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流言
隆冬大雪, 鹅绒浮落。
黎鸿来时,恰逢邬钰在殿外赏雪。
无妄仙尊着一袭白缎,却不会被一片白茫吞噬, 黎鸿一眼就瞧见了他。
仙尊立在那, 似乎下一刻就能羽化登仙。
黎鸿的嬉皮笑脸在仙尊面前是半点不敢表露出,他顶着仙尊沉甸甸的视线, 恭敬俯首,双手递上:“仙尊。”
邬钰“嗯”了声,问:“何事。”
黎鸿:“这是小师弟让我带给您的。”
邬钰伸手接过。
二人静默半响, 黎鸿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才终于等到仙尊出声。
邬钰:“除了物, 没有其他的吗?”
一两句话,他也想听。
黎鸿摇首:“并未。”
他偷偷抬眼去看仙尊, 后者已然在打开玉盒。
黎鸿怎么瞧,都觉着有些迫不及待。
他只敢想, 不敢问。
黎鸿为了仙尊可以不去计较小师弟这些时日的出格举动, 绞尽脑汁地说些好话:“仙尊,小师弟忙活了一日。”
玉盒打开时,里边的糕点还冒着热气。
邬钰拈起一块:“是吗?”
黎鸿肯定仙尊是迫不及待了,他这么想,再一看, 便觉仙尊身上远人的距离感消融许多,有了人气。
甚至眼中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变得平易近人。
黎鸿总怕仙尊会怪责盛昭, 他松下一口气, 笑道:“我们都没吃上两口, 他就让我全送予您了。”
邬钰已经品了一口, 语调淡漠:“你也吃了?”
黎鸿:“是。”
话音一落,他就见仙尊眉眼微垂,有些不虞。
邬钰:“黎鸿。”
黎鸿紧张地应下。
邬钰:“你可知谢长老为何让你替他来此。”
黎鸿琢磨着,试探道:“让晚辈学些东西?”
邬钰意味深长:“不仅,你是他的弟子,再百年你就是剑宗的门面。”
“如谢长老一般管理剑宗大大小小事宜。”
黎鸿深思熟虑一会儿,一脸受教:“是。”
邬钰:“例如,好好学学你师尊,他不兴口腹之欲,你也当如此。”
黎鸿再深思熟虑一会儿,满头雾水:“是。”
他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振兴剑宗跟不兴口腹之欲有什么关系。
他也不会得知,无妄仙尊难得向小辈说了一堆话,完全是因为醋了。
邬钰:“ 退下罢。”
黎鸿带着满腹困惑离开。
邬钰回到殿内,他慢慢咽下一盒软糯的糕点,在想,这是盛昭愿意见他的意思吗?
直到玉盒见底,也没琢磨出一个所以然。
那他就当作是愿意。
——
邬钰随着耳目,来至盛昭的小院外,轻扣响门,等听见慢慢走近的脚步声时,他又不禁屏息。
但愿是想见他的。
盛昭以为是齐韧,再不济是回返的黎鸿,再者是裴戚晏,他打开门时,入目的却是上一刻还在念着的人。
盛昭抬眸,将邬钰映入眼帘。
乍然间,他还以为是他梦魇了。
邬钰俯身,屈指轻敲盛昭的额:“怎么愣在门前。”
邬钰眉眼是冷的,语气淡漠,但动作跟语言又并不生疏,是如往的亲昵。
盛昭笑笑:“因为没想到师尊会来。”
他想,就好似他们未分隔几月之久,甚至昨日还见过面,在同一棵梅树下,相对而坐。
盛昭挑眉:“师尊是没吃够,特地过来向我讨要的?”
邬钰“嗯”了声:“好吃。”
盛昭让开身位:“我没剩多少了。”
邬钰走进来:“我不同你抢。”
盛昭合上门。
过了大门,还有第二坎门,再过了院,就到了主厢房,盛昭指了指桌上:“已经凉了。”
邬钰手碰了碰桌,糕点就重新冒起热气。
他没有去拿。
盛昭问:“怎么不吃?”
邬钰看他:“我不同你抢。”
盛昭轻哼:“我稀罕这一点?反正就是特地做给你的。”
邬钰摇首,有些无奈。
盛昭捧着热乎乎的糕点,边吃边问:“师尊先前为何要走?”
邬钰僵了下,不解盛昭是怎么知晓的,只沉默不语。
盛昭:“师尊是不是想知晓我怎么抓到你的?”
盛昭拉着邬钰的衣角,扯着人进了内室,那件鹤氅就在一旁挂着:“你看上面的暗纹。”
邬钰凝目看去,只一眼就明白了。
恐怕他自以为的周全,其实当场就被盛昭抓包了,现下还要被徒弟揪着指认,饶是邬钰,面上也有些挂不住。
邬钰微叹:“你倒是心细。”
盛昭笑得欢快,恐怕在邬钰眼中,这些大氅都是一模一样的:“我跟师尊可不一样。”
邬钰垂眸看着盛昭笑。
自从见着盛昭的面,邬钰就很少将视线从盛昭身上挪开。
拿他打趣也无所谓,笑多一些就好。
邬钰等盛昭笑够了:“盛昭。”
盛昭面色正了下:“师尊,你说。”
邬钰眉间拧起:“舆论也能杀人,莫要再将自己陷入不堪的境地。”
这些时日,前齐家少主齐桦修为尽废的流言不知从哪里传起,又有江千舟一事在前。
两代天骄的陨落让人唏嘘不已,也让不少人将目光放到盛昭身上。
盛昭立了不少敌。
不好的风言风语俞演俞烈,直至邬钰也有所耳闻,他出了面,众人在无妄仙尊的威慑下,才讳莫如深地管好了自己的嘴。
他们仍然乐于事件的发酵,暗中打探,因为剑宗没出声,若非流言有部分属实,最为护短的剑修怎么可能不为宗内重点培养的弟子出面?
无妄仙尊以一人之力承担了所有质疑,遏制了这场语言上的暴行。
但仙尊也不再光风霁月。
因为邬钰有了私心。
他不再是镇守修真界的无私、无欲、也无妄的仙尊。
这一切,盛昭都不知晓。
盛昭在市井中也听了不少恶毒的话。
他从未放在心上过。
盛昭笑着问邬钰:“师尊,如果我说是他们自己动的手,与我无关,你信吗?”
邬钰言简意赅:“信。”
盛昭摊摊手:“师尊信就好了,其余人就任他们说去罢。”
邬钰怔了下,他手指微僵,问:“你只在乎我……的想法?”
盛昭理所当然地颔首:“不然呢?”
邬钰这次怔了很久,他耳尖发烫。
在盛昭眼里,便是邬钰神色淡漠地盯着他,眼神莫测。
盛昭:“?”
他说错什么话了?
盛昭试探着开口:“师尊,你若是在乎,那我以后克制一点?”
邬钰回过神,他眼神柔和下来,眉梢好似带着笑,可细细看去,又还是一派淡然。
邬钰坚定地摇了摇首:“不用,你且随心。”
他是在乎。
但他更不想因此困着盛昭。
邬钰既然插手了,便不会败阵,左右不过几道噤语的工夫,左右不过几句攻歼他独断的话罢了。
他担得起。
盛昭觉着他家师尊反复无常,有些怪异。
他咬着甜糕,想不透。
邬钰也想不透。
是他还不够明显吗?
