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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晚上钟元打电话给大舅问进展。

詹大舅似乎在忙。只说了句还在调查, 旁的什么都没说便挂了电话。

钟元上网查。

没搜到相关内容,显然这事还没闹开。本来想给麻振发条短信,问问他知不知道八坪山那儿的网戒中心被查的事, 又怕引媒体入场后坏了大舅的打算。

媒体这玩意儿是双刃剑。

可成事, 也可坏事。

她同麻振关系没铁到能确保消息透露出去是成事而不是坏事的地步。

思来想去, 钟元把编辑到一半的短信删了。刚删完决定泡个澡缓一缓, 手机“叮~”了两声。

她点开, 是宴修元发的。

[想问心理辅导学校的事是不是?]

[你登下企鹅, 电脑打字方便, 我现在知道一点点。]

钟元撇嘴。

肯定又是占了地利。

嗨呀,有个当过大舅领导的外公就是棒,获取资讯的方式永远比别人快一步~~~

钟元心里酸了两句, 点开手机企鹅的动作一点不带犹豫, 嘎嘎快!

她已经大半年没登过企鹅了。

结果刚点击登录, 就被提示“密码错误”。

钟元懵了两秒, 眼前一黑。

“……靠!”又被盗了。

2007年的盗号狗真猖獗啊。

怎么什么等级的企鹅号都盗啊???这能当传家宝吗?

还好她的企鹅空间除了留下非主流语录, 不像查欣欣那样存满照片,每一条说说都恨不得把班级、家里地址全放上去,把讨厌的、喜欢的都挂上。

钟元咬牙, 微笑, 熟练地选择找回。

一番操作, 终于登录成功。

然后便发现头像被改成了紫色长发女孩, 一看就很单纯很美好的那个头像。

企鹅昵称变成了“蓝色记忆”,好友列表多了一个叫“钓鱼佬基地”的分组。

钟元蹙起眉, 钓鱼佬?

盗号狗难道是把账号给家人用了还是怎么着?而用它的人热衷钓鱼?

这年头的老一辈这么时髦吗?她觉得哪里怪怪的。

等她点开列表,看着鱼儿1号XX,2号XXX, 她终于明白钓的什么鱼了。

钟元气得头顶快冒烟了。

看着处处都是别人痕迹的企鹅号,心情不爽得很。她果断改改改,删删删。

直接把蓝色记忆改成“ 。”,头像也随手换成青蛙头。

翻到企鹅空间,她又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捂着脸不忍直视。

不堪入目,真的只能用不堪入目形容,她想不到更精准的词了。

里面发了很多类似“□□、重金求子”的倾诉。

甚至还有几张能看到□□的照片。

钟元脑门瞬间挂满黑线。

气抖冷了。

她只能阿Q式安慰自己,被盗号很常见,谁没被盗过几次呢?

而且也有值得庆幸的地方。

一庆幸她的好友列表基本是高三生,谁也没空多玩企鹅;二庆幸盗号狗把空间上了锁,照片只给他精心挑选的鱼儿看,不然她肯定社死了。

钟元冷着脸继续删删删。

删掉空间不堪入目的说说和照片,再把好友列表全清空了一遍。

最后挂上心情——

“大半年没登录,号被盗了,如果有谁被骗,我严重声明,不是我干的。”

刚改完,法内狂徒的消息立马来了:“被盗了?难怪……”

钟元一脸懵。

难怪什么,你别说话说半截啊。

她翻了下聊天记录,依然停留在之前的“新年快乐”,这一刻,她对消息漫游功能的想念到达了巅峰。

想到空间里的乳沟丝袜照,钟元先是头脑一晕。而后再一想,那么成熟的身体一看就不是自己的,认识自己的人没道理认不出。

如果照片发到现实中的熟人那儿,肯定早就有人跟她说了。由此可以推断,盗号狗应该没四处乱发暴露照!

她纠结了两秒,还是问了:“……难怪什么?盗号狗做什么?”

宴修元看着“越看越不对味”的聊天记录,伸手扶额。过了会儿,淡定回道:“没事,就是前阵子我发了几道容易考到的化学题给你,你在线但没回。”

钟元吁了口气。

“哦~~~不是被骗钱了就好。”

宴修元一看到这回复,唇边下意识勾勒上扬,渐渐的眼尾眉梢都不可抑制地流露出笑意。

甚至轻轻笑了声,带着点促狭。

“我倒也没那么笨,如果谁通过企鹅号借钱,我肯定会打电话确认的。”

真要是骗钱,他早就发现号那头人不对了。

宴修元:“[微笑]”

钟元嘴角抽搐。

安慰自己现在的[微笑]还是正常的微笑,没带讽刺意味儿,不要发散解读。

钟元:“你在我大舅身边?”

宴修元:“嗯。”

钟元:“所以到底查到哪一步了?还有,为什么你可以旁听?”

她有点不服气。

都是家属,宴修元这个退休干部的家属能听,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听?

如果说靠着地利,那自己不介意打个车飞奔过去啊?

如果说年龄,他也没比自己大几岁啊。

难道他已经“成熟”得可以给大舅他们合理合适的建议吗?

偏心,太偏心了!

宴修元自然看出钟元的不平衡了,回道:“大概是我嘴严。”

这次轮到钟元发微笑表情了。

前脚刚听后脚就跟我说,你怕不是对嘴严有什么误解吧?

她刚这般腹诽。

下一秒,屏幕上的新消息让她瞳孔瞬间放大。

宴修元:“跟你讲讲没关系,免得你到海角论坛四处搜罗答案。我想如果詹叔知道你好奇心这样重,肯定愿意亲自给你解惑。”

钟元舔舔嘴唇。

不确定自己理解对没有,他为什么突然提海角论坛,还有这个好奇心……

钟元:“[疑问]你在说什么,我没太看懂。”

发完,她立刻意识到装傻味儿太浓了,紧跟着又发了一条,“你也玩海角论坛?”

宴修元倒也爽快。

“我不玩,就是上次听到网戒学校有点好奇便上网搜了搜,恰好看到几个相似度颇高的帖子,一看发帖时间都在去年的某一个阶段,又通通被权限,我觉得奇怪于是找朋友查了查。”

他也很意外这帖子竟是钟元主导的。

起初只是以为她无意间浏览过这个帖子后被内容吓到了,才找詹叔说一说而已。

钟元此刻内心翻涌着惊涛骇浪。

他居然这么轻易就查到自己头上了?那做网戒学校生意的人查过吗?

有多少人查过自己?

虽然帖子没有明白指出是哪一所,也没说创始人名字,而是“编”了个集大成者。

钟元让人把从前听过的种种虐待手法都详叙了一遍,但会不会有人对号入座,察觉到威胁来对付自己呢?

她忽然觉得嘴巴很干。

握着鼠标的右手手指一下握紧,一下松开,最后飞快晃了十多下,屏幕上乱飞的光标就好像她此刻的心情。

但做都做了。

都已经过去一年,也来不及后悔了。

至美的员工和自己没遭遇到任何人的骚扰,说明开启权限大法的人并不把这几个帖子放在眼里。

但现在已经有了被调查的第一个,很可能触动他们敏感的神经,那些人非常有可能跟宴修元一样溯本求源,通过IP查到至美传媒,查到自己。

短短几十秒,钟元想了很多。

她把视线从聊天框收回,轻抿了下唇,手心微微出汗,心里没来由的空,面上却装得镇定自若。

没有立刻回宴修元消息。

而是一会儿摸摸散落在脸颊一侧的几率发丝,一会儿拍拍桌子,借无处安放的小动作来安抚高频运转的大脑。

不知过了多久。

她丢开手机,转身到冰箱拿了瓶矿泉水。矿泉水刚一入喉,她被凉得浑身打起摆子。

脑子瞬间清明了许多。

本来还有点紧张,这一通透心凉顿时什么都想通了,她开始躺平摆烂了。

查呗,爱查查,能把她怎么样?

天塌了有大舅撑着!

就算大舅知道自己撒了一点点小谎又如何?不就是被说两句吗,不掉皮不掉肉,她不怕,一点儿也不怕。

不过……

能不让人抓到小辫子当然是最好的。

她嘴上说躺平。

实则摆烂没到两分钟,骨子里的能屈能伸迅速冒头。

钟元问宴修元:“你朋友技术很好吗?我想请他帮我的公司加强网络安全防护,这活他接不接?钱不是问题。”

电脑那头的宴修元脸上掠过一抹意料之中的神色。

明明接触不多。

但他就是莫名笃定她不会惊慌失措哭哭啼啼。不过,这么快就把脑筋动到了甘腾头上,他笑了笑,挺厉害的。

“技术挺不错的,等下我帮你联系他。至于帖子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让他做了一点点小设计,水平不够的人应该没办法再从那几个帖子查到你头上。”

钟元悬在半空的心踏实了大半。

绷着的脸终于缓和下来,真心实意给宴修元发了一连串拱手作揖的感谢。

宴修元:“不用客气,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马上,他又发了一条:“[微笑][微笑]”

钟元回了个[握拳]的表情,“嗯嗯。”

朋友她不嫌多的。

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帮到自己呢?

第二天钟元起床上学,快要到学校时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事。

昨晚被宴修元的话吓了一跳,情绪大起大落,最后竟把正事忘了。

她依然不知道网戒学校的调查进展。

但很快她就没空惦记进展了。

因为寒假补课强度太大了,每天一小测,一周一大测,除了考试就是讲试卷。

教室里还特别冷,一进去就像进了冰窖。戴着手套不方便做题,不戴呢手必定冻得红红肿肿,最近两天小手指有点痒,她怀疑要长冻疮了。

最严重的是脚。

快冻得没知觉了,好几次钟元差点忍不住给学校捐空调。

后面一想,捐了学校也不一定同意用。

总不能把电费也承包了吧!

她只能把自己裹成球,腿上再贴上暖宝宝,随时喝两口热水暖一暖,撑一撑。

但水喝多了,就容易跑厕所。

唯一让人开心的是补课的只有高三,不需要像平时那样排队抢厕所。

“元姐,你带了多余的卫生巾吗?借我一张。”

“有。”

钟元的背包里一般都会放几张卫生巾备用,方便自己也方便别人。

她给罗盼拿了一张,两人手挽手一块上厕所。

“希望中午食堂的汤别”

“”就教室到厕所那么一小段路,钟元脸就被吹红了,清鼻涕直流。

“啊啊,好冷啊,怎么还有一星期才放假啊。”

钟元擤掉鼻涕,鼻子已经被擦得刺疼刺疼了。

她十分崩溃。

一张嘴还被寒风灌了个正着,她猛地咳了起来,“咳、咳咳!”

“我看你嗓子有点哑,我有感冒冲剂你要不要来一包?”

班里这几天感冒的人很多。

上课时只要有一个人忍不住咳嗽,立马整个教室都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罗盼把抽屉里搭腿的校服塞到钟元腿上:“挡挡风,会好一点。”

“谢谢啊。”

两人说着话,钟元后背被轻轻戳了一下:“元姐,这道题你给我讲讲呢。”

钟元用大腿把校服一角压住,扭头看后桌的练习册,给她讲题。

第二天,钟元睡过头,醒来天已大亮。

睡醒才意识到自己病了。

她立刻给王老师打电话请假。

王老师知道她的情况,猜到她身边大概率没有大人在,便叮嘱她在家好好休息。

中午还到家里探望钟元。

人一生病就会脆弱。

钟元打开门时看到王老师关心的脸,心里怪感动的,眼眶都不知不觉红了。

王老师还特地给她拿了一堆感冒药。

结果没等她感动多久,她就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叠复习资料。

笑得可温柔了。

特别通情达理的说:“身体不舒服不用强行复习,好好养病。等状态好一点,脑子稍微能转动了就随便翻翻当打发时间。”

钟元:……

第22章

病来如山倒, 病去如抽丝。

尤其是冬天。

一生病不仅坏嗓子,还堵鼻子外加呼吸困难。特别是睡觉前,钟元翻来覆去咳嗽睡不着。

鼻子彷佛被灌了水泥, 又像是被人捏着, 喉咙里更是像挂满了刀片, 每一分钟都分外煎熬。

王老师那份沉重的关心, 她暂时没用上。

这一病就病了好多天。

前面三四天吃完药就昏昏欲睡, 睡久了又头疼, 她实在受不了便跑去外面的诊所打点滴。

连翘臀都被护士姐姐扎了两针。

后面几天脑袋没那么昏但精气神彷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 恹恹的,干什么都没劲儿。

在家里走几步都直冒虚汗。

好不容易感觉自己状况好点了,过一晚又回去了, 总之反反复复。

钟元心里原本惦记着返校上课, 结果还没等她回去, 王老师通知补课提前结束了。

不结束不行啊。

一个班病了将近一半人, 每个班情况都差不多, 9班最严重,只有11个同学没被传染。

这场感冒犹如一阵龙卷风,眨眼就席卷整个校园。

一开始是几个人咳, 没过两天, 路过任何一个班时都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本来高中就是集体生活。

