殿下当然是……”

这人明明昨晚才拆穿她,今日竟还拿出来说事。

他到底是想要她喜欢还是不喜欢?

见她这般犹豫,未等她编完,裴敛便收回视线,靠到窗边揶揄道:“小骗子。”

姜钰雪:“……”

大坏蛋!

夜幕时刻,一行人在定好的客栈中休息,等待明日再启程回府。

饭后,裴敛坐在挑台外吹着晚风。这里与寂静的王府不同,人来人往,充满了烟火气。

姜钰雪带着小猫一同来到这,一人一猫,身上满是沐浴后的香甜气息。

“喵呜——”小猫甫一见到裴敛,便发声撒起娇来,喉间呼噜的响个不停。

“殿下……”姜钰雪鼓起脸颊,为难道,“初初总是叫唤,我想它会不会是想找你玩儿了。”

“初初……?”裴敛蹙眉。

“是我给它起的名字。”姜钰雪说着,把小猫放到了地上,让它自行过去找裴敛。

初初落了地,立即踩着小碎步跑到裴敛脚边,撅起屁股用力一蹦,跳到了他的大腿上。

“为何叫这个名字?”裴敛问道。

姜钰雪坐到他身旁,一边伸出手指同初初玩耍,一边回道:“因为它是我养的第一只猫呀。”

接着,随口问道:“殿下有养过猫吗?”

裴敛看着初初抬起爪子一下下捕捉着姜钰雪的手指,回道:“有。”

姜钰雪一下抬头,新奇道:“什么时候?”

大腿上的初初随之倒下,四脚朝天地看着裴敛。

裴敛将手伸到初初的头边,由它蹭着,嘴里回道:“小的时候,是母妃带回来的。”

听见他提到自己的母亲,姜钰雪的心随之一晃,看裴敛继续道。

“母妃想让它陪我,只不过,许是它不喜欢王府,养没多久便逃跑了。”

“逃、逃跑了……?”姜钰雪惊讶着,又感同身受地问道,“那殿下……不伤心吗?”

如果是她养的小崽子抛弃她,她肯定难过得要哇哇大哭了。

小猫呼噜噜地抓着裴敛的手,舔了舔。

裴敛看着,沉默了半晌,淡淡回道:“不记得了。”

他从小猫手中抽回手,起身让猫从自己大腿上下来,道:“我回房了,你早些休息。”便转身离开了。

姜钰雪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莫名惆怅。

她其实还想借机问问今日那个空荡荡的骨灰盒是怎么回事。

但她现在问不出口。

他好像不高兴了-

翌日一早,一行人收拾好东西后再次启程。

姜钰雪换了身鹅黄色的旋裙,手里抱着可爱的小猫上了车。

“殿下。”

“喵呜。”

一人一猫,齐齐与候在车上的裴敛打了声招呼。

裴敛颔首应下,对车夫说道:“出发吧。”

车轮滚滚向前,从一大早往回赶,在傍晚时分终于回到了王府。

几人刚下车,便看见刚同几个留守在王府的侍卫说完话的洛十一面色凝重地朝他们走来。

“殿下。”洛十一拱手行礼。

“说事。”裴敛看他的神色,抬步往一旁走去,眼神示意其他人将姜钰雪带离。

“殿下,”洛十一简明扼要,“刚才守在地牢的侍卫来报,说是刘远……自刎了。”

“什么?!”闻言,裴敛眉间蹙起,不待思忖便命道,“带我过去看看。”

王府偏角的一处地下室被设为地牢,关押着由端王府接手的重要嫌犯。

裴敛随着洛十一来到地牢之内,阴暗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味,侍卫们让出了条路,示意裴敛往此处过来。

干枯的草堆上,刘

春鈤

远手握着匕首,人已没了呼吸,喉上是一道骇人的伤口,随之喷溅在地上的鲜血也干涸成了黑色。

“他女儿刘若汐呢?”裴敛问道。

“刘若汐失踪了。”洛十一答道,“本应在另一间地牢守着的侍卫在事发时随着其他侍卫一同来到此处,再回去时,已不见此女。”

“从她出逃的痕迹看,是直接用牢门的钥匙出去的。虽不知她是如何获得的这钥匙,但侍卫们已在府上搜查了几遭,还没找到人,恐怕已经逃出府了。”

听着洛十一的汇报,裴敛双眸微眯,心里隐隐觉得还少了些什么。

他抓刘远,本也是因为自从调查那具无名男尸起便时常遭受袭击,随着这条线索找到了刘远这个负责策划行凶的人。

但刘远也仅仅于此,除了私收非法贿赂之外,暂且也未查获到其他的罪证。

本也只是判个罪名,削了官职贬为庶民罢了,还不到死罪。

如今,刘远却突然自刎了,刘若汐也失踪了……

思忖着,洛十一打算将他继续带去刘若汐关押的地方查看。

裴敛眸光一闪,问道:“那具男尸呢?”

