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钟小姐的话传到他耳朵里,他肯定宁愿不要定金也要换人。若是被换,就不仅仅是这一个项目遭受巨大损失了。
而是他职业生涯的滑铁卢。
只要方总跟人提一句他不厚道,那他在茗城别墅设计圈里还怎么混?
所以钟元的话他是打死不会认的。
既不能认,又不能怪客户一开始没透露太多才导致他误判了两个项目的体量。
那便只能一推六二五,把责任归咎给助理。
“小何,你到底怎么跟钟小姐沟通的?我让你态度诚挚跟钟小姐说清原委,求得她的谅解,你为了省事就编造我妈死了的谎话吗?”
“我妈还给你带了特产咧,你拿她当借口,是不是太没良心了点?”
何助理被劈头盖脸一通指责搞得有点懵,下意识辩解:“丁哥,我没——”
但丁燮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疾言厉色打断她:“小何,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那么多实习生里,就你学历最低专业也最偏,但我觉得你实诚,对设计这一行有热情才把你带在身边培养,做任何一个项目,大大小小的都带着你。跟客户致歉这点小事你居然都能捅娄子,还诅咒我妈,叫我怎么说你?”
“亏你喊了我三年丁哥。”
“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
丁燮神情激动,痛心疾首。
何助理其实已经彻底懵了。
但潜意识里还知道自己不能还嘴,更不能解释。
就算理由是上司自己说的,她只是照着用,但被客户撞破,必须得有人背锅啊。
背锅的总不能是上级吧?
想想自己已经在筑·云端呆了三年,很快就能转独立设计师,若是还嘴,指定被炒鱿鱼。
到时候还要到新公司重头熬。
想到这儿,何助理低着头。
忍着委屈木着脸跟钟元道歉:“钟小姐,对不起,真的特别对不起,是我因为堵车迟到怕您对我发火,所以找了那样一个理由。”
“也是我自己忘记电话跟您联络,害您白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钟元满脸暴躁地看着点头鞠躬不断道歉的何助理,对方的哭腔让她有种成了恶人的感觉。
她又看了眼“信错人”的丁燮。
哪里会不懂这是一出临时工背锅的戏码,此刻心情着实微妙。
心气儿也不顺得很。
想给丁燮一点颜色看看吧,可临时工已经顶缸了,除了道歉她也追究不出什么结果。
跑到业主论坛披露?
她敢说看到贴的大概会这样评论:你怎么不一开始表明你是哪一栋?你要早说了,不就不用闹心吗?
人家设计师有追求,当然挑大项目搞。
说不定下面还出现一堆拍方总马屁的人,说丁燮选择给林氏家具老总干是正确的选择。
嘿,那更闹心了。
想来想去,钟元只得出一个结论,还是根基不够深!但凡自己开的公司全茗城都知道,大家都知道她钟元多有钱,还用被人捧高踩低?
这么一想,大概足够阿q,火气莫名转化成动力,反而逐渐消气了。
丁燮看她怒容渐消。
以为她接受了这番说词,自己成度过危机,心里松了口气。
也有一点糊弄过去的小得意,面上还是客客气气,无比愧疚的样子。
“钟小姐,虽然是小何自作主张惹到您不痛快,但作为她的师傅,我也有责任。”
“我在这里再次诚恳的向您道歉,很抱歉给您带去了不好的体验,我也希望有机会再跟您合作。”
话都说到这份上,钟元没什么可说的了。
更别提身旁设计师助理眼泪汪汪,眼巴巴的看着她,而前方设计师满脸真诚,一脸为下属承担大错的样子。
谁看了都得消停。
她冷哼一声。
彻底没有开口的欲望了,直接转身走人。
C08的庭院大门朝北,C07朝向东南,两栋房子存在水平高差。
如果开车进各自车库,便是一高一低不同的两条道。但钟元打车来的,老远就不让进。
她步行了将近半小时才到湖边的C区。而走路的话,C08往前再走一百米就是C07的侧门。
丁燮站在庭院里。
眼睁睁瞧见钟元走进C07,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坏了,居然离方总家这么近!
严绿兰一见到钟元,立马兴奋地将不久前脑海里涌现的灵感说给她听,“钟小姐,负一层连接后花园的区域,我觉得可以做成这样,我画了个草图,您看……”
C07是2+1结构,负一层全采光,正对湖面。
而跟湖面又有5~6米的高差,下边是环湖步行道,湖畔种着银杏。
钟元一边看图一边看原本结构。
脑子顺着她的话想象着童话里那样,雪天坐在那儿,裹着毯子看湖看窗外大雪的情形,好像挺有感觉。
“嗯嗯,我觉得可以。”
“如果这草图能变成效果图看看就好了。”钟元感慨了一句。
严绿兰笑了笑,说,“可以是可以,但我觉得没太大必要。”
钟元好奇:“为什么?效果图不是更直观吗?”
严绿兰:“我觉得效果图唯一的目的是帮助客户提前理解设计意图,我不给客户出效果图的原因是屋子现在所有细节都没有。”
钟元认真倾听。
严绿兰:“比如隐蔽工程,管线设备没有协调到位,具体面材没有确定,接口细节没有确定,灯光没有确定,所以效果图不能准确反映结果。设计落地很可能跟效果图存在非常大的差距。很多公司的效果图靠镜头放大,降低视角来欺骗客户……不好意思,钟小姐,我好像说得太多了。”
钟元听得津津有味。
果然每一行都有各种各样的“潜规则”。
“没事,挺有意思的。”
严绿兰笑笑,将话题扭回来:“因为你说大部分时候独居,但偶尔会小酌两杯,负一的藏酒室我会设置在观影室公区,除开健身房、瑜伽室汗蒸房以外,考虑到你爱车,所以车库我做了一点小小的改动……”
“嗯,不错。”
“一楼我打算砸掉这几堵墙,将它改成……”
“嗯嗯嗯。”
“……”
钟元眼睛越来越亮。
她就喜欢严绿兰这样完全跟着她喜好走的设计师,而不是跟她谈概念、讲高端!
房子是用来住的,当然得完完全全符合她的心意。
至于够不够富贵,够不够独特,那不是她在意的东西。
两人聊得很合拍。
不知不觉从房子聊到人,聊到商业模式,从初步提案改动聊到行为方式。
从洄游动线跑到明面暗线。
还从生活理念到过程管理,从BIM系统聊到EPC,连水电系统图,给排水,安防,结构算法,软装小样,物料小样,还有全球供应链的服务……
看得出来,严绿兰已经成竹在胸了。
钟元大概了解得差不多了。问什么时候开工,多久交付?
严绿兰想了几秒。
徐徐道:“设计图修改大概需要一个礼拜,施工到落地一切顺利的话差不多一年半到两年的样子。”
怕钟元嫌工期太长。
严绿兰还细心解释:“因为咱们这房子靠湖,景色漂亮的同时也潮湿,防潮就很费功夫和时间。加上要做的改动,要砸的墙不少,土建改动大,加上养护少说要三四个月。全屋硬装最快也要六个月,还有电梯,订电梯需要一两个月,必须先做了电梯再铺砖……”
可不就一年半打底了嘛。
钟元反正不急着搬进来,对工期倒是接受良好:“没问题。不过我没有太多时间关注这边,需要你多费心思。咱们尽量少返工,彼此都省点事。”
“钟小姐你放心,所有工序我都会亲自盯着弄。”
严绿兰笑容加深。
钟元就属于她最喜欢的那类优质客户。
人实在,预算充足,最重要的是不会有事没事天天盯进度。
所以这点要求在她看来一点儿也不算为难。
毕竟她是个人工作室。
不像大公司的设计师那样,管控不严还能由公司处理售后。她的设计如果没法落地,或是后续工艺出现任何问题,一切售后全落她自个儿身上。
比起处理售后的麻烦,严绿兰宁愿装修过程中多费功夫,尽可能将方方面面盯好,尽善尽美。
次日,二舅妈喊吃午饭。
说表姐詹珍丽的男朋友上门拜见家长了。
钟元:??
她有点茫然,如果只是带男朋友回家,二舅妈应当不必请亲戚吃饭吧。
为什么请客啊,莫非表姐要结婚了?
可表姐只比她大五岁,今年四月份刚满二十三,才念完研一就结婚……
会不会太恨嫁了一点吧?
钟元想不起来上辈子詹珍丽什么时候结的婚,跟谁结的,就记得她好像有一个儿子。
她抱着这种费解的心情到了二舅家里。
一进门,就看到大舅、外公外婆、三舅妈他们都来了,但屋里一点不热闹,特别安静。
钟元心里一凛,气氛不对啊。
她只来得及跟长辈们问个好,还没看见表姐男朋友长什么样,又是何方神圣,就被满脸写着“我有槽想吐的”詹安平拽住了。
他一下蹿到跟前,挤眉弄眼的。
“钟元你来得正好,我要到楼下搬饮料,你跟我一块去。”
钟元屁股还没贴到凳面儿,就被詹安平扯着胳膊下楼了。
“什么情况啊?”
她问:“珍丽姐和她男朋友呢?怎么没见着?”
詹安平努努嘴:“跟二舅妈生气躲回卧室了,她男朋友进去开解她了。”
“为什么生气?”
钟元两眼炯炯有神,期待的看着詹安平,小声问:“难道是二舅二舅妈不喜欢他男朋友,要棒打鸳鸯?”
“不是,感觉没有特别明显的不喜欢。”
“你猜为什么?”
“我提示一下,二舅也很生气,但他们在跟珍丽姐生气,不是气那个男的。”
“我猜……”
“我猜不出来,哎呀你赶紧说,别卖关子!”钟元没好气地横他:“什么毛病?哼。”
詹安平抬手敲了她一个爆栗:“没大没小,我是你哥!”
钟元白眼看他。
詹安平:“行吧,我直接告诉你。”
她立马耳朵竖得高高的,就见詹安平两手一摊,道:“是因为珍丽姐未婚先孕。”
钟元瞪大眼:!!!
詹珍丽怀孕?
哦,我的老天呀,她儿子是现在怀的这个吗?
她才二十三,二十三就准备当妈妈了?去年还跟她们一块到滑冰玩摔炮,今年居然要当妈了……
钟元表情呆滞。
实在很难把怀孕这件事代入到詹珍丽身上,忽然有种同辈人变两代人的荒谬。
“所以,要让他们结婚了吗?”
这不符合二舅二舅妈的风格吧。
他俩虽然严肃了点,可也不至于因为表姐意外怀孕就逼她结婚呀。
“你想哪儿去了,不是那么回事。”
詹安平斜了钟元一眼,慢慢道:“是珍丽姐要休学结婚,二舅二舅妈觉得学业要紧,建议她不要留下这个孩子。”
结果就吵起来了。
还是当着爷爷奶奶他们吵的。
“反正一开始大家都好好的,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一屋子长辈,好吓人的氛围。堂哥没回来就我一个小辈夹在里面,妹啊,你哥我真是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啊,感觉炮火分分钟要砸过来了。”
“你少给自己加戏~~”
家里长辈现在才没空骂别人呢。
“算了,结就结,以后过得不爽了还可以离嘛。”
钟元想了想,生死之外无大事。
结婚休学其实也不是天塌地陷的事儿,有二舅二舅妈发愁就行了。
自己没必要跟着苦瓜脸。
詹安平:……
“你说得轻巧,到时候孩子归谁啊,有了爸就没妈,有了妈就没爸,跟你一样——啪、啪啪,我先打自己,说错话了。”
詹安平讨好的笑了笑,又打了自己两下。
钟元才懒得跟他生气呢。
她没那么脆弱,听到句没爸没妈就嗷嗷难过,有什么可难过的?
“那不然你说怎么办?”
“你是能劝她不结婚呢,还是能劝她不生娃啊?不放宽心你能做什么?”
都是成年人。
又不是危及性命的事,有什么好着急发愁的诶。
说句难听话,这婚这娃她非要不可的话,就让她闯一闯呗。
过得好皆大欢喜。
吃了痛也好尽早回头。
二舅二舅妈职业是老师,存款或许不太丰裕。
但三舅有钱自己也有钱,表姐如果真到了绝境,家里还能不拉她一把吗?