感冒通常由病毒引起, 本就具有传染性。

加之冬天天儿冷, 教室里门窗紧闭,五十来号人处在一个密闭空间中, 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下课后到食堂吃饭,回寝室休息也是人流聚集。这么一来,一个传染一个, 除了部分身体素质格外强健的逃过一劫,其他人或多或少出现症状,或轻或重。

每天请假到校医务室输液拿药的学生都在增加。

这种情况下继续上课成效不高意义不大,而且学校也怕出现疏忽导致某些同学病情加重,老师们承担不起这个责任,毕竟教育局规定过学校禁止补课。

当然,规定是规定。

实际上就没有高三不补课的学校。

但如果出事进入追责阶段,这规定就用得上了,老师和学校必定脱不开关系。

所以学校一看这情况,索性提前放学生回家过年。

钟元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感冒是在什么时候了,连疫情时那两年她都没阳过。

疫情爆发前她的房车中国游正在进行时,当时在黔省,因为健康码的问题去哪儿都不方便,她干脆在黔中某个小县城租了房。

她没有需要交际的亲密朋友,饭菜全靠APP下单,骑手送到门口。

县里人口流动又低,疫情传播情况不严重,在那儿住了小半年,一直平平安安。

何况,她实在不敢瞎造作。

毕竟绝大部分时间里她都一个人生活,有男朋友时钟元才会稍稍放纵些,病了好歹有人管管。

一旦恢复单身她会格外注意锻炼身体。

因为根本病不起。

就怕万一哪天病得太厉害,死在出租房/房车里都没人知道。

只要想到自己十天半个月不更视频,被粉丝察觉不对报警,然后死了那么久的自己被发现时已经巨人观,身上爬满蛆虫……

她就打寒颤。

死得那么难看憋屈,比让人发现她手机里一堆涩涩文还要难接受。

这次感冒久久不痊愈,那些不美好的记忆就像躲在黑暗里的鬼怪终于找到薄弱环节,顿时如猛虎出闸,趁她心志软弱时扑过来一通撕咬。

搞得她心情特别坏。

除了团年饭当天去了趟外公外婆家,钟元就没再出门,整个寒假基本一个人缩在家里。

钟建华小儿子一周岁大办,她称病没出席。

不知他是疑心自己故意不去还是纯粹关心,当天周岁宴散场,他抱着钟方来家里看她。

这是钟元第二次见所谓同父异母的弟弟。

胖乎乎的,眼神很灵动,眼珠儿很黑很圆,见着人就笑,也不管认不认识。

猪年出生,性子也很像“猪”一样温顺,没什么脾气的样子,特别不像是许媚如和钟建华的种。

不过他虽然长得不大像许媚如,但完全是钟建华的翻版,某种程度上可以说跟她很相像了。

毕竟她上半张脸也跟钟建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别抱过来,我这感冒传染人的。”钟元不想跟这孩子打交道。

一个全然陌生的,上一次不曾出现的小孩。

没碍过自个儿的眼。

谈不上厌恶,但也不至于真就顺了钟建华的意与他培养什么姐弟情。

不需要。

她觉得以他们的关系,冷冷淡淡就好。

钟建华闻言,目光含笑。

以为大女儿担心小儿子染病呢,便将孩子放到沙发另一端后关心道:“感冒多久了?一会儿跟爸出门,爸带你去医院看看,如果严重那咱就住院。”

“别,我不去。”

钟元嗓子沙哑,脸上写满抗拒:“我马上就要好了,爸你们赶紧走,我现在每说一句话嗓子就跟在刀片上刮过似的,你就别折腾我了。”

“成成成,你好好休息。”

“对了闺女,新年快乐。”

钟建华从大衣兜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男戴观音女带佛,爸爸特地给你挑的,还找大师开过光。你戴着,佛祖会保佑你健健康康高考顺利,再保佑你那网店红红火火。”

钟元失笑。

又是身体健康又是高考,还得加个入财!

佛祖知道自己业务这么繁忙吗?

笑完,她又咂摸出几分讽刺。

她上赶着时钟建华连她的生日都会忘;等她不把爹妈放眼里、不主动往他们跟前凑了,他反倒记得他还有个女儿了。

“这几天你都吃什么了?不会又是泡面吧,还是叫门口饭店送的餐?”

“爸跟你讲,生病了更该好好吃。”

钟元:“……”

真啰嗦。

钟建华还在念叨:“一会儿我喊个保姆过来,这半年你就只管学习,做饭洗衣那些让保姆来。”

“不用,我……”

“放心,爸给你找的肯定是好的,不用你掏钱,我掏。”

钟建华说完,不给钟元说话的机会。

抱起睁着圆溜溜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钟元的小胖娃,举起他爪子挥了挥:“初二,跟姐姐说拜拜。”

“……叭叭~~~”

小崽子口齿不清,乐呵呵的,手舞足蹈。

钟元嘴巴动了动。

心情有点微妙,片刻后,她也懒洋洋地挥了下手。

钟建华父子俩离开后,她将玉坠子随手放电视柜下抽屉里,裹着毯子蜷缩回沙发上看春节联欢晚会的重播。

时间过得真快,居然又是一年过去了。

第二天,保姆就到岗了。

初六,高三开课。

补到元宵节又放了两天假,而后高一高二正式开学了。开学后学校立刻发通知,说市里要举办运动会,而三中是场地之一。

得了消息,高一高二欢呼雀跃,吼声震天,隔着半个操场钟元他们都能听见。

罗盼又酸又羡。

“为什么我们高一高二时市里不搞运动会,亏大了。”

后桌顺嘴接话:“迅哥儿说得对,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他们那么高兴,我只觉得他们吵闹,哎。”

左一个唉声,又一个叹气,钟元也羡慕得眼睛发绿。

运动会多好啊。

场地选在本校就意味着高一高二能放假。这才刚开学立马喜提四天假,换了她,能开心到蹦上天。

但是——

“……真给你们放假,估计你们心里又要打鼓玩得不安心了。”

“嘿嘿。”

罗盼眨眨眼,没否认。

只要放假后回来小测她心里就各种没底,总是惶恐只有自己玩同学都在学习,然后就产生出自己比别人“落后”一万倍的想法,特别懊恼难受。

这也是寒假后钟元的真实写照。

生病第一天:不刷题的感觉好爽。

生病第二天:啊,又到中午了吗?今天吃什么呢?

生病第三天:为什么还没好?想看书了,XXX肯定又把哪哪复习了一遍。

……

第N天:糟了,这个知识点我忘了,那道题好像也不会,完了,完了……(心里越来越慌)

如果学校通知高三也放假,大家大概只有听到老师宣布的一瞬间忘乎所以的开心。

开心完,立刻是复习节奏被打乱的不适应。

所以别看这会儿嚎得挺起劲的,上课铃声一打所有人又都严阵以待了。

钟元自觉“耽搁”的时间够多。

放纵自己羡慕了几分钟,赶紧把飘远的一颗心拽回来,毕竟没多久就要二诊、三诊,紧接着就是高考了。

返校第一个月月考,她成绩微微下滑。

但很快,第二个月月考时又猛地往前蹿了一大截,直接蹿到了班级第一,年级第十三。

不仅她意外,班上同学意外,王老师也很意外。

——蹿得实在太快了!

谁能想到高一时钟元还是令十六班班主任头疼的对象?真是生怕哪天收到她霸凌同学、跟社会闲散人员鬼混打架出事的消息。

分到六班后,王老师起初同样没少担心。

谁能想到这么让人操心的学生一下子长大懂事了,看来那趟派出所进得好呀。

是的,她知道钟元几个被叫进派出所的事。

只不过问清楚后晓得责任不在钟元,回校后学生也有所改变,她便没提这遭黑历史。

“进步很大,但是咱们心态要平,不能放松骄傲,知道吧。”

钟元笑嘻嘻:“王老师,我挺放松的,你别太自豪才对哦。你那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跟我说这话好没说服力的呀。”

王老师干咳一声,略收了收,但很快又笑开了:“行,老师先淡定下。”

她的淡定就是继续给钟元加码。

“钟元,我跟你说啊,这几套题很典型,难度确实大了点,但解题中用到的知识点是很全面的。你拿回去好好研究,遇到不会的直接来办公室找我,我不在,旁边吴老师也能给你讲。”

吴老师捧着保温杯,乐呵呵的点点头:“对对对,你们班王老师不在就找我,我要是也不在就到楼下找一班的薄老师,薄老师特别喜欢上进刻苦的同学。”

“好的,吴老师,王老师,我先回去了。”

感受到几位数学老师沉甸甸的关心,钟元抱着沉甸甸的试卷回教室了。

就在大家紧锣密鼓的复习中,二诊说来就来。

重新复习三个月的钟元状态特别棒,感觉自己发挥得比上一次月考还要好。

她一点不担心分数,只是好奇省内排名。

果然,放完两天月假再回校,她到布告栏一看,总分数六百四十二,省内排在三十七。

前三名是断层的高。

钟元诧异。

第一名竟然不是一班的唐宋。

前几次市内联考,唐宋都是妥妥的第一名,没想到这次被一中一个叫童又的人挤下来了。

对方总分六百七十七,而唐宋比他低了三分,第三名又比唐宋低了一分,也是外校的,他们三人的分数咬得十分紧。

第四名一下子降到六百五十多。

钟元看着排名,暗暗给自己鼓劲儿,其实也没差多少呀,如果理综再高十分,如果语文再高两分……

好吧,确实差挺多的。

不过若是高考能考这个分数,上不了清北,茗城M大非王牌专业肯定没大问题。

直接拿下。

她觉得M大挺好。

她的圈子在茗城,公司也在这边,茗城未来的发展也非常迅速,按照她对自己的事业规划,并非一定得考入top1、top2才行。

就在钟元更加拼命学习时,提高学生信心的三诊刚过,大地震来了。

茗城离震源远,教学楼依然晃得厉害。

当时钟元趴在桌上小憩。

突然桌子动了起来,她睡得迷迷糊糊,以为前桌男同学作妖,不耐烦地抬脚踹了下对方的椅子。

踹完她意识迅速回炉,立刻察觉到发生了什么,唰地站起来就往外冲。

尽管她知道这次地震茗城只是震感强烈,并没有出现房屋倒塌、人员伤亡。

但她还是下意识往楼下猛冲。

楼上的同学感觉更加强烈,第一次见这阵仗,慌不择路下楼,于是每层楼楼梯口都特别拥挤。

差点出现踩踏。

不知过了多久,第一波震感渐渐平息,接下来半个月余震频频。钟元不知道其他人心情如何,情绪是否稳定,她一放学回到家就忍不住打开电视看新闻。

看完心里闷得不行。

听着主持人哽咽的声音汇报伤亡,就算是第二次经历,就算听过无数遍,热泪仍然夺眶而出。

或许回到过去、占据先机的同时,人就是很容易产生“救世主”心态,总想去弥补遗憾。

弥补完自己的又想弥补身边人。

当身边人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当物质得到保障后,就期待世界和平,这话说来挺可笑的,很虚伪。

但她此时的心情确实如此。

钟元一早知道大地震会来,便试图让自己这只小蝴蝶扇动一二,减少伤亡。

起初她还犹豫要不要发地震预警贴。

她有那该死的、突然冒出来的一腔热血,也有大部分人都有的怯懦。

她害怕自己发这样的内容招致不好的后果。

也担心透露如此大的消息过于突兀,会被打为异想天开说胡话,最惨的是可能被某些神秘部门调查。

结果一搜,好嘛,高看自己,白担心了。

06年某省师范大学的延教授和他的团队就使用公度法进行了预测,认为08年川滇地区将发生≥6.7级地震,需要当地预防。①

此外,还有一些个人和别的团队也做了相关预测,地点、大致时间都有,并发表了论文。

她跟在人家屁股后头发帖,就算想显眼都显眼不起来,因为她只是平平无奇的普通市民。

钟元想了想,发了。

没有点明512,但依样画葫芦的圈了5月10号到13号这个区间。

然而事实证明,尽管发表这些言论的都是大牛,尽管她还发了时间,似乎也没能引起足够的重视。

更没有得到广泛认可和传播。

而现在,她能做的只有多捐款捐物。

出事当晚,钟元便联系了董姐。

让她帮忙采购一批水、棉被、食品等物资送往灾区,又直接捐出五百万。

“小老板,走公司捐款的话,抵税条件要宽松些,对公司也是好事。”

董姐提醒她。

钟元摇了摇头:“就以我个人名义。”

董姐想了想,欲言又止的样子。

钟元眼神安抚她:“董姐,你有想法的话,直说就好。”

董姐确实有想法。

她看老板不走公司账以为她不愿意在公益上搞三搞四沽名钓誉,而自己的想法多少有点趁灾要名,这才会犹豫不决。

“是这样,我想……”

董姐反复斟酌,边说边观察钟元表情,一旦发现老板脸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她决定立刻打住。

钟元认真听完了。

点点头,赞同道:“可以,既然平台开了这个活动,那就做,捐款比例设置为成交额的3%左右。”

平台为地震省份设置了公益帮扶活动,参与活动的店铺会挂上“公益店家”的标志。

平台会给这些商家营销宣传自己的机会,捐款比例也由店家自行设置,最低可设0.1%。

钟元当然支持参加。

捐款捐物跟塑造良心企业,赚钱和赚名声并不冲突。

如果有心,赚更多的钱也能积攒更大的能量帮更多的人,如果没心……

钟元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她赚得多,对社会回馈得也多。她确实爱钱,但有钱到一定程度,钱就是数字。

再者,她也没考虑过身后事。

完全没有想着赚一大笔给未来的子女继承……她对结婚生子看得很淡。

而一个人花的钱终究是有限的。自忍痛捐完第一笔巨款后,她心里对钱的看法或多或少发生了一些变化。

大概是“那么多都捐了,这次捐这点算什么”之类的吧……

董姐又惊又喜。

她以为小老板不会同意呢。

毕竟这个年龄段的青少年身上总有一种要跟社会规则对着干的架势。

一旦涉及到钱、名,他们会嫌功利,会很不耻。

就像她前些日子托关系,请人吃饭、给对方送礼,才帮女儿转校成功。

女儿得知后觉得异常丢脸。

羞恼得发了好一通脾气,表示非常不屑这种人情世故。

哎。

不过这也是小老板和一般年轻人的区别。要不怎么人家年轻这么小就能做买卖了呢。

钟元笑了笑,没解释什么。

只道:“我马上要参加高考了,这阵子店里的事你看着办就好。”

董姐:“好的,小老板你专心考试,我提前祝你鹏程似锦,考上理想的学校。”

钟元:“谢谢。”

7号,高考开始了。

钟元和查欣欣刚冲出小区大门,就被门口举着豆浆、包子花卷的陆黎给惊讶到了。

“你怎么回来了?”

