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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刚发出去,对面立刻回了个墨镜白牙表情。

钟元挑眉。

看着对方发的表情,微微感到困惑,“所以,你是哪个?不说我就删好友了。”

结果对面立马回了个“心碎”,一排玫瑰,还有两个企鹅亲嘴的表情。

钟元:……

神经病吧,看不懂人话的?她最烦这种天生油物了。

钟元冷笑一声。

手起刀落,当场把法内狂徒删掉处决了。

另一边,城东晏家。

大过年没事干的宴修元正在陪家里人斗地主,三人负责斗,其他人负责围观。

“三个K。”

“三个二。”

“我炸。”

“呵呵,就你有炸弹啊?我也有,我四个皮蛋。”

“……”

围观的比牌桌上的还着急,恨不得把牌抢过来自己玩:“炸他啊,三个二都出了,炸完肯定赢。”

“大姐,你这算不算漏我牌?”

宴修元笑了笑,调侃道:“怕姐夫输太狠没面子,你故意放水啊?”

“肯定的,她那么激动一看就是心里有鬼。”

宴二哥狡猾一笑。

看了眼桌上的牌,又算了算另外两人手里的,很自信的丢出一张十。

结果——

“我这个J终于能出去了。”接着,宴修元直接出一对,“要不起吧?”

“这个你们更要不起。”王炸收尾。

“我又赢了。”

他摇摇头,哂笑:“跟你们玩真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话音刚落,就听四五岁的侄女小奶音仓惶尖叫:“小叔~~~手鸡坏了,我戳它,没反应哒~~~”

“不是窝弄坏哒~~~”

小家伙胖乎乎的爪子捧着他的手机。

大眼睛里头眼泪转圈,淡淡的小眉毛蹙了蹙,迷茫又害怕被骂的样子。

“没事,手机不会那么容易坏的。”

“真哒?”

小姑娘闻言,抿着的嘴角重新扬起,开心得翘脚。

“真的。”

宴修元温声安抚,他揉了揉小丫头圆溜溜的脑袋,“把手机给小叔看看。”

“嗷~~~小叔,给你~~”

企鹅界面上:

发送失败,请先添加对方为好友

发送失败,请先添加对方为好友

发送失败,请先添加对方为好友

……

宴修元扫了眼对面的备注,眉心突然跳了跳。他继续往前翻,终于看到了聊天记录。

谁嘚繁华灬血燃彼岸花乀つ(钟元):???你哪位啊?不好意思,忘记改备注,你报一下名,我改改。

谁嘚繁华灬血燃彼岸花乀つ(钟元):[抠鼻]

法内狂徒:[得意]

谁嘚繁华灬血燃彼岸花乀つ(钟元):所以,你是哪个?不说我就删好友了。

法内狂徒:[心碎]

法内狂徒:[玫瑰][玫瑰][玫瑰][玫瑰][玫瑰][玫瑰][玫瑰][爱情][爱情]

……沉默,是今晚的宴宅。

宴修元捏了捏鼻梁,推高眼镜,呼吸不知不觉重了几分。怪自己加了好友后一直没发过消息。

时间一久,对方忘了这个号是自己的。

他现在都不敢想象让钟元发现号是自己的后,自己在她眼里会变成什么形象。

油腻、轻浮、表里不一?

宴修元立刻点掉两人的对话框。

反手把手机往大衣口袋一扔,转身拿了一瓶健力宝,仰头,猛地灌了一口。

几分钟后。

他又拿出手机,点开对方主页,骨节分明的食指在添加好友那儿卡住。

半晌,还是点了下去。

……得解释解释。

第17章

钟家住在明珠花园。

房子是钟建华发迹后买的, 上证面积一百二。

九十年代建的房屋基本都有视野非常开阔的阳台,很少有开发商搞那种签合同时告诉你是开放阳台全赠送,收房就变成封闭阳台不算赠送面积, 还让人补钱的骚操作。

现在的房子, 阳台大得种花种菜都没问题, 有的甚至能种葡萄、种橘子树。

公摊半赠送面积远没后来夸张。

钟家这套实得面积算下来得有一百五六, 老俩口加钟建业一家住得可谓十分舒心了。

房子虽是钟建华买的, 名字却是爷爷钟兴广。

这是老头老太主动提的。

说是远香近臭, 婆媳不住一块能少很多矛盾, 恰好詹雯确实不想跟长辈住一块。

结果老两口搬进来没多久,便说孤单得很,惦记孙子, 一次生病了也没能及时去医院。

随后老二钟建业一家五口搬过来同住了。

到现在住了快十年, 反正没见搬走的意思。

钟建华心里也默认这房子以后是属于老二的, 权当他们一家陪伴父母, 让父母得享天伦的报酬。

一个腾出手脚大干事业, 又得了大方孝顺名声;

另一个得了实惠。

兄弟俩关系始终都很不错。

这不,车子刚在单元楼下停稳,简雁蓉热情的大嗓门立即响起:“大哥, 嫂子, 元元, 快上楼。”

“妈一早就到厨房忙活上了。”

“汤圆现揉, 还亲自酿了醪糟。她呀一直记着你的喜好,知道你惦记那口, 都不乐意让我帮忙,非说亲手做的你才喜欢。”

听了这话,钟建华笑得眼纹都出来了。

“你和老二的生意最近怎么样?小文小武上学期考得如何。”

钟元嘴角抽抽。

但凡家里有个已经从幼儿园毕业的孩子, 成绩绝对是家长社交时的必备话题。

不管平时上不上心,反正没有例外。

简雁蓉很谦虚:“还将就,小武脑瓜子随他们爸,就不是读书的料。小文还行,不过这班那班没少报,期末分数才刚刚过六百,再这样下去上一中、三中有点悬。”

“我跟建业是想呢,要不送孩子到辉光?看看另一种教学模式行不行。但我们那店每个月就挣万把块,上完国际学校出国还要花一笔钱,我俩怕供不起。”

这话就假了。

店里能接多少活儿,钟建华大致是有数的。要送孩子出国肯定送得起。

钟建华没说破。

既没劝她打消念头,也没拍胸说这钱由他来掏,只是笑笑,道:“出国确实要慎重。”

许媚如心情有些微妙。

她跟简雁蓉从前素不相识,不懂这位弟妹的路数,只是听她讲话有点熟悉。

她想了一阵。

猛地意识到这不就是自己平日试探老钟的手段吗?

她忍不住在心里反问自己——

原来,这样容易识破吗?那老钟……

至少,她就一眼看明白了简雁蓉想让钟建华当冤大头,给她儿子出国提供经济支持的想法。

许媚如略蹙起眉。

微微侧首,眼角余光看钟建华,随后眼神恍若无意般迅速掠过钟元。

心里突然好像有一面小鼓,手心也变得潮湿。

她意识到自己这阵子的问题出在哪儿了。

简雁蓉见钟建华没正面应承。

眼珠儿一转,立刻又将话题转向钟元,“大哥,元元高二了吧,你怎么打算的?考不考虑送她出国念书?”

“得看她自己。”

简雁蓉不赞同的摇摇头:“留学这样的大事,怎么能看她自己呢,她小孩子家家懂什么,这事还得咱们做家长的把关,他们想法不成熟,万一做了错误决定,毁的是一辈子。”

钟建华笑道:“元元,你二婶问你想法呢?”

钟元冷淡脸:“没兴趣。”

简雁蓉诧异:“元元,你真不想到国外名校见识见识啊?”

“外头可比咱这儿发达多了。”

她生怕钟元不起意似的。

钟元脸缩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闻言直接摇头:“它发达它的,我没那个想法。”

别说上辈子她常出国玩,最后一次还是驾车环球游呢。这辈子她也出国玩过几回,除了特殊地貌自然风光,钟元对“发达”基本没幻想。

如果说深造……她暂时也没那个打算。

简雁蓉亲昵笑她:“现在不想想,什么时候想?等高考完再想,黄花菜都凉咯。”

钟元弯了弯眼睛。

一派天真:“不怕,凉了就换一盘呗。有钱可以为所欲为啦,我想什么时候见识就什么时候见识,不赶趟儿。”

简雁蓉:……这破孩子!

钟建华被逗得大笑,“对,咱家有钱,你想留学就留,不想去就不去。咱国家这么大块地儿,这么多名校,还真就非得跑外头啊?”

钟建华心里想的是,金光灿灿的海归回来不还得帮自己干活?

自己这个国内大学毕业的不照样当老板啊?

他女儿是有家底的呀,海不海归不要紧,名不名校也不要紧。

最要紧的是——学会识人。

只要会识人、用人,把合适的人安排到合适的位置,那就行了。就算开拓不足,那守成肯定绰绰有余的。

简雁蓉闻言,依然笑容满面。

态度热情不改:“这倒也是,元元不用愁那些。”

看大哥的态度,对大女儿还是很看重的。

说着,钟家到了。

钟家住在三楼。

大门敞开着,里面电视声震天响,两道你来我往的破锣嗓嘶吼得很起劲。

“嘿嘿,我又赢了,给钱。”

钟元进屋,就看到钟文、钟武盘腿坐在地上打魂斗罗,火力覆盖的dadababa声,满满的儿时记忆,就是吵得脑子嗡嗡作疼。

“小文、小武,不许玩了。”

简雁蓉拿起柜子上的羽毛球拍往钟文钟武身上轻轻一拍:“大伯他们来了,懂不懂待客啊?大过年的别逼我收拾你们。”

钟武回头见家里来了个陌生人。

完全没过脑子,脱口就问:“大伯,她是谁啊?大伯母怎么没来?”

……满场寂静。

难以言喻的尴尬。

刚从厨房出来的钟爷爷、钟奶奶都跟着愣了愣,那泼天的喜意倏地僵在脸上。

糟了。

忘记给家里孩子说他们大伯离婚的事了。

简雁蓉表情也没好到哪儿。

她尴尬的笑笑,很快便恢复自然,没好气地瞪了钟武一眼,“什么大伯母,这就是你大伯母。”

钟武挠挠头。

一脸“你唬我,我又不傻”的表情:“大伯母哪有这么年轻。”

钟文关掉电视。

将游戏磁卡和手柄收回电视柜里。

听到大家的话也好奇回头,眼神狐疑的看了看许媚如,确实很年轻,跟大伯母也不像。

虽然大伯母不常跟他们见面,但他至少知道大伯母是一个跟电影明星差不多的大美人,面前这个嘛,也好看,但差了挺多。

他扭头小声问钟元:“元元姐,我妈开玩笑的吧,她是你表姐吗?你表姐怎么到咱家拜年来了?”

钟元再也忍不住了,噗嗤一声。

“哈哈哈哈哈。”

“笨蛋,我爸我妈离婚了,这是他新老婆。”

说完,回头看钟建华和许媚如的表情,果然一个赛一个的黑。

钟元才不怕呢。

手一摊,想笑又强忍着:“爸,你看你这事弄的,多尴尬啊。”

“钟元!”