闻言,洛十一先是一愣,尔后很快反应过来,回道:“还未查看。”

“走,先去那边。”裴敛命道,抬步走去。

姜钰雪早早便在自己院中用完晚膳,让新月去备水沐浴,自己则带着猫初初在院外溜达。

春日的晚风逐渐变得温和,带着泥土的气味有点湿湿的。

忽的,不远处的灌木丛窸窣作响,里头隐隐出现了一个人形。

姜钰雪探了探脑袋,奇怪地问道:“……谁在那?”

话落,灌木丛中猛的一动,从里头传来一个声音:“姜钰雪?”

听见这个声音,姜钰雪一惊,迟疑道:“……若汐?”

“别喊我名字……!我会被发现的。”刘若汐躲在灌木丛中轻声啜泣着,唤道,“你救救我……救救我……”

姜钰雪四下环视,并未发现有旁的人,犹豫几分后往前走近几步,问道:“你怎么在这儿呢?你不是应该……被殿下带走了。你这是……偷偷逃出来的?”

刘若汐声音发着颤,不停地重复着:“救救我爹……我想救救我爹……”

听她哭得这般凄惨,姜钰雪也不知如何是好。她不懂这些事,更不可能插手去求裴敛。她连她自己的事情都求不来,怎可能帮得了刘若汐呢。

“若汐,我帮不了你。”姜钰雪小声回道,“这是殿下的事,是殿下的工作,我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侧妃,他不可能帮我的。”

“趁着还没人发现,你……要不就回去,要不就逃出去,我不会同任何人说见过你。”

“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了……”

“你也不帮我吗……”刘若汐绝望地问道。

姜钰雪垂首摇了摇头,背过身去,说道:“你走吧,我没见过你。”说完,快步便要离开。

然而,她才刚踏出几步,身后的脚步声突然极速向她接近。她的脖子被东西死死勒紧,一只手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叫出声。

耳边传来刘若的声音:“那我只能逼你帮我了……!”

很快,她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裴敛来到一处地下室,此处暗藏了许多重要的机密文书,以及浸泡保存着用于调查的尸体。

按下墙上的暗格,一面石壁随之打开,幽暗的室内,陈列着一叠叠厚厚的文书,在最里面的一尊透明的琉璃四方棺材中,浸泡了那具胸前有一胎记的无名男尸。

为避免内有埋伏,洛十一先一步走在他前面探道,裴敛随其入内,周遭无比寂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

洛十一确认没有异常后,开口道:“看来他们还没找到这里。”

“嗯。”裴敛颔首。

两人正松了口气,忽的在上方的入口处传来侍卫的呵斥声:“这里不准进来!速速离开!”

“你们让我见见殿下吧!求求你们!”入口处传来新月不断恳求的声音。

“都说了殿下现在有事!你莫要烦人!”侍卫继续驱赶她。

裴敛眉间蹙起,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对着入口处喊道:“何事找我?”

听见里头的回应,新月赶忙高声哭喊道:“殿下,姜侧妃不见了!”

“你说什么?”裴敛走出暗室,示意对方放人,自己一并往入口处走去,“说清楚来。”

新月努力克制住情绪,哽咽着解释道:“我伺候小姐用完膳后,她便自己去院子外走走。我回来要伺候她沐浴时,怎么找都找不到她,最后在院子里,发现了这个东西。”

新月摊开手,一块玉佩出现在她的掌心。那块玉佩是先前裴敛给她的,后来一直没收回去,现在那块玉佩的挂绳上还用信纸打了一个结,打开一看,明晃晃写着“独自来寻”四个字。

洛十一看了眼,面色凝重之外,还疑惑道:“什么意思,就留这么四个字,如何找?甚至还要殿下自己去,这怎么行!”