看到小伙伴,两人心情都十分美好。

钟元眉眼弯弯,十分自然的拿过他手里的早餐。

查欣欣咬了一口包子。

露出满足的笑容:“陆哥,你的加油打气太给力了,特地飞回来不说,还专程跑蔡家早点铺给我们买吃的,天啦,我惦记这一口好久了,就是没时间去。”

以前一块逃课时,大半个茗城好吃的小店铺都被他们光顾过,那会儿出门吆五喝六,一群一群的。

走到哪,吵到哪!

一溜五颜六色、满身铆钉亮片的不良少年、不良少女,店家还害怕他们闹事呢。

现在想起来,恍若隔世了。

陆黎眼底掠过一丝怀念。

手上一空,习惯性插兜耍酷,“我预科通过了,等着开学正好没事儿干,想着你俩估计没家长送,那到考场门口看见人家有拉横幅的、有殷殷叮嘱的,就你们没有,多可怜啊?我自然当仁不让,必须充当一下家长这个位置了。”

“来吧,跪下谢恩,我准备好了。”

钟元翻白眼:“哟嚯,显着你了?”

其实钟建华和外公外婆都说过来给她助阵,钟元没让,她觉得他们来送自己反倒有种无所适从的尴尬。

不是给压力,也不是动力。

是很奇怪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在她心里,她和亲人的关系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亲密,哭或者笑都不是当下最真心的情绪。

就算詹大舅来一样。

所以她坚决拒绝了。

至于查永才……

自从查耀祖回来后查家就鸡飞狗跳,汪梅完全不敢下狠心管教。

孩子情绪是很敏感的,很懂如何拿捏父母。

查耀祖看明白了他妈心里的后悔和愧疚就变本加厉了。还没上初中就开始混迹网吧、游戏厅不回家,偷偷拿家里的钱还想赖在查欣欣头上。

好在查欣欣回家时间很透明,没被他污蔑成功。

最讽刺的是,汪梅一旦管他,他就狠狠戳她心窝子:我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谁让你把我送到那破学校?

一招绝杀。

查永才两口子天天为查耀祖操心,互相折磨,哪儿有心思管什么高考。

查永才甚至都不觉得大女儿能考上大学,既然是注定不长脸的事,他来做什么?

还好查欣欣如今也不在乎这些。

看陆黎得意洋洋的样子,她直接抬腿踹过去:“滚~”

“还跪下谢恩,当自己皇帝啊?”

“不,我是你爸爸!”

陆黎嘴贱完,立马遭到钟元的死亡眼神和查欣欣的无情铁拳。

大半年没见,三人并未生疏,一路上打打闹闹的。

钟元和查欣欣考场就在三中,在熟悉的环境考试两人确实不怎么紧张。

到了学校门口。

她俩互相检查对方的文具和准考证有没有漏下,检查完,陆黎站最后一班岗,再帮她们核对了一遍。

“都带齐了。”

“一会考完你们直接回紫光华府。我看今天附近的小饭馆都得排队就给你们先订了饭,直接回家吃得了。”

钟元比了个“OK”的手势,比完才想起家里有保姆。

“诶诶,你把订餐取消掉,家里有保姆做饭的。”

“行,保姆都用上了啊。”

陆黎调侃。

钟元:“钟建华请的,不说了,我们进去了。”

陆黎挥挥手,挤在人山人海的家长群里。

看着雄赳赳气昂昂走进考场的好朋友,听旁边大爷大妈们念叨“文曲星保佑”。

忍不住默默在心里跟着一块念:“文曲星,你也保佑保佑钟元和查欣欣,回头我一定给你供最粗的香!”

第23章

经历过一遍的高考, 熟悉又陌生的题目,加上足足两年不间断的刻苦学习,钟元答题时格外得心应手。

甚至有种所向披靡的感觉。

她忍不住翘尾巴了。

若是此刻尾巴能化形显现, 或许大家能看到已经摇成螺旋桨了。

因为在看到试卷前, 钟元对上一次高考的题其实记不得了。

毕竟都过了那么多年。

除极个别奇葩的题, 譬如阅读理解的“诡异的光”之类, 别的谁又能记得?

她隐约记得那年作文跟顺者昌逆者亡有点关系。

但过去太久, 记忆实在模糊。

今天一看, 好家伙, 她直呼好家伙!

题目明明是《自然之道顺之者昌》,很直白的探讨人与自然、万物之间的和谐之道,钟元记得自己写的是当官的跟人民群众的问题, 举的例是古代劳动人民被逼造反……

当然, 也不能说特别偏题。

但就是把简单浅显的问题复杂化了。

她似乎一直有这个毛病, 而年轻时尤为明显。

不管是在语文上还是在数理化上, 难的题找不到破题点她会觉得很正常。

可稍微哪道题一眼能做出来, 她第一反应不是开心,而是忍不住琢磨:

出题老师是不是挖坑了?

坑在哪里呢?

不会就这么简单吧?

……经常给自己加难度,多次走偏, 她能考上大学属实走了大运的。

现在看到题, 那些朦胧的、早已被遗忘的记忆再次涌现。

钟元恍然有种大运加身的爽感。

整个人轻松得不得了。

有那么一瞬间, 她竟狗胆包天, 敢肖想一下清北了。

别看她嘴上说茗城是她的交际圈,M大非常好。确实, M大在国内能排进top5,的确很好。

但如果能上清北……

毫无疑问,她一秒不带犹豫, 肯定去呀!

文凭倒是其次。

而是校友这个圈子就值得她去。

这就跟很多人砸几十万、甚至百万去混个长江商学院校友名头一样,以为真为了学点课本上的知识啊?

——为的是混圈搞资源找项目。至于是被收割、还是收割别人,那得另说。

考完语文出来,钟元神清气爽,诧异查欣欣居然忍住了对答案。

查欣欣搓搓脸。

语气深沉中带着几分搞笑:“哎,不对了,对完我就不能欺骗自己没做错了。”

“噗!”

语文而已,咱不至于哈。

钟元憋着笑给她喂定心丸:“你语文一直很稳定,不用担心的。”

“我不担心,走走走,回去吃饭了。”查欣欣摸摸干瘪的肚子,老早就闹空城计了,“我怕考试途中跑厕所,早上没敢吃太饱,豆浆都只喝了两口,感觉自己现在能生吞下一头牛了。”

钟元原本不饿。

被她说得肚子也开始呱呱叫。“我想喝山药排骨汤。”

她回忆了一下冰箱里的食材,感叹道:“蔡阿姨中午做的应该是牛肉和虾相关菜色。”

“我喜欢虾~~”

查欣欣吞吞口水,拉着钟元飞快朝校门外跑,“快点,快点,我想上厕所。”

钟元真是服了她。

上一句还在说“吃”,下一句就到“拉”,真不嫌埋汰!

出了校门,查欣欣一眼就看到站在一群家长里的陆黎。

他个头高。

老一辈男同志身高基本在170上下浮动,女同志1米5、6的样子。他180的身高在一堆叔叔阿姨、爷爷奶奶里面显得鹤立鸡群。

“陆黎,走了!”

查欣欣踮脚,高兴地冲他挥手大喊。

钟元抱着笔袋落后两步,小声打了个呵欠,问他:“你一直站这儿等了两个多小时?”

“我听那些家长唠嗑呢。”

他顿了顿。

咧着一口大白牙笑道:“真是太能扯了。天文地理、政治哲学、国家政策,就没有叔叔阿姨聊不开的话题。”

“你们知道吗?有个大爷说这几年动不动就流感,动不动就传染,要么是美国佬放毒,要么是小日本亡我之心不死。我劝他阴谋论不好,咱该就事论事,大爷还生气了,哎,无法沟通,哈哈哈哈~~~~”

查欣欣十分捧场:“对呀,老年人好多都这样。”

钟元看两人你架梯子我登场、嘻嘻哈哈的样子,也忍俊不禁。

递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你们说大爷阴谋论,大爷还说你们不懂美国呢。

“你们呢,考得怎么样,感觉题难吗?”

陆黎出国后大概没找着人唠嗑,憋太狠了。这一回来直接从狂拽杀马特变成了婆婆妈妈话痨风。

那话是真的多。

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钟元没好气地斜他一眼。

陆黎先是一愣,随即哦了一声,懂了。

扭头看查欣欣。

果然,她正一脸不爽的瞪他,他赶紧“啧”了声,迅速转移话题:“……走走走,吃饭去。”

考两天,陆黎就送了两天。

最后一场英语考完,查欣欣揪着他胳膊哭得稀里哗啦,边哭边嚷:“……玛德,姐总算解脱了。”

再也不用大晚上做题做到眼睛冒蚊香圈都不敢睡了。

回顾这一年。

她觉得自己真是太惨了,简直是豁出老命了。

好几回爬上床躺着,想到客厅里元姐还在精神抖擞的奋战她就怎么都睡不着,满满的罪恶感。

今天终于熬到了尽头。

不管最终分数如何,查欣欣都觉得自己老牛逼了,必须得叉会儿腰!

“我都没想过,那么多题我会做。会做的感觉好爽。”

陆黎伸手推她脑袋:“你哭就哭,别往我衣服上擤鼻涕~~上次我的典藏版外套就被你丫毁了。”

他喊得厉害,手上其实没使劲儿。

整个儿一如推!

钟元摇摇头,一人拍了一下:“别演了,晚上你不是还要去吃散伙饭啊?”

查欣欣猛地抬头。

表情呆滞:“完了,我俩吃散伙饭,陆黎不就被撇下了?”

说完,她眼珠一转。

凑回陆黎面前一副施恩的语气:“陆哥,喊声欣姐,晚上我捎你蹭吃蹭喝去。”

“我晚上的航班,稀罕跟你蹭饭啊?”

陆黎冷笑,“就你这智商,还当姐?可拉倒吧你。”

钟元刚想说6班没散伙饭,就听到陆黎说一会儿就走,不由得蹙眉问:“这么快就回去?”

陆黎耸肩,一脸无语:“不跑快点,等他们发现我回来了肯定要被喊去给陆辰做脸。我舅说他不出国了,参加了留学生招生计划,录取通知书已经到家了。我要回去不又是给他当陪衬吗?切,老子懒得看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钟元一脸同情。

看着陆黎的眼神无比怜爱了,“倒霉催的,你家这只鸠还是只绿茶鸠。”

陆黎沉默片刻,“……什么叫绿茶?”

查欣欣举手,哇地抢答:“我知道!形容某些长得楚楚可怜,人畜无害、人前岁月静好,人后心机深沉的人。”

绿茶这个词,元姐看某部剧时说过一次,她觉得有趣又形象便记住了。

陆黎寻思几秒。

恍然大悟,重重点头:“好词儿,配他!”

“踏马的,就是个绿茶!”

陆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离开前不知打哪弄了一张文曲星画报,就过年时有的人往家里墙上贴的那种,还去搞了三根超级粗的香。

钟元看他屁颠颠办托运。

好奇心跟小猫儿在抓似的:“你弄这玩意儿干嘛啊,外国人跑中国来传基督,你出国也传上教了?”

要不要这么搞笑?!

谁知陆黎睨了她一眼。

一脸“尔等凡人懂个屁”的表情,无比嘚瑟的说:“别人叔叔阿姨说了,不信就不信。但如果信了求了,许了愿就得还。你跟查欣欣若成功考上大学,我就算远在万里之外也必须还愿,不然以后再求哪个神不就不起效果了吗?”

“尤其是财神爷,这可不能得罪了。”

钟元噎了噎,“……行叭。”

还怕文曲星找财神爷告状呢?不过他这到底算虔诚还是不虔诚呢?