“得,我不说了。”

钟元转身跟老头老太打招呼,“爷爷,奶奶,新年好~~~”

礼貌到位。

至于老头老太对自己什么态度,钟元不在乎。

“元元,喏,奶奶给你准备的大红包,拿着。”

钟奶奶前一秒才瞪了钟元。

钟元说完拜年她立刻就笑眯眯的,彷佛很想她很疼她的模样。

“对了,二叔二婶的红包呢,你不要啦?”简雁蓉调侃。

钟元要啊。

她跟他们或许不亲,但跟红包绝对亲啊,绝对的。

她来者不拒,谁的红包她都照收不误。

“谢谢二婶,恭喜发财,新年大吉。”钟元乐呵呵的,露出财迷的小模样。

“谢谢咱们家大小姐吉言了。”

简雁蓉笑得眼睛眯成一道缝,揽着钟元舍不得放开。钟元任由揽着,表现得跟她很亲近的样子。

成年人的伪装嘛,她懂。

二叔二婶需要钟建华的帮衬,夫妻俩开的防盗窗店,店里收入来源大部分靠钟建华做项目时牵线。

她同自己亲近,其实是变相拍钟建华马屁。

毕竟作为弟妹没法直接夸大伯哥。

许媚如呢,刚刚上位,地位不知稳不稳。二婶那样精明的人不会因为听说她怀儿子就无条件阿谀她。

再说,姿态不好看。

最稳妥的当然是借自己给钟建华卖好了。

钟元不想在这儿当工具人,听那些吹捧话怪没意思,陪他们聊了几句便跟着钟文钟武下楼玩。

三人下楼时正好遇到小姑一家。

钟元嘴张到一半,讨人厌的小姑先声夺人:“钟元,你带着两个弟弟去哪啊?看见我也不打个招呼,我看教养都喂狗了。”

钟元预备好的的礼貌直接收回去。

“喂你了。”

“哈?”

钟小姑初时没反应过来,啊完才听懂钟元骂她是狗。

“……怎么对待长辈的,一点礼貌没有,你妈教你这样对亲姑姑的吗?”

钟小姑被气得一个倒仰。

她的嘴唇薄而紧绷,弯弯细细的褐眉竖起。

阴着脸,难掩刻薄:“跟你妈一样喜欢狗眼看人低,连你妈都成弃妇了你还神气什么?还当自己是独生子女大小姐?等你后妈肚子里的弟弟出来,你有哭的时候。”

钟元挑眉。

完全不在意她骂詹雯。

她甚至带着两分笑意‘劝’钟小姑:“小姑,骂人别带自己啊。离婚是弃妇的话,那你这都被弃两回了,你不一样神气吗?”

“哈哈哈~~”

钟文钟武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得前俯后仰的:“小姑,你干啥骂自己啊。”

钟小姑脸色铁青。

扭头发现现任老公居然也在笑,她眼刀子立刻射向丈夫,又瞪两个捂嘴偷笑的孩子。

意识到在钟元这儿连口头便宜都占不了。

她黔驴技穷了。

撂下一句“我找你爸说去”,气冲冲上楼,双胞胎姐妹花偷偷摸摸跟在钟元仨后面当跟屁虫。

等钟小姑夫妻俩的身影彻底消失。

钟武拍了拍胸口,狠狠吐槽:“小姑脾气真差,回回来家里都要跟人吵架,还好意思说别人没礼貌呢,我看她最没礼貌。”

姐妹花一脸赞同地点点头。

“我爸说她更年期了。”

钟武:“更年期是什么?”

姐妹花:“不知道,反正更年期的人脾气很坏,动不动就要摔东西打人。”

“她骂人的时候,我和欢欢就躲远一点。”

钟元心里呵呵。

更年期听了都要大喊冤枉!

钟小姑哪是更年期才这么难搞?

她明明脑回路就没正常过,自年轻那会儿就没有公主命,一身公主病。

钟建华发迹前,钟家在茗城下面的农村。

家境自然不算好。

除了钟建华这个振兴家族的读书人没有提早定亲,钟二叔、钟小姑十六七岁就定人家了。

八十年代的农村,许多年轻人不到法定年龄就同居摆酒席了。

钟二叔和钟小姑是双胞胎。

两人一前一后结的婚,结婚对象都是他们自个儿找的。

后来钟建华大学毕业留在茗城工作,钟小姑开始作妖了。她觉得第一任丈夫配不上身为大学生妹妹的她,闹着要离婚。

男方不同意,但也没办法。

毕竟两人没到年龄,压根没领证,闹了几个月这“婚”还是离成了。

离了没多久,她很快跟镇里一包工头谈上恋爱了。这段婚姻持续了几年,期间她怀过一次孩子。

不曾想跟婆婆打架时流产。

而这次流产让钟小姑元气大伤,也让她对时常不在家的丈夫生了怨气。

加上当时钟建华在詹大舅帮衬下成功搞定一个市里排水管道改造工程,一跃成老板,她眼界又高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又又要离婚!

最后钟家全搬到茗城来,她跟现任好上,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年龄也快奔四十,这才没再离一次。

婚姻上她消停了,别处不消停啊。

她跟钟二叔钟二婶还不一样。

二叔二婶精明很拎得清,靠谁吃饭就站谁那头,甭管心里头是不是把詹雯和她看做张建华的挂件,但面上对她们一直客客气气的。

钟小姑不。

她就要摆小姑子威风,认定詹雯这个嫂子是外人,就该低她一头,应该主动讨好她。

可詹雯一辈子没讨好过人,会理她才怪。钟小姑气不过啊,三番五次跑老头老太那儿上眼药。

回回见面都跟乌眼鸡似的针对人。

只要碍她眼的詹雯不在,钟元必受她一顿难听话。

就问这种长辈,谁能尊敬得起来?

又不是受虐狂。

就算你想粉饰太平敷衍敷衍做做面子功夫,人家完全还不给机会哩。

所以稍微长大后,钟元也不给她面子。

如此,姑侄俩关系直接降到冰点。

钟元不是第一回跟钟小姑吵架,吵完她一点没放心上。

跟几个小屁孩没心没肺玩了一会儿雪。

又跑小区外头买了一堆辣条泡泡机,玩到背脊冒汗,脸蛋充血红彤彤的,才吆喝着大家上楼。

她以为上楼又要跟钟小姑大战几回合,没想到人家转移战场,跟许媚如杠上了。

还是那句话——她是小姑子她最大!

连处处比她优越的詹雯钟小姑都不放在眼里,都要让对方服软,对许媚如更是一万个看不上了。

偏偏她看不上眼嘴巴还要叨叨说出来,彷佛全天下就她一个明白人似的。

这下闯祸了。

许媚如被她那一通羞辱气得要生了!

“……钟宝珍,你嫂子要是出事,我饶不了你。”钟建华额头青筋凸起,抱起许媚如迅速往楼下跑。

钟小姑被钟建华冷肃的表情吓得打了个激灵。

她脸色煞白,手脚发抖。

杵在原地死鸭子嘴硬:“……妈,妈你都看到了,大哥居然凶我!”

“我干什么了?”

“她本来就是臭不要脸的小三,觉得羞就别干缺德事啊,我还骂错了不成?”

“……再说,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哪知道她气性那么大,说两句就……”

“姓许的真不是个好东西,她一个窑姐儿比詹雯还矫情!”

老太太冷着脸。

一脸“你咋蠢成这样的”表情。

抬手狠狠打在她胳膊上,恨铁不成钢道:“宝珍,你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还看不懂眼色,你骂她窑姐儿,那你大哥是什么,嫖客?”

“不怪你大哥生气。”

钟小姑大喊冤枉:“我哪里骂大哥了,我就是骂那个不要脸的贱货。”

老太太摇摇头。

不想跟没救的老闺女说话了,“老二,老二家的,你们也跟去医院瞧瞧,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吩咐完钟二叔钟二婶,她又看钟元:“你不去?”

钟元抬眸,表情困惑:“我去干嘛?”

“我又不是医护人员,跟她也不熟,我去医院对她生孩子一点帮助都没有。”

她知道,爷爷奶奶对她的回答不满意。或许钟建华心里也要留疙瘩,但她不在乎。

他们给她心里留那么多疙瘩,他们不也一样无所谓吗?怎么非得她去迁就他们?

哎,这顿饭是吃不好了,留下会消化不良。

“爷爷奶奶,我爸到医院陪生孩子,二叔二婶一时半会估计也回不来,那我也先回家去了。”

“过年好,还有……新春大吉,事事如意。”

没有车接送,从明珠花园回家需要转两趟公交,或者一段公交换乘一段地铁。

后者效率高,但换乘时要走大概九百米。钟元不想大冷天走路,很果断的选了公交。

大年初二公交车上的人不多,尤其是饭点,车上稀稀拉拉的分外冷清。

路上行人要么一群群的,要么就是一家子,很热闹的样子。而单独乘车的乘客被衬得……

有点奇奇怪怪的孤单悲凉。

钟元甩了甩手臂,心说自己肯定是被室外的寒冷冻得脑子不清醒才开始多愁善感。

否则,怎么就突然孤单悲凉了?

坐个车而已,哪来那么多感想?

但想着想着,又忍不住想,许媚如这回生的是男是女,会不会是那对双胞胎?

如果不是,那对双胞胎以后还会来吗?

会被蝴蝶掉吧?

嗯,她很坏心的希望他们被蝴蝶掉!

谁让他们上辈子过得太顺太舒服呢,他们的存在简直就是对她的挑衅和伤害。

不过如果还会出生……那也无所谓!

头顶有亲哥哥\亲姐姐瓜分资源,这辈子注定不如上辈子舒爽咯~~

想到这儿,钟元眉眼弯弯,很是愉快的笑出了声。

****

回到家,她才发现手机没电关机了。

插上充电线,打开暖气,空调,钟元先到浴室泡了个热水澡,直到把全身泡得暖呼呼的才从浴缸里爬出来。

冰箱里吃的不多。

有冻饺子、冻汤圆、面条。虾仁两包、一包火腿、几个鸡蛋,还有两个大白菜。

她手脚利落,给自己煮了碗虾仁火腿鸡蛋面,到楼顶掐几根翠绿翠绿的小葱。

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面条就好了。

当热腾腾的面条入胃,她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好吃。”

“我果然很棒。”

正吃着面,她忽然想起忘了给查欣欣他们发拜年短信,钟元丢开筷子,回屋取手机。

她看了眼电量,34%。

给他俩发完短信,钟元又给班里同学发,只要在联系人列表的她都雨露均沾发了一遍。

不到一分钟,有短信来了。

钟元猜是查欣欣。

只有她会一直抱着手机秒回自己的消息,点开后钟元嘴角弧度略收,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困惑。

咦?

宴修元?

——宴修元:新年快乐。

钟元:……玩哪出?

还是他今天也孤单寂寞缺人说话了?

第18章

元没太纠结。

迅速回了个“你也新年快乐”。

她对待这种“别人认识自己, 自己却想不起来”的人,肯定不会当着面问人家是谁。

显得多傲慢,多得罪人啊!