邬钰忍了又忍,维持着表面的云淡风轻:“快入夜了,你随我去做几道吃食。”
事情谈完了,邬钰不想那么快走。
盛昭欣喜:“好啊,师尊我想吃玉圆子!”
他撒着娇,拖长了嗓子,粉嫩的唇也些微嘟起,大有邬钰不应便不罢休的架势。
邬钰微勾唇:“好。”
不论二人再想时间走得慢一些,此时也已到了深夜,邬钰不能留宿。
他只能在走时,将备好的手炉递给盛昭,隔了几月,再一次用灵力温养盛昭的灵脉。
盛昭坐在榻上,很乖地仰着脸。
邬钰:“明日,我……”
盛昭:“今日就够了。”
盛昭打断得很快,因为他不能确定明晚裴戚晏会不会来。
邬钰神色没什么波动,应了声“好”。
待邬钰想离去时,主厢房前的院中恰好响起动静,盛昭与邬钰是修士,将声响听得一清二楚。
来了两个人。
院门早关了,两个人都是翻墙进来的,到了主厢房,狭路相逢。
齐韧温声:“又见面了。”
已经跟齐韧面对面一天的裴戚晏:“……”
裴戚晏神色不善:“你怎么在这?”
齐韧似笑非笑:“我也想问。”
作者有话要说:
透明元婴小娃娃的小剧场
盛昭:“我只在乎你。”
师尊脸蹭地通红,吞吞吐吐:“那……你不要赶我走了。”
亲都亲过了,他都这么明显了。
怎么还赶他走呀?
第62章 争锋相对
正道不兴奢靡之风, 这晚宴虽恢宏大气,却不合魔族的纸醉金迷。
裴戚晏甚觉无趣,他在魔族开的宴, 都是要死人的。
齐韧执酒, 抿了一口:“魔尊,这百年, 魔族偷渡进来而后杀人一事层出不穷。”
他招招手,示意一旁的侍从将手中一玉简放至裴戚晏的案上。
裴戚晏微垂眸,这又是所谓的证据了, 这一日下来,他都是听齐韧陈述魔界罪行, 再递上证据中度过,而齐韧更是恬不知耻地拿着这些事, 将他的利益一逼再逼。
他苍白的面容愈发难看,紫眸晦涩, 只是被暗金半面具掩盖住。
裴戚晏慢条斯理地用修长的手指轻展开玉简, 将神识探入,仅一扫而过。
齐韧不敢作假,他也知晓他手底下那些魔族的尿性。
裴戚晏屈指扣着案桌:“那些小型秘境这百年我全都可以不轮换,但得配一个顶级给我。”
小型秘境里对裴戚晏修炼无益,只适合大多小魔, 但魔尊不在乎底层人的生死。
这顶级秘境他要拿来一个人修炼。
齐韧与裴戚晏的理念相反,他笑容愈发温和:“二十年的使用权。”
裴戚晏冷嗤:“我合一下眼,十几年就过去了。”
不论人魔, 一旦闭关, 短时便几年, 长时则几十年, 修为愈高深便愈久,更别说裴戚晏了。
齐韧:“翻倍。”
裴戚晏:“成交。”
一旁的侍从连忙记下。
他们谈论至月上枝头,这晚宴才散去,齐韧心满意足地起身。
裴戚晏抬眸,站起身:“等等。”
他人形时身形修长,黑袍裹身,此时浑身煞气,明显动了杀意:“我向你打听一人。”
齐韧挑眉:“魔尊请说。”
裴戚晏一字一句:“盛昭,我要知晓他的行踪。”
齐韧心下好笑到极点,因为人就在裴戚晏眼前,这人却是眼瞎。
他蹙眉想了想:“虽然他差点成了我嫂子,但我与此人仅几面之缘。”
“不熟,不知,无可奉告。”
裴戚晏神色阴沉地看着齐韧走远,他站在高台之上,居高临下地向下看去。
留下来日夜笙歌的只有魔族,一个个养得膘肥体壮,却全都是废物。
裴戚晏答应照玉不得伤人,却没答应不能杀魔族,他手中黑气缠绕至几个压在女魔族肚皮上,爽得不知人间几何的魔族脖颈上。
这些魔族瞬间七窍流血而死,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
女魔族立刻颤颤巍巍跪在地上,其余见魔尊发怒,也霎时伏倒在地。
乌泱泱地一片,却鸦雀无声。
裴戚晏一袭墨色隐在雾中,暗金面具似露未露,愈发诡翳,他随手拿起一个玉简。
下一瞬,就有魔族的脖颈被玉简穿透而过,死得不能再死。
一个、两个、三个……
齐韧给了他多少玉简,今夜魔族就被戳死了多少人。
可没有魔族敢反抗。
不反抗是可能死,反抗他们全都会死。
裴戚晏笑吟吟,语气阴测测:“瞧瞧,你们怎么比本尊还要高兴、还要爽快。”
“可本尊不舒服。”
没有人敢出声。
“本尊闭关前叫你们潜入,你们就是这般潜入的。”裴戚晏发了怒,挥手之间,剩下的玉简全飞了出去,数人霎时倒地。
“对我阳奉阴违,很好。”
他杀的人完全是随性而为。
有些负责此事、并不无辜之人,冷汗大滴大滴滚下,生怕下一个死得就是自己。
跪在最前的魔君见人杀得够多了,魔尊戾气暂消,才敢开口劝阻。
裴戚晏听了进去,踏着满殿尸体跟血水离开:“清理干净。”
裴戚晏吹了会儿夜风,才慢慢冷静下来。
他首先便想,已经这么晚了,照玉还在等他回来吗?
而后裴戚晏就一怔,他今日怎么想得尽是照玉,照玉、照玉、照玉——全都是照玉!
疯了魔了。
一个乐子罢了,裴戚晏逆反心理一起,转身向修士给他安排的住处行去,快到门口时,裴戚晏又想,照玉今夜没等到晏七,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忧心一整夜?
裴戚晏原地站了一会儿。
裴戚晏低声骂了一句,飞身向照玉的小院掠去
他只是想知晓会不会而已。
然后便是同齐韧相遇在照玉门前,已经变成魔形少年的裴戚晏沉下脸。
齐韧温声:“又见面了。”
已经跟齐韧面对面一天,因手下而被齐韧坑了数不清多少回的裴戚晏:“……”
手痒,想杀人。
裴戚晏神色不善:“你怎么在这?”
照玉昨夜留下的人是他,今早允他住下的人也是他,齐韧不问自来还要不要脸面?
还是二人有他不知晓的通讯手段,暗中联系邀约?
裴戚晏念至此,面色一沉。
若非他白日与齐韧面对面时,齐韧就在跟照玉笑谈?
齐韧似笑非笑:“我也想问。”
盛昭怎么将此人留在了身边,他不知晓裴戚晏想杀他吗?