下一秒,答案就来了。

“如果愿望没实现,那我就拿去熏蚊子,嘿。”

钟元:……呵呵。

“你还怪灵活的。”

陆黎递过来一个鄙视的小眼神:“你这不废话吗?不顶用我还拜他做什么?”

“嗯嗯嗯,你说得对。”

“一路平安,到了后记得发MSN报平安。”

“OK~”

“分数下来记得告诉我,这关系到我还愿及不及时。”

“放心,不会让你得罪财神爷的。”

“……”

暮色四合,飞机起飞,在如墨的夜空划过一道银白的印记。

从机场回来遇上晚高峰,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硬生生堵了快三个钟头。

九点多,她到家了。

餐桌上的菜已经彻底凉了,钟元趿着拖鞋揭开菜罩,蔡阿姨今儿个做了三菜一汤。

玉米排骨汤、酱牛肉、家常豆腐、炝炒小青菜。

除了排骨汤需要回锅热一热,别的可以直接吃,钟元将汤倒回砂锅,开上小火。

然后洗澡。

六月的茗城已经开始热了,出去一趟她浑身都是汗味儿,尤其是脖子和胸口黏答答的。

钟元不喜欢汗水黏在身上的感觉。

一到夏天,只要去了没空调的地方,她的洗澡次数就直线飙升。

洗完澡出来,手机已经有好几通未接来电。

有大舅的,钟建华的,还有二舅妈三舅妈的。大概都是想旁敲侧击她出了考场的心情,如果自己表现得情绪不佳,他们好安慰一番。

钟元摇摇头,笑着给他们都回了一通:我心情挺好的,感觉考得也挺好,就等出分了。

不是装淡定。

是真的不怎么紧张。

除了考理综那会儿时间不够,最后一道题没做完,别的几场都还好,整体做完感觉跟三诊区别不大。

要知道三诊那难度……

纯粹是为了给学生拉信心的,平时考400多基本都有500+,而一班第一名的唐宋直接考了723。

钟元都从640爬到了690,可见试卷之简单。

而高考的题同她是见两面的老朋友了,或许也因为这个缘故,给了她一些错觉,钟元居然敢肖想考六百八、六百九了。

彷佛吃了豹子胆。

考完第二天大家还要回学校照毕业照。

原定是三诊后拍。

结果遇到地震,每天都有余震,很多同学的心就定不下来,总是去关注哪些省份延迟高考哪些不延迟。

这么一来,复习效率势必打折扣。

老师更不愿意腾一节课时间浪费在拍集体照上,拖着拖着就拖到了高考后。

钟元习惯性穿了一身校服去6班集合的位置。

到那一看,她跟另外几个同学简直跟国宝一样瞩目,就他们四个穿着土不拉唧的肥大校服,其他人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柯琦和黄文文她们还还化了淡妆。

“元姐,这儿!”

罗盼招手示意,钟元慢吞吞走过去,好奇道:“是不是还得回教室搬椅子?”

“不用,那几把就够了。”

“反正只有第一排老师和领导坐着,我们站台阶上就行。”

“元姐你家离得近,现在1班还没开始,轮到我们班应该还要等一会儿,你回家换衣服来得及的。”

钟元低头。

看着身上陪伴了自己两个暑假的蓝白短袖,藏青色校服裤,其实看久了好像也不怎么丑。

“算了,懒得多跑一趟。”

她摇摇头,嘴角勾起。

脸上扬起明媚的笑容:“以后没什么机会穿了,现在穿上它给我的高中画一个完美的句号,想想也不错。”

“我带了眉笔和——”

罗盼话还没说完,对上钟元那张脸,顿时说不下去了,“算了。”

“你这脸哪还需要化妆喔~~~”

钟元漂亮是6班公认的。

但除了分班开学那几天因为本人和BBS上的杀马特造型差距太大,大家认真端详过她的样貌,后面其实没有太多机会交流。

因为她非常低调。

来学校就是学习,不参与学习之外的话题,高二时班里要出节目她都通通不参加。

问就是很忙,没空留下来排练。

但具体忙什么谁也不清楚,大家就觉得她挺高冷,很不好接近。

时间长了,她在班里的形象便变得模糊起来。

漂亮。

但具体多漂亮,大家其实没有特别大的感触。

现在罗盼酸溜溜的一声怪叫,让周围人的目光全聚焦过来,这一看,男同学女同学的眼睛都挪不开了。

阳光下,钟元的皮肤白到发光。

清透中带着几分红润,像极了早夏尖尖红一点点的水蜜桃。

眉毛不是弯弯柔柔那种,而是带着明显的眉峰,浓密乌黑。

眼睛很大很圆。

眼尾短而上翘,眼角圆润,眼白和眼球的比例非常完美,那双眼睛特别亮,单看属于灵动妩媚。

可跟挺拔的鼻子和一看就桀骜有脾气的眉毛一组合,整个人气质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看她的眼睛——惹人怜爱,她需要我的保护。

而组合后的感觉——爸爸,求罩!!

罗盼羡慕的看着她的颈子,细细长长的,特别漂亮。

“哎,同样是校服,我穿上就五五分,腿又粗又短,你穿上比例还是那么好。老天爷忒不做人,给你漂亮脸蛋还给你细腰大长腿,还给你好脑子,过分了。”

钟元笑她:“谁说的一对c顶所有来着?”

罗盼咯咯笑。

笑完四处张望:“哎呀你小点声,c是能让别人听的吗?”

“同学一场,我很善良的,我不想别人自卑。”

钟元被逗笑了,“嗯嗯,我小点声。”

罗盼:“对了,你觉得自己能考多少分?”

钟元沉吟片刻,略保守道:“大概跟平时差不多,六百七、八的样子。”

她半倚在柱子上,懒懒散散的样子。

土里土气的蓝白校服领口之下,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罗盼忍不住伸出蠢蠢欲动的手,偷袭了一记,“这是不是小说描绘的那种可以养鱼的锁骨?”

钟元:“……”

她一脸无语,赶忙拨开罗盼的手,微微把领子拽高了一点点:“喂喂喂,不要瞎摸。”

罗盼嘿嘿笑。

笑了一会儿又愁眉苦脸:“我数学有两道题没来得及动笔,理综情况也不妙。”

说到考试,旁边几人总算找到插话的时机了。

“21题我随便选了个答案,不清楚对不对。”

“今年理综好难啊,好多题我都拿不准。”

钟元回忆了一遍21题,说:“21确实有点难,需要用到三角函数和超纲的力矩知识点。”

这个题型恰好她刷到过。

就是年前生病那会儿,王老师带了一堆复习资料,各科都有。其中就有这道题的变形,她觉得有点眼熟。

加上第一回她也做错了,后面就特地练过几道相似的。

没想到自己真的考过一遍,不过这道题也就3分。

“29题的F是什么成分?”

“亚氯酸。”

“第一个大题的B车加速时间是不是18S?”

“我算出来是6S。”

“卧槽!我又错了。”

“……”

说好不对答案的,结果不知不觉还是对了起来,一开始就几个人围着,对着对着,钟元身边围了一圈人。

或许是考完了,也或许是大家忘了陆黎说她一个打十个的话。

男生的荷尔蒙开始躁动。

他们不想对题,就勾肩搭背站在钟元身后鬼吼鬼叫。

钟元一眼就看出他们想糗自己。

不过是青春期小男生惯用的手法,让女生害臊以达到对方关注自己的目的。

就像大街上的小流氓对着路过女生吹口哨一样,未必能干出真恶事,但那一瞬间的恶趣味是真实存在的。

钟元面无表情,斜睨回去:“你们干嘛呢?”

她脸没红,眼神也没特意躲开。

就那样直直跟起哄的男生们对视,起哄声渐渐变小,带头的贺川讪讪挪开视线。

罗盼抿嘴偷笑。

竖起拇指:“宝塔镇河妖,牛批!”旁边的女同学们也嘻嘻笑着,“钟元,一会儿我们女生单独拍几张呗~~”

“行啊,没问题。”

过了大概半小时,轮到6班拍照了。

钟元个子在女生里属于偏高的那一批,被安排在第三排最边边,第四排第五排便是男同学。

“卡擦”一声,灯光闪烁。

茗城三中六班合照上,留下了钟元呲着大牙比“耶”的身影。

拍完规规矩矩的站立合照,又拍了几张带造型的。

有前排女生蹲着,第二排站着,第三排第四排站桌上伸手仰望蓝天的;也有摆了个心形的。

最后一天,同学们放开了闹。

老师们也格外宽容,老王还配合着比爱心。

离开学校时钟元心里涌出淡淡的不舍。

回望三中正门口的两尊石狮子,她在心里默默道了声:再见。

在等待分数下来前的十多天里钟元没闲着。

她报了驾校。

农历七月十四她就满十八岁,在进入大学前的这个暑假正好把驾照拿了。

她早就受够了没车的不方便。

可惜茗城不实施自学直考政策,否则她这个开了十多年车的老司机,何苦报驾校呢。

如今的驾校可太让人恼火了。

多个环节违规收费。

钟元起初心想,自己既然不需要找教练练车,只让驾校帮忙报名而已,那交培训费就行了呀。

没想到他们非得让她练。

还不允许她干坐冷板凳,必须刷练习时长,否则不给报科目二、科目三。

而一个教练管五六个学员,想上车刷时长得给教练塞红包……

钱不多,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特别坏心情。

就在她恨不得套驾校老板麻袋的时候,不知不觉到25号,分数下来了。

墙上的时钟时针一走过零点,钟元立刻打开省招生考试网,输入学号,密码。

点击查询。

……网页卡住了!

光标变成圆圈转啊,转啊。钟元本来淡定的心情不知不觉被搅得浮躁起来。

她抿了抿嘴,鬼使神差拍了拍电脑,彷佛锤它两下就能把网页卡出来。

啪啪两声后,光标依然转圈继续挑战她的耐性。

她深吸了口气,怕自己一着急把电脑摔了,干脆起身到卫生间洗了把脸。

磨蹭半天,再次回到电脑前。

……还卡着。

“服了,这什么小霸王网!”

钟元又拿起电话打96000169查询,一样的结果,查询人数太多接不进去。

点不进去的不止她一个,查欣欣也没看到分数。

“真是离谱,这都12点多了,怎么还那么多人,打电话打不进去,上网也进不去,我急死了。”

“我也着急。”

“早死早超生,快让我看分呀~~~”

“……”

钟元也忍不住吐槽:“一个个都熬夜,能不能讲讲养生啊。”

“噗!那你自己也没养生啊。”

钟元噎住。

今天不养也罢,反正不见到分数她睡不着,精神着呢。

“……”

“诶!我进去了。”

电话那头,查欣欣突然兴奋大喊。

旋即沉默了半分钟,爆发出了更兴奋的尖叫声:“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元姐,我分数出来了,五百二十七。我太强了,居然考了五百多……”

查欣欣尖叫的同时,钟元这边还在转圈。

她眨眨眼,让自己冷静,“欣欣,你帮我登一下,我这边还卡着。”

“行,你把学号和密码报过来。”

钟元赶紧报给她,结果老天就像故意搞她心态一样。

查欣欣:“又开始卡了,进不去。”

“有病吧这网,故意想让我睡不着吗?”正当她快要爆粗口时,自己电脑界面终于跳转了。

她登上了。

“我进了,我进去了。”钟元挂断电话。

她屏住呼吸,闭上眼,摸着怦怦跳动的心脏,越想平静越平静不下来,反而跳得更剧烈了。

倏地——

钟元眼一睁心一横,脚一跺,抖着手点开成绩信息。

语文:126分

数学:147分

英语:138分

理科综合:281分

总分:692分

总分映入眼帘的一瞬间,她懵懵怔怔的还没反应过来,眼泪就哗哗滚了下来。

等回过神。

第一次明白了喜极而泣这个词。

钟元吸了吸鼻子。

想若无其事,有点困难;想哈哈大笑,又实在笑不出来。

心里酸酸涩涩的,又充斥着满满的自豪,复杂得彷佛饮了一杯苦酒。这杯酒回味甘甜,甚至沁人心脾,但入口之初的苦涩却更叫人印象深刻。

钟元呆呆坐在电脑前缓了会儿,等激动的情绪彻底平复,才有心情点开“滴滴滴”响个不停的企鹅群。

[查到分了,440,已心碎。]

[柯琦你呢?多少分。]

[563,哭死,我语文居然只有105。]

[……]

[钟元,黄书艺,闻雨,孟忻,你们几个查分数了吗?考多少?]

钟元往下拉,鼠标滚轮都快划出火星子了,终于看到黄书艺她们几人的分数。

黄书艺考了642;闻雨滑铁卢了,621;孟忻发挥不错,674。

让钟元惊讶且欣喜的是,谭倩考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好,她只花了大半年时间,硬是从五百以下的低谷又爬了回来。

总分考了638。

继续往下拉,群里又在召唤她。

[咱们班前排就钟元没吱声,她到底多少分,好想知道啊。]

[是不是睡着了?谁有她电话,把她给叫醒啊。]

[……]

钟元手指在键盘上踟蹰了一会。

目前班里没看到比自己高的,她欢喜的同时又有点不好意思发分数。

怕别人说自己在秀!