她比别的恋爱脑命好,怎么着都有退路。
詹安平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着急不赞同都没用,能做决定的只有詹珍丽和她男朋友,他被钟元狠狠说服了。
“我妈说你刚拿了驾照,打算买车了?要买哪个款,哪个车型?”
说到车,詹安平两眼放光。
羡慕得流口水:“我也想买,可我妈不让。非说等大学毕业才资助我买车钱。”
“不告诉你。”
钟元眉眼挑了挑:“等提车了你就知道了。”
“开学前能提?”
“嗯。”
“但你马上要去首都,车放家里没人开多浪费啊,不如我来?”
詹安平激动得搓手。
钟元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在想什么,面无表情打碎他的美梦:“呵呵,我开车去报道。”
詹安平傻眼。
“你、你、你没毛病吧?”
“开三四天去报道?图、图什么?”
钟元见他急得结巴,绷不住了。
哈哈大笑起来:“开玩笑你也信,我才拿证连高速都上不了,詹安平你居然信了!你科目一怎么过的,我劝你还是别上路,免得害人。”
詹安平:“……”
遭受了智商攻击,詹安平也攻击回去。
兄妹俩一边揭对方短一边抬着饮料上楼。
其实箱子里就几瓶气泡水,两瓶大可乐,一个人拎足够了,偏偏谁也不吃亏,就非得抬。
他俩跟螃蟹似的,抬着进门。
二舅妈见状,噢哟一声。
快步上前接:“就自家人吃顿饭,买这些大一箱——”
说到一半,感觉手上重量不对。
她拉开最上边的纸箱盖,看到里面松散的几瓶,眼睛一下瞪得溜圆。
愣了两秒,忍不住笑了:“就这么几瓶,有五斤重吗,你俩抬过来那架势搞得我以为整了满满一大箱呢。”
钟元立刻指着詹安平:“表哥非要帮忙,还不让我撒手~~~”
“……”
詹安平顿时被屋子所有人狠狠鄙视了一番。
“那么点东西,非得妹妹和你一起搬?”
“安平是该多锻炼了。”
“全身上下没一块肌肉,以后如果跟女同胞走一块遇到危险,你别说保护人家,能不拖后腿就不错了。”
“小身板,心眼还小,搬个东西就觉得吃亏了。”
詹安平瞪眼:“大伯、妈、二伯……你们这叫偏听偏信啊。”
钟元递给他一个得意的眼神。
眉飞色舞:“你就说你是不是小心眼吧。”
“那你也不肯吃亏啊。”都小心眼,凭什么责任全归自己了。
钟元耸肩:“谁让我比你小。”
詹安平:“小11个月。”
钟元:“那也是小。”
两人斗嘴间,詹珍丽和她男朋友从卧室出来了。她面带笑容,没事人似的跟钟元打招呼:“元元恭喜你,高考解放啦~~~”
“谢谢珍丽姐。”
钟元看她面色红润,就知道她对目前的状态挺满意的。
而她身边的男人嘛……
普普通通,中规中矩吧。当然,让她评价肯定有失偏颇,毕竟外形完全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稍微中肯点……
那就是不特别亮眼也看不出哪儿差,个头大概一米七八到一米八的样子。
五官端正,小麦色皮肤,一身腱子肉,一看就是运动达人,脾气品性这些只看外表看不出来。
但他站在一米六三的表姐旁边,从身高看两人其实挺登对的。
詹珍丽到厨房帮忙,她男朋友也跟了进去。
二舅家的厨房是比较长但不够宽的“L”型,所以他们俩一进去,厨房顿时挤着四个人。
没两分钟,小两口就被二舅赶了出来。
大舅就问她的打算。
问她是不是真的想好了,有没有想过休学后多久能返校,到那时两人的收入能不能支撑她继续念书。
詹珍丽一派轻松,不认为这个问题有多严峻。
她笑了笑。
非常自信道:“大伯,我顶多休学一个学期,孩子生完不就可以返校了吗?”
“高卓的工资够我们开销,撑两年肯定没问题的。”
詹大舅觉得侄女把过日子想得过于简单。
但他没直接斥责她的幼稚。
而是心平气和地接着问:“高卓要工作,孩子生下来谁帮你带?你爸、你妈还没到退休年龄,没办法帮你。如果请保姆的话,高卓的工资除了支付一家三口的花销,还够吗?”
“高卓的父母退休了吗?能过去帮忙吗?”
“你们俩都在涟城生活,涟城的房子多少钱一平?如果你爸妈只能付首付,贷款你们能按时还吗?高卓家里父母又是怎么打算的?”
“假如,我是说假如双方父母把房子给你们解决掉,孩子的尿布奶粉钱,你们心里有没有数?”
“……”
一个接一个现实问题,问得詹珍丽喉咙发紧,呼吸急促。
强撑镇定:“大伯,我们考虑过的。”
“高卓每个月工资七八千,我们一家三口的开销是够的。如果遇到紧急情况,这些年我的奖学金、压岁钱、考上大学时你和三叔给的奖金,林林总总有三十万。”
高卓握着她的手。
跟大伙儿表态:“大伯你放心,我会努力升职加薪,不会让珍丽吃苦,更不会阻碍珍丽继续念书。”
詹珍丽感动得眼泪花儿都出来了。
小两口紧紧依偎在一起,看着对方笑得特别幸福。
钟元听到这儿。
不用看外公外婆他们的表情,就知道这婚是结定了、孩子也生定了。
表姐本人态度太坚决了。
她正跟男朋友爱得如火如荼,如痴如醉,简称上头。人在上头时,是不怎么清醒的。
谁劝都不会好使。
何况,二舅、二舅妈对待孩子严肃古板,但并不独裁。他们真的很疼表哥表姐,所以最后妥协的只会是他们。
大舅显然也看明白了。
侄女是一门心思奔着她以为的幸福日子去的。果然点了点头不再劝,说:“考虑清楚就行。”
大概是气氛稍沉闷了些。
三舅妈出来活跃气氛,问钟元几号走,她想到首都旅个游。
“二十三号的航班。”钟元说。
“这么早?”
“对,提前过去看看房子。”
“不打算住校吗?”
“不住,我不喜欢集体生活,也不习惯跟人同住。”钟元笑眯眯问:“三舅妈,你还一块去吗?”
她是绝对不会住校的。
既然不喜欢就不想在这种细节上逼自己去适应,那不是没苦硬吃吗?
提前几天过去。
遇着合适得就买一套小房子,毕竟要待四年总得选个称心如意点的。
如果房价太贵呢,就租。
左右不打算留在那儿生活。
三舅妈笑得开怀:“去。我跟你一道去,万一瞧见合适的要买我还能帮你杀杀价。”
第27章
这顿饭除了詹珍丽心情不错, 其他人大概都没滋没味。
二舅二舅妈就不说了。
夫妻俩一辈子奋战在讲台上,一心希望学生靠着学习飞出井坑、飞入更广阔的世界。
不指望各个都能为社会做出多么巨大的贡献,但总归不希望念那么多书后却缩回家庭。
至于毕业工作后迈入结婚生子阶段, 那是人生常态, 人到每个阶段都可能出现新的追求。但詹珍丽不是还没毕业吗?
没毕业就先怀孕, 完全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凭这会子说得多动听, 想的多美好, 真到那时候很可能一切都变了。
生儿育女的辛苦, 比想象的更容易消磨人的精力。
试想一下, 每天累得精疲力尽,耳边是不懂事的婴儿的哇哇大哭,除了照顾孩子还得时时刻刻计算不够丰厚的荷包……
买什么都得掂量掂量存款。
一旦哪个月工资低了, 焦虑不可避免。拉拉杂杂一堆琐事, 连充足的睡眠都未必能保证, 还能有返校继续学业的心思?
那时候怕是只想着每天多睡两个小时。
二舅妈想让女儿打掉孩子先完成学业, 就是怕她对生活的热情提前被柴米油盐和孩子消磨殆尽。
最后不仅学业毁了, 一心追求的日子也过不好。
落个两头空。
詹大舅和三舅妈他们亦不看好。
只是作为大伯、三婶儿,说多了对方听不进去不说,还嫌亲戚手太长。
老头老太倒无所谓。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 二孙女幸福就好。
不过不管是乐意的还是不乐意的, 对高卓都表现得很友好, 并未因为上门太突然慢待他。问起他父母知不知道两人打算结婚的事, 语气也尽可能的平和。
钟元竖起耳朵。
认真听着二舅二舅妈和表姐表姐夫一来一回聊婚事,聊双方父母见面时间地点, 听到表姐夫说房子他家解决,他父母还说要在涟城给他开一家健身房,未来经济上肯定不会捉襟见肘, 钟元下意识偷瞄大舅。
果然,表情冷了点。
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那点变化非常细微,如果不是她刻意盯着都发现不了。
钟元伸手夹排骨。
筷子跟詹安平的撞了一下,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乖巧懂事弱小无助几个字。
她突然特别怀念坐小孩那桌……
跟詹安平对了个眼神。
两人不约而同缩起肩膀默默干饭,不过面上安静老实了,其实内心戏排山倒海袭来。
这表姐夫居然留一手啊。
方才大舅甩了那么大一堆现实问题。
表姐都急得说可以花自己的私房钱了,他也没提家里会在经济上给与他们小两口支持,明确说一句请保姆不是问题。
反而先给表姐灌一碗爱的浓鸡汤。
“……我会努力升职加薪,不会让珍丽吃苦,更不会阻碍珍丽继续念书。”
咦惹,把詹珍丽感动坏了,满心满眼就他一个。
这会儿正式讨论到父母见面的流程就说了。
防着谁呢?
怕二舅二舅妈因为表姐怀孕赖他,然后坐地起价要高彩礼所以先示弱装个穷?等发现二舅二舅妈通情达理后,终于放心透露家里的条件了?
真是猪鼻子塞大葱!
不是她埋汰詹珍丽,实在是她这恋爱谈得实在昏头。娃都揣上了还能说出花自己的钱养小家这话,说明她也不是特别清楚男方家的经济水平。
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为对方怀孩子。
若心里是想着有大舅三舅在,她不可能过得不好,完全可以压得男方不敢不对她好,这么想钟元反而高看她。
好歹不是纯傻。
有势就仗呀,没毛病。
偏偏她似乎没跟高卓说她伯伯叔叔干嘛的。否则高卓哪敢在大舅面前说那些一听就假大空的话?
还跑家里玩人品试探这一出呢,像极了电视剧里的薛平贵扮乞丐试探王宝钏。
恶心,真踏马恶心。
又不是亿万富豪居然还挑上了!
钟元一肚子腹诽,面上一点不显。
吃完饭迅速找借口撤了。
然后想起今天没到场的大表哥詹永思,钟元给他发短信,问他是不是在实习?
什么时候回家?
半晌,詹永思才回:“国庆。”
钟元就知道詹珍丽很可能国庆结婚,那满打满算只有四十来天的筹备期,委实着急了些。
可如果动作慢点,她肚子又等不及。
哎。
钟元特别想知道高卓和詹珍丽到底什么情况,詹珍丽怎么就那么爱他了。
但她跟詹永思同样关系平平,自己作为表妹跑去问他亲妹妹的八卦……
唔,他肯定不会说。
没想到詹安平居然知道。
晚上还主动邀请她一块吃瓜。
钟元一听疑惑马上要得到解答了,兴冲冲切了个西瓜,抱起手机爬上自家楼顶阳台,边看落日边听詹安平叭叭。
“……所以是高中同班同学?”