她会装得若无其事的继续社交, 回头再私底下问问同学或朋友, 有没有知道对方名字的。

电话号码跟企鹅好友不一样, 企鹅除了生活中的熟人, 还有网络上的熟人, 譬如钟元的企鹅里专门有个分组全加的《劲舞团》里的玩家。

所以出现一两个陌生ID, 她会想到是不是误加, 或者以前熟悉的却改了名。

直接问她不会觉得伤人。

而手机号码更私密,有人发拜年短信,她第一想法是生活里认识自己的。

所以她没有第一时间问对方是谁。

她没问, 但对方下一条短信主动解释了。“我是宴修元, 上午发现你删好友了, 特地来解释解释。”

“早上手机不在身边, 跟你发了一串表情的是我侄女, 她还在念幼儿园,不会几个字。[尴尬]”

所以——

我真不是那么轻浮又无聊的人。

后句话宴修元没说出口,但钟元get到他的意思了。

对哦~

她确实加过他。

她恍然“啊”了声, 想起怎么加他的了。

大概是前两个月, 奖金到手后后她本来是打算问大舅款项捐给哪个机构更保险更能落实到位的。

结果到了市委大院, 不仅宴修元在。

他外公外婆也在。

二老就住三楼, 宴爷爷是大舅从前的老领导,所以周末经常跟大舅一块下下棋什么的。

钟元看外人在就没好提彩票那档事。

便随口寻了理由, 说是学习上遇到困难,心情不好,特地来找大舅安慰自己的。

两位老人一听是学习上的事, 非常热心啊。

再听大舅说她最近很努力,分数涨得不错,他们深觉有上进心的娃子得推一推,必须搭把手。

就把宴修元推了出来。

说他高中时成绩优异,又都是理科,如果哪儿不明白直接找他补课,他肯定行。

显然大舅也非常认可对方的实力,觉得自己真该补一补,十分赞同。

然后就在三个大人鼓励热情的眼神下,他们加了企鹅好友。

不过后来一直没聊过。

本来她就很忙,对方又没吱过声,钟元就猜他应该是跟自己一样死鸭子赶上架了。

她又不缺人讲题。

遇到不懂的直接奔办公室找老师不是更方便?何必上赶着打扰人?

久了就忘了那账号是他的了。

弄明白后钟元有点哭笑不得,“嗯,知道了,你账号多少来着,我重新加你。”

修元看到那个“嗯”,愣了两秒,鼻子彷佛被不知名的尖针刺了一下。

有点痒痒。

他摸摸鼻尖,低头笑了笑,将企鹅号发过去,这次好友一通过,他便发了一句:“我是宴修元,新年快乐。”

钟元噗嗤笑出声,学他一样:“我是中原,你也新年快乐。”

宴修元又笑了。

意识到短短一分钟内不知不觉笑了两次,他微微失神,再看着企鹅界面,唇角敛了敛。

但没一会儿,又再次酝出笑意。

加完好友,钟元便下线了。

把手机丢沙发上,想起面还没吃完,再不吃就要变坨凉透了。

吃完饭,刷完碗,她又刷了两套试卷。有条不紊做着最无趣最枯燥的事。

倒不是她奋发图强,想考国内一流名校,也不是她抵抗诱惑的意志力多强。

而是这时候的娱乐方式在她眼里过时了。

很多玩法她都提不起兴趣。

看电视吧,剧情大都知道,画面还不够清晰;看节目呢,有趣的早就变成鬼畜段子红遍网络;游戏就更没有意思了,要么像素人,要么画面过于卡通,要么非常肝。

被高频快的短视频、画面精致的一键手游、甚至更粗暴的小程序游戏惯坏的人很难定下心玩这种古早的不能挂机的游戏。

这么一来,她被迫脱离低级趣味~~~

刷题的时间过得很快。

做完两套卷子,钟元又背古文,还背了两篇英语范文,不知不觉就夜幕降临。

对面几户邻居那存在感极强的迪斯科彩光红灯笼晃得钟元又有点凉飕飕的。

她身子哆嗦了下。

放下书,起身把空调温度再调高两度,调完看着屋里的布置,她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觉得冷了。

一个人生活大多数时候是非常舒适的。

前提是——

不要总有人将他们的热闹搬到你面前,怼到你脸上来。

不然一旦察觉到自己不合群。

心里便很容易产生一种想融入这种氛围的失落和挫败。

而这种感觉钟元并不陌生。

很多年的节假日、春节她都是这样过的。一开始她很无措,没少难受。

后来发现逃避似乎一点用都没有。

一个人就是一个人,别人全家放烟火时,她只能做烟花下面的背景板路人甲。

当别人问她为什么过年还在旅行,不回家吗?

她每次都笑得满不在乎的说:对呀,我享受这种自由的感觉,我觉得超酷。

粉丝也觉得她酷毙了。

但钟元知道自己心底是羡慕的,羡慕却又没有拥有,她开始学会在产生失落的同时尽量找平。

所以,此刻她也并不是真的冷。

是别人的合家欢、别人的年味刺激到她了,衬得她心里头冷。

既然不舒服,那便让自己也暖起来。

钟元穿上羽绒服,戴好围巾和帽子,踩上厚厚的毛靴,飞快跑到小区门口买了一堆红彤彤的东西。

可以挂的福字、红辣椒、半人高的金红相间的彩灯气球树,挂在门上的红色猪猪公仔……

大门上,也被她贴了一个大大的福字。

门口地垫也换成了喜气洋洋的金猪抱福。今年是猪年嘛,一时间,空旷的屋里全是猪猪的身影,连沙发上也摆了好几个红色的猪玩偶。

一番折腾,这个家总算染上了年味。

钟元拍拍手,满意的看着被红色占据了半壁江山的客厅,舒了口气:“搞定。”

这下暖了。

都暖到后背出汗了。

晚上十点,钟建华来了电话。

“元元,你有了一个弟弟,明天来看看他吧。”绝口不提今天她没跟去医院的事。

钟元非常满意他的态度,十分爽快的应了。

既然答应去,就不能表现得不情不愿彷佛被逼着似的。否则事都干了,这一趟跑也跑了,最后还落个埋怨。

图什么?

得不偿失的事,钟元才不干呢。

她不仅拎了水果,还专程买了两套小婴儿的衣服。

当然,孩子妈就没这个待遇了。

不过钟建华也没指望大女儿跟后老婆处得多和睦,冷着疏远着,不要像糟心妹子那样成天吵吵闹闹、互相敌视已经很好了。

“元元,来看看你弟,跟你多像啊。”

大抵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中年得子的钟建华意气风发,红光满面,看上去都比平时显年轻了。

钟元凑过去瞄了两眼。

不客气的嫌弃道:“哪儿像?我脑袋多圆,他脑袋多扁,我的是翘鼻子,他的软塌塌,他太丑了,哪哪都不像。”

她一通贬低,钟建华一点没生气。

反倒觉得女儿心直,有什么说什么,不蔫坏儿。再说,亲姐弟嘛,嘴上嫌总好过心里厌恶。

钟建华不在意女儿和后老婆处得如何,但他希望女儿跟儿子关系别太坏。

有道上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既是骨肉至亲,但凡不是酒囊饭袋、蝇营狗苟、吃喝嫖赌之流,互相拉拔永远比相互扯后腿获得的利益更多。

作为一个生意人,这些年能从穷小子走到现在,最懂独木不成林这句话。

血缘,是注定的人脉。

别的人脉可用,血缘这种天生的纽带,投入低,回报高,收益稳定,为何不好好经营呢?

他给女儿钟元传递这个概念,以后也会这样教小儿子,不求姐弟俩多么亲密无间。

只要关键时刻能互相拉一把就行。

“哪有姐姐这么埋汰弟弟的,等他长长就漂亮了。”

钟建华哈哈大笑。

指着呼呼大睡的小老头儿说道:“要不要给你弟弟取个小名?”

“我?”钟元指指自己,“不用了吧。”

钟建华:“让你取就取。怕自己取的名没水平,爸爸笑话你吗?”

钟元撇撇嘴,好低端的激将法。

随口道:“初二生的,就叫初二呗。”

“行,就叫初二。”

以后只要有人喊初二,小儿子就会记起名字是他姐取的,久而久之姐弟俩的关系肯定坏不到哪儿去。

钟元诧异。

她随口敷衍一句,没想到钟建华就应了??!

她扭头看着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婴儿,眼底闪过一丝同情,真是好随便的名字啊。

钟元觉得随便,许媚如也觉得。

她正是产后虚弱、心里也格外敏感脆弱的时候,见丈夫三言两语就顺着钟元的胡说八道敲定了儿子的小名,心里陡然涌出一股悲愤。

但她习惯了柔顺,纵使再觉得委屈也没敢出声质疑,只是小心翼翼的觑钟建华,希望他改改想法。

钟建华却没注意到。

他正满心欢喜地看着睡觉的小儿子,跟钟元说婴儿的大名,“小名叫初二,大名就叫钟方。”

钟元嘴角抽抽:……真不用强行套近乎。

算了。

钟建华爱取啥取啥,她还能拦着不成?难道取个相似的名字就能代表什么吗?

她无所谓,许媚如则更难过了。

嘴角再也绷不住,抿得死紧。

一个元(圆),一个方,自己辛辛苦苦生下的儿子,小名随便老大取就算了,大名居然也要顺着钟元取,不知情的还以为这孩子是詹雯给钟建华生的,她是后妈呢!

待钟元离开病房,许媚如终于维持不住脸上的僵笑,委屈质问:“……老公,孩子小名不是叫小宝吗?怎么……”

钟建华盛了碗王妈送来的汤。

舀起一勺喂到许媚如嘴边,道:“我就两个孩子,元元大了,属于她的那部分我已经给了。她脾气躁但也直,我既没在这上头亏待她,她便不会起心思跟她弟弟计较旁的。既她碍不着,姐弟俩关系处好一点,对双方都好。”

“你看,初二还小,等他长大我就老了。到时他未必不需要姐姐帮扶。媚如,不管你和元元关系怎么样,我不希望儿子在成长过程中对他姐姐产生不好的看法,明白吗?”

虽然许媚如提出想到公司帮他分忧,钟建华也很支持她踏足职场。

但说心里话,他不相信她能顶事。

而女儿钟元……

看她最近半年的一系列表现,明显已初具章法。

身后又站着她大舅三舅,她大舅至少还有十来年才到退休年龄,这十多年足够她从雏鹰成长为老鹰。

将来未必比他这个老子弱。

他让许媚如对大女儿宽容些,凡事莫要太计较,确实是为了他们母子俩着想。

许媚如听清了。

可惜重点跑偏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句“属于她的那部分我已经给了”。

什么是属于钟元的?

意思是把所有钱都平分了吗?

可是为什么呢?詹雯那样不给他脸,他一点不迁怒吗?还是说,老钟心里还有詹雯?

她自问不是贪心到一点不愿意给前头继女的人。

但就算要分,也该给儿子分多一点吧,谁家不是儿子分大头呢?

比他更有钱的都把家产留给儿子,女儿……顶多给两处房产,一点嫁妆,就已经算很好了。

许媚如想不通。

钟建华的安排跟她的认知相悖了。

尽管他把话掰扯得够清楚,就差明着说姐弟关系好只对小儿子更有好处,许媚如仍旧觉得这是托词。

只觉得他一点儿也不看重儿子,她们母子俩太受委屈了。

她感觉一颗心恍若泡在苦水里,面上还要强颜欢笑:“我明白的,老公,我会好好教儿子的。”

****

初四初五钟元家里蹲。

初六买了到南江的机票,把南江几大批发市场都逛了一遍,而后转机东塘。

国内几大批发市场她都跑了一遍,回来抽空把各地女装走货量和大概款式做了表格。

等着元宵后恢复上班,开会用。

年前有租客退租,中介来电问钟元房子是否考虑整租长租。

“怎么个整租,长租是多长?”

“姐是这样,长租是五年租金一次性付清,租客稳定你也省事。而且客户想重新装修房子,你看,这样你也赚个时髦的装修风格……”

“我不租给二房东。”钟元打断他。

中介刚起话头,钟元就明白他什么意思了。

有人盯上了转租市场的生意。

什么叫转租市场呢?