很罕见地,两个人都在表面上显露出对对方的杀意。
而屋内。
盛昭一脸僵硬,因为他师尊还没走。
盛昭正好相送邬钰到门前,仅一门之隔,他师尊推一下门,抑或是外面那两人推一下门,他们四人就能相见。
他不由庆幸,他还挺爱惜这处第一次布置的小院,各处都上了阵法防范,隔绝了气息与神识探查。
否则裴戚晏跟齐韧还未进院,就能感受到邬钰修为的压制。
盛昭绝不想看见他师尊同那些人撞上,他不想将邬钰扯进此事。
光风霁月的人,还是远离污秽得好。
盛昭深吸一口气:“师尊——”
邬钰揉了下盛昭的发顶:“我知。”
邬钰向四周看了眼,走去窗前。
他平生第一次从窗走。
像个半夜潜进心上人家中,想一亲芳泽,奈何天公不作美,硬是面临被人发现的风险。
又不想在婚前污了小娘子的清白,只得憋屈地偷偷离开。
邬钰还不忘安慰他的小娘子:“你且去罢。”
盛昭被他师尊的识相弄懵住了,反应不过来地问:“师尊不问问我?”
邬钰摇首:“我说过,你想做的事,我不会干预,只要你安然无恙。”
顺心顺意。
这四字邬钰未说出口,现下还不是向盛昭袒露的时刻。
邬钰利落地翻出窗,无声无息地在夜色中隐去身形,不过几息就回到了千里之外的寝殿。
盛昭:“……?”
盛昭深呼吸几口,勉强平静下来,但还是感觉他师尊在他心里的形象已经崩塌了。
他微微觉着哪里有些异样,可是又想不出哪出了问题。
门外的二人还在吵。
压低了声音,也没动手,生怕吵醒盛昭。
盛昭换了身单薄的亵衣,扯去发绳,特地将乌发弄得凌乱、亵衣也松散开,揉红了眼角,眼眸也泛起代表困乏的湿意。
他装作刚睡下,又被吵醒的照玉,匆忙披了件大氅,就推开门。
房门猝不及防被推开。
剑拔弩张地二人同时住嘴,向盛昭看去,然后又诡异地同时沉默,那眼睛又死死黏在盛昭身上。
好一会儿。
故作反应过来的盛昭慢吞吞眨了眨眼:“你们……怎么在此?”
裴戚晏与齐韧才如梦初醒地匆匆别过眼,他们神思被美色蛊惑,一时纷纷有些恍惚。
齐韧与盛昭相处得久,率先抵抗住,出声:“想来见你。”
“却不曾想打搅到你了。”
盛昭恍然,有些好笑地打趣:“温文尔雅的齐公子也会翻墙的吗?”
齐韧无奈地勾唇:“原来我也有因别人做梁上君子的一天。”
齐韧话说得暧昧,一下将出神的裴戚晏唤醒,他本是想着盛昭今夜这幅模样,乖顺地不成样,好看得紧。
又听齐韧与盛昭谈话,知晓二人并未私下联系,裴戚晏心中不知为何窃喜,他压抑了一整夜、愈发暴戾的心情一霎消然下去。
一时间,与齐韧争吵而变得深紫的眼眸,也便成柔和的浅紫色。
裴戚晏听见齐韧这一番厚颜无耻的狗屁话,心下嘲讽,一时顾不得在照玉面前的掩饰,冷声道:“某些人是梁上君子,但我可是与照玉哥哥同住一个屋檐下的。”
他又有些不满:“照玉哥哥也不晓得给我留个侧门,我刚刚找了好久,才决定翻墙进来的。”
盛昭听见裴戚晏的一腔阴阳怪气,笑出了声,他又一正面色,抬手去揪裴戚晏耳朵,有些气:“小晏七还说别人呢,你知道哥哥等了你多久吗?”
裴戚晏人生第一次被人揪耳,他不仅不窘,反而有些开心,因为照玉确实念着他,想着他,忧心着他。
他勾了下唇,有些飘然。
盛昭无奈,屈指轻刮了下裴戚晏的鼻尖:“还笑,下次不许晚归。”
裴戚晏撇了一眼怔住的齐韧,满心欢喜地应下:“我都听哥哥的。”
齐韧却问:“你让他住在你院中?”
盛昭笑着颔首。
齐韧深吸一口气,他指着裴戚晏:“你不知晓他是——”
他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尊。
他昨日还差点要了你的命!
裴戚晏面色俱变,双眸如刀刃,直直刺向齐韧,厉喝一声:“齐韧。”
争不过他,就想鱼死网破?
天真。
他不会给齐韧开口向照玉道破他身份的事。
齐韧却完全不在意裴戚晏,他在看盛昭。
盛昭眼中一闪而后的警告,而后又迅速转变为茫然。
盛昭看了看齐韧:“他是什么?”
又看了看裴戚晏:“怎么了?”
齐韧勾唇,垂下眸:“抱歉,是我失言了。”
他温润如玉,只是笑得有些勉强:“今夜也是我唐突了,我这就离去。”
盛昭还未反应过来,齐韧便无情地转身走了。
齐韧想,他总是拿盛昭没办法的,盛昭一个眼神就能让他霎时溃败。
他也可以像先前一样,守在暗处一夜,以护盛昭安全。
别生气。
也别丢掉他。
作者有话要说:
狗狗伤心了,但狗狗还会做一条好狗狗。
——
昨天的,来晚了亿点点(小声)
第63章 娈宠
裴戚晏近乎压不住脸上的开心, 他见盛昭还想快步跟上、拉住齐韧,一把拦下人:“照玉哥哥,他是齐家家主, 今日本就累了一天。”
“估计是想回去休息了吧。”
齐韧走得突兀, 但该有的礼节却没少。
盛昭虽困惑,也信了:“我竟没想到这层。”
裴戚晏走近, 道:“不怪你。”
离得近了,盛昭才注意到裴戚晏的异常。
盛昭面色沉重:“你身上怎么会有血腥味?”
裴戚晏今夜杀了太多魔族,自然而然染上殿内腥臭的血味, 他踩过血泊时,袍角也浸上热血。
盛昭瞧得越是细致, 面色也就越差,他唇色些微发白:“晏七, 你杀人了?”
裴戚晏笑了下,有些嘲讽:“哥哥想不想知晓我今夜为何回来的这么晚?”
他眼中带煞:“因为那些魔族想杀我, 他们追了几个时辰, 我好不容易,才一个一个将其全杀了。”
说罢,他低喘了一口气,胸口起伏几下,浓烈的杀欲才缓缓平复下。
裴戚晏眼睑垂下, 语气落寞:“我没曾想,原来哥哥也不信我。”
“我明明道了那么多句谦,也与哥哥定下契约……”裴戚晏吸了口气:“是我自作多情了。”
“早在昨日我对哥哥下了手, 我就不应该再奢望哥哥能原谅我。”
“哥哥不要赶我走。”裴戚晏嗓音低低的, 好似要哭出来, 他的眸也未抬起, 好似不敢去看盛昭一眼。
“我被赶了很多很多次,数不清了。”裴戚晏,“哥哥要是赶我走,我会很难过很伤心的。”
“我自行离开。”
裴戚晏还未转身,便被人紧紧抱住。
盛昭扑上来,因为动作过急,披着的氅衣也落到身后铺了绒毯的地上。
盛昭很心疼地抱着裴戚晏:“对不起。”
他顺着裴戚晏的发:“是哥哥的错。”
盛昭解释:“我一时心急,小晏七不要多想好不好?”