“嗯,有次晚自习后詹珍丽被混混尾随,差点被欺负,高卓路过英雄救美了。”
钟元:“……”嗯,吊桥效应了。
“那他们高中就开始谈了吗,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表姐高中就在二舅二舅妈任教的一中,全校大部分老师都认识她和詹永思。
能背着一群熟人偷偷摸摸谈恋爱也算是本事不小。
“我妈问了二伯母,我悄咪咪听到的。”
“他们高中好像没谈。”
“高中高卓成绩不好,你记得以前到爷爷奶奶家团年,詹珍丽每次都骄傲得跟孔雀似的,很嫌弃你,哦,还有我。因为我们成绩不如她,所以她高中时肯定不会搭理高卓。”
“二伯母跟我妈说,高卓走的体育生路子到西北念大学。去年高中同学聚会两人再次相见换了联系方式,聊了聊,才发现对方也在涟城,就谈上了。”
“……哦。”
钟元抿了下嘴,干巴巴哦了一声。
詹安平不说,过了两年被夸日子的她都快忘了早些年被他们教育的时候了。
不过詹安平的话不算夸大抹黑。
詹珍丽小时候确实优越感很强。她比自己大五岁,比詹安平大四岁,三人横跨好几个年级。
但每年过年她都要在自己和詹安平面前耀武扬威一番,无非是贬低他们俩,让家里人都夸她而已。
现在看无伤大雅,小时候那是真的烦这个表姐。
今天看她付出感那么强,句句还不离高卓,变化那么大,她还怪纳闷呢。
现在知道有一段英雄救美的美好回忆。
就什么都说得通了。
跟詹安平这碎嘴子八卦了半天,最后挂电话时,他突然扭扭捏捏问女生都喜欢什么。
钟元立刻知道这家伙春心萌动了。
“每个人喜欢的都不一样。”
她本想随口瞎掰忽悠他,可又一想,詹安平真的会信。于是便认真回答道:“你要送谁礼物,就多多观察对方喜欢什么,送礼当然要送到人家心坎里啦~~”
因着詹珍丽这事,钟元跟詹安平更熟络了,两人时常交流从长辈们那儿听到的边角料。
眨眼间就到了23号。
三舅妈提前来家里接钟元,同行的还有詹安平。
“你也要去?”
詹安平撇嘴,冷笑道:“我妈让我给你拎行李,和帮她拎包。”
钟元哇哦一声。
回身抱了抱三舅妈,甜滋滋道:“三舅妈,你肯定是特地送我去报道的,对不对?”
三舅妈说:“顺道。”
“正好秋天的故宫我还没去过,而且我们今天过去正好赶上奥运会闭幕,我票都准备好了。”
“原本想叫你们去看开幕式,结果各忙各的。”
“哎呀电视里搞得那么好,我完全能想象如果在现场看体验感会有多棒,简直后悔死了。所以闭幕式一定得去。”
开幕式钟元也是在家看的电视。
那阵子又忙拿驾照的事,又参加了好多场升学宴,完全没有出远门的时间。
一听有票,她也非常高兴。
“好呀,下了飞机我们先回酒店休息,明天白天就在附近玩一玩,晚上去看闭幕式。”
“不用你们操心,导游什么的我都找好了。”
三舅妈就喜欢四处旅游买买买,每次出发前攻略都做得特别详细。
住哪儿,由谁带着参观,哪些店实在,在哪儿吃饭……事无巨细,全安排得妥妥当当。
跟着她出门完全不用担心行程。
果然。
一下飞机,酒店的接驳车早已等着了。Che后三人先用餐,然后钟元跟三舅妈去做了个脸,一通按摩下来不知不觉睡了两个钟。
詹安平则在客房里玩魔兽世界。
次日,三人吃了首都地道的早食。
钟元鼓起勇气尝试了一下网络评论好坏参半的豆汁儿。
刚入了个口就立马吐回去了。
一口馊得发酸的抹布水味儿,实在超过了她的忍耐极限,跟童子蛋有的一拼。
“有这么夸张?”
“嗯~~~不信你来?”
詹安平不信邪,也要了一碗,他还特别英勇的灌了一大口。
钟元看他眼睛都闭上了。
明明想哕还死装,硬生生闷头喝完了,结果没过多久,就逮了个没什么人路过的垃圾桶大吐特吐。
三舅妈这个亲妈都无语了:“元元,你看你表哥给傻的,死要面子活受罪,活该。”
钟元憋着笑。
五官憋得有些扭曲,最终还是忍不住捧腹大笑,“嗯嗯,真的好傻哦。”
笑得她肚子都抽筋了。
三舅妈定的绿晶酒店离学校不远,吃完早饭三人在附近遛跶,直奔最近的房产中介。
这时候的房产中介的房源资料相对简单。
进门就见侧面张贴着长长的房屋租卖信息,上面标注着小区名、几楼、面积、价格。
要看什么,或是提出明确需求,中介再用电脑从公司的房源库里进行匹配。
钟元要求不多。
“离学校近,环境安全度高,对了,房子要新一点,不用太大。”
中介笑着应好:“好的,您稍等,我帮您找找。”
三舅妈看旁边还有一叠打印出来的房源相册。
随手翻了翻,翻了几页她“啧”了一声。
小声跟钟元两人嘀咕:“这北方的房子整体跟咱茗城区别还挺大哈。这小旮旯的窗小面积小,小三室儿,看照片放个一米二的床就只剩落脚的地了。”
“价倒是不算贵。”
钟元看了下,确实不算贵。
大部分在一万多一平,小部分在两到三万,没她想象中那样高不可攀。
这么一算,钟建华定的银杏湾足够在首都炒几套二环内的房。
等十年后,银杏湾顶多从两千万翻个番,但首都的房子轻轻松松翻四到五倍不成问题啊。
“最近的就是教职工楼,大部分属于校产,只能租不能买卖。”
“能租又符合我要求的,麻烦给我看看。”
中介将显示屏转到钟元面前,“这套、还有这几套,都可以。”
钟元看了看,摇头。
这个“新”她不太能接受,老房子,楼层还太低,她担心给排水出问题。
“我看还是别租了,瞧着都不怎么样,你看这窗户多小多窄啊,人住在里面憋都憋死了。”
茗城的住宅风格是客厅开阔,厨房开阔,卧室面积稍微收缩,但基本都配上大阳台或超大窗户采光。
所以三舅妈觉得这些太过简陋。
“还有别的吗?”
问完中介,三舅妈又扭头看钟元:“元元,舅妈觉得咱没必要把范围圈在这一片。你那车过几天不就托运过来吗?既然有车,那可以挑稍微远一点,环境好一点的房子。”
距离远和老房子可能存在的蟑螂老鼠摆一块,不用犹豫,她当即选距离远。
多犹豫一秒就是对小可爱们的不尊重。一想到睡到半夜突然发现小可爱爬脸,汗毛都立起来了。
中介一听不租,改买,笑容逐渐灼热。
“女士,你们看看这两套呢。一个二室,一个三室,二室的七十五平,三室这个其实称三室半更合适,带了一个六平的杂物间。”
“都是前两年才出的楼盘……”
钟元看了看照片,晃眼一瞧挺好的,但放大后囿于像素问题根本看不到任何细节,这让她稍稍有点败兴。
便让中介带去现场看看。
二室那套在十七楼,西晒,公交坐十一个站到东门,格局,采光,装修都不错,百万出头。
唯有一点让钟元打退堂鼓。
——对门邻居的入户门上方挂了个塑料的红镜子加一把剪刀。
她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心里忍不住毛毛的。
“算了,看另一套。”
“好的。”
第二套各方面又要更好一点。
九楼,客厅和卧室相连的大阳台足足有十三米,屋子非常新,没有摆放家具,只做了简单的硬装。
开价是上一套的两倍。
詹安平听见一百出头的面积要将近三百万,哇哦一声:“妈,这房子比咱家还贵呀。”
三舅妈白了儿子一眼。
“咱们茗城房价能跟首都比吗?”
茗城目前最顶最贵的小区就是银杏湾,楼王六千万。普通小区均价在八千到一万,高端盘也就一万到一万五。
首都最贵的豪宅能只有六千万吗?不可能嘛。
詹安平挠挠头,也是哦。
“其实不贵的。”
中介一副“你们捡大便宜”的表情,说:“价格其实已经降过了。国际金融危机呀,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望京那一片儿都被韩国人儿抛售跌到九千多,就是距离大学远了点儿,坐了地铁还得换公交。如果你们不介意,我也可以带你们到那边看一看。”
钟元眉心狠狠一跳。
原来08年房价暴跌过吗?
这时候岂不是入手的好时机?可转念一想,自己的钱不能被房市套着,一套就十年,多耽误事啊。
这几年她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但她不能把钱套在房子上,二舅、三舅妈他们可以啊。
尤其是二舅二舅妈。
工资涨幅远远抵不上房价,反正他们夫妻俩也不搞投资,买两套必涨房就当买养老保险。
十多年后正好退休。
她刚这么琢磨。
就见三舅妈眼睛发光,主动接话道:“九千多?那看看去。”
钟元佩服得五体投地:……姜还是老的辣。
三舅妈对“钱”的嗅觉真是敏锐啊。
中介扫过三舅妈颈子上碧绿碧绿的坠子,不由得狂喜,“成,我马上带您三位去看。”
下楼后,他又指着旁边那栋说:“如果不要求面积的话,同小区还有一套大套一。业主自己是设计师,室内设计得非常漂亮,因为结婚才要卖掉这小的,家具全送,比第一套便宜十八万。”
说起这套他明显更热情了。
钟元突然又学到了一个销售小技巧,把同类东西划为不同的几档,精准把握质量和价格的差距,一步一步提高客户的心理需求。
瞧瞧,她现在对第二套更满意了。
“也看看。”
三舅妈拍板道。
如同中介说的那样,论拎包入住第三套最棒,论视野和未来再次交易,第二套更具潜力。
但钟元没在第一时间表态。
而是又跟着去了朝阳区,跑了一整天,晚上三舅妈还精力充沛跟她和詹安平一块去看了闭幕式。
“元元,你在那儿,身体侧一下,手往前托着。”
“别动,这样拍腿长,”
“三舅妈,好了吗?”
她想回到十分钟前。
如果能回去她一定憋住嘴,绝对不说鸟巢外留影这话。
为了纪念来过。
愣是跟个洋娃娃似的被指挥了十分钟,换了N个姿势,就为拍一张效果最好的,太折磨人了。
“好了,詹安平,换你。”
总算结束了。
钟元挥了挥酸麻的手腕,松了口气,赶紧跳开给詹安平挪位。三舅妈给他拍时就随意多了,咔嚓一声,就说拍完了。
“妈,这就好了?”詹安平一脸错愕。
“嗯。”
“……你给她拍那么久,给我就一秒?”
“那你说说,你就只会双手握拳垂在裤缝那儿,僵得跟木桩子似的,有什么必要多拍?”
詹安平:“……”
钟元:“哈哈哈哈哈。”
三舅妈:“元元,回酒店我把照片传到你U盘上。”
钟元:“好。”
只有詹安平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钟元决定买下三房那套。
三舅妈则打算低价囤房,也不知她怎么跟二舅妈说的。
两天后二舅妈带着她和三舅妈两家的户口本、身份证、结婚证杀到酒店。两人带着钟元先去补缴了社保,具备买房资格后直接找中介联系业主杀价。
中介看一下子能卖出十多套,开张就能吃两年,跟打了鸡血似的,帮着三舅妈一块跟业主谈价。
最后钟元那套比开价低了近三十万。
二舅妈存款只够买两套。
三舅妈提议借她一笔,干脆凑够五套,过两年价格涨上去后就卖掉,总之比存银行划算。
嘴上说借,其实就是变相帮扶。
不过二舅妈没同意。
她和二舅手里还有一点钱备用,买两套房全当给永思和珍丽理财了。
“不怕我判断失误啊?”