就是低价租一批卖相一般、面积却比较大的老房子,廉价装修一番,将套三隔成套五套六,套三隔成套八,有的大户型只保留厨房和厕所,能隔出十个小房间来。

每个房间单独出租。

钟元刚毕业时就租过。

那会儿是一二年,当时一个带空调带卫生间、面积不超过十五平的房间月租金要一千二到一千五。

她租不起。

她只能租最便宜的。她记得那间屋子仅能摆下一张床,一个电脑桌,除了一扇窗,什么都没有就要六百五。

……

“租不出去就放着。”

她就这么几套,当包租婆不够格。

钟元也知道如果想躺平赚钱,这几年囤房才是最稳的投资,几年十年就能翻好几番。

但她不想把钱全套在房子上,她其实是个很喜欢折腾、有点爱冒险的人。

这几套她留着只是为了给将来的自己兜个底。

等着房价爬到最高那两年再卖掉,反正在她回来前房市已经低迷了,房价下跌厉害。

想想,那会儿她还庆幸自己买的房车,没买房呢。

存款好好在卡里放着。

否则房价一跌就缩水四分之一,心脏不好的属实承受不住。

中介还想劝她:“姐,你放着还不如租掉,租客说你那两套房子她真的很中意,也不打算讲价,两套一年五万零四百,她租五年,一下付清就是二十七万,你想想,空放着多亏啊,是不是这个道理?”

钟元很坚持:“我不差这点租金。”

“你别一直说一次性付清我很赚的样子,实际上房价每年都涨,租金一年也得涨一次。我按今年的价租给她五年,她占了大便宜,当然不讲价。但不管讲不讲价我还是那句话,我不租给二房东。”

二房东为了多砸几间屋子出来,不会管房屋原本的管道设计,等房子还回来说不定就是个面上光。

——不检查哪哪都好。

一检查哪哪都是问题,到那时她难道再去跟人扯皮吗?

中介无话可说。

“好的姐,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再给你重新找租客。”

“没事,慢慢租,我希望遇到爱惜房子的租客。”

她不想过一年半载又得刷墙换地板换家电,索性在租出去前卡严一点。

查欣欣初九回的茗城,陆黎还在国外。

“呐,你要的红肠,看看这颜色,漂亮吧。”

“这是椴树蜜,野生的,我们那旮沓的采蜂人进森林采的,特别甜。”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一家熏鸡,趁天儿冷我专程打包回来的,一会儿热一热就能吃了。”

“……”

查欣欣拎了两大口袋特产上门,钟元直接看呆了,“那一包是……?”

“当然是给陆黎准备的。”

查欣欣双手叉腰,“我要是只给你带不给他拿,他又要骂我是猪了。”

“而且……咱开店股份那个,他吃亏了嘛。”她挠挠脸,有点不好意思。

钟元“哦”了声,轻拍自个儿脑门。

笑道:“我也给你们准备礼物了。”

她跑回卧室,拿出一个绑着蝴蝶结的盒子:“看看,喜不喜欢?”

“哇!”

“你怎么会想到送我这个,很贵吧?”查欣欣小心翼翼捧着小金豆包,眼睛闪闪闪闪发光。

“你那天看杂志时停在这一页好久,我就猜到你肯定很喜欢。恰好年前跟三舅妈到香港扫货,顺便啦。”

“喜欢,我超喜欢。”

查欣欣兴奋得小脑瓜直点,兴奋完她小声问:“不是说限量版吗?是不是很贵?”

家里就她们俩,她偷感居然那么重,钟元直接乐了。

“不贵,你的分红能买几十个。”

她慢悠悠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就这个数而已。”

一听自己买得起她悬着的心落地了。

查欣欣又好奇钟元给陆黎买了什么,如果比自己的贵,她就要闹了!!!

钟元看她亮晶晶的眼睛,就猜到了她的想法。干脆把给陆黎的礼物盒子搬出来。

“这么大?”

她酸了,嫉妒了。

钟元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没你的贵,行了吧。”

查欣欣:……哦,不酸了。

“到底是什么?”她拍拍盒子,问。

钟元:“凯多的手办啦,在一个中古店淘到的。”查欣欣努努嘴:“你怎么不给我也淘一个。”

钟元面无表情:“那把包还我,我明天飞过去给你淘去。”

“那不行。”

查欣欣一脸不舍,飞快把包抱怀里,“都已经给我了,我肯定不还的。”

钟元呵呵哒。

查欣欣抱着包兴奋了好一会儿,突然,她说:“元姐,咱们高二年级这个学期要转来一个很帅的竞赛生,不过是国际班的。”

“还没开学,消息就出来了?”

钟元挑眉,警告道:“别又想拽着我去围观。”

查欣欣伸手拐了她一下。

嗔道:“好吧好吧,不去就不去嘛。”

“是黄谨之在企鹅空间说的,连对方的名字都知道。叫陆辰,可能五百年前和陆黎一个祖宗。”

钟元恍然大悟了。

黄谨之的爸爸是三中的副校长,有竞赛生转入三中她提前知道不足为奇。

就是陆辰这名字……在哪儿听过呢?

钟元想了想,没想起来。

一般她记得不清晰的事和人都被划分到不重要的行列。所以想不起来便也不纠结,转头揶揄黄谨之:“黄校长取名也取得太歪了,叫谨之,结果爱八卦。”

查欣欣一愣。

也哈哈笑起来:“的确很幽默,她真的好鸡婆,谁的八卦都能扯几句,上回还说你了。”

“说我什么?”

“说你是不是不喜欢男生改喜欢女生了?看着像是走帅T路线的样子,哈哈哈哈哈,我说你只是不想花太多时间洗头吹头,她还不信呢。”

钟元:“……”

两人对竞赛生的到来随口一说,谁也没太当回事,热衷看帅哥的查欣欣也兴趣缺缺。

没办法。

她现在是见过世面的人了,觉得学校的男生就算帅也帅得很青涩,不得劲儿。

而且都好幼稚。

这是从那些前赴后继加她企鹅号的男生里得出的结论。最关键的是,国际班离从游楼太远,下课时间过去也看不到人。

谁也没想到开学第一天,就有人拍到了竞赛生被打的照片,打人的正是陆黎。

“你俩都姓陆,堂兄弟吗?”

钟元拨开盘里的洋葱,问陆黎。查欣欣同样一脸好奇,“他做什么了,居然第一天就把你惹毛?”

陆黎听到堂兄弟三个字,脸唰一下就黑了。

声音宛若从齿缝间挤出来,“不是。”

语气好凶好冷哦。

钟元捏着筷子,小眼神期待地望向他:接着说,别卖关子啊。

陆黎抬眼,就对上两双好奇的大眼睛,心里哽了下,若换半年前,他肯定甩脸子走人,再骂她们八婆,听个屁。

关系再好他都不会把伤疤扒给人看,但今年他心态略有变化,突然想开了。

那些事从来都不是自己的错,他为何要羞于启齿?

他起点比陆辰低,是他愿意的吗?

他各方面礼仪不如陆辰好,是什么天大的罪过吗?

都不是,那就没什么不可说的。

“你们知道二医院十几年前出过一件事吗?有个护士心理变态报复社会,故意调换多个婴儿。”

钟元和查欣欣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

钟元:“……你是其中之一?”

陆黎点头:“五年前她得了癌症主动跟警察自首披露出来的,茗城日报应该登过。”

“那既然你回到陆家了,他为什么不回原本的家庭?”查欣欣不理解,就算陆家舍不得,难道那家人也不想要亲生孩子吗?

“陆辰优秀,陆家费了心思培养,他很小就会四国语言,拿过各种各样的奖,方方面面都很不错。”

“而张家,就是我之前的家庭,我们一家住在秀水镇。家里开了一家早餐店,我还有一个小两岁的弟弟。”

“两个家庭经济情况太悬殊,我亲父母舍不得陆辰回张家,怕张家耽误他一辈子。而张家父母比起要一个陌生的儿子也更希望我留下,想两家维持原样就当没这事。陆家自然也不同意,最后便用钱了结了这段关系。”

“……”

“……我跟他打架把他脑袋砸破了,舅舅就让我搬来茗中跟他一块住了。”

三中这边属于茗中区,陆黎家里在万合区。

都在茗城,但不堵车的情况也要开一个多小时。

陆辰之前在万合区的红枫国际学校念书,突然转到三中还跟他一个班,这里头要没点事才不正常。

所以今天陆辰挑衅,他一秒都没忍,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陆黎说得平平淡淡。

钟元听完,整个人亚麻呆住了。

这不就是变种的真假千金,不,真假少爷吗?

比电视剧里还惨啊。

电视剧里好歹会设置一个保姆、或是别的故意调换孩子的反派,好让主角有发泄恨意的渠道,让观众们爽一爽。

他倒好,只是神经病护士多例恶作剧里的其中一个倒霉蛋,关键罪恶的护士没迎来审判,就患癌症死了。

她一死,陆黎的所有情绪都找不到发泄口,甚至没法怪活着的任何一个。

怪陆辰吗?

不是他主动鸠占鹊巢。

怪陆父陆母?

长在身边的孩子这么多年已经养出感情了,确实很难不偏心。

怪张父张母拿钱了事?

对普通家庭而言穷是原罪啊,强行留下陆黎不一定过得更好,不如拿钱改善家庭生活,还能有余力培养小儿子。

但陆黎不可能不怪啊。

这件事导致他没了家,在任何一处都成了外人。他回家时才十一岁。

让十一岁的小孩抛弃情绪理智思考眼前的一切,是不是太为难人了?

何况,陆家也做得很不到位。

并没有很好的解决他和陆辰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而可能存在的矛盾。

陆黎跟陆辰打架,应该优先追责家长!

而不是把陆黎扔过来跟他舅舅一块生活,彷佛错的只有他一个,所以要把他丢得远远的。

钟元心里这样想,嘴上也很不客气:“早就知道你爸妈不合格,但没想到是这样的。比我爸妈还不如呢,他们不关心我,好歹也没当着我面关心没血缘的外人呀。”

真要有幸福温暖的家庭,他们仨也不会臭味相投,从初二玩到现在。

她还跟他谈了半个月恋爱。

不过以前陆黎从来不提家里的事,他拽得很,然后她也拽,所以从来没打听过他家里的情况。

哎。

查欣欣对学霸最敏感。

愤愤道:“那,那个陆辰突然转到咱们学校干嘛?非得跟你一个班,不会是存心想踩你吧?”

这种事很好懂。

在一个班更方便拉踩。

就像她后妈每次都说“你看三栋的XX,跟你读一个班,人家成绩多好,你巴拉巴拉……”

每次她说完,自己的零花钱就减半,还被爸爸凶。

本来陆黎亲爸妈就更喜欢陆辰。

现在念一个班,陆辰如果比陆黎学得好,他们不就更不喜欢陆黎了吗?

心机险恶,太险恶了!

埋在心里的秘密终于说出口,陆黎心情反而平静多了,他勾起唇角冷笑:“踩啊,让他踩。都踩几年了不怕再多一阵子。”

“陆家的东西就算我看不上,我也绝对不会让给他。”

他们俩的战争,从他回到陆家的那天就已经开始了,只是最近他才后知后觉而已。

一切都想通了的陆黎并不着急。

陆辰占据感情优势又如何。

他根本不需要费心思同他争夺父爱母爱,只要比陆辰更优秀甚至差得不那么多,他看不上的血缘便是最大的倚仗!