裴戚晏怔了下,喃喃出声:“哥哥不介意我杀了他们?”
盛昭挑眉:“我为什么要介意?你反杀了他们,哥哥应该骄傲。”
盛昭双手扶起裴戚晏低着的头,微垂着眸与他注视,精致的眉眼温温柔柔地微蹙,眼神也是轻的。
他叹了口气:“我不会赶你走,小晏七把哥哥这当自己家。”
又轻笑:“离家出走可是坏孩子才做的。”
盛昭完完全全将裴戚晏当作一个被迫因魔族的残酷而染上煞气的少年,不晓世事,只懂杀戮。
而盛昭拽着裴戚晏失控的链子,缓慢收紧、缠绕,他们绑在一起,只为让裴戚晏安心。
裴戚晏失控,他是最先死的那个。
盛昭在拿命,将裴戚晏拉回来。
因为裴戚晏这一走,盛昭与他的契约全部作废,这少年不知会杀多少人。
盛昭最不忍的,也还是裴戚晏。
因为裴戚晏是能做一个好孩子的。
他不会因杀了太多人,而罪大恶极地被众人围攻至死。
裴戚晏对着盛昭安抚的眼神,诡异地一瞬想通了盛昭所有的心中所想。
盛昭想收养他,因为他还没杀过一个人,他还有救。
可晚了。
晚了太久了。
裴戚晏说得不全是谎话,人魔混血在几百年前的地位是最底层,人不人魔不魔的,没有地方可以接纳他们。
他们生来,便注定被奴役,被杀戮。
裴戚晏生在这个最坏的年代,他也没有父母兄弟姊妹,可他够狠。
人魔混血不敢反抗,他敢。
他手段毒辣,杀戮无数,吸食了无数人的命,在生死间爬到今日的地位。
裴戚晏在心中轻叹,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怎么他当年没遇上一个这么傻的人?
怎么他当年没有善仙来渡他?
偏生在他最不需要的时候,照玉来了。
裴戚晏冷嗤,有什么用呢?
有什么用呢?
有什么用呢!
裴戚晏愈发想玩了,他呆怔地看着盛昭,不敢置信。
盛昭屈指轻扣裴戚晏额角:“怎么不说话,生气了?”
裴戚晏有些结巴:“不……不生气,哥哥,我没听明白,你再……说详细一些。”
盛昭勾唇:“你以后跟在我身边,但是你得与我再签契约,不得伤人。”
裴戚晏迫不及待地应下:“好。”
盛昭有些犹疑:“如果有人动手先伤你除外,但是不得将人杀了。”
裴戚晏颔首:“好!”
裴戚晏笑得很开心,他回抱住盛昭:“哥哥真好,我好喜欢照玉哥哥。”
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遇上了他,裴戚晏漫不经心地想。
他现在不想只玩玩了。
他想将照玉带回魔界,做他的娈宠。
这么好的一副皮囊。
他稀罕得紧。
裴戚晏的脸触到照玉的墨发,鼻尖是发间勾人的香,他的一个虎口抵住照玉的腰窝,手收得愈发地紧。
照玉——
他在心中念,一遍又一遍疯狂地念。
他的照玉。
裴戚晏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可他现下莫名的,不爽快到极点。
盛昭以为裴戚晏是太激动了,因此抱着他不放,他微微勾唇,笑骂:“小孩子脾性。”
裴戚晏这才松开手:“哥哥,我只有这一件衣裳了,我能不能借哥哥一套衣裳?”
裴戚晏魔形态略矮盛昭一些,穿得下盛昭的衣物,盛昭在芥子空间中翻了翻,寻了件新衣。
盛昭的衣裳大多是红色的,他懒得找符合裴戚晏气质的衣裳,直接递了过去:“小晏七先将就一下,我明天带你去买新衣。”
裴戚晏笑:“好。”
盛昭回身将那件鹤氅捡起来,披在身上,转而在前头领着路:“一身血味,熏人。”
“我带你去后院洗洗。”
“那里开拓了个池子,底下是一整面火灵石,常年备着热水。”盛昭说着。
他的住处并不大,几步路就到了,还未走近,就是升腾的雾气。
裴戚晏一瞧,确实是个小池,不过一整面的火灵石倒是个稀罕物,这齐韧是真的欢喜照玉,上赶着给一个散修送钱。
不过若是他,也会心甘情愿去捧照玉,只是他不会像齐韧那么蠢,什么利息都不收。
盛昭将人带到:“你去罢,边上有灯盏,等会回去你可以提着走。”
他处处都处理的细致体贴:“脏衣扔了罢,沾了血,晦气。”
可不晦气?
不仅这套衣,这池水盛昭也准备换了,毕竟裴戚晏才是最大的晦气。
盛昭转身走了,面上也不再去演。
裴戚晏叫住他:“哥哥身上也被我弄脏了,一起洗吗?”
盛昭头也不回,语气带笑:“沾上一点腥气而已,我待会儿换件衣便好。”
“夜安。”
“夜安。”裴戚晏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他思绪混成一团,复杂不已。
索性褪衣下水,身形慢慢恢复成人形态,宽肩窄腰,暗金面具丢在岸上,露出一张病态却异常俊美的面容。
裴戚晏靠在池壁,他本想歇息一会儿,一闭眼,又全是照玉。
他放纵着自己。
任由杂乱的情絮蔓延开。
裴戚晏在雪中泡着热泉,如同照玉一般的暖人肺腑,他觉着轻松,就慵懒地不想再去管。
哼着莫名诡翳的小调。
裴戚晏慢条斯理地思虑,怎么将照玉变成他一个人的?
他想照玉只对着他一个人笑,只会去抱他一个人,也只能亲近他一个人。
裴戚晏也不想再让齐韧抑或是齐韧这样的人出现在照玉的身边了。
他眼堵得慌。
裴戚晏大张着双臂,狭长的眼眸半阖,重新想了个问题。
他要怎么才能将照玉骗到魔界呢?
骗不到的话,还是直接将人绑到魔界?