裴敛看着那只玉佩,沉沉吐了口气,说道:“他在试探我,试探我究竟有没有查出他来。”

若查到了,他这一去,便是自投罗网。

若没查到……

裴敛眸中生起愠色,命道:“洛十一,你带几个人搜,我自己一路。其余的,都在府里待命,不准乱动。”

朦胧之中,姜钰雪在一阵争吵声中醒来。

甫一睁眼,她便感觉到整个人昏昏沉沉,不大清醒。

姜钰雪强忍着头疼,睁开眼环视一圈,发现自己此时正躺在榻上,周身的布局看上去应当是某处客栈里的一个房间。

“我爹呢!”

门外传来刘若汐的骂声,抓狂地质问着。

“我爹呢!不是说好了我帮你们把她骗过来,你们把我爹救出来吗!”

“你爹?你爹关我们什么事!现在不需要你了!滚开!”

“你把我爹交出来!”

“疯婆娘,你爹早就死了!你被骗了!”

“你!!!!我要杀了你!我杀了你!!!”

“啊!混蛋,你敢刺我!看我好好收拾你!”

姜钰雪听得不大真切,但隐约能知道,那是刘若汐的声音。

是刘若汐把她害到这的。

那个从小认识到大的人。

泪水从她脸上滑落,她不去理会这阵痛楚,试着动了动身子,还好,能动,还没来得及绑住她。

“喵……”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按在了她的脸颊上,猫初初从她怀里探了探头,舔去她脸上的泪痕。

“猫初初,你怎么在这……?”姜钰雪小声地叹道,起身看到身侧的杯子旁有一个门锁挂牌,上面写着“闲情客栈”四个字。

猫初初从她怀里跑出来,用脑袋顶了顶一旁的窗户。

姜钰雪浑身软得使不上劲,只能努力支起半边身子,用尽全力才将窗户推开一条缝。

凉嗖嗖的风灌入室内,从她到这来不知已经过了多久,窗台外,大街上已经没有人影了,即便是呼救也没人回应,要是被抓回来了就更惨了。

但若是从这里跳下去……这里是四楼啊,跳不得!

“喵呜……”猫初初不停地将脑袋往外蹭,小猫脑子挤得嗷嗷叫。

姜钰雪再度用力打开窗户,发现此地距离王府并不算太远。她看了眼不停张望着的猫初初,抄起杯子旁的挂牌挂到它的脖子上,说道:“猫初初,你能跑吗?”

“喵呜!”猫初初嗷嗷地应了声。

姜钰雪见它好像知晓她在说什么,遂小声说道:“殿下还是有点人性,估计现在大半夜的还在找我呢,只是此地不知道他能不能找着。”

“你挂着这个,循着有声音的地方去。”

“你还记得殿下的味道吗?他虽然脸臭臭的,但是身子很香。你蹭过的,还记得吧?”

“喵呜!”猫初初又应道。

姜钰雪打开窗户,对着猫初初招了招手:“初初,来,从这里出去。”

猫初初踏上窗台,撅了撅屁股,纵身一跳,轻盈地落到了楼下突出来的一小节屋檐上,随后不断往

𝑪𝑹

下跳,直至落到地面。

“喵呜。”猫初初抬头看了她一眼。

姜钰雪点了点头,伸手攥了个拳给它打气:猫初初,冲!

随后,小猫就这么在姜钰雪的注目下哒哒哒地跑了出去。

寂静的街道,一只小小三花猫正在奔跑着,时不时停下来晃晃耳朵,动动鼻子,四处张望,似是找到方向后再拔腿奔跑。

裴敛骑着马赶在市井之间,按照府里下人的说法,最后一次出府的马车是往市井街道而来,说不定嫌犯正是佯装成府中的马车出逃的。

四下店铺早已打烊,街道上只剩下马蹄飞踏的声响。

“姜钰雪!”裴敛四下搜寻着,企图能得到些回应。

忽的,就在他的左前方突然飞来一个不知名的东西。他下意识要抬手去挡,在看清来物之后,猛的卸下力气,转而接在手里,诧异道:“……猫?!”

“喵呜——!”猫初初挂在他脖子上,大大嗷了一嗓子,随后叽里呱啦地喵呜喵呜猛叫一通,整只猫急得都快要说人话了。

裴敛抬手托住它,将它从自己脖子上取下来,确认了这只猫确实是猫初初后,说道:“你从哪逃出来的?姜钰雪呢?”