好吧,她承认自己确实很想秀。

这么高的分数,人生的高光时刻啊!

虽然多少占了考过一次的便利,但这两年她的努力是真的,熬夜是真的。她的确压抑不住心里的壮阔波澜。

钟元摸摸微微发烫的脸颊,微微张嘴,呼吸急促,不自觉颤抖的手指在聊天框坚定敲下:“692。”

第24章

按下enter键后, 好像做了一件特别不得了的事。

钟元屏住呼吸。

握住鼠标的手唰一下收回来。

整个人像乖宝宝一样规规矩矩坐着,眼睛眨也不眨看着聊天界面。

略有些紧张地期待群里的反应。

6班企鹅群沉寂了几秒。

钟元那颗想炫耀的心伴随着沉默也一点点往上提,就在快到嗓子眼时, 悦耳的“滴滴”声来了。

犹如赶着投胎般, 一声接一声。上一声刚起个音节便立刻被下一声碾压。

在不间断的“滴滴滴”声里, 万籁俱寂的夜晚, 只有钟元一个人的家里, 忽然变得热闹起来。

“我靠!”

“靠靠靠靠!”

“还让不让人活了?”

“怎么能考690的啊, 这还是人吗?”

“借我20分就好了。”

“……”

后面跟了好长一页复制粘贴的借分。

钟元眉眼弯弯。

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 她抿着嘴,忽然羞涩得想笑又不好意思放开笑的样子。

但看多了,便也就放开了。

龇个大牙, 心里美上天。

——对对对, 你们夸得都对, 我真厉害, 我踏马贼厉害, 爽死我了。

群里的震撼还在继续。

“钟元你牛皮啊,692,立马变身螃蟹大军, 国内学校任你横。”

“这次的题还是有点难的, 钟元会不会是咱们省理科第一?”

“我问了, 1班唐宋没钟元高, 唐宋比她低了两分,好像是英语拉了点分。”

“但一中的童又很凶残呐, 大家谁有一中的老同学问问童又的分?我觉得她可能是第一,毕竟上次联考她断层了。”

“那还是咱班元姐厉害啊,分班后才开始认真学的, 满打满算两年筑基了。”

“别争了,都厉害,我单走一个6先。”

“6666”

“6666+1”

“6666+2”

“……”

“钟元,你志愿打算填哪里?招生信息资料和毕业证、班级照可以到学校领了,其他班已经通知了,老王估计明天一早通知我们,不能返校的学校给寄过去。”

钟元没含糊:“我填清华北大M大。”

别的学校不用填,第二志愿也不用填了。

“还是你们分数高的好选。最怕我们这种卡中间的,我看去年咱们省内理科三本分数线在510,二本在530,一本在580,我特么卡在548。如果今年划线区别不大,那好二本的好专业我不一定录得上,普通二本的好专业也不一定能上,差专业以后不知道啥前途,三本学费又贵又没什么强势学科……”

哪怕现在知道了分数,分数线,填志愿依然是一件让人纠结的事。

毕竟线划在那儿。

每个学校每个专业招的人数却是固定的。

若报的人多就要从分高到分低往下录,照样存在录不上的可能。

若是选择太过保守,万一错过好学校好专业,必然懊恼一辈子。

人大概都这样。

只要有一个开始焦虑,羊群效应就来了。群里分数不上不下的同学们全冒泡。

都开始交流起彼此的担忧。

“我也是,刚过去年的本科线,万一今年高一点,那我只能去专科了。”

“求求了,分数线往下划一点吧。”

“……”

钟元看了看,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宽慰大家。

自个儿秀也秀过了。

再在别人忧心忡忡的时候指指点点,哪怕自以为是劝慰是好意,也难免“爹”味儿十足。

于是她利落退场,关掉电脑上床睡觉。

可躺到床上,大脑还处于强烈的兴奋余韵中,噼里啪啦放起烟花。

692诶。

她做梦都不敢梦这么大!

黑夜里,时不时传出一声“嘿嘿”、“嘎嘎”的的笑声。

若此刻有人进来,怕是会被瘆得起鸡皮疙瘩~~~

次日,钟元第一次被蔡阿姨叫醒。

她的卧室朝东。

夏天天亮得早,五六点左右红灿灿的太阳光就照进屋里。这两年为了不养出赖床的习惯,这屋里的窗帘从未拉严实过。

若在平时,最迟六点半钟元就会被太阳公公强行唤醒开机。

起床、洗漱、吃早饭。

不需要蔡阿姨敲门喊她。

但昨晚她实在兴奋得没边儿。

翻来覆去睡不着。

最后大半夜还爬起来给陆黎发邮件,发完又跑到客厅看综艺,摇了一个多小时呼啦圈。

把精力发泄完,将近四点,她终于睡着了。

“……唔,我起了,蔡阿姨。”

钟元缓缓睁开眼。

迷迷瞪瞪的应了一声。她感觉眼皮有千斤重,撑得十分艰难。

应完立马哈欠连天,眼角沁出两抹生理泪水。

她翻了个身。

大长腿夹着空调侧躺蜷缩着,闭上眼又躺了两分钟,眼皮依然沉重,四肢百骸的困意缠得她挪不动屁股。

可一想到还没给所有人报完喜,还没听到他们的彩虹屁呢,起床的动力瞬间有了。

“……起了。”

“我马上起。”

钟元闭着眼嘟囔,懒洋洋坐起身。

她抱着被子大脑放空了一会儿,而后用力拍了拍脸,把瞌睡虫彻底扇飞后迅速起床洗漱。

“蔡阿姨,早。”

“元元早,中午想吃什么?”

“唔……可能今天不用做饭,蔡阿姨你直接下班吧。”

“行,那我等你吃完,搞完卫生我再下班。”

蔡阿姨脸盘圆呼,笑起来很有亲切感。

钟元点点头:“好。”

钟建华找的保姆确实不错。

面相温柔,做事非常细心,也很有分寸。

最重要的是厨艺一流,什么菜式她都会一点,短时间内基本很难吃到同一道菜。

钟元一开始不习惯家里有外人。

毕竟从前长期一个人生活让她的领地意识非常强。自己的私人地盘突然有外人来来去去,实在是一种挑战。

她便提了要求不让住家。

所以蔡阿姨只负责钟元的三餐和日常打扫。而每个礼拜天高三生上半天课,她放学后会叫另一名许阿姨来家里搞大扫除。

这大半年过去……

她摸着良心也要说一句,放弃一点点私人空间就能省一大堆琐事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真的,谁享受,谁知道!

钟元咬着蟹黄包,忽然感觉自己忘了什么的样子,她歪着脑袋想了下,没想出答案。

吃完饭。

盘腿坐沙发上吃水果。

耳边听着厨房洗碗机的嘈杂声,她眼睛突然一亮,终于想起哪儿不对劲了。

——起床这么久,手机突然一声没响!

座机就算了。

家里座机早就吃灰闲置没交钱了。

但手机没动静,实在太不正常了。

高考在国人心里可是大事。

只要家里有孩子参加高考的,肯定第一时间关注放榜消息,去年詹安平分数下来,半夜三点三舅妈给她发了报喜短信。

当然,短信是第二天起床她看到的。

钟元想,如果自己若是提前告诉他们学号,说不定昨晚她就没法睡觉了。

这么一想。

她好像明白网络为什么崩,查分热线为什么打不进去了。

谁让一个考生背后站着一大家子啊。

亲戚朋友都在往里打。

但她爸,她大舅他们怎么没来电话呢?难道没注意到昨晚出分数?

过分了吧。

钟元绷着脸,眼神变来变去,觉得应该不会。

她鞋都没来不及穿,蹬蹬蹬打着赤脚冲回卧室,手机呢?

她目光扫向电脑桌,没有。

拉开抽屉,也没有。

把被子掀开、枕头扔到一旁,还是没有。能翻的地方都翻了,连昨天换洗的校服裤裤兜都掏了好几遍……

依然没有。

想到半夜自己嗨得睡不着,跑客厅折腾了一两个小时,钟元一拍脑门,八成落客厅了。

她又蹬蹬蹬跑回外面一通翻找,还是没看到手机的影子。

钟元叉着腰。

又把昨晚的所有活动轨迹捋了一遍,可越想回忆某个东西越没线索。

“蔡阿姨!”

她咋呼喊道:“你拿你手机拨一下我号码,我手机不知扔哪儿去了。”

蔡阿姨忙翻出钟元的号码。片刻后,她说:“关机了。”

“应该是没电了。”

“不过不着急啊,我马上收拾家里,很快就能翻出来了。”

想不起来时一点不着急。

有种等着别人来询问、自己稳坐钓鱼台的暗爽;但想用手机却找不着后,瞬间攻防易势了。

钟元很急,急不可耐。

她开始趴地上找,沙发底下,电视柜下面,斗柜的犄角旮旯,床下……

膝盖都跪红后,终于在床底靠床头的位置把大宝贝给翻出来了。

其实一点儿不隐蔽。

她完全想不明白第一轮搜卧室时,为什么眼睛就是没看见它,真是奇了怪了。

钟元摇摇头,给手机插上充电器。

这会子的手机一旦电量用尽自动关机,不充五到十分钟根本开不了机。

等开机成功,钟元被未接来电震在原地。

太多了。

有舅舅舅妈们的,有同学的,有查欣欣的,还有境外号码……

钟元还没想好先给谁回拨,手机又开始“Hello Moto”了。

她连忙按下接听。

那头立刻传来钟建华关切的声音:“元元,你手机咋这么久不开机呀,要再打不通爸得急得到家里找你。”

钟元先是尴尬回了句:“……睡过头了。”

说完她一琢磨。

自己心虚尴尬啥,立刻理直气壮道:“昨晚睡前我手机明明是有电的,都怪你们那么多人一直打一直打,把它打关机了。”

“好好好,爸爸的错,怪爸爸把你手机打关机了,好吧!”

钟建华听到她没出事,哪有心思跟她计较谁对谁错。

红光满面,正乐呵个没完:“你查分了吗,知道自己考多少了没?爸爸今天一早就给你们王老师打电话,王老师说你在你们学校是第一,省内排第三。元元,爸爸真为你感到骄傲。”

钟元小小翻了个白眼:“我昨晚就查了。”

“你查了怎么不主动打个电话?”

钟元翻了个更大的白眼:“我查的时候已经半夜了,你们老早就睡了,我打过去干嘛?”

钟建华不乐意听了:“我那是睡着了又不是死了,还能影响接你的电话啊?”

“你考这么高的分为咱老钟家增光了。”

“你爸我当年参加高考才排省里四百多名。你比爸爸有出息得多,所以这谢师宴必须得办,还得大办。”

“我觉得——”

钟元还没说完,立刻被钟建华打断:“你先别觉得。先听爸爸说,看看有没有道理。”

钟元抿嘴:“……”

“好吧,你说。”

钟建华语重心长:“元元,我和你妈离婚后,分给你的财产一直由你自己保管的,前两年你突发奇想搞什么网络销售,爸爸不了解,但很支持,也知道你做得不错。”

“但有一点你得承认,你没花太多精力、更没拼尽全力去做,所以你的生意还在小打小闹,没有到达该有的规模。现在高考结束了,你又考得那么好,既给我长脸也给你自己长脸,你在爸这个中不溜的圈子里算是别人家孩子,咱不得炫一炫?谢师宴正好是露脸的好时机。”

“到时你舅舅肯定到场,爸爸那些合作伙伴、生意场的朋友都邀请邀请,大家相互认个脸。以后你要做点什么、要是有新的想法,那些叔叔伯伯多少得给几分面子。”

钟元:“我——”

“我知道,你觉得别扭。”

“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能积攒出属于你自己的人脉,那就是别人没有的本事。”

有的人清高,把青云梯架在他跟前他都不会攀啊。

钟建华倒没觉得大女儿清高到天真,反而觉得她很有主意,很能成事。

要知道,当初跟詹雯离婚,同意分出两千多万现金且由孩子自行管理时他其实做好打水漂的心理准备了。

毕竟成年人突然暴富后守不住财的比比皆是。拆迁户里参与H赌毒的不就数都数不清吗?

他根本没指望钟元能稳住!

现在看她把名下资产打理得井井有条,能抵制外界的诱惑,做到学业生意两不耽误,钟建华才起了提点培养的心思。

把自己淌过的那些人情世故掰碎了说给她听,免得她突然轴劲儿上头。

钟元表情无奈,长叹一口气。

她也没说不同意啊,干嘛那么着急打断她的话。不就是搞搞关系把朋友弄得多多的,长辈也多多的,阻碍就少少的嘛。

赚钱嘛,不磕碜~~~

“知道了爸,我没意见。”

钟建华满意了:“行,爸定酒店。就定在你生日那天。升学和生日一块办,人多,热闹。”

这个安排钟元就有意见了。

“别一块了。”

“今年我生日在8月多,升学宴拖到那时候太久了。而且中元节那两天办升学宴,多少有些奇奇怪怪。”

她对鬼节没恶感,甚至觉得非常酷。

但老一辈受传统习俗影响忌讳的多,有的甚至觉得鬼节那两天不出门最好。

而生意人里迷信的就更多了。

何必在细节上叫人忐忑说嘴呢。

“行,等爸翻翻黄历,定了通知你。对了,给你舅舅们、外公外婆打电话了吗?”