第64章 两清
百年会晤的第三日。
今日的裴戚晏跟齐韧会从早忙到晚, 盛昭并不意外一大早“晏七”就不见身影了。
但一句话也不解释、不提前报备的私自离开,可不是一个好孩子该做的。
这也说明裴戚晏还未真正将“照玉”当一回事。
盛昭勾了勾唇。
不着急。
昨日的桂花糕还剩了几块,盛昭当作早点, 又泡了壶热茶, 他慢条斯理地端出房,到了院中的小亭。
盛昭:“过来用膳。”
被遮挡住日光的昏暗角落里, 发出一点不易察觉的动静,而后又消失。
因为不敢相信盛昭真的在喊自己。
好一会儿,齐韧才走出。
他浑身落了层薄雪, 走一步路,雪就从身上掉落下去, 唇色发白,因为在盛昭门前站了一整夜, 眉眼藏着一些憔悴。
可怜,又狼狈。
等齐韧走到凉亭, 盛昭才招了招手。
齐韧在盛昭面前蹲下。
盛昭:“张嘴。”
齐韧张开口。
盛昭往齐韧的嘴里塞了块热乎乎的桂花糕, 齐韧全身都是冰的,这块桂花糕烫到他的嘴,又迫不及待地含住,慢慢地嚼,再往下咽。
那份热度就烫到了他的身体里。
齐韧吃着时, 还在仰首、一眨不眨地看着盛昭。
盛昭算得上温和地轻轻拂落齐韧眼睑上凝的霜,他笑笑:“昨夜你很乖,赏你的。”
齐韧抓住盛昭的手, 覆在自己的脸上, 第一次大胆地敢伸出舌尖, 去舔舐盛昭温热的手掌心。
他用舌去碾磨盛昭的指缝, 最后轻轻在盛昭的指腹落下一吻。
盛昭好整以暇。
齐韧笑得很温柔,可他的眼底又像藏着什么猛兽,双瞳若点漆,黑似深渊。
“今天是最后一日了,不若盛公子同我回齐家罢。”齐韧哑声说着:“我很担心,很担心公子的安危。”
“有太多人想害你了,但我能护着你。”
从齐桦口里得知的,所谓的盛昭的上一世,何尝又不是齐韧心里一块重石。
压得他喘不过气,日夜辗转难眠。
齐韧说着些似是而非的话:“齐家没有人敢伤你,你待在我身旁,会很安全。”
“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捧上什么。”
“只剩两个人了,这两个人,我帮你杀了吧,公子。”齐韧攥着盛昭瘦弱的腕骨,他的唇还抵在盛昭的指上,他一字一句:“我替你杀了他们。”
盛昭微眯眸,俯下身。
他们近在咫尺。
盛昭也一字一句:“齐韧,你不听话。”
他轻声:“不,你永远也不知晓听话二字怎么写。”
“你明明知道我对齐桦有多恨,你依然选择去救他,怎么,对我的事这么感兴趣?”盛昭笑:“那怎么不亲自来问我。”
齐韧怔了下,否认:“我没有救他,他提的要求是要我杀了郁安易。”
盛昭挑眉:“那他换成要你救他呢?”
齐韧沉默下来。
盛昭抽出手,嫌弃地在齐韧身上抹了抹:“今日之后,别再来找我了。”
齐韧深吸一口气:“不。”
盛昭已经懒得再理齐韧,他站起身去端桌上的早点,转身便走。
齐韧嗓音嘶哑得厉害:“我还有用。”
“我帮你杀了裴戚晏跟郁安易。”
盛昭停住脚步,他没回头:“这仇我也能自己报。”
齐韧胸口猛烈起伏几下:“我会听话。”
盛昭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叹了口气:“齐韧,回头罢。”
“今夜我会离开这里,去哪我也不知晓,而你,回你的齐家。”盛昭,“那里才是你需要费心思的。”
“我们两清。”
齐韧从始至终都是克制的,即使全身神经都在叫嚣着拦下盛昭,胸腔疼到发抖,他也仍在隐忍。
他不想对盛昭做任何一点不好的事,也不想做盛昭不愿的事。
齐韧重重喘息了一口气,又急又促,像在忍耐着不哭出声。
盛昭听见了,但仍然抬步就走。
该断就断,拖泥带水像什么话。
确实。
齐韧帮了盛昭不少忙,但盛昭每一件都还了回去,他没欠着齐韧什么。
现在劝齐韧几句,也是因齐韧还算个好人。
盛昭仅剩的一点良心,让他去劝齐韧迷途知返,说不定他上一世遇见齐韧,他们还有些可能。
他这么想着,又自顾自地否认。
不,不可能,如果是上一世,齐韧没有半分可能去喜欢上泥潭里的他。
将他从泥潭里救出来的,好似从始至终,只有邬钰一个,盛昭又好笑地摇了摇首,他怎么能将齐桦同他师尊比呢?
男欢女爱同孺慕之情,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
齐韧姗姗来迟,宴上的裴戚晏一众人早已等得不耐烦,他满含歉意地说:“事出有因,是我失礼了。”
齐家主一身白衣,温润如玉,有刚掌权的稚嫩,气势不足,但仍能窥见日后恢弘。
众人纷纷摆手,一笑而过。
一名小修看着齐家主从殿门走向高台之上,心生几分向往,愈发瞧得细致。
眼见齐家主要走过无妄仙尊的案前。
小修才发现这两日无人的案桌竟是坐了人了,只是靠得最前,而他在末尾,才没注意到。
今日是最后一日,尤为重要,仙尊出面也是正常的。
他暗暗看过去,不敢去看仙尊本人,便去看仙尊的案桌,小修率先注意到仙尊的桌上同他们不同,没有精致的吃食与上好的酒水。
只放着一盏茶和一盘糕点。
修士的视力都是极好的。
小修能清楚看见精致的玉盒里,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几块糕点,糕点样式简单,连纹路也不美观。
仙尊怎么会吃这种东西?太失礼了。
小修这般想着,却眼见齐家主失态地停住脚步,死死盯着那盒糕点。
只一瞬,除了像小修这样一直盯着瞧的人,没有多少人看见,他甚至还在那一瞬看见齐家主眼中红血丝蔓延,眼神压抑得疯狂。
随即便见齐家主垂下眸,勾唇颔首,向仙尊问好。
仙尊颔首:“嗯。”
齐韧笑着转过身,脸上的皮肉因为他一直在笑,而僵硬得可怕。
他的眼神是虚无的。
明明是一个笑得很温柔的人。
却仿佛下一刻就能泪流满面……
裴戚晏若有似无地撇了眼齐韧与邬钰的交锋,又不甚在意地挪开,他算着时间,今日是最后一天了。
安易他什么时候出关呢?
裴戚晏手执金樽酒,一下又一下扣着桌面,他要在安易出关前,将照玉这件事处理好。
这百年潜入人修的魔族大都被杀了,剩下的三三两两,找个人也费劲,这都几日了,没有任何盛昭的消息。
他可是急着杀了盛昭向安易邀功的,现下江千舟跟齐桦都没了,安易只有他了。
只有他裴戚晏了。
裴戚晏含了口酒,金樽杯里装着的是魔界的血酒,魔尊喝不惯人修不醉人的仙酿。
他的唇因为血酒染上腥红。
裴戚晏慢慢晃着金樽,见到酒的红,又想到照玉,他闭了闭眸。
莫名有些烦躁。
他想让照玉只亲近他一人,同样的,裴戚晏想,他应当也只能亲近照玉一个人。
裴戚晏偏执得很,他明白自己的独占欲强到可怕,可他向来瞧不上没有个人样的魔族。
多年来动过心的也只有郁安易一人,可郁安易身边围绕了太多人。
裴戚晏无可奈何,只能忍耐。
久而久之,他对郁安易愈发克制。
因为这段感情里,他满足不了,他始终空乏,但是现在出现了一个照玉。
偏生出现了一个照玉。
一个按着他的喜好生的,可以满足他所有难以言说的欲望,并且心里干干净净,没有装着任何一个人的照玉。
郁安易与照玉是不同的。
裴戚晏又否认,可照玉与郁安易也是不同的。
“魔尊?”侍从在一旁轻声提醒他。
裴戚晏醒神,才发现齐韧沉下脸看着他,对裴戚晏在谈论要事时出神而不满。
裴戚晏挑眉:“齐家主,再说一遍。”
齐韧不耐烦,笑:“既然如此,方才我说的便全算在我们这一边。”
他喊侍从:“记上。”
裴戚晏微眯眸,冷嗤:“不装了,因为昨夜没争过我?齐家主这般沉不住性子。”
他一提起盛昭,齐桦面上什么表情都没了。
齐韧:“我会派人在暗地里守着他,裴戚晏,若是他被你伤了分毫。”
“这百年会晤,便作废了罢。”
裴戚晏一听,猜道:“你知晓他要留着我了?”