猫初初扬了扬头,露出它脖子上的挂牌,喵呜喵呜地叫着。

裴敛拿起那个挂牌,知晓了它的意思,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将它塞进衣襟之内,策马扬去。

姜钰雪这边药效基本褪去,逐渐恢复了神志,只是手脚还有些发麻。

她四下摸索着,时不时偷偷掀开窗台看看有没有路过的路人。

然而,就这么折腾了许久,除了门外几个看守的人发出的声响,其余都静悄悄的。方才还在争吵的刘若汐,也早在一声惨叫后没了动静。

“你去看看里面的情况。”忽然,一个守卫说道。

听见这话,姜钰雪赶忙躺倒撞晕。

一片黑暗中,传来门“吱呀”开启的声响。

脚步声逐渐走近,男子捏住姜钰雪的下巴,弯身看了眼她的脸,小声嘀咕道:“药效应当过了呀,这小妮子这么能睡,猪吗?”

装睡中的姜钰雪悄悄攥起拳头,隐忍着。忽的,男子的手从她的下巴慢慢移动,推开她的肩膀将她身子翻了过来。

姜钰雪忽然感受到一股视线在她身上游走,心里感到强烈的不适。

就在男子的手继续往下移动的时候,她忍无可忍,万分抵触地抬手拍开他,尔后快速后退:“你别碰我!”

“哎哟,装睡啊。”男子冷笑道,“可怜了,都这个点了还没找到你,看来你今晚该跟我们几个睡了哈哈哈哈。”

“我呸!”姜钰雪怒斥道,“大不了我从这里跳下去,死了也不便宜你们!”

“人小小的,口气倒挺大,试试就知道了。”说着,男子一只腿往榻上一迈,伸手便要抓她。

姜钰雪抄起榻上的棉枕往他脸上砸去,打开窗户就要往下跳,然而却被对方一把掐住腰往回拖:“小妮子,你现在死了,我可没法给上头的大老爷交差。”

男子将姜钰雪一把抓回跟前,双手牵制住她的腰不让她跑。

姜钰雪拼命挣扎着,余光看见对方腰上的一把小刀,猛的想起那时裴敛教她的东西。她眼疾手快,从对方腰间拔出小刀,按着印象中的那个位置一把捅了进去。

“啊!!!”男子遭了一刀,不禁痛苦嚎叫了一声。

然而,这一声也同样镇住了姜钰雪,刀子插进肉里的触感让她双手发软,她不敢再进行下去,却是被男子抓住机会,手上掏出两根毒针往她脖子上深深扎了进去。

“臭婆娘……!要不是不能杀了你,我现在就把你碎尸万段!”男子捂住腹上的伤口,咬牙切齿。

还未等他缓过气来,门外忽的传来其他同伙的惨叫声。

紧接着,门被猛的踢开。没等他看清来人,便失去了意识。

“姜钰雪!”裴敛轻喘着气走近榻边,看到姜钰雪瘫倒在榻上,脸色不大对劲,忙伸手去探她的脉。

“中毒了。”

裴敛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拿出一颗药丸捏起她下巴塞进嘴中,嘱咐道:“吃下去。”

“殿下……”姜钰雪意识朦胧地看着他,嘴里还惦记道,“初初……”

“它在外头。”裴敛将她抱到怀里,查看她身上的情况,“有哪里不舒服?方才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脖子……”姜钰雪艰难地说道,“脖子好疼……好疼好晕……”

闻言,裴敛撩起她肩头的长发,入目便是那雪白的脖颈上发紫的一片。

“扎了毒针。”裴敛蹙眉,弯身凑到她耳边,一边摸着她的背安抚她,一边说道,“我要给你把针拔出来,会疼,你忍忍。”

姜钰雪痛苦地眨了眨眼,以示同意,随后,温热的手掌搭上她的脖子,在一阵强烈又快速的剧痛之后,两根毒针被拔了出来。

“啊啊呜呜呜……”姜钰雪忍不住叫了出来,眼泪止不住地流。

然而,刚拔出毒针的裴敛却依旧面色凝重。

流出的血是黑色的,还越流越多。

裴敛开口道:“这毒针沾的是剧毒,而且扎得太深了,蔓延得很快,赶不及回府了,得现在就清出来。”

靠在他怀中的姜钰雪头脑昏昏沉沉的,强烈的痛感从脖子蔓延开,手和脚又冰又麻。

她轻喘着气,被倚靠着的人轻轻地放回榻上。

尔后,耳边窸窣作响。

只见裴敛脱下了自己的外袍,随着吱呀一声,床板微微下陷。他双手支在姜钰雪两侧,青丝垂落在她胸前,低头看向她:“我们就在这里,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