钟元:“你挂完电话我就打。”

钟建华闻言,心情更加畅快了,“好,爸爸先挂电话。”

女儿的分数自己是第一个知道的。

比她大舅还要早!!

可见在孩子心里,亲爹始终要比舅舅重要。

高兴得找不着北的钟建华完全忘了分数是他自己问的王老师,电话也是他主动打给钟元的。

钟元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无语的摇摇头。

她看了看时间。

十点零八分,大舅应当没空接她电话,便给二舅打。詹二舅教高中历史,向来关注升学率,分数下来他立马知道了钟元的总分。

也是他给詹大舅、三舅妈几个报的喜。这才会导致一群人大清早就给钟元打电话。

“二舅,我分数查到了,692。”

“不错不错,今年理科还是很有难度的,努力没被辜负,辛勤耕耘结出硕大果实的感觉如何?”

二舅喜笑颜开。

钟元坦白道:“很爽,爽翻天啦~~~”

二舅笑了起来,问:“想过报什么专业呢?”

钟元:“还没想好。”

詹二舅:“不着急,回头咱甥舅俩好好研究研究。”

钟元:“嗯嗯。”

“……”

挂断电话,办公室就有老师好奇:“老詹,你外甥女还是侄女今年高考?”

“嗯,外甥女。”

“文科还是理科,多少分啊?”

“理科,分数一般。”

“多少?不行就走单招嘛。”

詹二舅脸上带笑,“比我想象的低了一点,才692,她们这一届题的难度虽然高了点,但人家第一名就能考709,比她整整高了17分。她就是语文太低了点,才120多,但凡上个130,好歹到第二嘛。”

才……692?

才?

“老詹,詹老师,打住打住。咱就是说呢想炫耀其实可以直接点,没必要给我们整套路演谦虚哈。”

“我说的都是真话,没谦虚。”

詹二舅悠悠喝了口茶,摆摆手,眉开眼笑的。

继续凡尔赛:“我那外甥女你们不知道,很皮的,以前跟你们班吴云翰他们差不多。高二才稍稍懂事,开始学习……你们说说,她如果高一就懂点事用点心,这省状元的位置未必不能摸一摸,是吧?”

詹二舅给左边老师点完下巴,又朝右边几个同事看去:“哎哟,我遗憾呐!”

办公室众人:“……”

你那笑容还是收一收吧。

差不多的对话也发生在二舅妈、三舅妈、大舅身上。

钟元通知完所有人,嗓子开始冒烟了。‘咕嘟咕嘟’一口气灌下大半杯水,总算活了过来。

结果没等她气喘匀,王老师电话又来了,开口就是喊她到办公室,要给她分析学校和专业。

“王老师~~~”

钟元撑着倦意,狂打呵欠,“明天去行不行,现在我好困,就想睡个觉。”

显然王老师很懂,忍俊不禁:“成,记得明天来学校。”

这一觉钟元没睡太久。

下午四点,查欣欣来了,叫钟元一起出门玩。

她这一年多憋狠了,早就等着甩掉高考这个大包袱后好好的狂欢一次。

“我要染发。”

“我要去酒吧。”

“我要包夜狠狠玩几天游戏。”

“我还要出门玩。”

查欣欣掰着手指头,细数她想做的那些叛逆事儿,尽管这些事以前没少干。

但不同阶段的心情是不一样的。

至少——

这次如果再有人只看她的头发就定义她以后是跟混混胡搞的社会垃圾,她可以掏出自己的高考分数理直气壮抽他们嘴巴子。

“染发、出门玩我可以陪你,酒吧、包夜我拒绝的。”

“为什么?”

“网吧那么多人抽烟,呛都呛死了,我不去吸二手烟。”

“那高一时你抽得比我多呢。”

钟元语塞:……

“你也说那是高一了。”

那会儿她不觉得呛,还觉得抽烟很帅呢。

跟着电影学手指要怎么捏烟才具备大佬风范,吐烟圈要如何吐得漂亮优雅。

但现在不行了。

心理戒烟好多年,一点烟味儿都忍不了,只是查欣欣不知道她的“戒烟史”不是两年,而是乘以十。

“也不想去酒吧见识见识吗?咱们还没去过呢。”

查欣欣一脸向往,“酒吧里帅哥美女很多,感觉很好玩。”

钟元摇摇头:“太乱了,经常发生偷偷摸摸往酒水饮料下摇头丸的事,到时候强奸你拍你裸照怎么办?如果真的想玩可以看看哪家环境好,风评不错,别见着个热闹人多的就瞎进。”

“对了,最近我要考驾照,还有银杏湾的别墅要交付验收,装修得安排上,公司也得常去,会比较忙。”

需要她做的事太多了,歇也就歇这几天。

钟元倒是没觉得累。

她其实是躺不平的性格。

嘴上喊一万遍要做咸鱼成天买买买,只要花钱就很快乐。但真的给她多到躺平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她的欲望和野心反而被放大了。

如果她的人生只剩下逛各大奢侈品店,到各国打卡,跑社交软件炫耀珠宝房子,她想她很快会感到空虚。

原本这些是她期待且喜欢的。

但当它们成为日常,她还能轻易快乐吗?大概像吃饭喝水一样很难引起情绪波动吧。

所以她更喜欢赚一笔就狠狠花一次。

那种期待感、成就感、配得感通通拉满的感觉,快乐加倍!

譬如此刻——

她就非常期待银杏湾别墅的装修款怎么花,作为自己考了高分的奖励。

“欣欣,除开一部分留用资金,这两年你的分红差不多有四百六十多万,你想怎么花?”

查欣欣听到四百六十多万,原地愣了几秒。

“这么多?”

她忍不住惊呼:“太多了吧元姐,最近一年我都没怎么干活儿……”

高二时她其实经常去公司拍服饰宣传图。

不过每次拍完,董姐都按价结过工资,查欣欣手头不缺生活费,便一直没问过分红。

她心里十分清楚,分红是陆黎和钟元偏心她,白给她的。

钟元挑眉:“多吗?”

“多。”查欣欣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重重点头。

钟元不跟她讨论多少的问题,直接把话题扭回去:“所以,你想好要怎么花了吗?”

查欣欣想了想,不太确定地问道:“元姐,你觉得呢?”

钟元直言:“你已经成年,如果不擅长理财那就直接把钱拿去买房好了。”

查欣欣的兴趣显然不在投资上头,她也不可能每个项目都带着她。

不合适。

所以最稳妥的建议是买房,十年内都是上涨趋势。

而有房,网店的收入有她一份,以后不论做什么手头都会很宽裕。

查欣欣想也不想就点头。

信任地看着钟元:“元姐,我听你的。”

“那你可以先把驾校报了。还有,女装店需要你盯着,有不懂的就问董姐。查欣欣我告诉你啊,你是有股份的,别想当甩手掌柜。”

谈到工作,查欣欣顿时蔫了。

活灵活泛的眼神逐渐呆滞:“好吧,那咱把染头先安排上呗,我馋奈叶的金色双马尾,卡哇伊内~~~”

***

钟元去办公室时,就顶着彩虹头。

几个老师瞠目结舌,直愣愣盯着她好半晌才把声音找回来。

“一考完,你就彻底放飞了啊。”

王老师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眼睛炯炯有神。

一副想说两句又想到钟元已经毕业,好像说不着的表情,特别逗。

钟元眨眨眼。

故意凑到王老师眼前:“王老师,我头发染得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很仙女?”

“嗯,仙女,鸡毛掸子仙女。”王老师忍笑,凉凉道。

旁边吴老师回过神。

无奈笑了一声:“我还琢磨哪个社会小青年跑咱学校里门卫居然没拦住,原来是你。”

钟元嬉皮笑脸:“吴老师好。”

除了钟元,谭倩、孟忻、闻雨他们也在,几人看到钟元的发型也有些恍恍惚惚。

他们认识钟元时她就是老老实实的利落短发,万年不变的校服,大家对她的杀马特黑历史完全没印象。

但现在——

彩红头,棒球帽,白色T恤,黑色破洞牛仔。彻底颠覆的形象,跟BBS上陆黎自爆那段完美贴合,死去的记忆突然攻击他们。

她的确很像一个打十个的样子。

“……钟元,你真的能一打十吗?”

王老师给孟忻分析时谭倩悄悄挪到钟元身边,压低声音问。

钟元有点茫然:“什么一打十?”

谭倩:“你男朋友之前说你一打十?”

“哈?你说谁?”

钟元正想说我没男朋友,就听谭倩道:“……陆黎啊。”

“他什么时候说的,我不知道啊?”

钟元纳闷了。

陆黎出国前在国际班,国际班跟普高隔着一大段距离呢,他哪来机会跑六班吹牛逼啊?

“他在咱们学校BBS说的~~~”

“当时可轰动了,大家觉得你厉害,还给你起了个绰号——干爹。”

“……”

钟元蹙眉,微微意外又有些茫然,以至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时此刻,她的沉默震耳欲聋。

陆黎这煞笔!

还给她整出绰号来了,真是服了。

她俩嘀嘀咕咕,王老师都看着呢。

等她们说完,她才拍了拍桌子,佯怒:“嘀咕啥呢,都给我认真听,不然还让我一个一个反复分析啊?”

钟元立马站直。

表面恭敬做得十足到位:“王老师,您说~~~”

王老师很没威力的瞪了她一眼,继续讲。

“……”

“谭倩,你如果现在就想好考公务员,那我建议你不要报经济类专业,可以选法学、管理、财会之类,到了大学争取当学生会干部、积极入党,毕业直接做选调生,这样升职也快。”

“孟忻你想好了要考研,那就优选挑学校,名校保研名额多……”

“………………”

轮到钟元,王老师顿了顿,斟酌许久问钟元:“你怎么想的?”

钟元倒也直白。

“我要选最好的学校。”

王老师成功被噎住了,“又是因为要继承家业,是吧?”

“嘿嘿。”

钟元摸摸鼻子,“差不多,我暂时没有特别想学的专业……也还没想好方向,得跟家里长辈探讨再决定。”

上一次她念的茗城外国语大学的法语专业。

这个专业一毕业,20%的同学去了非洲,10%做了外贸,且这两类还基本倾向于招男生,对女生非常不友好。

别的要么考研考公,要么留学。

大部分都做了跟法语毫不相关的专业,比如她,毕业就失业。先是干起了剪辑师的活儿,后来自己当博主,用教网友法语来引流,渐渐地过渡成了旅行博主。

所以就算自己未来得管理公司,钟元却觉得并不一定非得念商科。

王老师沉吟片刻。

点点头,镜片后的双眼明亮柔和,笑得也很温柔:“你一直很有想法,执行力也很强,那老师先祝你前程似锦。”

钟元心里暖暖的,上前抱了抱王老师:“谢谢您,王老师。”

王老师回抱。

拍了拍她后背:“笃志前行,虽远必达哈。”

闻雨几人也上前拥抱王老师。

谭倩直接哭成了泪人。

抽泣不止:“王老师谢谢您,如果没有您一直拽着我、不放弃我,我……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在我心里,您就像光芒万丈的天使,将我从深渊拉起来。其实我很害怕令您失望,害怕辜负您对我的期,一直到现在,我都不敢说能对得起您的教诲……”

她哭得厉害,王老师眼眶红了,闻雨也在揉眼睛。

大家都知道她后面这段时间多艰难。

钟元听了她的话心里也感慨良多。感动之外,其实打心底里对谭倩感到佩服。

谁的人生不经历挫折呢?

不管跌得多狼狈,只要能勇敢的爬起来就是最厉害的,就值当骄傲一生。

从办公室出来,赶上午间休息。

高一高二学生鱼贯而出,冲向食堂,钟元想起自己和查欣欣每回为了抢某个窗口的饭菜跑得龇牙咧嘴、毫无形象的场景,忽然被自己逗笑了。

她今日发色张扬。

阳光下,绚烂夺目,本就漂亮的脸蛋在明媚妍丽的笑容下,愈发引人注目。

不少人偷偷拍照。

钟元不介意被拍,兀自抄着手慢悠悠往校外走。突然,身后传来谭倩的声音。

“钟元,等等我!”

钟元顿住脚,转身。

从她身边路过的几人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往前走了几步头却一直没舍得转回去,眼睛始终落在她身上。

她们很小声的议论着。

谭倩小跑上前,露出甜美的笑容:“钟元,我能跟你合影吗?”

钟元怔了怔,叫住自己就是为了拍张照?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可以呀。”

谭倩掏出手机,靠近钟元。

她矮了半个头,脑袋微微一歪便像是靠在钟元肩膀上似的,钟元不反感她,任由她靠得很近。

谭倩比了个剪刀手,她也比了个同样的。

拍完谭倩检查了一遍效果,说没拍好,钟元配合着又拍了两张。

谭倩看着手机里照片,忽然说了一句:“可惜你朋友今天没来学校,不然我们三个能一起拍。”

钟元:……?????