最后——

陆家依然只会是他的。

这一架,陆黎没受到任何惩罚。

自打完架后,他抽空把长发剪了,开始做一名“正经学生”,无论是老师还是陆家爸妈,都觉得把陆辰转进三中是对的,他带动了陆黎的改变。

——陆黎正在逐渐成为一名好学生。

陆家人很开心,甚至期待两人能成为真正的兄弟。随之而来的是,他的零花钱增加了。

但很快,他们意识到了不对劲。

陆黎变“好”的同时,陆辰却受到影响导致成绩迅速下滑,脾气也开始阴晴不定。

就在一切向好时,高三上学期念到一半,陆黎突然要出国了。

钟元很震惊。

怀疑陆家出了什么事,对陆黎突然被安排出国感到担忧不已。

陆黎扒拉下寸头,臭屁道:“我自己提的。”

钟元皱眉:“为什么?之前不是打算高考后再去吗?”

陆黎嗤笑一声:“他偷鸡不成蚀把米,特意来三中就是想把我心气压没,彻底断了回陆家的念头。大概是去年我回家找爸妈要零花钱的事刺激到他了吧。”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找他们要钱。

陆辰大概以为他想争宠所以急了,这才跑去跟妈说转到三中帮他提高成绩……

结果令他失望。

向来顺风顺水的陆家小少爷开始患得患失,逐渐偏激,本就偏爱他的陆母当然心疼坏了。

有时候,不得不说一个母亲的直接和敏感度是非常恐怖的。她几乎不需要证据就判断出陆辰的反常、焦躁是因为感受到了来自陆黎的压力。

但她却又心盲迟钝得恰到好处。

对过去陆黎遭所受到的压力,她就从来没“发现”过!

“我妈认定我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才影响到陆辰,想让我跟陆辰转回红枫,这样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了。”

“我想好了,留在茗城始终在他们伸手够得着的范围内,有陆辰盯着做什么都不方便,不如提前出国。”

“我舅舅也很赞同。”

钟元听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她非常理解陆黎的决定,不破不立嘛。可明明他才是真正的陆家人,却要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避别人锋芒……实在让人愤懑不平。

查欣欣就更受不了了。

眼泪狂飙,鼻涕泡都冒了出来:“他也太过分了,明明是他占了你的位置还要在背后搞东搞西,你妈居然不信你,信他。陆黎,陆哥……呜呜呜,你到国外咱们就不能一块玩了。”

陆黎抬手。

一巴掌轻轻拍在她脑门上:“你嚎丧呢,我出国叫天高任鸟飞,不是流放,懂?”

“你跟流放有什么区别?”查欣欣问。

陆黎呼气:“……被逼和自愿的区别,你懂个屁。”

“噗!”

钟元被俩活宝给逗笑了,原本有些沉重悲愤的心情陡然变得轻松起来。

“出国就出国呗。”

“他放假可以回来,我们也可以去看他,多大点事。”

钟元拍拍陆黎肩膀。

话说得爽快,心里其实也非常不舍。

但谁都清楚,面对极度偏心的陆母,出国不失为当前一个正确的决定。

“你重新办张卡,我把店里的分红到新卡上,遇到搞不定的一定要跟我们说!说好了,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好。”

“钟元,扎心心,我会想你们的。”陆黎抱抱查欣欣,又抱抱钟元。

“我们也会想你的。”

“不管你在哪里,你都是我们最好的朋友。”

钟元半仰着头。

看着蓝蓝的天,白白的云,眨去眼中湿润,再低头时她笑盈盈的,右手握拳伸向陆黎:“加油!”

陆黎握着拳头跟她的拳头相抵:“嗯,我会加油,你也加油。”

“还有你,查欣欣。”

陆黎拳头伸向查欣欣:“长点心,多防着你爸你后妈,免得哪天被卖了还帮她们数钱。”

“知道啦,啰嗦!”

查欣欣手背一横,抹去鼻涕眼泪,同样一只手用力锤他肩膀,“你又不是明天就走,要不要搞这么煽情?”

陆黎先是怪叫一声,“扎心心,你鼻涕摁我衣服上了,脏死了。”

下一秒。

他忽地抬头,盯着查欣欣:“……你刚说什么?”

查欣欣眨眨眼,表情无辜:“我说,你又不是明天就走,搞这么煽情做什么?”

此话一出,钟元和陆黎齐齐化身木头,愣愣的戳在原地。

对哦~~~

还有几天才走呢。

这气氛……谁烘托的?

陆黎一琢磨,罪魁祸首还踏马是查欣欣!

如果不是她突然开哭,大家就不会话赶话,越说越伤心。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有点生无可恋,大概还在思考智商是怎么跌进下水道的。

十秒后,三人默契十足地放声大笑起来。

“好傻哦。”

第19章

再不舍, 陆黎还是走了,奔向属于他的未来。

而迈入高三的钟元成绩开始趋于稳定。

或许是她心态好,对高考在意又不太在意。不论题难还是容易, 每次考试排名都有往前进。

只不过缓慢了点。

不像高二时每考一次便往前跑三十名、四十名。

“钟元, 王老师让你第二节课下课后去一趟办公室。”

“哦, 知道了。”

钟元猜王老师又要给她塞复习资料。

没想到一进办公室, 就听她说:“钟元, 这次考试你年级排名在36, 1班的薄老师问你要不要转到1班。”

“我不需要转班。”

她的成绩不是靠转班提升的, 钟元弯弯眼睫,自信坚定道:“王老师,我有自己的复习计划。”

转班需要适应新老师的风格, 光不上晚自习这一条, 薄老师未必会同意。

钟元不想折腾。

王老师笑着点点头:“我知道, 不过1班的任课老师确实经验更足。”

她也觉得以眼前学生的自律在哪个班区别都不大, 但既然1班班主任提了, 她总得问一句。

凭良心讲,1班的学习氛围确实是理科班里最好的,这毋庸置疑。

若钟元本人想去1班……

钟元还是摇了摇头, “如果有需要, 我再来跟您说。”

“好,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老师觉得你还有潜力没有挖掘出来,一诊考试我希望能在20以内看到你的名字。”

钟元嘴角微微耷拉:“王老师, 从36到20……这军令状我不敢立呀~~~”

王老师:“只要你拼尽全力,把时间尽可能安排在复习上,老师觉得你没问题。”

“钟元, 你发现没,你很擅长学习。所有科目老师都说你错过的题基本不会再错第二回。”

“所以老师能不能问问,你那家业继承得咋样了?挪几个月时间出来,影响大不大?”

钟元耳根红了红,被夸得表情都不自然了。

天知道。

她真的已经花很多时间在复习上面了,最近更是一个礼拜才去一趟公司。

除了把控方向,大部分工作都交给高管,像扩大办公室场地这种小事都让李副总全权处理了。

王老师以为她还有余力使,其实真没有。她已经把时间利用到了极致。

每天顶多睡五个小时。

成年人的思维确实有助于理解一些概念定义,但加成也就止步于此,真正的备战高考就是得熬。

所有人都在熬。

火箭班、竞赛生里智商比她高的多得是,人家不仅智商高同样也很努力呀。就连班里那些混子都被这种急迫感裹挟,课都不怎么逃了。

这种情况下能每次往前爬一点点,钟元心里已经很满足了。

没想到王老师对自己的期望如此之高。

啊。

压力好大!!

她想说自己办不到,可对上王老师殷殷的目光,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好的王老师,我尽力。”

呃……

钟元想听一万遍反方向的钟,回到自己跟王老师对视前的两秒。

她在后悔不迭,王老师却笑得开怀:“好,老师就期待一诊的好消息了。”

钟元:……

宝宝心里苦,宝宝不说。

中午跟查欣欣一块吃饭,谈到即将到来的一诊,查欣欣小脸也惆怅成苦瓜了。

“完蛋啦,我肯定上不了大学。”

她戳着肉丸子,表情苦恼,“拿到试卷的那一刻,这道我会,那题我会,感觉每道题都模模糊糊会的样子,还没考完我开始畅想自己上五百分了。”

“试卷发下来,这题错那题错,大部分都错。”

“我离五百分有一条银河系。”

“元姐,如果我考不上怎么办?我英语也不好,雅思托福过不了,想出国混个交钱的学校都不行。”

她眸色黯淡,眉头拧成两条毛毛虫。

钟元就看不惯她灭自己威风的颓样儿。

敲敲她的餐盘:“先吃饭,吃完饭咱们一起看问题出在哪。”

“如果只是上个本科不挑学校,460就就能念省内的三本,你450多只要努努力,每一科再提几分,完全没问题。”

“不用太焦虑,没事的,肯定有学校念。”

自从自己跟陆黎不成天在校外混,查欣欣没人作伴,开始老老实实上学,成绩不知不觉已经往上提了很多。

要知道高二第一次摸底考她还是只考350的人才哩。

那就是妥妥学渣。

陆黎出国后,她变得努力了一点。

一点加一点,她以为自己还跟从前一样,实际上已经走在量变前往质变的半道上了。

现在要做的就是给她鼓劲儿,让她坚持,再坚持。

“你觉得这也会那也会,恰恰是用心学的证明。只是学得不够透彻而已,回去多刷刷题分数肯定能提高一大截。”

钟元安慰道。

查欣欣目光灼灼:“真的吗?可是我大部分都做错了。”

钟元点头:“我也经历过这个时期,知识点记得不牢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加强下记忆多刷题没问题的。”

“这样吧,你跟家里说一声,最后大半年搬来我家住,我俩一块复习,我监督你顺便还能给你讲题。”

她不想学时钟元不会勉强。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嘛,没谁规定必须走哪条道才是绝对正确的。

但若是查欣欣自己想进步想上大学,她一定尽全力帮她。

虽说两人一文一理,但语数外是共通的,给她讲题还相当于自己再熟悉一遍呢。

查欣欣咬着唇。

用力点了下头:“好,元姐,今天回家我就跟我爸说。”

“嗯。”

钟元以为查永才不会那么容易答应。

哪料到查永才都没想起自己是谁。可见平日里对查欣欣的不上心。

毕竟初中、高一时,他好几次被老师喊去学校,每次都有自己的身影。

换了别的家长,就算再不关心,肯定也会把女儿的“坏”朋友记得牢牢的,列为拒绝往来用户。

但他对查欣欣的交友情况一点也不了解。

叫人不知说什么好。

钟元有时候想想,这种擅长冷暴力的家长比直接言语侮辱,拳打脚踢的更加让人窒息。

他只情感上吝啬,钱财上又勉强过得去。

不好,但也没坏到底,叫人恨不彻底,爱不起来,卡在半空中不上不下,一颗心反复撕扯拉拽,近不得,远不得。

但凡再过分些……

查欣欣就估计早就生出离开家的决心,而不是嘴上时常抱怨,内心又还残存着一丝渴盼。

就譬如此刻,她虽然在吐槽查永才,但也就是怨一怨,几乎听不出恨意。

查欣欣吐槽完查永才,又吐槽她后妈。

“……她真的有病,孩子死了,她不紧不慢给奶了。”

“从前就是嘴上关心我分数,每次问都是为了贬低我,今年她居然跟邻居们取经怎么让我戒手机、戒电视、戒游戏。”