齐韧一言不发。
裴戚晏:“想必齐家主是气得说不出话了。”
齐韧警告:“我们想跟魔族切磋已久。”
不介意再来一战,给狂妄的魔界及魔尊一些教训。
裴戚晏冷笑:“本尊随时奉陪。”
二人气氛焦灼,等事件全部谈完,裴戚晏烦躁得想杀人,他心中暴戾不断再生。
手痒得厉害。
裴戚晏暗沉的紫眸扫过魔族的一干人等,昨夜经历过血洗的魔族俱都一哆嗦,魔尊怎么又想杀人了?!
裴戚晏冷嗤:“一群废物。”
他大步离去。
裴戚晏本想随意走走,消消怒火,毕竟这次魔族就来了这么些人,杀得太多,在人修面前总归不太好看。
可他不知怎么,竟走回了照玉的小院。
现下入了夜,四周一片漆黑寂静。
只有半开的大门上挂着一盏昏黄的角灯,照亮了那处角落。
裴戚晏走进去,他随着灯走,哪里的梁上亮着灯,他便往哪走。
灯的尽头,便是照玉。
盛昭提着盏角灯,匆匆向裴戚晏走来:“我听见声响,就出门寻你了。”
裴戚晏突然问:“这些灯……”
盛昭便不好意思地一笑:“是我特地点的,免得你回来时径直回了房,不同我一起用膳了。”
裴戚晏沉默一会儿,又问:“你不怕我今夜又晚归吗?”
盛昭摇首,温声:“怎么会,小晏七昨夜可是答应哥哥的了。”
“我相信你。”
裴戚晏喃喃:“我答应你了……你就相信我……”
盛昭轻叹:“傻站着做什么,同我去喝杯热茶,热热身。”
盛昭上前,牵住裴戚晏向前走。
照玉的手心是温热的,眼眸是亮的,他提着盏灯,牵着裴戚晏在黑暗中开了条路。
他走在前头,轻声诉说着:“你身上怎么这般冷?手也是冰的,下次出门可得多穿一些。”
“今早也是,小晏七也不同哥哥说一声就走了,还想带你买衣裳来着。”
“下次得记着同我说一声,我担心你又被什么魔族给追上了。”
“小晏七身上这件衣裳是自己买的吗?还挺厉害,赚到钱买衣裳了。”
盛昭没去问裴戚晏出门做了什么,又是从哪得来的钱,但他又很矛盾地关心着裴戚晏一切细小的事。
裴戚晏听着很舒服,他的心情慢慢便平缓下来,暴躁与杀戾一点一点的消散。
他认真地听着盛昭说话,双眸轻松地弯起,开始回应。
“我不觉着冷,哥哥好像很怕冷。”裴戚晏的冰手都将盛昭的弄冷了,他抬起,轻轻哈了一口气。
有些痒。
盛昭止不住地笑:“有些罢,但是我又很喜欢雪景。”
裴戚晏好奇:“为什么?”
盛昭想了想,说着似真似假的话:“雪下一人独立的画面,很好看。”
裴戚晏捏着盛昭的手,慢慢把玩:“哥哥穿的红衣,在雪中自是美的。”
盛昭只笑,不说话。
盛昭不说话了,裴戚晏就主动开口:“今日我去处理剩下的魔族了,走得急,便没同哥哥说,怕吵醒哥哥。”
“下次记得叫醒我,同我说。”盛昭无奈道,他轻声骂,“坏小孩,哥哥担心你一整天了。”
裴戚晏点了点头:“好,下次一定会的。”
盛昭想到什么,有些着急地再问:“那受伤了吗?”
裴戚晏挺挺胸:“那当然没有,我可厉害了。”
盛昭哄小孩似的:“好,小晏七可比哥哥厉害多了。”
裴戚晏是见过母子相处的,同样也是这般的絮絮叨叨,他有那么一瞬觉得,照玉是真的把他当崽子养。
他觉得可笑,可裴戚晏心底又泛痒。
裴戚晏按耐不住地,在喉间滚了又滚,最后喃喃地轻声:“娘。”
周遭很安静,再怎么轻盛昭也能听见。
“说什么呢?”盛昭佯装生气,轻笑,“这么想你娘亲?成天对着我喊。”
他安慰:“有人说,死去的人会化作天上星,一直陪着你。”
“小晏七,别伤心了。”
裴戚晏在心底否认,不是的,从始至终、从头到尾,都只有你一个。
我喊的是你啊,照玉。
裴戚晏笑笑:“什么天上星,都是骗小孩的,人死后成魂,不幸者被鬼修奴役,幸者而轮回转生。”
“哥哥是人修,怎么还信这个?”
盛昭轻哼:“小孩子才不信。”
说着说着,面前已经到了用膳的地方。
菜已经冷了。
盛昭皱眉,懊恼:“我忘记放火灵石了。”
裴戚晏喉腔有些涩:“照玉哥哥等了我很久吗?”
盛昭一笑:“怎么会,现在天寒,凉得快。”
裴戚晏就瞧着盛昭往里塞火灵石。
又是骗人的,房间内根本不冷。
这桌菜恐怕凉了个透底,照玉才等来的他,可照玉又什么都不说。
偏生就是什么都不说,才让裴戚晏后悔,后悔他不该来这么迟。
若是今早同照玉说他今夜会何时回来,照玉就可以看着时辰来做,若是他今日没有同齐韧赌着气性争吵,若是方才他没有徒步行来。
哪怕只是早一刻钟。
等重新热了起来,裴戚晏才恍恍惚惚地拉回思绪,坐下用膳。
他们二人都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边吃一边聊。
久违的,裴戚晏心底又生出些安逸来。
他的眼前不再是鲜血淋漓,而是微微笑着的照玉。
盛昭:“小晏七。”
裴戚晏:“嗯。”
盛昭有些犹疑:“我们今夜就搬走罢。”
裴戚晏怔住:“为什么突然要走?”