查欣欣吗?

难道是看上了我俩特立独行的头发,觉得好玩?

没来得及问,谭倩就要走了,“呀,我得搭车去,先走了。”

“再见~~~”

“还有……谢谢你们啊。”

谢谢你们啊……

谢……谢……你……们……啊……

此刻,钟元满脑子都是那句歌词:“一些漫不经心的说话,将我疑惑解开”……

所以——

谭倩知道棒棒糖是自己和查欣欣放的?

她怎么发现的?

谭倩当然知道。

那天她确实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跳楼。

她想,自己死了也算一了百了,死了就再也不用想起池俊,怀春华堕胎后苍白愤怒的脸也不用在她脑子里晃来晃去。

反正她不怕痛的。

只是不想跳楼时还作孽,砸到无辜的其他同学。

所以才特意在午休时到微机室那栋楼,反正除了机房、多媒体教室,几个办公室便没有其他人了。

只是爬到四楼时她突然很害怕。

脑子里突然闪过爸爸妈妈的脸,闪过老师们的脸。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只知道撑不住了。

便冲到厕所哭了一场。

出来时看到地上的糖的那一刻谭倩很慌,她害怕放糖的人认识自己,害怕对方把她的秘密放到BBS。

然后成为八卦的中心。

其实她害怕很多事。

她害怕向来喜欢她的老师们知道她并不是规规矩矩的好学生,好女孩。

怕有人好奇这段三角恋,去找怀春华和池俊打听。

怕池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怕他跟人说同自己也开过房,也怕他跟别人说自己不是处女,第一次被关系好的学长灌酒夺走……

她知道,一旦这些被其他人知道,她们会说她不知检点,会说她和池俊是臭鱼烂虾天生一对。

……

谁让她自己什么都跟池俊说呢。

当她跟池俊说起那段痛苦经历时,他心疼地发誓会对自己好,绝对不会在意。

那些话历历在目。

而坦诚秘密得来的“珍惜”、“不介意”、“爱的呵护”,在那一刻全都成了扎在她心上的刀。

她就想啊,与其被人说自己是烂人,是活该,她宁愿大家以为她是被这段感情伤得太深,想不开才寻死。

所以看到糖的那一刻,她害怕得几乎忘了原本上顶楼自杀的打算。

她想知道是谁在偷窥自己。

她假装捡起糖,若无其事走下一楼,但其实她并没有离开,而是躲在一楼厕所口。

过了两分钟,钟元和她朋友下来了。

****

钟元想了一会儿,放弃琢磨谭倩当时为何要躲起来了,她并不知道谭倩真的要自杀。

只知道——

结果是好的。

如果欣欣那两颗糖点燃了谭倩迈过困难那道坎儿的勇气,很好,不是吗?

而且有过这么一遭,以后应当不容易踩爱情这个臭水坑!毕竟半年就能将成绩拔高一百五十分,说明她既不缺智商又不缺毅力。

这种人只要不钻牛角尖,未来一定是光明璀璨的。

下午,钟元带上邀请函。

约了两名专业人士去银杏湾验房,所有事做完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

钟建华知道她在银杏湾,也赶了过来。

刚跟钟元打上照面,就立刻跟旁边C08的人聊上了,对方不是业主,瞧着是业主的秘书,专程来走流程的。

钟建华跟人聊了会儿。

回来,随口就跟钟元说:“左手边邻居是林氏家具的方总一家。不过,你以后少跟他们家小的接触。”

钟元:?

“脑子好像不正常。”

钟建华摇摇头,一脸不屑:“方总那儿子去年在国外玩枪,跟同学说想去学校搞个大的被抓了,交了一大笔保释金才把人弄出来,听说最近要把他弄回国念书,这种不正常的人不必打交道,谁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带沟里。”

钟元:!!

第25章

钟元又震惊, 又疑惑,但又不知道该迷惑哪儿。

是林氏家具老总却姓方?

还是好好一富二代玩什么不好非要作死,以为枪支合法就可以肆无忌惮说“开干”啊?

有时候她真的不懂含着金汤匙出生却不好好利用资源, 为所欲为、肆意践踏道德法律人伦的那一类人。

是快乐的阈值被优渥的家世拉得太高了吗?

寻常的快乐已经无法满足, 非得寻求更刺激的玩法?有没有想过当钱摆不平后的后果?

或许是她土包子。

没经历过电视剧里动不动一堆佣人喊“大小姐”, 走到哪儿都一堆保镖, 随便穿双鞋都镶满钻石的时期, 所以对有钱人的理解不够全面。

也可能是钟建华太能藏。

离婚之前刻意让家里水准保持在中等偏上的样子。房子有、车子有、公司有、一家三口想买什么都能买, 但有钱人的标配通通没有。

所以她关于有钱的概念和别人的“豪富”稍稍有些偏差。对于赚钱后的畅想, 寻求快乐的方式,她还处于普通人阶段。

普通人的快乐很简单——

有钱、有闲、有爱。

只要不是疯子就不会想着凌驾在司法之上,开枪杀人寻求快感。

所以——

钟元觉得邻居儿子要么是脑子被当成胎盘扔掉了, 要么是出生时爹妈把人丢了, 只养大了胎盘。

“爸, 我又不傻!”

钟元撇嘴, 不满钟建华看扁自己:“远离垃圾这个道理我能不懂啊。”

其实也没必要特意避开。

等她到首都念书, 顶多寒暑假回来,待在茗城的时间不多,很可能几年都不一定跟隔壁那胎盘打交道。

而且C08说是跟C07相邻。

但因为C圈都靠湖, 别墅朝向不完全一致, 两栋房子出入口其实不在一条道上。

平时车进车出的, 能撞上的几率委实不大。

再说, 等到别墅装修好入住说不定两三年都过去了,方总儿子在哪儿混属实难讲。

没准人家吃上国家的免费饭了呢。

钟建华点点头:“你心里有数就行。你一个人住这边, 周围这一圈入住的都非富即贵。跟人打交道前得明白哪些人可以走动,哪些人得离得远远的,不求有利, 但求无害。”

“你瞧着吧,方总这儿子再这样无法无天,C08迟早换业主。”

除非开小号,且小号还必须练得不错。

否则凭他们家儿子的脑残程度,不定哪天就败光家业了,把自己送进监狱。

等等。

开小号也不保险。

在国外敢起枪击校园的心思,谁知道这小号能不能平安长大?

万一跑国内还这么玩……

想到这儿,钟建华表情严肃。

忽然觉得房子当初定得草率了,他光想着离C09湖心岛楼王近,忘了旁边邻居很可能不咋地。

钟元没他那么杞人忧天。

等两名师傅把方方面面检查好、签完字,她摸摸干瘪的肚子,喊钟建华:“爸,吃饭去了。”

父女俩随便挑了家看上去整洁干净的小饭馆对付了一餐。听说许媚如到公司上班,儿子交给保姆带,钟元有些诧异。

上一回可没听说钟欣心的妈是女强人。

只听营销号吹她“岁月不败美人”,养尊处优一看就是富太太;或者什么真富太和假豪门的区别;并且用许媚如的照片力证钟欣心是妈生脸,没整容。

看来自己这一变,周边的人都发生了变化。

只会喝茶晒珠宝晒狗晒儿女的许媚如居然到公司上班了!

不过——

高中肄业的她能做什么?

难道是怕钟建华背着她偷吃,准备贴身盯着?有够魔幻的。

然而这回钟元还真就猜错了。

许媚如进公司可不是为了盯钟建华的下半身,而是想真正参与华亨管材的管理。

自从知道钟建华离婚分了一半身家给钟元,她就有了这个念头。

她怕自己如果不盯着,钟元会想方设法掏空钟建华的荷包。过去给到钟元手里的那些,尽管她心里不平衡,心生恼意甚至暗暗心恨,但她清楚自己管不着。

不甘心也拿不回来。

不说钟元和她外家愿不愿意,首先钟建华就不会允许她动那样的心思。

所以她发誓,她一定要守住属于儿子的家产。老钟现在的一切只能留给她儿子钟方!

在钟方长大前,她要替他防着狼子野心的姐姐。

只可惜——

许媚如到底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不过这都是后话。

此刻的钟元累了一天,回到家泡完澡爬上床呼呼大睡了。次日,各省高考各批次录取分数线出来了。

“元姐,分数线下来了。”

“啊啊啊啊,今年居然比去年低。我们文科481三本,522二本,我刚好踩线过二本了,啊啊啊啊啊!”

查欣欣激动得破音。

钟元咦了一声,受不了地将手机从耳边移开,打开免提放在桌上。

那头还在尖叫。

“我以为我顶多过三本线,没想到过了二本。可是我要填什么学校,什么专业呢,我不懂啊!!!”

钟元小口喝粥。

眉眼柔和,语气淡定:“看你以后想做什么咯~~~”

填志愿这档事外人没办法帮忙做决定。

最了解内心需求和喜好的永远是自己,钟元自个儿还没想好要念什么专业,哪敢给查欣欣瞎建议?

万一建议错了呢?

就算不指望毕业后从事大学念的专业,总得挑个好感度高一点的吧。

否则,四年可太难熬了,那不得年年挂科啊?

电话那头想了想。

声音突然很轻,有点飘忽不确定,彷佛担心钟元打击她的样子,“如果我想唱歌当明星,要,要报什么专业?”

“……呃,明星?”

这话把钟元问倒了。

她是旅游博主,不是聊明星八卦的博主,很少主动了解娱乐圈的事。

偶尔上网冲浪吃吃塌房瓜时能临时学到一点热知识,比如什么科班不科班,但怎么进科班似乎标准又很灵活。

她闹不明白。

只知道三大院校的艺考早就过去了。

查欣欣想唱歌,除了参加达人秀这一类综艺,好像没别的渠道。

“你是想发专辑,上电视,还是单纯想唱歌?”

查欣欣半分没犹豫,坚定道:“想让人听我唱歌,如果上电视就更好了,我喜欢大家关注我。”

听懂了。

因为在家里很少获得正向的情感反馈,所以下意识想从外界补回来。

她需要很多很多陌生人的关注和爱。

“那你报什么专业都行,你不是有下载一个叫歪歪的软件吗?建个房随便唱呗,反正过年那会儿你偷偷摸摸玩《梦幻西游》时,我就听你耳机里有人唱歌。”

“那么多电视台隔一段时间就会举办歌唱大赛、才艺比拼之类的,你想去的话我陪你报名呀,不限专业的。”

“对喔!~~~”

查欣欣两眼晶亮:“那我把能填的都填了,哪儿录我,我就去哪儿。”

“下午我到公司给下个月新款拍照,元姐你要来吗?”

钟元:“我就不去了。我要去练车,然后约了设计师见面。”

这个暑假,她必须把星辰里的设计方案定下来。否则等到外地上学后,又要没时间了。

毕竟房子她确实很满意,想来想去只能说一句,不愧是花了钟建华近两千万的东西。

一线临湖,全无遮挡。

且左侧视野能看到湖心岛的C09。

钟建华说C09是属于易信集团的哪一位,这一片不仅有茗城本地的企业老总,还有外地来茗城投资开发的。

总的来说,这房子的人脉价值远远大于房屋本身的价值。

钟元准备常住,不打算出手。

所以装修时绝对不能随便,必得讲究细致。为此,她让董秘书帮她联系的茗城名气最大的设计公司。

它的员工不多。

但基本都在国外获过奖,钟元特地约了履历最漂亮,过去作品也让她满意的丁设计师。

结果等她练完车,到了约定地点。

设计师没来,只有助理到了,说老板临时有急事,没法接她的委托。

如果钟元愿意等,可以一年后再约。

钟元当场被气笑了:“何小姐,你跟丁设计师挺有意思的。如果我没记错,你们有我的联络方式吧?如果要爽约我不介意你们提前电话告知我。现在我在这儿等了十分钟,结果你告诉我,我白跑一趟了?”

何小姐语气抱歉。

态度非常诚恳:“钟小姐,非常非常对不起,丁设计师家里出了点事,他母亲昨日意外过世,所以……希望您能谅解一二。”

钟元一愣。

没想到是这个理由。

她心里其实还是有点不痛快,怒意渐渐淡了,家中出事……无心工作、安排出了岔子似乎也能理解。

“……节哀顺变。”

何小姐恭恭敬敬的样子,感激道:“谢谢您的谅解,真的很抱歉。”

钟元看她这样,摇摇头没为难她。

左右设计师很多,拿过奖、风格戳中她的不止这一个。既然对方失约多少算情有可原,便没必要咬着不放,甚至投诉他。

钟元直接换了家个人工作室。

换了名姓严的设计师,初步聊过后,钟元对严绿兰非常满意,自己说的她都能精准get到。

沟通起来太舒服了,眼下就等她出设计图。

回家,钟元抽空跟大舅二舅探讨了下填报志愿相关,一番考虑后打算本科学哲学。

但自己是理科生,哲学不能报。

她决定曲线救国,先报商科的工商管理,等大一下学期再申请转系。既然想好转系,目标便从清大换成了北大。

王老师知道她填了北大的工商管理,皱眉不解,她以为钟元会填清大。

“这个专业,清大更强势,你是不是代码填错了?”