说到这个,查欣欣肺都炸了。

叠好的衣服用力往床上一摔,更用力地把自己砸向床铺。

开始喋喋不休:“我多久没玩手机没看电视了,我的电脑都被查耀祖霸占了,她居然四处跟别人说我沉迷电视、沉迷网络,我哪有,哪有啊~~~”

“秦阿姨说八坪山那边办了一所心理辅导学校,她说我沉迷网络游戏是一种心理病,送过去疏导疏导就不会再玩了。我告诉她们我没玩,查耀祖妈不信,非要跟我爸说送我去治病,正好还有两个月放寒假,让我治完病好专心高考,没准一下考上大学……”

说到后头,查欣欣一脸无语。

有种不知从何解释的无奈。

自从妈妈过世,她在家里就好像没有了自己的空间。玩游戏被骂,出门被骂,连月经期怕侧漏弄脏裤子,卫生巾换得勤快了点也要被骂。

后妈不仅在家里说,还要跟邻居说。

查欣欣永远记得隔壁刘阿姨那次跟她说“欣欣啊,卫生巾这玩意儿你一个月居然要用那么多啊,让你妈带你看看中医调养调养呀”的尴尬。

她窘迫得满脸充血。

不知所措,又气又想哭,那一刻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查耀祖他妈什么都说。

有的真,有的夸大,大家只觉得后妈很关心她,对她的方方面面都非常了解。

查耀祖他妈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没有觉得丢人。

有的事查欣欣确实干过,很生气但也的确没底气跟后妈叫嚣,但更多的她根本没干过。

就像这回,她就什么都没干。

陆黎为了未来远走异国,元姐也有了自己的规划,她没想清楚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她只知道她不想被抛下。

当他们俩在奋力往前狂奔时,她不能站在原地等他们回来接她,否则她自己都瞧不上自己。

所以这段时间她很少玩,该戒的都戒了,电脑上的游戏、视频网站……都被她卸载了。

连企鹅等级都不挂了。

结果还要被查耀祖妈造谣,查欣欣都想咬死她算了。

钟元听她诉苦完,表情凛了凛。

爬上床,盘腿坐在查欣欣身边,“等等,等等等等!”

查欣欣眼神茫然:“……啊?”

钟元若有所思:“你刚说……最近是查耀祖在用你的电脑?”

查欣欣点头。

“对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配了我房间的钥匙,上个月月考我提前回家就看到他在我屋里玩游戏,我跟我爸说了,我爸还骂我锁什么门,防谁?……呃,怎么了?”

钟元眼珠儿转了两圈,一下明白了她后妈的意图。

“陆黎骂得没错,你就是笨蛋。”

“她想送的不是你,是查耀祖。”

“但她又不确定那学校到底怎么样,查耀祖被送进去能不能好,才会四处找人打听。旁人一问,她当然不能说亲儿子染上网瘾了,只能把你推出去。反正你在邻居们眼里毛病一大堆,不差这一笔。”

“撺掇你爸送你进去更简单了,你就是个试验品,她把你送过去摸底。心理辅导如果有用,她再送查耀祖过去,那就不扎眼了。对外还能说你影响了查耀祖,查耀祖的一些毛病全是跟你学的,反正你已经去过心理辅导学校了,家长们又总爱把更小的那个孩子的教育责任推到大孩子头上,他们会信的。”

钟元表情凝重。

眉宇间都透着股阴沉。

老话讲:独头蒜,羊角葱,后娘的巴掌,过堂的风。这后娘毒起来真是一点不带注水的。

钟元嗤了一声。

掀唇冷笑:“你后妈心眼子密密麻麻的,比藕还多。”

查耀祖的问题都能扯到查欣欣头上。

搁不知道内情的人身上,谁能想到屎盆子还能这样扣?

就不知查永才知不知道了。

钟元觉得他是能猜到一二的,同床共枕十多年,睡一个被窝的谁不清楚谁啊。

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查耀祖妈跟查欣欣经常吵,也没瞒着他过。

查永才无非是刀子没落自己身上觉得无所谓,反正吵就吵吧,又出不了大事。

钟元想,大概上一回查欣欣被送去隔壁市网戒学校也很可能并不是她的问题。

想到这儿,她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这类学校迷惑性强,背后的人势力强大。

去年自己又寄举报信又在几个大论坛上钓鱼,结果各类网戒学校一点没受影响。

还雨后春笋般遍地开花了。

这才多久,就开到茗城了,名字还换成了迷惑性更强的“心理辅导学校”。

委实让人挫败。

她感觉自己是那妄图撼动大树的蚍蜉。

九牛二虎之力都使出来了,大树一动不动,她弄出来的动静甚至不如一阵微风来得明显。

问题就在于——风在哪?

何时来?

“歪歪,元姐,你干嘛去?”

查欣欣听得目瞪口呆,正气恼呢,就见钟元一个鲤鱼打挺,利落的跳下床匆匆出门。

钟元头也不回:“想起一个事,我给我舅打个电话,你赶紧把衣服归拢好,中午我们到外面吃,下午就开始补习。”

听到补习俩字,查欣欣嗷的怪叫了一声。

都没心思腹诽查耀祖妈了,她觉得头疼,胃疼、肝疼,哪哪都疼。

一个月放两天假啊。

她已经足足坐了二十多天的牢,这都不能放松放松!苍天呀,大地呀,好想按个快进,直接快进到出高考考场那一刻。

她在卧室打滚。

好不容易叠好的衣服又被弄得乱七八糟,查欣欣索性不整理了,反正在元姐家里没外人进来扒拉她的衣柜,不会知道她多么不修边幅。

她把衣服全挂上。

没空间了就一股脑团吧团吧塞进抽屉里。

她在这头瞎忙活,二楼钟元已经拨通了大舅的电话。

詹大舅彼时在楼下跟宴修元姥爷下棋。

钟元起初说起民办心理辅导学校他脸上表情是非常轻松的,他以为外甥女是想问他这类学校资质够不够,手续健全不健全。

等听到后半截,他敏锐地意识到这一块监管出现漏洞了。

“元元,雅平市的事儿你怎么知道的?”詹大舅一句命中核心,“你怎么想起调查隔壁市那学校?”

钟元眼珠儿一转,锅直接扣给麻振。

“不是我调查,是之前帮我调查我爸出轨那事的记者说的,他查出轨时可能查到我爸是你妹婿,随口跟我说了一嘴,大概也是看不惯这种学校的存在。对了,是去年说的。我一听觉得很奇怪嘛,问他为啥不登报,他说水深查不动。我一咬牙,心想水有多深?社会主义铁拳还打不动妖魔鬼怪吗?激动之下就往教育局塞了举报信,但没有下文。”

“后面我就把它忘了。”

“今天查欣欣……就是我一朋友,她后妈污蔑她,想把她也弄到这种学校去,而且就在咱们茗城。我俩一分析,这不对啊,真是好地方她肯定不送查欣欣去,所以找您告个状,万一咱茗城这个心理辅导学校也……那多害人啊,嘿嘿,你说是吧,大舅。”

茗城一把手是中央派驻的书记,詹大舅是二把手,是有实权的,他要查,这事就好办。

至少这类学校的幕后势力是不能遮住茗城这片天的。

毕竟她大舅这人吧……

咋说呢。

能力强,能办实事,但非常重官声。

为啥呢?

说来也很有意思。

詹家老家屋后玉米地旁边矗立着村里另一家的祖坟。

那家老祖宗是道光时期的四品大员,墓碑上满满当当的功绩赞词,因为官当得好,一百多年后还被村里人时常提起,说起村里从前出过大官,家家都与有荣焉。

非常自豪人杰地灵。

连分田地时都特地绕开他一点,没让那家的后人迁坟。

詹大舅从小就很羡慕。

把坟里这位别人家祖宗当成了自己的追求,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要求自己的。

他不求流芳万古,就求个群众满意。以后村志里那位老祖宗后头再排上他的名。

所以,他连自家亲戚的保护伞都不当。

顶多饭桌上偶尔漏两句市政改革方向,旁的那是一点不掺和。不仅他不掺和,也不允许詹三舅他们违法犯罪。

有一年过年时就直说了,谁敢干见不得光的事影响到他、影响到家里小辈,他就大义灭亲。

三舅和钟建华那些小心思咻一下被吓回去了。

他对自家人尚且严厉,就别说给别人做保护伞了,把他杀了估计都不行。

果然,詹大舅的回应跟钟元预测的差不离。

“情况大舅大致了解了。”

“除开假期,不到半年就要高考了,元元你安心备考,别的任何事都放一边。”

钟元乖觉的“哦”了声。

她知道的。

大舅是不可能跟她讲查证过程的,他只会等尘埃落定后给个结论。

“嗯嗯,我知道了大舅。大舅妈不在家你要注意身体健康哦~”

关心了詹大舅的身体。

钟元又问了问远在美国念书的表姐和陪读的大舅妈最近怎么样,甥舅俩家长里短唠了几句。

听到电话里不甚清晰的“将军”,她赶忙关掉话匣子,“大舅,我出门吃饭去,下回再给你打电话,拜拜~”

詹大舅挂断电话。

将己方的车移过来阻挡对方的帅。

“你外甥女说什么了,表情一下子变得那么严肃。”

宴卫国端起茶盅,浅浅抿了口,笑问。

他是退休老干部,德高望重。

尽管旁边还杵着个看他们下棋的宴修元,但到底不是机密要务,詹大舅在他们面前没什么不能说的。

言简意赅将心理辅导学校的事提了提。

祖孙俩表情渐渐严肃,问起现在民办学校的政策。

“办学校肯定要资质齐全,这所学校什么情况,得调查了才有发言权。”

他猜办校资格证应该具备。

如果没有资格证,一旦被举报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歇菜。当然也不排除没到任何部门登记备案,无照营业的情况。

而最大的问题是这学校有没有挂羊头卖狗肉。

文化类老师有没有教师资格证。

心理辅导老师是否具有国家三级或三级以上的心理师咨询证,如果有军训类项目,教官也该有五年以上兵龄的退伍证或者军警校毕业证。

听元元的意思,这类学校对外是心理辅导,但招生却一点不挑。

早恋的、沉迷网络的、厌学逃学、自卑自闭、磕□□的……

只要家长送,那他们就通通招进去。

可是,这些是一类情况吗?

医疗机构跟学校能是一个性质吗?

网瘾、自闭症、抑郁症应该是医疗机构的职责,而不是由学校管理。

把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放一块解决,企图用一招定乾坤,是不是太儿戏了点?