三舅妈揶揄。
二舅妈摇摇头,笑道:“不怕,你看准的投资哪一项亏过,你的眼光我是信的。”
“放心吧二嫂,不会亏的,怎么着都是咱国家的政治文化中心,总不能最后比咱们茗城的房价还低。”
钟元赞同地点点头。
三舅妈买了多少套她没问。
反正在外头奔波了快一个礼拜,回茗城前才将爬长城,逛故宫的打卡完成,接着就逛了逛圆明园、颐和园。本来还说看升旗,结果她们俩累瘫起不来了,只有钟元跟詹安平去。
房子处理好,舅妈们还说帮她把家具买完、家里布置好再走,钟元忙说不用。
她这会儿算看出来了。
什么旅游啊,都是借口。三舅妈就是不放心自己一个人报道才跑这一趟,詹安平才是旅游的那个。
送走所有人,距离报道的十二号还剩四天。
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望着干干净净的厨房,钟元叹了口气,当晚就忍不住给蔡阿姨打电话,询问她能否来首都工作。
蔡阿姨略犹豫了片刻,就答应了。
“那行,机票我报销,工资以后我付给你。就按首都的薪水标准付。”
“钟小姐,那边薪水一个月多少钱啊?”虽说已经答应了,但蔡阿姨还是很好奇。
“五千,每年涨10%。”
蔡阿姨喜笑颜开。
她还是挺愿意照顾钟元饮食的。自从放假后她不用去紫光华府,便换了一家做。
那家女主人让她看管孩子。
她用心照顾了,孩子也跟她越来越亲近,结果女主人开始挑刺了。说自己故意把孩子养得跟她不亲,还冤枉自己偷戴她的项链……
女主人投诉后,公司查都不查就扣她一个月奖金。上个月工资直接缩水一半,到手只有一千八。
现在听钟元说工资一个月五千。
服务的又是很好照顾的老主顾,八分的乐意顿时变成十二分。
“好的,一会儿就让我儿子买票去。”
八号,钟元找了清洁公司给房子做大保健。
下午,她托运的车到了。
晚上,蔡阿姨包袱款款来了。
钟元开车把她接回酒店,九号两人直接到最近的宜家一站式采购。
十号一整天工人都在敲敲打打,蔡阿姨在家里盯着。钟元则出门熟悉了一下路况和限行规则。
十一号她终于睡了个舒服觉。
吃到了满意熟悉的菜。
翌日,早餐蔡阿姨做了虾饺、腐皮卷和天鹅酥。粉嘟嘟、晶莹剔透的虾饺勾得人口水滴啦。
不知不觉,四个下肚。
加上两个腐皮卷,两只天鹅酥,肚子不受控制凸起了一点点弧度。
裙子略显修身,凸的那点曲线就特别扎眼。
钟元深吸一口气。
使劲收紧小腹,坚持了没半分钟她就放弃了,她本来还想在第一次露面时穿上美美的小裙子装装文静淑女呢。
结果一时不察被美食诱惑,计划瞬间破产。
钟元扭头回屋换了件浅灰露腰背心。
外搭比背心稍短的长袖绿毛衣,下身浅蓝阔腿牛仔裤,脚蹬一双白色平底鞋。
“蔡阿姨,中午做鱼吧。”
“成。”
这两天她四处转,对路线很清楚了。不堵车就是十分钟的事,但很显然,今天不可能不堵。
尽管八点出门,到学校时却还是过八点半了。
新生通道那是满满当当的学生和家长,四处都是行李箱轱辘声,一个个朝气蓬勃的,看着就让人开心。
像她这样独自背个小包的新生,有,但不太多。尤其钟元头发还没染回来,依然是那一头彩虹色,回头率杠杠的。
钟元顺着指示到体育馆报道,排队核实新生身份,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光华管理学院。
负责迎新的是两名男生、两名女生。
她前面还有两名新生和他们的家长,学姐特别热情的介绍着如何快速到宿舍,该到哪儿买电话卡、生活用品。
钟元提前在BBS上问过大二大三的同学。
大家说从来不查寝,也没有宵禁,住不住都无需请假,只是宿舍那儿还得先去报道。
所以——
学姐传授经验时,她也认真听着。
恍惚间,上次大一报道时的情形不知不觉跃然眼前。
一样,又不太一样。
那次报道时她狼狈的拖着行李箱,有等着给学妹打恋爱直球的学长主动要帮她,她梗着脖子拒绝。
结果来来回回跑,光是报道就折腾了三个多小时,为了省钱买便宜点的生活用品,更是跑到学校外面两条街远的超市……
想到过去傻傻倔倔的样子,钟元忍不住笑了笑。
他们仨属于同一拨,都要去宿舍。
走着走着,就聊了起来。
“同学,你一个人来报道真的很独立哦,我家明琴就是太腼腆,一学起来就忘乎所以,不怎么会跟人打交道。以后你多影响影响她就好了呀。”
戴眼镜圆脸女生的家长说。
钟元笑了笑,顺嘴就夸旁边的明琴:“那也影响影响我,让我也能沉浸式学习,我很难进入专注状态。”
整个学院这届总共不到200名学生。
说不会学习无法专注一听就是谦词,明琴妈妈没当真的,笑呵呵道:“那敢情好,你俩互补,可以互相影响的嘛。”
明琴红着脸冲她笑了笑,钟元也回她个灿烂的笑容。
一行人领完床单被子校园卡。
一进31楼宿舍,钟元脑袋眩晕了两秒,第一反应就是祛魅。
报考前她没打算住校便也没特意搜索宿舍方面的消息,但谁也没说宿舍走纯狱风啊。
——又小又脏的阳台,包浆了的厕所,上下铺铁架床,小到勉强放下两个椅子的过道……
现在钟元只有一个想法:还好姐就来看一眼点个卯,不住!
“咦怎么不铺床啊,不会吗?阿姨帮你伐。”
明琴的妈妈很热心。
说着就要动手帮忙。钟元赶忙摇头:“不用的阿姨,我回家住。”
“回家啊,那你是本地的啦?”
“不是,我是茗城人,家里在外头租了房子。”钟元听她说话总是带语气词,笑着问道:“你和明琴是涟城人吗?”
“对,我们涟城的咯。”
“你们茗城的M大也很好的呢,我们琴琴觉得报这里不稳当,本来想报M大,最后还是她爸找老师改了,没想到就录上了哟。”
“……”
跟他们一块的另一个女生在隔壁宿舍。
钟元把领到的东西全叠好放在空床上,跟明琴母女俩聊了会,交换了电话号码和企鹅号,便回去吃饭了。
她的大学生活就这么……平淡的开始了。
钟元本来想着自己不用太卷,达到转系绩点就可以了,结果骨子里好像有她不知道的强迫症。
别人卷,她就忍不住跟着卷。
按理说她不住校,不至于受太大影响。
但明琴非常喜欢同她分享宿舍生活,自己像是被她妈妈认证过的“朋友”人选。
所以她很认真的在跟自己做朋友。
于是钟元就知道宿舍的情况,一个宿舍两个省级市级文科状元。
理科出身的大都还有标,关键大家不仅聪明成绩好,还贼努力。
早上六点她还在床上时,人家已经到图书馆上自习了。晚上九点她在电脑上处理至美的问题,跟董姐沟通开学季活动时人家才从图书馆回来。
她也不想窒息,但太难了。
她这种纯裸还带运气的直接悲伤逆流成河,躺都躺不安心。
明琴分享一次自学进度,钟元就要站在窗前深呼吸一次。
好在前面一年半不分专业,重点是对数学和英语的培养,英语不说了,她基本不需要费太多精力。
高数她学起来也还好。
不过就算如此。
钟元还是惊恐的发现,开学大半个月,只有第一周迎新活动没排课时最开心,那时候她四处加社团认识人……
钟元以为公司的事可以像高中时一个礼拜问一次,处理一下管理处理不了或者不好处理的问题。
结果国庆前两天,董姐突然打电话过来。
开口就是——
“小老板,出事了!!”
她声音很急,很慌,颤抖得不成样子了。
钟元心也蓦地一紧,“怎么回事?”
“代工厂之前说我们要多少件她就能出多少件的货,结果现在开学活动一搞,我们的女装订单已经到四千了,但那边突然告诉我只能出六百件货,多的做不了,也调不到料子,小老板,现在怎么办啊?我们的预售期只标了七天,超时不发货,肯定会出现很多差评。”
钟元:……
“我找人问过,工厂是做足了的,但原本的蔡金月怀孕了,现在是她丈夫在管,那批货可能被转给别人了,所以现在不仅是缺货,别的店很可能会跟风抄我们的款。”
钟元耐着火气听完了。
蔡金月,这不是欣欣她三姨吗?
“我们男装都渐渐挪了一部分给别的工厂,为什么女装要跟金龙服装厂合作?”
“金龙服装厂做男装多,你把女装交给他们为什么没提前跟我说一声?是跟谁签的合同,马上把合同发过来。”
说着说着,钟元强压下去的怒火又开始躁动了。
音量逐渐拔高:“董姐,之前我就想到这个问题,让你多搜集一些要转让的厂子信息,你当时说没找到合适的,又换了两家代工厂。我是不是叮嘱过你得有自己的厂子更安全?你是没找到,还是压根没当回事?我不催,你就干等着吗?”
董姐:“我……”
钟元听她语气停顿就知道她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火气蹭就蹿上太阳穴。
她再次深吸一口。
捏了捏眉心,这个董姐!!
但眼下的重点不是追责怪谁,而是解决问题。
“你亲自跑南江,在最短时间内联系其他代工厂,如果大厂没法接,那就找多几家一起吃我们的单。让客服主动给下单的顾客们联系,说延迟半个月出货,给每个客户随机赠一件小礼物。马上要入冬了,就在帽子或围巾里选,这两类拿货价控制在三十以内。记住了,旺旺联系后电话再联系一次,态度好点,如果客户着急或是生气,告诉她们可以申请退款,不要跟客户吵架,明白吗?跟客服部讲,这个月话费公司报销,但董姐,你,扣两个月薪水和奖金,有意见吗?”
董霞文管了两年多,第一次出这么大的纰漏。
她知道这次公司损失有多大。
稍微处理不好对网店就是重大打击,小老板只扣两个月薪水奖金而不是直接辞退自己,实在是很宽容了。
想到自己辜负了小老板的信任,董霞文心里难受,十分愧疚:“小老板,我没意见。”
钟元深吸一口气。
再三默念“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待暴躁得差点上天的情绪稍微缓和。
她接着道:“你跟隔壁小梁说一声,以收到延迟发货的‘客户’口吻写一篇对M女王店的夸赞稿,重点是夸店铺诚信,老板大方,赠品和新款的美图准备好,等我们第一批带赠品的单子发出去后,立马把软文铺上去,尤其是那些赠品,一定得夸出不输于店里在售衣服的味儿,让延迟收到货的买家们觉得等一等是值得的,他们占到了大便宜。”
“明白。”
挂断电话,钟元还是气得要死,表情也阴沉难看得很。
她双手环胸,在屋里来回踱步。
都快气炸了,这一刻脑子异常清晰,不断检索有谁能用得上。
突然,她想起了宴修元。
等合同传过来,她立马拨通了宴修元的号码。
宴修元接到电话时正在写论文,诧异了两秒,“喂?”
“是我,钟元。”
他轻哂一声,“我知道,来电显示有。”
“这个点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他们加上好友后很少聊天。
只有在各种节日能收到她的群发消息,突然找自己必定是遇上难处了。
钟元克制着脾气,言简意赅的描述了事情。
“……我把合同发你企鹅邮箱,你帮我看看现在这种情况,我能告那个厂子吗?要怎么才能打赢官司让他赔偿我的损失?”
第28章
宴修元不意外她会知道自己专业是法学相关。
就像钟元不意外宴修元拿到合同居然一点儿不惊讶两家店子单量大, 她居然如此赚钱一样。
大家都是成年人。
整合信息的基本能力是有的,非深入信息甚至不需要刻意打听。
毕竟家中长辈关系向来不错。
外公时常跟詹叔一块聊聊茗城当下的政策问题,下棋喝茶, 他好几次在场, 詹叔偶尔会提到外甥女的事。宴修元便多少知道她的情况。
对方大概也是如此。
就像加好友那回就是源于他们对她学习的操心, 通知书下来詹叔还特地炫耀过。
想到这儿, 宴修元脸上笑意不自觉加深。
“别着急, 我先看看。”
“好, 我不急的。”
钟元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 十一点多。
好在明天就是国庆放假前的最后一天,下午只有两节地震概论,晚睡一会儿也不要紧, 但让人熬夜看合同似乎……
她思索两秒。
为数不多的良心正隐隐作痛, 遂立刻补了一句:“明晚我回茗城, 到时候见面聊??”