盛昭与裴戚晏说得详细些:“百年会晤就要结束了,三日之期一到,其余人与边域城的契约,就都会作废。”
“太多魔族想杀你了,我怕没了契约,你会出事。”
裴戚晏:“哥哥说得也是,那哥哥想去哪,我便跟去哪。”
裴戚晏是无所谓走不走的,毕竟魔族追杀一事,全是他编的,而照玉也以为是他家中秘辛,连个缘由也不问。
但他还真没叫错了,可不是一个善仙,照玉竟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上。
裴戚晏反而担心,边域离魔界过近,届时魔族偷渡进来,受到危险的可能是照玉,而不是他。
他索性应下了。
盛昭托着腮:“南边一点的地罢,这好看是好看,但太冷了。”
裴戚晏:“好。”
他们说定,就当真出发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昭昭不可能跟齐韧在一起的,他在让齐韧及时止损,可齐韧比昭昭想得还要陷得深。
——
这章算是二合一吧,今天的也提前更了,因为想到宝贝们下午就要去上学了
第65章 雀儿【一】
盛昭买了处高楼, 楼前的长街不远处,就是一弯河眼,徐徐流下。
他伏在窗口, 瞧日出与清流对映。
身后的门“吱嘎”一声响, 玄衣少年抱着软枕走了,裴戚晏额上两角已经隐去:“哥哥, 早啊。”
盛昭回首:“日安。”
裴戚晏困乏地眨眨眼,走到盛昭面前,他隔着软枕抱住盛昭:“照玉哥哥, 我好困。”
盛昭拍着裴戚晏的肩,嗓音轻柔:“那再睡会儿?”
裴戚晏点点头:“嗯, 我昨夜好不容易睡着,又被梦魇着了, 全是血。”
“他们都在喊我救他,有人拿剑对着我。”
“哥哥……他们想杀我。”裴戚晏用力抱紧盛昭, 他闭紧眸, 装出一副回忆的样子。
裴戚晏并不害怕,而是嗜血:“我也想杀了他们。”
“每当我抽出剑,梦就醒了。”裴戚晏轻叹一声,带着些可惜,他蹙着眉, 似乎在不堪忍受,“哥哥,我好痛苦。”
他将自己的旧事混杂在谎言里, 真真假假地分不清, 有些病态地呢喃:“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想杀了他们。”
盛昭安抚着顺着裴戚晏的发:“没事了, 没事了,我在。”
“是梦魇而已,晏七,这里只有你和我。”
这是裴戚晏给照玉做得假面。
他将自己伪装成心里已经被逼出病的少年,以求这位善仙的怜悯与哀叹。
不仅如此,他还要更多,譬如亲近。
“照玉哥哥,我知晓……我知晓的。”裴戚晏垂下眼睑,“哥哥,我好困。”
他一旦收敛血性,便又是可怜得紧。
盛昭像这几日一般,将软枕放至自己的大腿上,裴戚晏躺在软榻上。
枕着盛昭的腿,搂着盛昭的腰,脸埋进盛昭腹间的软肉处,嗅着一鼻馥郁的美人香,沉沉睡去。
盛昭把窗拉了下来,遮光。
这几日他们都是如此,因为裴戚晏说——“哥哥,我只有跟你在一起,才睡得着。”
“晏七”的双眸充斥着红血丝,眼神压抑着无尽的苦痛,他的双眼无声地在对着照玉说——救救他。
照玉是不可能不应的。
裴戚晏睡得很沉,他自然醒来后,才发觉日上三竿,阳光透着纸木窗照进,将昏暗的室内描出淡光。
照玉在煮茶,与自己手谈。
满室皆是茶的清香,与棋子不时落下的轻响。
裴戚晏恐怕自己也很难相信,他有一天是可以理解“岁月静好”这四个字的。
他悄无声息地睁开眼,目不转睛地瞧了照玉许久。
从精致的眉眼,时而微蹙,时而垂下,双眸若点漆,琉璃瞳明亮,再到玉鼻粉唇。
处处他都喜欢极了。
裴戚晏也不知晓他看了照玉有多久。
照玉懊恼地轻啧了一声,后悔自己下错棋,他正想偷偷挪一下棋子,自己同自己下,悔棋怎么了?
他做着亏心事,手按上了棋子,眼却去瞧裴戚晏醒没醒,乍然同一双清明的眼对上。
盛昭迅速地收回手,心虚地撇开视线,倒打一耙:“醒了也不说一声。”
裴戚晏也没想到照玉还有这么可爱的时候,促狭地说:“看哥哥下得入神,就没打扰,谁知……”
他拖长嗓音,给足照玉打断的时间。
照玉果然“咳”了一声,转移话题:“你也会下?”
裴戚晏会,但晏七不会。
他摇了摇首:“不会的,但看哥哥下,不会觉着无趣。”
所以看了这么久,虽然看的不是棋。
盛昭推他:“你起来,我们去街上买些吃食,等回来我教你下。”
裴戚晏不肯:“我又要识字又要学棋,好累呀,哥哥。”
盛昭屈指敲裴戚晏的额:“耍什么性子,还是同我撒娇呢?”
撒娇这词一出,觉着辱面子的裴戚晏立马从榻上起身,他先给盛昭揉着枕了他一早的双腿,再拉盛昭出门。
他们买了点吃食后,就顺着那弯清流慢慢地走。
走累了,才回家吃午膳。
裴戚晏牵着盛昭的手,回到高楼内,等下用了膳,照玉会习惯碎个午觉。
而他会做照玉给他布置的“习字”任务。
譬如,等照玉睡醒,裴戚晏要清楚这一页的术法怎么读。
假文盲裴戚晏很是轻松,照玉见他听话,便也会开心。
一开心,就会手把手教他练字。
裴戚晏想起来,还多了一个学棋。
等日落,裴戚晏会出门买一些食材,照玉偶尔有了兴致会去做一个好吃得不行的晚膳,没有兴致他们便出去吃。
吃完还可以去逛逛夜视。
一日就这般过去了。
平淡但安闲。
裴戚晏这些日没有同他在魔族一般睡不着,相反,他每日都睡得很沉。
心中的暴戾很久没有再激起,他不再嗜血,不再疯狂地想杀人性命。
裴戚晏轻松极了。
他这几日不停地想,要不……要不就这般待下去罢,永远地跟照玉待下去。
人修这里待不了多久。
他会在魔界的宫殿里也修这么一座高楼,将他的照玉束之高阁,高楼前也建一个长街,招些长得像人的魔族当普通百姓。
裴戚晏又否认掉。
不行,照玉喜欢伏在窗口向下望,这样就会有太多人见到照玉的模样了。
只有他能看照玉那么好看的笑。
普通百姓而已,他可以弄一些没有生命傀儡来扮演,再通一条渠道,日日引进活水,不停地流,看起来就是一弯真河眼。
裴戚晏看着盛昭午憩的睡颜,照玉会喜欢吗?
他会喜欢的。
裴戚晏餍足地勾了勾唇。
照玉今日兴致会很高,因为晏七会在照玉的教导下自然而然地学会下棋,他可以提前出门准备晚膳用的食材。
裴戚晏看着盛昭的睡颜,有些犹疑。
他一刻也不肯让盛昭离开自己的视线。
可如果他现在不去,盛昭在日落时可能会同他一起出门采买。
裴戚晏更讨厌别人看见盛昭。
他出了门,离去时将门紧锁住,所有钥匙都被他放在了怀里。
裴戚晏想着他要快一些,早一些回来,看他的雀儿,被他锁在怀里,娇生惯养的天真小雀儿。
裴戚晏走到长街后,一直没有用的玉石突然响了,这么玉石被他做成一对耳钉。
他的是黑金款式,另一只是白玉款式,样式截然不同,细微之处又有巧合的地方,作工可谓精妙。
当时裴戚晏可是花了大价钱将人修那位炼器大宗者绑来做的,
黑金的被他日日戴在耳骨上,而白玉那一枚,他送给了郁安易。
之所以是一对,却样式不同,便是怕别人瞧出清冷高洁的郁仙君同一个杀人如麻的魔尊关系匪浅。
这枚耳钉裴戚晏从未看见郁安易戴过,也从未等到郁安易发的消息。
现下它突然响动,便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郁安易已经出关,并且得知了江千舟与齐桦双双形同陨落的下场,唯有他一位前些日子才办过百年会晤的魔尊安然无恙。
郁安易在找他。
也只能找他。
裴戚晏抚上耳骨,探入魔气,在最后的关头,他却停住了手。
那照玉呢?