显然,宴卫国也明白这个道理。

他表情一沉。

直指核心:“律法还是不够健全,相关部门监管不力,家长也病急乱投医,得调查,得管管咯。”

“你外甥女若没有夸大其词,这学校的问题就很严重,要警惕打着拯救孩子的名义反倒害了他们。”

“老领导你放心,我明白。”

这棋局是下不下去了。

詹大舅回家立刻找教育局和工商的干部询问。

宴修元上网一查,发现很多城市都创办了这类学校。

有的叫网戒中心,有的叫心理辅导学校,有的叫特训基地……

校方主页介绍都差不多。

都是讲帮助叛逆不听话、沉迷网络游戏、早恋、离家出走、厌学逃学、自卑、自闭、抑郁的孩子改掉坏的行为习惯,帮助他们逐步走出困惑,让他们从点滴开始。

学会为人处事,学会感恩他人,学会自我管理。

接着再宣传老师团队的专业。

他又在全网搜索相关内容,最早的帖子是去年十月海角论坛一个叫“德国农夫”的ID发的。

第一人称讲述自己被送进戒网瘾学校的经历。

宴修元仔细分析了一遍帖子。

最后目光锁定在某几个ID上,只要楼一歪到别处就有几个ID配合楼主把话题拽回来。

整个帖子给他的感觉是有人精心写了一篇软文,拼命想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披露的部分内容乍看之下更是超出网友的想象,被一部分人定性为“编得不错”。

他看着帖子后面的限制回复,若有所思。

退出去又翻到相邻时间段内容相似的几个帖子,都是不同ID发的,但无一例外都被限制回复了。

直到去年十二月后不再有新帖子。

宴修元垂眸。

漂亮深邃的眸子似有利光闪过。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敲着桌面,哒哒哒的,急促,很有节奏感。

过了好一会儿,一封邮件发了出去。

“帮我爬一下这几个帖子里所有用户的IP,尤其是重复率高的几个ID……”

******

钟元给查欣欣补了一下午数学。

说是补,其实是从高一的知识点开始帮她捋。

查欣欣虽然脸上写满抗拒,心里其实知道好歹,整个过程都有认真听。

两人从两点开始,补到六点。

晚上在家煮了粥,蒸了一条红肠,炒了一碟小青菜,吃完又面对面坐着,刷了一套英语真题。

严格掐着时间来的。

到九点半,查欣欣背历史,钟元则又刷了一套物理练习卷。

学习是枯燥乏味的。

一个人的时候查欣欣总是忍不住起来走一走动一动,摸摸手机,摸摸玩具。

但见钟元如此坐得住,她也逼自己静心。

一天下来,居然成果还不错,彷佛真的有种知识被强行塞进大脑的感觉。

渐渐地,大概是正向反馈变多,会做的题越来越多,查欣欣几乎不用钟元三催四催。

她开始主动吸收知识。

在钟元思考一些题时她偶尔也会提提自己的思路,对错暂且不提,反正她对学习不再是抗拒勉强的态度。

钟元见状,没有戳破她心态的转变,免得她害臊。

只是默默在心里给自己鼓鼓掌!

没想到死马当活马医居然真能出效果,看来自己很有当“老师”的潜力呀。

很快,一诊前的最后一次月考来了。

三中的考场是按照上一轮月考成绩排的考号,钟元上一轮在36,所以在2号考室。

查欣欣排在410,在文科14号考室。

这样的排法对想作弊的同学不太友好,因为前后左右都在一条水平线上。

如果不是真的用心学了,排名起伏不会特别大。

2号考室里,六班学生就四个。

钟元、黄书艺、闻雨,以及一个叫孟忻的男生。

原本六班的第一是谭倩。

自从去年跟班里的池俊谈了恋爱,王老师多次劝阻无果,他俩分分合合。

一提分手池俊就割腕痛哭,又在早自习当着全班同学踹她桌子要跟她谈谈……

两人上演了一场偶像剧后,谭倩成绩一落千丈。

被她压着的季斯年迅速崛起。

上学期期末考挤进年级前二十,这学期便到楼下1班报道了。

而孟忻则是在1班的卷中卷里落败,转到6班。

钟元到了考室,跟同班几个同学打了招呼。

她每两天就要刷一套题,月考对她来说跟平常练题没的区别,两天考完,她觉得自己发挥得挺好。

考试完,当晚又开始上晚自习。

钟元庆幸自己不用上。

她也没复习,而是美美的吃了一顿,提前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正常上课,一直到周五,赶在放月假前成绩和排名出来了。

“元姐,牛皮啊,理综第三道大题你居然做出来了。”

同桌兴冲冲跑进教室,“你猜你考了多少分?”

钟元想也不想就说:“610多一点吧?”

“你估分好准,619。”

分数在钟元意料之中,不过她还是很开心:“我选择题掉分多,实验题也不太行。”

“老王一会儿上课肯定又要夸你了。”同学幽幽道。

王老师确实夸她了。

夸她的同时也稍稍点了几名成绩下滑厉害的同学的名字,谭倩首当其冲。

第20章

她考得太差了。

除了语文分数稳定在120, 其他科目整体下滑厉害,总分从六百那一档跌到了五百以下。

谭倩高一就在6班,各科老师从高一开始带她。

眼瞅着985的好苗子, 结果到高三马上就要沦落到二本都不一定考得上的地步。

可想而知, 老师们有多心痛。

各科老师轮番上阵, 连隔壁班班主任吴魔王也跑来给她做思想工作。

劝也劝过, 骂也骂过。

家长都找过几次, 结果完全不顶用。她稍微动摇跟池俊提分手, 分不到两天又和好。

两人分了合、合了分。

成年人面对这样拖泥带水的感情都会严重内耗, 何况是心理本就不够成熟的高中生呢?

发现做她的思想工作不起效果,王老师几人还找池俊聊,苦口婆心劝他啊, 如果真爱谭倩的话就暂时分手, 先让谭倩好好准备高考, 考完想接着谈再继续谈。

到时候谁都不是他们俩的阻碍。

全程好言好语, 一句重话都不敢说。生怕两个小年轻被刺激狠了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结果……

“……你不上晚自习, 你不知道上周五多刺激。晚自习诶,他俩直接在教室上吵起来了,池俊狂扇自个儿十几个嘴巴子, 最后谭倩红着眼睛原谅他了, 跟电视剧似的。”

说到这儿, 罗盼小心翼翼张望了一圈。

双手圈住嘴巴, 凑到钟元耳边说:“我听柯琦她们说的,上个礼拜他俩闹那么大是因为第一次分手时池俊跟别人泡吧买醉, 然后迷迷糊糊就和23班的谁开房去了。结果那女生怀孕了,到医院打胎需要池俊签字,池俊不去, 她就跑咱们班找了谭倩。”

“谭倩心软,逼着池俊陪那女生堕的胎。”

“从医院出来她就提了分手,池俊才会当着全班人打自己耳光,跪求她原谅。”

“哎,其实他俩感情还是挺深的。池俊也很爱谭倩,你不知道那天他打自己多狠,两边脸肿得老高,后排男生拉都拉不住,如果分了,还是蛮可惜的。”

钟元:……!!!

眼睛瞬间瞪大如铜铃。

她不是震惊高中出现开房打胎的事。

她又不是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单纯小姑娘。

说实话,虽然大部分高中生的青春是没日没夜的刷题,为分数哭,为分数笑,或者还曾有一段卑微到骨子里满满青涩的暗恋。

但有那么一小撮确实是狗血疼痛文学。

她震惊的点在于都这样了,谭倩居然还能原谅他?!!!

钟元无法理解,且大为震撼。

图什么呀?

池俊虽然名字里带了个俊,但真的没俊到让人爱到欲罢不能的地步。

成绩差,相貌中等,家境……经常秀他的各种限量版球鞋,也就家境还不错。

擅长运动的阳光型boy这点,也勉强算加分项。

但这些足够让一个外形可爱、成绩优异的女生忘掉他让别的女生怀孕并逃避责任那事吗?

更震惊的是,她同桌罗盼居然感慨池俊他好爱!无比惋惜这段即将分道扬镳的感情。

爱个大头鬼啊。

这个想法太危险,也太离谱了。

钟元赶紧冷言冷语,戳破她对爱情的错误幻想:“他哪里爱?爱一个人是看着对方为自己从天上跌进泥里吗?谭倩成绩降了多少,老师们找过多少次他又不是不知道,他300分无所谓,就要把谭倩也拽到300分共沉沦才叫爱吗?”

“真的爱谭倩又怎么会吵了架就跟别的女生开房?醒醒吧,这不是偶像剧,男的喝醉了是硬不起来的。”

“他分明就是借醉劈腿,发泄郁闷。劈腿就算了,连个套儿都不带,出了事还不敢面对,怂不拉叽。要谭倩拉着他一块去给人签字,什么人啊,基本的责任心都没有,这叫爱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爱,垃圾的爱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罗盼被钟元这番严词厉声惊呆了。

半晌。

她艰难地咽掉唾沫,颤颤巍巍竖起大拇指:“元姐,你对爱情体会这么深呐?陆黎出国……你很伤心吧?”

钟元:“……”神经。

“我伤心你个大头鬼,我跟他只是玩得好的小伙伴,我俩去年就分手了,他出国我有什么伤心的,有电子邮件有电话号码,又不是联系不上。”

“哈?去年分手?”

罗盼将信将疑。

去年分手,那陆黎出国前多你俩还每天中午跑食堂吃饭,这也太和谐了吧?

“不是我俩,是我仨。”

钟元摆摆手,懒得解释,也解释不通,“每天都有查欣欣呢。”

都什么眼神呀。

三个人的世界硬生生能把查欣欣忽略,她就那么没存在感吗?

不过外人不是她,也不是陆黎。

不会明白她跟陆黎是先有同病相怜的患难情才会玩一块,才能做到分手照样当好朋友。

本质上他俩谈恋爱就是不成熟的想法。

觉得我们关系好,但还想要更好,怎么表达更好呢,那就挪出个专属位置——男女朋友。

“……喔,懂了。”

罗盼似懂非懂,傻傻点头,“难怪别人给你的表白信你一封不看,你肯定嫌他们幼稚。”

钟元再次摇头:“我没嫌谁幼稚,我只是更清楚自己要什么。”

这话半真半假,她觉得大家确实满幼稚的。

但没嫌弃啊。

如果很闲、很无聊,她也喜欢跟幼稚大男孩玩玩感情,钟元就谈过两次姐弟恋。

她跟某些男人一样。

三十岁后也很喜欢跟清澈愚蠢的大男生谈,每次触碰到对方身上散发的青春活力就被带动得更显年轻。

钟元谈姐弟恋从不给人当姐当妈,她觉得自己依然十八岁,照样有资格撒娇,有资格胡搅蛮缠。

毕竟她很自律,保养得不错。

单看外貌顶多二十五六的样子,不笑时连眼纹都没有,心态就更年轻,反正跟小十岁的奶狗交往没出现过代沟。

而且,这世界也没人规定哪个年龄就该如何。

谁说十六七岁必须幼稚?

谁说三十岁就必须成熟?

哪怕三十六岁,她依然觉得自己没有成为完成体的大人,也从心里抗拒成为“大人”。

这时候不得不说遗传的可怕,某些方面她其实很像钟建华和詹雯。

比如自私。

比如爱面子。

比如随心所欲,只考虑自己……

所以对谈恋爱这事,她态度大概不是很正确:

“我现在的目标是赶紧摆脱该死的高考,谁给我增加难度谁就是我的敌人。至于恋爱嘛,等考上大学还愁找不到合眼缘的帅哥谈一段吗。”

钟元顿了顿,接着笑道:“想谈几段都行。”

罗盼再次惊呆了。

大家都走纯爱路线,对爱情向往又憧憬,说起来更是朦朦胧胧的,动不动就害臊。

她同桌厉害了,还没开始就已经花心到想谈好几段了,不愧是三中BBS红极一时的“爹”。

不过顺着一想……

跟好几个帅哥谈恋爱,确实好爽的样子!!