“行。”
“那谢啦。”
“无需客气。”宴修元顿了顿, 接着道:“对了, 詹叔可能要调任了。”
钟元眨眨眼。
手机从左边换到右边,回忆了下上回跟大舅打电话说了什么,也就上上个礼拜的事, 当时没提到调走啊。
“这么突然?”
“调去哪啊?”
就听电话那头说:“锡城上任□□落马, 需要人主持工作。詹叔政绩不错, 名声清白, 调过去正好处理烂摊子。”
还有一点宴修元没说。
詹大舅在茗城待太久了,这里又是他的籍贯地。就算当时被调过来属于特殊情况, 后面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挪窝,但锡城干部班子重大贪污侵占国家资产后,就有人想让他挪一挪了。
一是能力出众, 能干事也愿意干;
二呢,是怕他在籍贯地盘踞太久也闹出锡城前书记的问题。
反正理由现成的。
《党政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条例》明确规定过□□不能在籍贯城市。
从前那是破例,事急从权。
现在正是别的地需要他的时候,当然得听组织安排。
钟元一听锡城,蹙了蹙眉。
隔几年就闹一波当地领导被双规的地方……除了人心歪了把持不住的贪,别的原因估计也不少。
她有点担心。
但这又不是她担心就能怎么着的,官场里的弯弯绕绕她连幼稚园水平都不如,有些操作看都未必能看明白。
想想还是算了,不杞人忧天了。
“……嗷。”
大舅的事不想了,钟元的注意力再次回到自己的事上,她咳了两声,“那,那我挂了。”
“这事就拜托你了,回头我请你吃饭。”
没问他干这活多少钱。
考虑再三,钟元觉得用‘请朋友帮忙’的态度对待宴修元会更让对方满意。
果然,话音刚落下那头就笑了一声:“那这一顿不能便宜了。”
钟元略有些紧绷的表情随之也带出两分轻松:“没事儿,随便点,我有钱。”
对面又是一阵笑。
挂完电话后,钟元没睡觉。
没管查欣欣睡没睡,直接打电话把她吼醒,这事不能自己一个人生气。
她睡不着,也要让查欣欣睡不着!
查欣欣接到电话一脸懵逼,两眼呆滞。
她上礼拜还到公司转了一圈,哪里都很正常的样子。
现在被钟元一骂,脑子稍微转了转。她知道公司那些老人对自己的态度哪儿不对了。
明明元姐说了自己是三老板。
大家平时对自己也捧得高高的,嘻嘻哈哈说说笑笑,但关键时候,事情一点不跟自己吱声啊。
查欣欣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这个三老板多不称职,明明说好要帮元姐盯着。
结果还是出了岔子。
关键出问题的还是亲三姨这边,她这心里一下就虚得不要不要的。
“元姐,我问问我三姨去,你等下——”
“要问也是明天问。”
钟元没好气道:“你看看现在几点了,董姐说你三姨怀孕,这个点估计早睡着了,把她叫起来你确定她脑子是清醒的吗?”
“你三姨也真是的,都多大年纪了还怀孕?她一怀你姨爹就乱来,这搁古代得叫谋朝篡位。我算是明白女皇为什么难传承了。不生孩子江山白打,一怀孩子,身边魑魅魍魉全作怪,生孩子这事让男人来就好了,看看他们怎么作妖。”
说着说着,钟元又忍不住迁怒起来。
迁怒完,她觉得嫌人家怀孕不恰当属实没道理,太不讲武德了。
语气又缓了缓:“合同上怎么签的我就得怎么让他们赔,就算是你三姨也不能轻轻放过。”
查欣欣亦很震惊,她不知道三姨怀孕的事呀。
想到店里损失那么大,心里也沉甸甸的,“元姐,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三姨那厂子做了多年,赔了咱们也不会伤筋动骨。”
正好叫她看看,让姨夫来管厂子的后果。
查欣欣捂在被窝里满脸懊恼。
开学一个月,新生沉浸在各种多姿多彩的社团活动里,十一点虽晚,但大学不搞熄灯,舍友煲电话粥的有,刷剧的也有。
她们寝室就四个人都没睡。
不过查欣欣怕影响到别人,轻手轻脚爬下床,决定到楼下说话。
钟元听着楼道空旷的回音:“大晚上的不用出去找地儿了,我要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
“明天你问问你三姨怎么解决。要不要私,不私就走法律途径。”
当然,能不走最好不走。
最理想的状态是蔡金月压着她的废物老公,把自己这批货弄回来,尽可能把损失降到最低。
否则,打个官司拖拖拉拉就是一两年,赔也赔不了多少。
对了,说到打官司,这次回去还得成立法务部。
至于董姐……
钟元承认自己问题不小,看人失误,也放心得太早。
她的确在公司上付出的精力远远不如学业。
也承认自己没那么洒脱。
相反,她就是个很世俗的人,世俗眼里的“优秀”只要够得到就一定会拼命踮脚够一够,再多的美名她都不嫌累赘。
只是她并非学什么都轻松的天才。
所以花在学业上的时间根本没办法说减少就减少,才需要压缩放在工作上的时间。
有时候想想也叹息自己回来得太早,年龄卡在这儿迫使精力要一分为二。
可转念一想。
若错过这个时间段,她也拿不到钟建华和詹雯的财产,起步资金没有岂不是比现在艰难一万倍?
最后只能怪自己太自信了。
以为把握住行业大体走向,站在风口上,就不会出大问题。想着千里马没见着,勤奋老马照样用得。
待遇从优又不图拔尖,只要把事情做到合格就达到了她的心理预期。
但她忽略了一点,只给好处和自由却没套上绳子,自己这个老板的威信随着时间却在一步步在下降。
之前店里有活动或是变动,董姐会提前汇报等她做决定,这次居然凭着和“金龙服饰”的交情,因为信任蔡金月就把女装订单挪过去。
她也不想想,蔡金月可靠,她老公就一定靠得住?
哎,说来说去,董姐问题严重,自己把她放在店长位置这么久何尝没有一点错?
钟元决定把她调去仓储部。
如果她不愿到南江,那就等自己收购厂房后去厂里做后勤,反正需要决策的岗已经不适合她了。
目前管着两个店运营的小黄倒是做得还不错。几次活动的规划路子都很对,营业额很能说话。
国庆需要再招两个能力跟得上的店长以及一个新运营。把男装和女装彻底分开,也可以让两个管理团队良性竞争。
这一晚钟元睡得并不安心。
总觉得自己半梦半醒。
一会儿梦到自己破产了,一会儿梦到客户投诉,还梦到绩点不够,屡屡被吓醒,刚睡着又换一个噩梦方式……
起床时头晕胀晕胀。
有种被僵尸追了好几座城市的疲惫感。
“钟小姐,我看你昨天睡得挺晚,先喝杯柠檬水吧,早餐吃红豆莲子粥,酸辣脆藕,半个牛油果,一碟小番茄。”
蔡阿姨表情关切。
屋子就这么大,昨晚凌晨钟元发了好大一通火,蔡阿姨隐约听见是工作上出了问题。
担心她睡不好。
便把预备好的偏油的牛肉面换成了清淡的粥和小菜。
钟元点点头,努力睁了睁眼皮,笑道:“谢谢蔡阿姨。”
她有点怕柠檬的酸涩味儿。
犹豫着,浅浅抿了口,眼睛倏地晶亮,“好喝,酸味淡淡,蔡阿姨你会做甜点吗?我想吃不那么甜的。”
蔡阿姨老实的摇摇头,手脚有些无措。
“我没做过。”
但她马上又说:“钟小姐,给我几天时间,我可以学。”
“好,那我就等着了。”
柠檬水下肚,不仅沉睡的肠胃被唤醒,混沌发胀的脑袋也好似被一把冰刃破开,瞬间清醒好几个level。
钟元拍拍脸颊。
洗漱完,吃完早饭,查欣欣的电话掐着点来了。
“元姐,我三姨她还不清楚什么情况,等弄明白了再亲自联系你。”
实际上蔡金月接到电话差点气死。
这事她一直被瞒在鼓里。
前天金龙服饰那边跟董霞文说不能如期出货,董霞文就打过蔡金月的私人号码,结果接电话的是她老公冯兴发,董霞文第二遍再打,冯兴发还冲她发脾气,说蔡金月怀孕,身体不好需要好好休息,工作上的事不要再找她。
董霞文将信将疑,又打了第三回,这次蔡金月手机关机了。
查欣欣今儿个运气好,打过去时正好冯兴发不在老婆跟前,否则这事蔡金月还要继续被瞒。
钟元“嗯”了声,“行,那我等她的解决办法。”
一晚过去,她心情已经彻底平和了。
反正最坏的情况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损失尚在能承受的范围内,就当吃一堑长一智,花钱给自己上一课。
——都当资本家了千万别再牛马心态。
——以为给员工高自由度,大家上班轻松心情不压抑,工作起来就能事半功倍。
——福利跟上了压力也必须加码跟上。
——只有压力足够大,需要拼尽全力完成,拿到奖金的那一刻归属感才会最强,才会在后续工作中更有动力。
不得不说。
钟元重新审视自己后,把自己的定位从亲切大方的幕后老板摆到无情资本家宝座,董姐功不可没。
暂且放下工作,调适好心态的钟元问查欣欣在学校如何。
“挺轻松的,室友们也还不错,我参加了舞蹈社和动漫协会,不用刷题的感觉真的太爽了,每天都有好多好玩的,每个礼拜我们班还组织大家在周边玩。对了,昨天还有人问我想不想拍戏,夸我清纯可爱,嘻嘻嘻~~~”
钟元打开电视,调到央视新闻频道。
“那你答应了?”
“没、有~~我倒是想去,但又怕被人骗。你说了嘛,动不动说捧人当明星的大都是骗子,就算不是骗子也很可能在合约上做手脚,不能随随便便跟着人跑,安心啦,我都记着呢。”
钟元以为她是一时兴起。
没想到这个念头居然越来越强烈了。
“真这么想当明星啊?你上次不还说喜欢唱歌吗?这回听到拍戏你又心动了?”
查欣欣沉默两秒:“……那可能是都喜欢?”
“……”钟元:“真的?”
跟之前每次讨论到这个话题时的漫不经心不同,这次她的语气很认真。
查欣欣想了想。
也很认真的“嗯”了声:“元姐,我想当明星,想有很多粉丝,想让很多很多人知道我不差,想让很多很多人知道查永才不是个好爸爸,汪梅不是好后妈,我想让很多人看见我,这种想法是不是不太好?”
钟元:“……”
无所谓好不好,做人论迹不论心。
等查欣欣真的拥有那么多粉丝,她只要还想继续混,就不可能不正能量,到时候最不想粉丝到处骂人的就是她自己了。
其实钟元也不觉得查欣欣能干出撺掇粉丝去网暴查永才夫妻俩的事。
她要真有那狠劲儿,早就明目张胆跟查永才他们切割了。
也就是嘴皮子放放狠话,纸老虎一个。
“国庆我表姐结婚,我会回茗城,你要想当明星何必去找别的公司呢,签给至美吧。至美本来就在准备签一批网络红人,也有一批成熟的粉丝量稳步提升的博主号,在各大门户网站都有一定声量,你签至美不用担心被坑——”
话还没说完。
查欣欣就兴奋大喊:“好啊!元姐,你回来签我。”她不信谁也不可能不信她元姐,元姐这是要带她飞呢。
查欣欣开心坏了,激动得连连跺脚。
室友昨晚熬夜追剧,睡得迷迷糊糊被吵醒,尖叫一声抱怨:“欣欣你干嘛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你是被狗咬了吗?”