钟元倒是没提自己那弯弯绕绕的志愿之路,只说感觉差不多想这么填就怎么填了。

王老师差点绷不住变身咆哮帝,恨不得抓住钟元吼醒她。

怎么想的?

填志愿这种事,怎么能凭感觉呢?真是小众到离谱了。

钟元理由给得很随意:“王老师你知道的,我对学什么兴趣都不大,真的选哪儿都差不多。”

她被功利心腌透了。

很难再单纯的学习某个专业。所以选专业时她不是考虑那个专业未来的前途,而是考虑到对自己本身的用处大不大,有多大?

明面上看着工商管理、人力资源更适合她。

毕竟,她切切实实有公司。

但她更想学哲学。

因为对自己而言,学懂关系看懂自己、规避自身缺陷或许会更加实用。

她从查欣欣对情感的高需求,高索取,想到了自己身上。

自己似乎有很多问题。

只是藏得太深,她远不如查欣欣坦诚。

一时半会连自个儿都意识不到性格缺陷究竟在哪。

偏偏又很清楚的知道缺陷真实存在。

这让钟元意识到她非常需要拥有“自洽”能力。

否则,她就像是高速行驶在乡间小道的大货车。

拉着满满当当的货物,前方隐约有危险在来临,她却自我感觉很良好~~

王老师想了想。

给钟建华打电话,想让他劝一劝。

没想到钟建华接受良好,还乐呵呵的反过来劝王老师:“王老师你不必太操心,反正她有钱,选啥都饿不着她。”

“……”

王老师直接无语凝噎。

这是亲爹啊!

这到底是缺乏责任心还是真想得开呀?

半个月后,通知书到了。

通知书送到钟元手里没两天,三中学校都拉了横幅,整个学校都挂满了,祝贺的当然不止钟元一个。

小区物业专程上门找钟元,说要给她在大门口拉个横幅。

钟元当然知道物业的想法,打风水牌嘛,宣扬紫光华府出文曲星,推广一下小区,没准房价能想趁机涨一波。

只是一想到横幅上写“热烈祝贺3栋1101的钟元考上北大”,她就尬得头皮发麻。

就算自己爱炫耀,也不想跟陌生人炫耀啊!

还自爆门牌号……简直太抽象了。

钟元果断拒绝。

她不同意,物业只能作罢。

而确定考上后,钟建华立刻把谢师宴安排上了,当天差不多摆了二十来桌。

光在座位安排上就特别多讲究。

好在一切都由钟建华安排得妥妥当当,钟元这个当事人事是最少的。

除了一开始迎宾时跟叔叔伯伯打了招呼,认了个脸,记住了一堆这总那总,听了一揽子“虎父无犬女”的话,后面她一直陪在老师同学们身边。

大家聊着学习趣事,聊着谁谁谁的糗事,有人彻底放飞居然说起同学们私底下给老师们取的外号,没想到老师全知道。

还有人当众表白的……

整个厅里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而被钟建华邀请来的叔叔伯伯们则由他招待。

大舅没被安排活儿。

他只坐在那儿便不会有人觉得被怠慢,一个个主动上前给他敬酒,大人们聊聊孩子,聊聊最近的政策。

谢师宴结束。

钟元收到另外好几个同学的邀请函,她都一一参加了。查欣欣没有办谢师宴,查永才被查耀祖气住院了,没心思管她。

钟元单独陪她在周边景点玩了两天。

八月份,查欣欣的通知书也到了,她被茗城音乐学院的动画专业录取了。

“你到首都读书,那咱们公司必须得有人盯着。陆黎又不在,我留在茗城正好,有什么情况还能及时跟你讲。”

“行。”

钟元搓搓她脸蛋,笑:“靠你了。”

嘴上这样说,实则高薪找猎头帮至美挖了职业经理人。经理人不会做冒险的决策,恰好她需要的就是稳定的管理。

钟元舍得给钱,招来的滕华月能力非常不错,很快就把至美的人财物整合好了。

近期还运营了两个热门民间选美的投票活动。养了两年的号随着互联网的扩张知名度蹭蹭上涨。

上礼拜用其中一个粉丝量中等的博客号发“时尚专题”,科普穿搭,举例随便用了女装店的新品,八月女装店就顺势吃下了一大波流量。

连店铺的御用模特查欣欣都有了个人贴吧。

新的经理人到来,钟元又明确提出KPI要求后,至美渐渐活了,不再像从前那样摆烂。

当然。

成效如此明显她也不小气就是了,直接给大家加薪。

高中的最后一个暑假,钟元忙碌而充实。

除了给公司和网店做了新调整,别墅设计图出来了,她非常满意。

赶在开学前,还拿到了驾照。

“元元,开学报道爸爸送你过去。”

钟建华近日心情很好,到哪嘴角都挂着不自觉的笑容。

自从圈里知道他有个会读书会做生意的女儿,那叫一个嫉妒羡慕恨呢。

为啥?

还不是因为富一代最容易遇到败二代。

跟钟建华走得近的基本都是趁改革春风富起来的。

这一批的特点便是幼年时不算特别富裕,但本人敢想敢干、务实能吃苦。所以发达后,对子女孙辈有一种“补偿”心理,想将自己小时候没得到的,通通给孩子。

这么一来,好竹出歹笋的比例可不就高了吗?基本是被突然充盈的物质条件惯坏的。

等发现问题严重了,想上棍棒了,但孩子性格已经定型,掰不回来了。

所以钟元省理科第三的名头一摆出来,多少人羡慕得眼睛都绿了,恨不得这是他们家的孩子。

还有人专程跟钟建华套近乎想跟他做儿女亲家,好改善改善下一代的智商呢。

钟建华当然摆手推拒三连。

知道做不了钟元的主嘛。但不妨碍他整个人飘在天上没下来过。

钟元:“没什么好送的,我自己去。”

她直接戳破他的小心思,“爸你可算了吧,在咱们茗城你还能跟人炫耀炫耀,跑到首都你找谁炫耀啊?大家都这么多分,比我高的数都数不清~~~~”

钟建华笑容一僵,好像是这个道理。

但嘴上他才不认呢。

沉着脸佯怒:“嘿说的什么瞎话,你爸我有那么虚荣吗,我是为了听别人夸两句吗?钟元,你在伤害你老子的感情。”

钟元:“呵。”

“算了,我是你爹,我跟你计较什么?咱认真的,你真不需要爸送你?”

“不——”

钟元摸着下巴想了想,话锋一转:“如果你特别想释放心里的喜悦,不如送我一辆车啊?”

“我缺一辆车。”

钟建华一听,吹胡子瞪眼:“就会薅你老子羊毛。”

钟元:“那爸,到底买不买啊?”送上门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钟建华:“老子上辈子真是欠了你的。”

凶归凶,没说不打钱,“随便买辆代步的就行,五十万,够了吗?”

薅到一点是一点。

不是她心疼不想多薅,而是薅不到啊。

算一算就知道了。

两年前钟建华现金被掏空,大半年后才买了华信大道附近的新房,就算这两年签的项目顺利,现金流水应当不会太多,不可能一下掏几百万给自己。

便是韭菜,也得给时间长一长才能下镰刀嘛。

不过她估计……

过不了多久钟建华的华亨管材就要起飞。

谢师宴那天她都看见了,因为大舅在场,好几个建房子、搞家装的伯伯态度非常热络,跟钟建华聊得可欢了。

他肯定扯虎皮当大旗。

所以这五十万,钟元薅得一点不心虚。

她开心地点点头:“够了,我就随便买辆便宜的。”

这话用来哄哄钟建华。

便宜是不可能便宜的,别的方面她委屈点无所谓,车可不行~~~~

车就是她的正宫,性能必须拉满~~

薅羊毛成功,钟元一整天的心情都美滋滋的。

严绿兰叫她到别墅现场,给她实地展示要改的部分非承重墙,以及看看效果图满不满意,钟元欣然前往。

结果路过C08门口时,就看到那儿站了一个有点熟悉的人。

她观察了两秒,试探着喊了一声:“……何、小姐?”

虽然只看到侧脸,钟元却非常肯定抱着笔记本站在几个工人面前,正在说什么的就是丁设计师的助理,何小姐。

何小姐闻声。

下意识转身朝声音方向看来,映入眼帘的是钟元不爽的表情。

她表情慌张,尴尬得脸颊胀红。

钟元发现她眼睛一直往C08大门里面瞟,哼了哼,大步走过去,还没靠近,何小姐似乎终于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想要拦她,语气哀求:

“钟小姐,你听我给你解释。”

“钟小姐、”

“钟小姐,对不起,对不起……”

钟元推开她,走到面面相觑的几个工人面前,视线掠过他们飘进门内。就见C08庭院里站着一个衣着得体、略微有些讲究的男人。

他手里拿着图纸指指点点,正在跟旁边的工头讲话。

钟元心口的火苗一下蹿出来了,血压直冲天灵盖。

这不是家中要办丧事,无心接活儿的丁设计师吗?

第26章

说好的家里老母亲过世无心工作呢?

合着随口找的托词?

为了腾出时间接隔壁方总的委托, 就咒骂老妈过世,真是太孝了。

若是老人家活得好好的,被不孝儿子拿来当借口简直不是一般的惨。

生他不如生块叉烧。

但就算已经过世了。

姓丁的的所作所为也没有一丝敬畏之心, 把过世的老母亲随时拖出来当幌子也实在可恶。

钟元眼睛喷火。

伸手就要推C08大门, 何小姐急得满头大汗, 嘴里不断道歉。

说得含含糊糊的。

旁边工人听了半天, 没懂发生了什么事, 都一脸懵逼的看着, 也不敢上前帮忙拦。

就钟元那找人算账的架势以及何小姐恭敬道歉的态度, 也没法拦啊。

大家又不傻。

多少猜出她是小区哪一栋的业主,随时可能变成自己的甲方。

就更不敢插嘴了。

“丁燮丁设计师!”

钟元用力推开铁门,径自走进杂草疯长的院子, 就在离大门口不远的位置顿住脚。

语气讥讽道:“真巧啊。”

丁燮回头, 没认出钟元是谁。

再看她年纪小、穿着打扮十分普通, 全身上下没找到任何一件名牌的身影, 态度便有些无所谓。

他皱着眉, 面露不快:“你是?”

“这位小姐,我手头正忙。”言外之意便是哪儿来哪儿去,别来打扰他, 也别跟他套近乎。

何小姐闻言, 急得跳脚, 大呼不妙。

完了, 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她赶紧冲到钟元前面,急道:“丁哥, 这位是钟小姐。”

她特地在“钟”字重音。

而后狂使眼神。

眼睛眨得都快抽筋了,丁燮终于反应过来钟小姐是谁了,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脸上的轻慢逐渐收敛转为慎重。

他到底是混过多年职场的人, 心理素质非常好。

稍稍复盘眼前的状况后,并没有谎话被当事人戳破的尴尬、诚惶诚恐。

丁燮眼神只微微闪烁几下、片刻不安后便镇定自若的跟钟元打起招呼。

“哦,原来是钟小姐呀。”

“原来您要装的房子也在星辰里?”

“那真是太巧了,早知道跟我目前负责的项目在同一个小区,我就不必让小何推掉您的邀约。”

“如果您心里还属意由我来设计您未来的家,咱们现在可以详细聊一聊您的需求和想法。”

这态度转变比德芙还要丝滑。

钟元不耐烦地别开眼。

等他说完。

冷笑问:“你家里不是才死了老妈,最近一年都不打算接活儿吗?”

“满嘴屁话。”

“就你这种既不守时也不守信,张嘴就拿妈当借口的,我还跟你合作?丁燮,做设计前先做人吧。”

丁燮神色倏变。

反应亦非常迅速。

他表情愤慨,涨红着脸,“什么拿妈做借口?钟小姐,你把话说清楚,可不能空口白牙就污我名声。”

“污蔑你什么?我空口白牙?现在是你在污蔑我!”

钟元讥诮的看他,继续装!

“抱歉钟小姐,是我说话太激动了,您这突然说我拿我妈当借口……对不起,我确实有点失态,但我必须跟您解释清楚。”

“钟小姐,我最近确实忙,也因为忙没能赴您的邀约,但这并非我轻视您,相反,是对您和方总的负责。”

“钟小姐,咱们初步沟通时不到十分钟,您当时忙,没说清楚房子的细节,我就担心两个工地离太远疏忽到你们任何一位,不能给你们呈现最完美的设计。而方总的委托我接受在前,一番思考只能先推掉您的。”

“第二天一早我就让小何跟您沟通,我不知道小何是怎样跟您说的,但我干这一行多年,在别墅设计这一块绝对是有口皆碑的设计师,不会因为接不了您的项目就拿父母说事。”

丁燮当然不认。

星辰里的第一批住户都是眼都不眨就掏大几百万、大几千万买房的人。

这类客户不差钱,容易做,也更容易建立信任感。

但凡传出自己人品有瑕疵,别说以后不好接这一片的项目,连C08都得黄。

尤其方总又是一个吹毛求疵、追求完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