钟元还不知道自己这话给罗盼带去多少启发。

她还在琢磨谭倩的恋爱内幕到底只在同学间流传,亦或是传到了老师和家长耳朵里。

月假回来。

她看见倒数第二排的座位空了一个,便知道了答案。

怀孕堕胎的事最终还是闹到老师耳朵里。池俊被劝退转校,23班请病假的那个女生也休了学。

谭倩跟他分没分大家不知道,但物理上实现了隔离。

只不过。

就算池俊离开三中,谭倩依然没能爬起来。一诊时甚至又往下跌了几名。

她在大家面前表现得无所谓的样子。

甚至比以前还要活泼张扬。

但有天中午钟元从食堂出来,撞见过她特地跑微机室那栋楼的厕所哭。

因为那栋楼除了机房就是多媒体教室,除开特定课以外到那边的学生很少。

厕所更是没什么人去。

钟元会跟上去是因为听同桌讲谭倩多次用美工刀割手腕。她是那种开玩笑式的划,没划太深,微微见血,割完说一点不疼,还跟别人炫耀她胆子大。

周围有几个还被激得跟她一块玩美工刀,不敢像她那么胆大往手腕划,就选择划手指螺纹那一块。

当时钟元眉头就皱都能夹死蚊子了。

谭倩的情况一看就是心理压力大,在通过自伤行为宣泄感情寻求关注。

所以看她往微机楼跑,她脑中警报一下拉响了。

钟元担心她跑到人少的地方跳楼。

她拉着查欣欣偷偷摸摸跟上。

跟在谭倩身后一路爬到四楼,每往上一层两人心就越往下沉,浑身凉飕飕的,又紧张又害怕。

心惊肉跳得厉害。

到了四楼,谭倩没继续上天台了,而是进了最角落的厕所,她俩赶紧跟过去。

就听到厕所传来细碎的、克制到极点的呜咽声,她跟查欣欣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心里绷着的那根弦松掉的样子,狼狈又庆幸。

“怎么办?”查欣欣张嘴,无声询问,“进吗?”

钟元摇摇头。

卸下全身力气懒懒的倚在墙上,也无声回她:“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将心比心,换位思考,越是骄傲的人越不想被人看到她脆弱无助的那一面。哪怕大家已经知道自己被伤害,她也会假装不在意,假装自己无坚不摧。

一旦被人发现自己伤心得不知如何调整就会有一种全身衣服被剥开、羞耻到宁愿没有明天的感觉。

而克服羞耻感、直面失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或许需要长到一定年龄才能坦然面对。

谭倩特地选午休时间躲到没什么人的机房四楼才敢哭,就是不想被人发现她在这段恋爱关系里伤得体无完肤。

这段爱情不仅让她失去了引以为傲的成绩。

还失去了自尊自信。

两人不敢离开,就怕谭倩哭完后爬天台。

杵在厕所门口不知当了多久门神,忽然,查欣欣脸上先是一怔,而后一喜,她校服衣兜里还有两颗棒棒糖。

她掏出来给钟元看了看。

咧着一口大白牙,指了指厕所门口。

钟元犹豫了下,点点头。

等里面哭声渐弱,似要平息,她赶忙站直身体朝旁边前往天台的楼梯躲。查欣欣将两颗棒棒糖放在门口正中、一出来就看得见的地方后也立刻跟上。

两人做贼似的趴在楼梯转角扶手。

紧张兮兮地等了几分钟,肿着眼睛表情已恢复平静的谭倩从厕所出来了。

还把棒棒糖捡走了。

“呼~~~~”

钟元长吁一口气,摸摸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唏嘘不已:“吓我一跳。”

查欣欣也拍了拍胸口:“我也被吓了一跳。”

“元姐,你回去跟你们老王说一说,万一哪天她想不开,出事了怎么办?”

“……嗯。”

王老师作为班主任是非常负责的。不管有没有她的课,她都在办公室里。

下午第一堂课前,钟元找到她说了谭倩偷偷哭的事。

不知王老师怎么劝的,后面谭倩的状态确实在逐渐恢复好转。

期末考时她已经从483又爬回到了536。

期末考完,学校放了两天假,待假期结束立马就要回学校补课。

一直补到大年二十九。再放七天,年后初五又要回校补课。

钟元来不及感慨窒息。

她太忙了,好不容易有两天假全耗在公司上了。

一年过去,写字楼整个四层除了旁边依然坚挺的律师事务所,全被钟元一个人租了。

至美传媒跟网店彻底分开。

网店这边从最初的几人小作坊扩大到将近四十人。董姐负责管理,男装女装分别有店长辅助她。

男装少了陆黎这个金牌销售,销售额有所下滑,不过至美那边小梁发掘了两个不错的替代模特,虽然不如陆黎带货,目前还算比较稳定。

女装这边做得稍微差些。

风格不够统一,没有抓准客户群是其一,第二便是质量参差不齐,上新没多久就被仿冒。

算是终日打雁被雁啄了。

周六,钟元到网店开会,制定年底促销活动和年后的安排。

“……董姐,这几家代工厂不行,拿我们的版出私货,看看,这家店几乎在我们上新后不到一个礼拜就卖同款。”

“小老板,小代工厂吃不下我们的单子,大代工厂我们暂时又一口吃不下。他们同时还接了很多别的订单,就算咱们签了协议不能漏款,实际上却没太大约束力,漏出去又无法追责的缺德点子太多了。我想,既然女装咱们一开始就不做仿款,还是要有自己的代工厂为好。”

钟元闻言,肃着脸点点头。

立刻拍板:“那你看看东杭或是南江有没有想找人接手的小厂子,尽快把这个问题解决掉。”

董姐说完,男装部店长也说了店铺的问题。

“小老板,最近咱们收到了两条举报,举报咱们卖假货。平台客服要求我们下架。”

钟元不意外。

她当初一拍脑门决定做大牌男装的A货,就是因为能利用国人对国外大牌的滤镜迅速赚钱,悄无声息给查欣欣和陆黎一个震撼。

卖仿货对吗?

不对。

合法吗?

也不合法,法律不支持。

这些钟元都知道,但刚兴起还处于开荒的平台监管不力,所有人都在违规!

大家的准则只有一条——赚钱。

她确实是打了歪主意,趁监管不力先吃一波肉,所以被人举报这种情况她一早就有数。

“先整理下架,将链接词条带有大牌、品牌的字样替换掉,详拍图的LOGO打上马赛克,联系代工厂货物出厂就不要带洗水标了,如果有洗水标的叮嘱仓储那边发货前剪掉标签。”

“客服部注意啊,顾客咨询时不要明确回答这是哪家的哪个款,一定不要涉及正仿问题,如果对方认出是哪个品牌的仿款,发个表情或者转移话题,你们只需要说是代工厂的尾单,买咱家衣服的老顾客就会明白这是说跟一些大牌同个代工厂但不是那家的货的意思,禁止画蛇添足。”

“知道了,小老板。”

“……”

周六忙了一天,周日又到隔壁至美开会。

至美一年到头就接了几十单推广软文,收入远远抵不上公司的开销。

虽说眼下不是这类公司的爆发期,但钟元对他们的状态依然很不满。

几个高管都被她骂了一通。

“我给那么高薪水不是让你们来养老的。公司发展的方向我早就提出来了,你们该做的是什么?是往既定方向使劲,而不是每件事都得我发话了才开干。”

“那你们当什么管理啊?”

“回家吃自己吧!”

“我再给大家三个月时间,如果看不到成效、公司账面依然亏损的话,那说明你们能力不足,得换人了。”

“……”

回到家,钟元火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反正干不来就换人。

她不差钱。

就这样风风火火忙了两天。

看着没干什么,其实心里很累,特别累。钟元瘫在沙发上,不想看书不想刷题,突然间什么都不想干。

她两眼无神。

望着头顶不复闪亮的水晶灯,就一个想法:……上一次清洗是什么时候来着,好脏啊。

她给查欣欣打电话。

想叫她回来时顺便在小区门口给自己打包一份吃的。结果她那边好像出事了。

吵吵嚷嚷,有人歇斯底里吼着什么。

钟元空洞的眼神登时聚光,瞬间坐直身体:“你那边在吵什么呢?”

“等等。”

过了几秒,钟元听见轻轻的关门声,“我后妈跟我爸在吵架。”

钟元“哈”了一声。

查永才能跟他老婆吵架?

她感觉在听天方夜谭,钟元表情惊愕,好奇问道:“吵什么那么厉害?”

“我不是没去那心理辅导学校吗?”

“昂,然后呢,因为没把你送去就大动肝火,至于吗?”

“不是,是汪梅把查耀祖送去了。”

“……!!!”

查欣欣还不清楚具体情况。

很快挂了电话。

钟元听着手机里的“嘟嘟”声,大脑一片空白,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有点想幸灾乐祸。

可又一想,查耀祖再熊也不该在这种地方受折磨,这种学校本来就不该存在。

哪怕因市场需要容许它存在。

也该有详细且严格的规章制度去管控。

她赶紧在心里敲了几下木鱼。

压抑住内心深处那股“熊孩子果然被毒妈害惨,毒妈肯定超心疼”的快意。

第二天中午,两人相约食堂,钟元终于知道了原委。

嗐,昨晚木鱼白敲了。

查耀祖是真的熊。

就是有本事让人同情不起来。

而且这事说来特别讽刺。

汪梅不是想送查欣欣给她儿子探路吗?

结果最近一年查欣欣表现不错,老师家访都说进步大。

而查永才并不知道查耀祖网瘾已经那般严重了。所以他对汪梅的想法只片面的理解为母女俩不合,汪梅想把查欣欣送远点,眼不见为净。

但既然查欣欣现在基本不住家里,送不送就无所谓了。

汪梅也不敢说亲儿子的问题。

毕竟之前一直拿查耀祖听话乖巧嘴甜那样的话到查永才面前上眼药。

这次查欣欣阴差阳错没去。

查耀祖的情况又越来越严重,她只能找人打听那学校的情况。

就趁查永才出差,把查耀祖送了进去。

昨天隔壁刘阿姨说那学校不正规被查了,还说她那亲戚家的孩子被接出来,人变得比以前更乖戾偏激。

汪梅闻言,顿觉天塌地陷。

埋怨刘阿姨几句后就慌慌张张让查永才回家,去学校接人。

查永才一听这消息也关心则乱。

夫妻俩在气头上忍不住互相指责对方,这才吵得那么厉害。

不过查永才还是连夜就到八坪山接人了。

恰好,学校几个领导前几天都被带走调查正群龙无首,老师、教官根本不敢像之前那样强行阻拦。

查耀祖当晚就回了家。

只是回到家后他就对着查永才、汪梅和查欣欣三人大发脾气,拳打脚踢。

查永才担心了一路,看他还那么浑,气得抄起鸡毛掸子给了他几下。

查耀祖叫声凄厉,哇啦哇啦整栋楼都听见了。

两人掀开他衣服一看。

胳膊,大腿,膝盖,青肿一片,汪梅心疼得直抹泪,懊悔不已。一问才知道那学校动不动还体罚。

教官甚至让一个宿舍的男生互相惩罚。

查耀祖别看在查欣欣面前大耍威风,到了那地儿他一张嘴侮辱人,别人可不惯着他,伸手就揍。

被揍了教官也不管。

不仅不管,还有暗戳戳“鼓励”老生管理新生的意味儿。

想到查耀祖昨晚的模样,查欣欣心情复杂。

“元姐,那学校真吓人。”

“查耀祖在里面待了一个礼拜,回来视觉上瘦了十来斤的样子,脾气比以前还要坏。”

“昨晚闹腾半宿,手边拿起什么就砸什么,还好我躲得快。”

“他妈脑袋都被他拿烟灰缸砸破了,血刺啦哗哗的流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