“嘿嘿,对不起,我小声点。”
查欣欣被骂得狂犬病也不生气,乐淘淘的赶紧道歉,举着手机跑到外面走廊尽头。
“元姐,那你呢?你在那边习惯吗?”
“你加了哪些社团?你们那儿应该很多很有趣的的社团吧,好想参观。”
说到习惯,钟元望天叹气。
能不习惯吗?
跟高三压根没多大区别。
“课特别多,每节课内容丰富信息含量巨大,上一节彷佛是高三一个礼拜的量,而且大量的线代和高数。”
“社团也多,百团大战呐。”
“加了个国际交流协会和滑雪的,每个礼拜花七八个小时在上面,调剂身心挺好的。”
“滑雪啊,那寒假喊上陆黎滑雪去啊……对了元姐,陆黎最近跟你联系了吗?”
“没有,应该很忙。”
上次联系还是录取通知书下来。
陆黎传给她一个黑糊视频。
视频里,他给文曲星上香作揖,班克斯太太以为他在搞“教派仪式”,吓得哇哇大叫。
一个崩溃害怕,一个尴尬解释。双手比划不算,还加各种自创词,差点没把钟元笑死。
“那我给他发邮件。”查欣欣说。
“嗯。”
两人东拉西扯聊了聊。
挂电话后,查欣欣脸上笑容逐渐消失,又给三姨蔡金月打过去。
“三姨,你到底怎么想的?”
“你都四十五了,属于大龄产妇,这孩子就非生不可吗?”
蔡金月没恼。
自家事也不好跟外甥女讲太多,只说:“怀都怀上了,总不能再打掉他,好歹是一条命。”
大抵是为了堵查欣欣的嘴巴,她赶紧把酝酿了一个早晨的理由抛出去。
“是仓库的人登记错了,把你们的订单记到别的档口上面,货在仓库里,我已经安排好人今天之前送到你们美家美购的仓库。”
“欣欣你跟你朋友说一声,我保证这批货绝对好好送到她手里。赔偿……能不能算了?”
查欣欣无奈:“三姨,我只是一开始给你们双方牵个线,昨天人家联系不上你,问到我头上我才想起问你。我说话肯定不管用的,你直接跟她谈吧。”
说罢,她陷入犹豫。
有的话三姨大概不爱听,但想到当初自己要拿货三姨果断应了,还给了她们很大的折扣……
查欣欣咬咬牙。
还是说了:“服装厂是你一手做起来的,姨父他是真不行。而且三姨,姨父这么反常胡乱插手厂里的生意,会不会是有了外心才急着捞钱?这批货他瞒下来究竟要给谁,我觉得该好好查清楚。”
她再憨憨这两年多少长进了的。
查欣欣庆幸当初陆黎说不要把自己有股份、有钱拿的事给任何人说时她听劝了。
否则这会儿夹在中间得为难死。
说完,查欣欣抠抠指甲盖,心里也有点忐忑,害怕三姨骂自己。
那头蔡三姨呼吸急促,眼神忽明忽暗,许久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查欣欣才听到她的声音:“好,欣欣,三姨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弄清楚的。”
“三姨,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多多注意身体。”
“知道了欣欣,挂电话吧,三姨这会儿有点忙。”
等电话里传来嘟嘟声。
蔡金月当场就把手机摔地上,四分五裂。她双手撑在餐桌上,如同困兽一般急促粗重的喘着气。
半晌,她拿起家里座机给厂里办公室打电话。
“让冯总来听电话。”
两分钟后,意气风发的冯兴发腆着啤酒肚来了。
“老婆,找我什么事啊,难道是儿子想我了?中午你想不想吃汤生家的甜皮鸭,我等下去订一只。”
听到丈夫温情脉脉的话。
蔡金月表情淡淡,语气却异常温柔:“对,儿子想你了,甜皮鸭就算了,是有件事需要你出马,我同汪太说好抽空去看她的新料子,正好这个月那边在搞展销会,但现在我怀孕走不开,你可不可以出趟差?”
冯兴发管了一阵子厂子,刚尝到说一不二的甜头,正容光焕发、志得意满呢。
想都不想就同意了。
等把冯兴发支开。
蔡金月又把公婆支去港澳旅游,“家婆,趁我还没显怀不需要你们照顾操心,你和公爹提前出去玩一玩啦,以后孩子出生还需要你们二老帮忙带崽呢,到时肯定很辛苦。”
公爹家婆心里满意,私下很得意。
四处跟街坊讲儿媳妇进门二十年,如今有男丁了才享了她的福,暗道这孩子要得太晚了。
蔡金月任她说。
等冯家人都走了,她开始依次找厂里的员工问话。
要查清楚很简单。
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她就查到丈夫要藏的那批货打算给西湖路批发城四楼的一家档口。且那档口的老板娘正是厂里之前离职的财务小杨的表姑妈。
像金龙服饰这样的厂子在这一片到处都是。
进厂打工的来自五湖四海,大家吃住都在厂里,厂里有什么风吹草动没有人不知道。
他们也没有给谁保密的概念。
先前不说,那是老板娘没问,既然老板娘主动问了,工人们肯定知无不言。
毕竟在厂里打工又没有三险一金,工资都差不多,这个厂子做不下去就换一家咯。
于是——
蔡金月轻易查到老公冯兴发和前财务有一腿的事。
钟元上完最后两堂课,急匆匆就要走。
明琴见状,赶紧小跑着追上前:“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钟元:“我七点多的航班,回家拿了行李就要立马赶去机场。”
明琴:“我也要走,你叫好车了吗?不如一起拼车呀?”
她第一次离家这么久,也怪想家里人。
订了今天的机票,八点多的。
钟元不介意多捎一个人:“那你快回寝室拿行李,我车子停在东门。”
“你还有车啊?”
明琴诧异地睁大眼。
她是知道钟元家境不错的。
别看她穿着打扮跟大家没区别,但识货的一看她手腕上那只表就知道那价格不会低。
只是在外地上学还特地配车就透着点儿纨绔子弟的味道了。
当然,她知道钟元不是吃喝玩乐的二世祖类型。她说自己不是学霸全靠下课后努力赶进度,但课程是一点没落。
小班讨论课甚至被教授夸过,明琴觉得她太谦虚了。
“住外面没车不方便。”
钟元抬抬下巴,示意她别磨蹭。明琴拍了拍鼓鼓囊囊的书包,“不用回寝室了,要带的东西都在包里呢。”
载上明琴,钟元回到家,蔡阿姨将行李箱整理好了。
“蔡阿姨,你真的不用回去吗?”
国庆放假十天,如果蔡阿姨打算回家,钟元说了可以报销来回车费。
蔡阿姨笑着摆手:“钟小姐,我就不浪费你的钱了,正好这几天我学学新菜色和甜点,等你回来肯定能吃上。”
雇主大方,自己也得有分寸。
既然钟小姐想吃甜点,那她就要好好学。
这份工作蔡阿姨做得挺开心的。
能赚钱,钟元这个雇主也很尊重人,基本没对她撒气过,更不会防备她,时不时检查她有没有手脚不干净。
如果可以的话。
她希望一直在这儿做下去,那手上的功夫就更不能差了。
“成,那我先走了。”
“对了,我中午学着烤了一点饼干,我尝了后感觉还可以但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钟小姐给,你在路上垫垫肚子。”
“哇,蔡阿姨你行动力好高。”
钟元接过小罐子塞进背包,真心叹服道。
早上她不过随意提了一嘴,中午蔡阿姨就搞了一份出来,这执行力大部分人都望尘莫及。
如果蔡阿姨年轻时有师傅带,没准现在都是大厨了呢。
“……唔,好好吃,真的好好吃,酥酥的,一点不腻。”
明琴捧着脸颊,幸福得眯起眼睛。
钟元在开车。
明琴给她喂了一块,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怎么样?”
钟元细嚼慢咽,点了点头:“好吃。”
她已经开始期待回来的时候能吃到什么了。
明琴一脸馋:“那你能带点来学校吗?我给你带我们涟城的特产。”
钟元点头,没问题。
“难怪你上学也要带她过来,蔡阿姨做的菜是不是很好吃?”
“嗯,也好吃。”
“……”
七点四十的飞机,结果晚点了。
多等将近一个小时才登机,到茗城时就十一点多了。航站楼外连打的士都得排队。
没办法,国庆节。
机场这边情况还算好的,火车站、汽车站人更多。好在凌晨不堵车,从机场到家只花了四十多分钟。
屋里一个月没人,进门时空气还有些闷。
钟元放下行李,立刻开窗通风。
换好床单被子,又简单搞了下卫生,才到浴室泡澡。
泡完出来终于有空看手机了,发现多了几条未读短信。
宴修元:几时落地?
宴修元:……还没到?时间有点晚了,需不需要人去机场接你?
一条在七点多,一条是十一点半那会儿。
第29章
钟元轻拍脑门。
倒是忘记跟他说一声了。
[晚点了, 刚到家。明天见面聊?]
她以为宴修元应当睡了。
毕竟那气色一看就是早睡早起非常自律的人,眼睛亮,眉毛浓, 头发密。用中医的话讲就是气血旺肝气足, 不像熬夜的人。
没想到自己短信刚发出去, 那边秒回了:[行, 那晚安!]
[晚安。]
钟元心里闪过一丝异样, 但来不及捕捉, 整个人就迅速被困意席卷了。
脑子处于高速运转时人会变得亢奋精神。
但一旦松懈下来, 意识到暂时不需要想事,精神会在一瞬间萎靡。
钟元轻轻拍嘴。
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拍出一串调皮孩子似的“哇哇哇”声。
她趿着拖鞋。
寂静的深夜, 拖鞋的哒哒声存在感很强, 就算在自己家里她还是下意识放轻脚步。
上床后, 撑着最后一丝清醒钟元给亲戚朋友群发了到家短信, 迷迷瞪瞪盖上被子。
这几日降了温。
茗城的国庆却还处于秋夏交界, 热中带凉,凉中带热,白天的大街上穿短裤的有, 穿针织衫的也有, 季节属性多少有些混乱。
原本钟元整个人都埋在被窝里。
但睡着睡着, 盖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不知不觉就卷起一部分, 最后变成只遮胸口到大腿那一截儿。
临近破晓时分,又缩成一只蛹。
一晚上变换了无数个姿势。
到起床时, 她已经恢复成入睡时的动作。
高中那会儿,钟元起床第一件事是把自己拍醒,然后洗漱。上了大学, 起床的第一件事变成看手机消息和来电显示,看看有没有漏接的电话,需不需要立刻回电。
一般来说。
公司若没有发生意料之外的大事,员工不会在早上call自己,因为拿到课表当天她就传了一份回公司。
而看完手机,她会打开电视让早间新闻当背景音再去洗漱。
回到家流程也不变。
昨晚发出去的短信都收到了回应,以及人力资源部的主管吴宝兰有一通来电。
钟元回拨。
得知今天有一批人到公司面试,问她要不要过去坐镇?
她当然要去看看的。
至美这次招聘的人多。
运营管理部和内容创作部都需要新鲜血液,经纪部通过企鹅音乐的民间新歌榜挖掘了两个音色特别的民间歌手,也要在这两天签补充协议,她总要露个面,以免至美也有人跟董姐一样不自觉的自作主张。
“对了,我们隔壁的律师事务所倒了没?”
“没有的。”
钟元心说,这么坚挺的吗?
里头的律师不知水平如何,不过在拥有自己的法务部前……
“招聘合同那些都是隔壁拟的?”
吴宝兰不解老板为何这样问,谨慎的“嗯”了一声。
钟元似有所思点了点头。
想起这会儿在通电话,对方又看不见,道:“还是得有自己的法务部,你找猎头挖一挖人,尽快办妥。”
“好的钟总,我一定在最短时间内办好。”
吴宝兰恭恭敬敬道。
“嗯。”
挂了吴宝兰电话。
钟元又联系宴修元,约他直接到公司见。
而后她又分别给钟建华、大舅、二舅妈、三舅妈他们打了电话。
一大清早给她忙的!