裴戚晏问自己,照玉呢?
黑金耳钉愈发地烫,对面在不停又快速地催促,裴戚晏闭上眸,用魔气启动阵法。
郁安易想必真的很急,裴戚晏想,他刚启动,就传来了声音,以往都是要他等很久的。
传来的嗓音有些失真,一如既往地清冷,高傲。
百年未听,裴戚晏却觉得陌生许多,远不如照玉的温柔那般好听。
郁安易藏在清冷底下的着急被裴戚晏听了出来,因为他说得很快:“裴戚晏,你在哪?”
“我来寻你。”
裴戚晏没说话。
竟有一天,是郁安易来寻他。
第66章 你该死【二合一】
融合灵骨本就不易, 一个不慎,轻则走火入魔,重则身死道消, 但郁安易除此之外, 别无他法。
他的修为都是通过攥取盛昭修炼的灵气而提升,修为越高, 要承受的世间法则也就越重。
打个比方,郁安易是个只有修为的空壳,血肉承受不住沉重的世界法则, 他需要有骨的支撑,否则郁安易就会被压成一滩肉泥。
他只得用计夺取了盛昭的灵骨, 不惜闭下死关去融合。
盛昭的好运气全都在他身上,天道会眷顾他的, 郁安易就没想过他会失败的可能。
可他花费了足足百年的时间,重复了无数次的融合, 到如今也只是堪堪收纳在体内。
一个不稳就会破碎。
郁安易心有不甘, 他恨与怨通通俱全。
凭什么,凭什么有人生来就是天之骄子?
凭什么他这么倒霉,不仅穿到这个落后的异世里,还穿成一个无人知晓的路人?
他只是想要活得更好一点,何错之有?
凭什么盛昭死后, 盛昭的气运就不能为自己所用?那个该死又愚笨的天道,人死了才发现认错了人,还不肯承认他郁安易才是那个天之骄子。
可笑。
明明他郁安易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而盛昭, 只是他随手就能玩弄的蝼蚁。
郁安易愤恨地砸了他闭关百年的洞穴, 可于事无补, 身体里的那根不属于他的灵骨,仍旧不为他所用。
没关系。
郁安易又缓缓平静下来,他整理好一身白衫,保证没有半分褶皱。
他神态自若,眉目无波,摆足一副高洁傲岸的清冷姿态。
没关系,他还可以找那三个人救他。
他的好师尊,元清剑尊站在修真界的高位,总能知道些不为常人所知的办法。
大不了,他还能去找他的未婚夫,齐家少主,长达近千年的医药世家,总不会治不好他的身体。
实在不行还有魔界的尊主,修真界没有办法,魔界不一定没有。
郁安易安下心。
他走出洞穴,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因为闭关的不顺利,他没有按时在百年会晤前出关,而是晚了很多天。
但迎接他的却不是郁安易想象中的众星捧月,而是惊天噩耗。
“你说什么?”郁安易眼神错愕。
谢长老讪讪重复了一遍,没办法,他也不好交代,人徒弟闭了个关而已,再出来时师尊的人却都快没了。
“剑尊昏迷多日,好不容易被药君救好,这几日才醒来几次。”
郁安易沉下来,神色阴郁地质问:“我师尊怎么会跟别人召开大典?!”
他绝不相信。
他闭关前,江千舟还为了他,毫不犹豫地舍弃掉那个废物,处处围护着他,满心满眼也只有他。
谢长老:“这……”
他知道郁安易此时心乱如麻,也不责备对方的失礼。
郁安易深吸一口气:“是谁?那个人叫什么?”
谢长老不想挑起门派弟子之争,但他不说,郁安易问别人也是一样的。
“盛昭,是五年前进宗门的弟子,安易也能称他一声小师弟。”
郁安易呼吸一窒,他双瞳紧缩,猛地看向谢长老:“哪个盛,哪个昭。”
谢长老以指尖为笔,以灵力为墨,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痕。
郁安易见着那两个熟悉地字眼,胸腔猛烈地起伏几下,他有一瞬慌张,又立刻冷静下来:“有画像吗?”
谢长老以为郁安易要向盛昭寻仇,连忙劝导:“安易啊,暂时还没有证据指向这件事是盛昭做的,剑尊醒来后,也说了此事与盛昭无关,是他修行出了差子。”
“你千万要冷静。”
郁安易不相信天底下会有这么凑巧的事,这个盛昭极有可能就是当年的那个盛昭。
他回来了,他回来找他们复仇。
郁安易冷笑一声。
真敢啊。
他当年能把这个废物踩进泥潭里,如今也可以,他倒是要看看,盛昭能怎么向他寻仇。
齐桦说得对,一条虫,还想登天,真是异想天开,呵。
“长老,你也相信我师尊会找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做道侣吗?”郁安易蹙紧眉,痛苦与慌乱在他眼中交错,面带疲惫。
江千舟是他的师尊,有如血缘亲人,他突然间承受如此噩耗,自然会心神不稳。
郁安易方才质问谢长老的举措,也能拿一时着急掩盖过去。
“而且我师尊已修行了数百年,他怎么可能会因修行出错,而修为俱废?!”郁安易轻叹一声,“此事与盛昭无关……呵,我不信。”
谢长老也不信,因为江千舟的伤势乃灵骨被剥所致,不可能仅仅修行出错。
按理说,也不是不能将灵骨融回去,只是修为得重头再来一遍罢了,但剑尊说什么都不愿交出灵骨重新融回体内。
每次醒来,也只呢喃几个字,剑尊说他要赎罪。
谢长老不知晓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但他愿意相信盛昭不是一个坏孩子,他想好声去劝郁安易,刚开口,又被郁安易打断。
“长老,我师尊被人陷害至此,我定是要彻查到底的。”郁安易脸色苍白,眉眼杂糅着痛色,哀声请求,“您不要拦我。”
谢长老悠悠叹了一口长气,拍了拍郁安易的肩。
“若是真的,我定会亲手向盛昭讨回来。”郁安易一字一句地说。
“你要向谁讨回来。”
殿外有人携剑走进,鹤氅白绒,神色莫测。
谢长老:“……”
完了,仙尊生气了。
怎么就恰好听到这句呢?!
郁安易回首,对上一双沉着淡漠的乌眸,他却从那双眼中看见了极其恐怖的威压,让他对着来人不敢生出半分亵渎。
他看见洪水猛兽般被震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