不过也没办法。
在这个没有短视频、没有更普适性的聊天软件、更没有各种五花八门APP的年代,手机除了听歌拍照接电话发短信外,大部分功能还处于待开发阶段。
将短信当成微信那样使的人不多。
微信能用流量,能用WiFi,短信得一毛一条啊。除了特别着急或是处于热恋中的,一般发完短信都不会眼巴巴的守着望着。
而短信又不像微信那样能及时联系到人,企鹅,飞信中老年似乎也不爱用,现在更没有一个所谓家人群一键通知所有人。
钟元只能挨个儿打电话。
“元元,你那儿没法开火是吧,那来家里吃饭吧。”
“我吃过咋早饭啦~~”
钟元笑嘻嘻的撒了个小谎。
二舅妈应该在婚庆公司。
电话那边很热闹,旁边有人问伴手礼包装确定哪种,现场捧花要哪种搭配,隐隐约约的,钟元还听到詹珍丽跟人撒娇。
二舅妈语气亲昵:“说的当然是午饭。”
“今天不过去了,我要忙工作。”
二舅妈疑惑:“什么工作呀,就放几天假你还找了兼职吗?”
钟元被问得一懵,神情滞了一瞬。
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终于想起自己开公司的事除了跟大舅聊了聊,只有钟建华知道的事了。
其他亲戚压根不清楚她都在干什么。
谁让大家平时都忙,基本只在过年时见面呢,她还总是吃完年夜饭就溜。
为数不多跟三舅妈二舅妈相处久一点的两次也在忙入学或者买房的事。总不能无缘无故突然说自己开了两家公司吧?
太刻意,太抽象了。
钟元舔舔嘴,装得一点儿也不尴尬的样子,淡定道:“不是兼职,是我公司出了点状况。不说了啊二舅妈,我要准备出门了。”
挂断,OK~
鲁蕴秀:……
半天没回过神。
“……妈,你干嘛呢?”
“这两种哪个更好看啊?”
鲁蕴秀还恍惚着呢,听到女儿声音,下意识喃喃一句:“是元元,她说她开了公司……”
詹珍丽微微张着嘴,也愣了,脑袋里甚至嗡的一声,无端晃了下神。
公司?
那丫头什么时候开的公司?小姑离婚时没提有别的公司分给钟元啊?
这一刻她思维彷佛变得迟钝,心里感觉很复杂,又是惊讶又是羡慕,还有一点点说不出的滋味。
流光瞬息间。
那个让长辈们皱眉次数最多的表妹一下子变得光芒万丈起来。
她考了特别牛逼的学校。
还没出社会就拥有了普通人跟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金钱。
现在竟还有自己的公司。
詹珍丽搭在膝盖上手指揪紧了捧花上的绸带。心脏处忽地蔓延着说不出的感觉,被扼得紧紧的,一抽一抽。
“哦。”
“那她还挺厉害的嘛,小小年纪居然就自己当老板了,等下次见到她我一定问问她公司做什么的。”
詹珍丽语气轻快,笑容灿烂。
高卓进来听到后半截,随口搭了句:“问谁的公司?”
詹珍丽勾勒着精致妆容的脸上得体的笑着,嘴角高高扬起,眼尾微挑。
佯装云淡风轻,“说我表妹,我小姑和前姑父离婚时,两人先把家产分给她然后再离的婚,她拿那笔钱开了一家公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弄的反正今儿个才告诉我们,估计是公司运营不善不好意思说给亲戚朋友们知道。”
她没经验,就头脑发热学人家开公司,估计做得不咋地。
詹珍丽是真这么想的。
说完,她还有点为钟元担心,“小姑不管,她爸也不管管,钱要是这样败光了她以后可怎么办?”
高卓怔了怔,有点意外。
上次一家子上门吃过饭后,未婚妻简单提了提家中亲戚的身份,当时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没想到她大伯官儿那么大,也没想到没露面的三叔生意做得也很大,现在就连离婚的姑姑家女儿也身家不菲。
之前觉得低娶。
如今看来,其实是自己高攀了。
可惜了,为什么当官,做生意的不是老丈人呢?
高卓对钟元的事没发表意见。
老婆的表妹,再有钱也不是他该关注的事。
他温柔地牵起未婚妻的手,大拇指缓缓摩挲她手背,眼眸心疼关切:“手有点凉,外套放哪儿了,我去给你拿。”
“没事儿,我不冷。”
詹珍丽心里那点别扭顿时被男人的温柔攻势消弭得一点不剩,脸上笑容再次真切起来,她开心的举着三束捧花,掩不住内心的甜蜜,整个人都彷佛浸在蜜罐子里。
“你觉得哪一种最好看?”
“我想把白玫瑰换成蓝星花,搭配绣球和郁金香,感觉很清新,有大海的感觉,也会更好看。”
“不管什么花,被你捧着时就是最好看的。”
“~~讨~厌~~~”
一旁的二舅妈鲁蕴秀见女婿三言两语就哄得女儿眉开眼笑。
无奈地摇摇头。
跟策划人商量伴手礼用到的糖果去了。
而另一边。
钟元洗漱好,到小区门口常去的早餐店用餐。
这家店是专门做米粉的。
茗城大部分米粉都是粗粗的,这家却是那种细细的粉。
粗粉韧劲足。
但钟元觉得太有劲儿了,导致粉和汤好像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各过各的,各有各的味道。
细粉却特别入味儿。
配上骨头汤,一撮青葱,一把香菜,那味儿别提了,恨不得汤都一块喝了。
“老板,一两三鲜。”
老板娘听到她的声音,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回来啦?”
钟元相貌出众、考得也好。
虽然小区横幅没拉成。
但物业和周边两家中介公司没少拿她举例说紫光华府风水好,周边的门市也乐意片区涨价,毕竟这一片多数做生意的都不是租的门市,而是楼盘开盘时买的,房价涨一涨,大家都开心。
“是呀,国庆节嘛。”
“今天不加臊子?”
钟元每回来不管点什么口味都会喊一嗓加臊子,以至于有时候她还没说加,老板娘就自动给她加上了。
“……唔,那加吧,加酸菜肉丝儿的。”
“好嘞。”
“何麻雀,记得加臊子!”
老板娘嗓门超大,在门口喊一嗓子,里面掌勺的老板听得清清楚楚。
今儿放假,来吃饭的人比平时少。
点完单老板娘就跟钟元瞎唠嗑,问学校、问学习,顺带问三中哪些老师教得好。
聊到中途又来了两个客人,不知怎地就说起隔壁凤阳路哪个老小区出了事,昨晚去了好多警察。
“……兄弟姊妹处不好,爹妈责任肯定最大。”
“话糙理不糙,那老太太心眼子如果不是那么偏,把老大中奖的事告诉给老二,老二也不会想到找人撬老大的门,现在好了呀,撬门的事人家没查出来,他自己喝醉全说了,一下子偷二十多万,老大砍他两刀都算少的。”
“要我说这还是亏。”
“他砍弟弟两刀,自己得坐牢,那弟弟人没死,钱也不可能还给他。听人家说他女儿本来打算考公的,这下还怎么考?”
钟元还在想凤阳路的事怎么隔一晚上就传到紫光华府,听到后面终于听懂了。
这倒霉的老大一家就是在她之前中五十万的那名彩友,谁能想到当初中奖没两天就被闯空门的光顾了。
好在那家人拿到钱第一时间给女儿买了房,只留了没来得及存的二十来万现金,只可惜那会儿小区里监控装得不多,小偷一直杳无音讯。
本来是老天爷给的钱,人家没抱期待捉到人。
谁想到时隔两年回去吃饭竟吃出了大秘密,钱不是被外人偷走的,而是亲弟弟找人干的。
饭桌上大家都喝了酒。
二麻二麻的,可不就忍不下这口火气勇敢挥刀了嘛。
旁边食客还在说:“是亏啊,跟我住一栋楼,他们家女儿确实可惜了,说来说去,还是他老娘和兄弟不做人。昨天出了这事,大家就好奇中三千万那个家里有没有被小偷光顾,五十万都闹得动刀子,三千万那个家里怕是闹得更厉害。”
“就没人知道到底哪位邻居发了财吗?”
“那谁敢张扬,如果知道中三千万的业主是谁,信不信第二天报纸上就是他被绑架撕票?”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三千万·钟元:“……”
太吓人了。
听到绑架撕票,她心里凉飕飕的,无比惊悚,两条胳膊都是鸡皮疙瘩。
钟元三两下吃完。
八卦是没心情继续听了,抹抹嘴赶紧开溜。
到公司第一件事就是找行政部的郝主管询问今年的慈善款如何分配的。
这部分不包含承诺做公益的一千万。
有道是赚钱容易花钱快。
一千万看着多,实际上这里捐一点,那儿捐一点,拿到奖金的那一年就全散出去了。
只是公司的捐款资助没有停止。
按钟元的规划,每年利润的5%用来做公益。
平时她不怎么过问这方面的事。
但刚才听到另一个中奖人的遭遇,钟元深感要多积德行善,多做好事,没准厄运能离自己远一点。
她突然想起上一次念大学时贫困奖学金名额总是有一部分被分给班委干部们,只有少数几个名额投票给到真正需要的人手里。
便让郝主管联系自己的母校三中,再成立一项贫困助学金。
“每年五十个名额,资格一定要严格审核,我不希望出现名额被分配给成绩好的而不是真正需要的贫困生这样的现象。”
“好的,钟总。”
“钟总,大家想在B区会议室外设置一个下午茶休息区,我觉得建议不错,您看?”
“这种小事不用问我,你处理就好。”
“国庆轮休后我们要搞一个集体活动,到时候您有空参加吗?”
“我就不参加了,先提前祝大家玩得愉快。”
她当社畜那两年,最烦跟上司一块参加任何活动,尤其是饭局,帮大老爷们挡酒不说,干饭都不自在。
以己度人。
自己就别让员工也不自在了。
“让毛副总过来一趟。”
“好的,钟总。”
钟元跟毛宏远提了一些意见。
她懒得每个部门喊过来训话,便把至美目前的经理人毛宏远喊过来,再让他给其他部门开会传达。
首先就是经纪部签人的标准。
要“独特”而不是千篇一律的“美或者帅”,当然,顶级颜值当然可以,就算是跟木头桩子那也能火,但顶级颜霸还轮得到至美这样的小公司签?
“要的是他们身上独特的点,短时间很难找到代餐的那种,明白吗?比如这个,嘴皮子这么溜,金句频出,不好笑吗,不发人深省吗,pass的理由竟然是外形不过关?他都有脑子有嘴有内涵了,外形有什么重要的?”
钟元边翻资料,边说自己的看法。
说完经纪部签人太死板,又提运营部和商务部。
“……这些文案你觉得有点进去的欲望吗?”
“怎么回事?这些号一开始定位为科普博、时尚博,可以理智可以高冷,但广告博为什么就一副半遮半掩很羞耻的样子,难道博客号也有心理包袱吗?”
“标题一定要炸裂,要吸人眼球,先把人吸进来再看你的内容如何,这几个毫无吸引力的广告,商家居然没拖欠尾款,我真惊讶。”
“还有这两人的广告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给他们接避孕套广告?看看他们的年龄再看看外形,商务部的是不是该反省一下自己找的品牌方适不适合。”
“……”
“叩、叩!”
“进。”
“钟总,一位姓宴的先生说是受了您的邀请,现在人在三号会客室。”
钟元颔首,“知道了。”
“毛副总,我说的那些你回去好好想想,再交一份详细的企划书给我,就这两天,有没有问题?”
毛宏远敢说有问题吗?
一年拿着几十万年薪,几乎赶上一线国际化大都市的投资银行类和咨询类大企业的薪水了,老板又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经常来公司训人的。
哪怕要他今晚就把企划书弄出来,他也不会有半点意见。
“没问题,钟总。”
钟元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回去忙你们的吧。”
看了下表,马上要到午饭时候了。
钟元没再磨蹭,拿起打印好的纸质版合同到三号会客室找宴修元。
“不好意思,等了一会儿了吧?”
在侧手边和对面椅子之间,钟元选择了宴修元左侧,两人座位呈现九十度夹角,不近不远。
宴修元笑了笑,表示没关系。
知道对方心急,他便没做太多寒暄,而是直奔主题:“合同大体上没问题,也没有不利于己方的陷阱,但这里——”
“第三页附件二。”
宴修元指着圈出来的部分。
有些无奈:“未经甲方允许逾期交货的,乙方逾期交货一天扣除除乙方逾期产品货款总额5%的违约金;乙方逾期10天未交货的,甲方可以拒收,同时有权解除协议。并按预付款的两倍要求乙方支付违约金。若无法交货,赔偿不能交货数量的货款总值的百分之一罚金。”
钟元蹙眉。
稍一思考便明白了。
“这笔订单总货款在六十五万左右,因为之前合作还算愉快,预付款只象征性付了两万。如果他们铁了心拖着,赔付的违约金跟真正的损失相比不值一提。”
之前的每一次供货合同预付款都是一半。
这次金龙服饰只要求付了两万,怕是一开始就想着违约。
而董姐对这方面很生疏。
大概还以为这是服装厂和自家公司交情深的表现呢。否则也不会因为前面没出过问题,就放心的把大部分女装新款挪过去。
“所以——”
“你是想告诉我可以打,但没必要,是吗?”
“如果你只为出口气,想让这家服装厂也损失个大的,比起打一年半载的官司拿那几万违约金,不若想点别的招,譬如以订单为诱引他们扩大规模,最后由你付一笔不痛不痒的违约金。”
钟元震惊了。
诧异的看着他一张一合的薄唇。
半晌,佩服地点点头道:“看不出你还挺腹黑的,我只想要人家赔我的损失,你居然想让他们倒闭。”
宴修元眼镜片的眼眸依然清清亮亮,笑得光明磊落的样子,两手一摊。
钟元摆摆手。
也叹息一声:“这家工厂是我朋友的亲戚开的,所以事情不能做那么绝。”
“那就双管齐下,合同为辅,谈情为主。”
这份合同内容很简单,权责也不够清晰,要用合同咬对方一口狠的几乎没可能,他猜钟元冷静后应该发现了。
只是不太确定。
钟元听罢,脸上确实没流露出太过激烈的情绪。
一是联系上了蔡金月本人。
对方承诺货今天就把货全送到美购美家仓库,严格意义上讲这批货顶多延迟三天发货,没造成太坏的影响。
她现在亏损的是给客户承诺的赠品这一部分。
既然给客户又留言又打电话,让对方心里已经在期待“占便宜”了,就算眼下发货没超出时限,这赠品也不得不送。
钟元想要蔡金月承担的是没有如期交货的违约金加上莫名多出的赠品开支。
二是从损失一百多万+店铺信誉度降到损失一批赠品,说实话,心理接受度挺高的。
毕竟损失一下降了特别多。
何况,她已经想好了用赠品推热店铺这一系列的组合拳,如此计算的话,危险已经悄然转为机遇。
原本给买家们的理由是——
好面料抢的人多,导致料子在供应环节出了问题,店里不愿换差一等的,不想让老顾客们失望。所以需要大家等一等,为此送上赠品补偿大家多等的时间。
现在能换一个更好的说辞——
老板加钱从别的地方调到了料子,所以能赶在期限内给大家发货,为了回馈顾客们对女王店一直以来的支持,赠品不取消。
顾客的心理就从“店家对客户还算负责,等一等无所谓的,反正能拿赠品,赠品不好再退”到“老板真的很好,明明在期限内发货了也给大家发福利”……
情绪值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再配合小梁早就准备好的宣传稿,从顾客里洗一部分死忠出来完全没问题。
所以,哪怕追不回赠品这笔开支,店依然赚的。
因此钟元才没那么火大。
“那就这样,我等等厂子那边的交代,如果不满意再说。”
钟元把合同收回包里。
往落地窗外瞥了一眼,阳光明媚,日上中天,镜子里宴修元跟着站起身,颀长的身影衬得自己矮了几分。
钟元眼角偷偷觑了一眼,眼神佯装无意般扫过他鞋底。
好吧,没穿内增高。
“这么小的事还麻烦你跑了一趟,我请你吃午饭吧。”
“你吃甜口还是咸辣口?”
“都可以,我不挑食。”宴修元语气温和。
钟元一时半会想不起请他到哪儿吃。
怕这句“都可以、不挑食”是客套话。
想到跟陆黎和查欣欣排队吃鱼那天遇到过他,心想去那家总是保险的。
琢磨了两秒,直接拍板道:“那行,那就去吃那家鲜鱼馆?”
吃完饭,钟元又回到面试的办公室当了半天背景板,才马不停蹄订了去南江的机票。
到金龙服装厂一问,蔡金月去医院了。
钟元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难道查欣欣把她三姨给气到住院了?
这么一想,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
其实冷静下来再想想整件事,责任基本跟蔡金月没关系,非得怪她的话就只能怪她年轻时眼神不好,嫁了个废物还爱揽权瞎搞的老公。
毕竟合作两年多,在蔡金月把控厂子时男装的质量从来没出过问题。
这事一出,她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万一她被欣欣的电话刺激得住院,别说欣欣肯定愧疚死,自己也过意不去。
钟元忐忑着,去医院前先买了一捧花、一篮水果。
等到了病房区,她表情更凝重了。
脚步沉得,仿佛下面有一千只手在拽她,心里也不由得发沉。
居然是妇产科?
不会是气得流产了吧?
她在门外踟蹰半天,心里预演了好几遍要如何开口,心想早死早超生,眼一闭,进去了。
“蔡阿姨,您……还好吗?”钟元抿嘴,说话有些小心翼翼。
心里也有点发虚。
真的,她两辈子最怕跟“胎”扯上关系。
大抵是上辈子被所有人指责时,他们总在说为了她詹雯落了胎不能再怀,为了她许媚如也流了一个成形的男胎,以至于她听到别人打胎就心里发毛,浑身不自在。
尤其前两天她还在找金龙服饰的麻烦,这孩子若是掉了……
蔡金月一看钟元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苍白的脸上略略扯出一抹淡笑:“我挺好的,就做了个小手术而已。”
第30章
小手术?
震惊已经不能表达钟元的心情了。
尽管蔡金月除了面无血色, 表情上看起来不像跟自己结怨的样子,但她心里依然感到别扭。
别扭中还有一些些歉疚。
虽然那日嘴上吐槽为什么要在这个年龄段怀孕,但她真的没想过要让对方流产。
那是蔡金月的子宫。
别说四十五岁怀孕, 就算五十五时再去做试管想生一个, 只要她自己觉得年龄不会阻碍她享受天伦子女, 也确定子女的未来能安排到位, 不会因自己年老就过得不幸福, 旁人就无权指摘。
没想到, 她就这么利落地做了流产手术, 除了震惊别扭,钟元也有点佩服。
蔡金月知道钟元跑这一趟不是来跟自己叙旧的。
合作两年。
她只见过这位小老板一次,那次是为了敲定第一次合作, 后面跟她对接的全是董霞文。
这次她来, 显然不是以欣欣朋友的身份来看望自己这个长辈, 而是对等的合作方。
如果说第一年, 美购对工厂的依赖性更大, 因欣欣的请求自己给了足够低的折扣让她在美购对接人员那边占据上风。
但现在,双方位置有一点点改变。
档口转网销的越来越多。
对各项能在网上买卖的产品需求量增大,同时周边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厂房, 做衣服的, 做鞋的, 做饰品的。
看上去双方的选择都变多了。
实际上拿货量稳定的客户永远是需要争取的。
美购的订单量大、稳定, 压价不太狠,她们的款走俏、好卖, 她自己在沙宁档口走的量就不小。
她不在网上卖只走门店批发,美购几乎睁只眼闭只眼。
所以目前钟元的确是厂里最大的客户。
既然来的是她本人,而不是董姐, 就意味着对方不满意她给欣欣和董姐的说词。
蔡金月没有因钟元喊的那声“蔡阿姨”摆长辈谱,而是将她放在重要甲方的位置。
非常客气道:“坐着聊吧,钟总。”
蔡金月:“钟总,你的货我已经安排人送过去了,你亲自来是想……?”
钟元心里确实过意不去。
但在商言商,该说的还得说。
考虑到蔡金月目前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她没打太极来回拉扯,而是直接将自己能接受的底线摆出来。
“货能顺利解决咱们大家都能松口气。”
“蔡阿姨,我不清楚你们厂子具体出了什么情况。”
“为什么一会儿货出不来还没做,一会儿说做了丢了,一会儿又找到了,但因为你们变来变去的说词,我公司遭受了非常大的损失,无端而来的诚信危机更是无法估量,为了补救我得多掏二十多万,这笔钱应该由贵厂承担。”
钟元不想咄咄逼人。
二十万对她来说不过毛毛雨,花这点钱就能解决问题属实是幸运至极了。
在飞机上时她临时抱了下佛脚。
法律规定,任何合同的违约金不能超过实际损失的百分之三十,超过太多诉求太大,就算上庭也得不到支持。
所以,她必须给蔡金月压力。
也必须弄清楚这金龙服装厂未来是否会频繁出问题,蔡金月对厂子的把控力到底还有多少。
毕竟——
在收购到合适的厂子前,大部分订单还得由金龙服装厂生产,临时换厂家很可能再次出现仿款拖货各种各样的问题,如果厂子负责人人品太差,能闹出的幺蛾子就更多了。
蔡金月好歹拼了这么多年。
钟元能想到的问题她也想得到,自己不能丢掉美购接下来的订单,而对方虽然短期内不方便找到更合适的代工厂,却未必真的非金龙不可。
跟美购的谈判,自己是不占优势的。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没有一口答应,而是提起重新签新合同,以此保证接下来半年内的订单量不能减少。
因为接下来她跟冯兴发和家婆公爹势必要闹一阵子,家里的事若绊住她的脚,四处拉新订单这方面会有心无力。
最好是订单量足够支撑工厂运转,不用她耗费精力去做别的。
“钟总,这个请求对你来说并不难。”
“这两年我们金龙和你们美购合作向来愉快,产品质量上我是严格把控的,出货价也比别的厂子低,你要找别的厂,未必有金龙可靠。”
说到这儿,蔡金月顿了顿:“这次的事责任都在我老公身上,但我保证以后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如果能把新单量定下来,你那二十万我掏。”
“违约金我也一力承担。”
“蔡阿姨爽快!”
跟讲道理明利弊的人谈工作着实是一件很让人舒心的事,今天如果站在这儿的是蔡金月老公,钟元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两脚踹上去。
现在的结果很不错。
这半年既是给金龙服装厂的缓冲期,也是给自己的。
反正工厂她是一定要搞的。
买厂房买生产线只要有钱就不是问题,但料子供应商、设计师团队、打版熟手有钱也得花时间招,没几个月筹备期搞不下来。
蔡金月够清醒够爽快,钟元也没摆架子,笑容无比真挚:“蔡阿姨,你好好休息,等你身体恢复,过两天我的人也到了,咱们再约个时间商量下半年的供货合同。”
“我没问题。”
“钟总,你看我这得在医院住两天,恕我无法亲自招待你。这样吧,我叫人带你转转,也看看我们南江的风景。”
钟元忙推辞不用。
“蔡阿姨你别跟我客气,除了工作关系,私下把我当小辈就好,既然咱们有了默契我就不用多待了。”
“这么赶?”
“我有个表姐国庆要结婚,我得赶回去帮忙。”
“成,下次你再来,我亲自带你转转,吃吃我们南江最地道的馆子。”
“好。”
“蔡阿姨你好好休息,早日恢复健康。”
“谢谢。”
“……”
出了医院,钟元没有立即打道回府,而是先去了美购美家的仓库。
这是她第一次到仓库视察。
到那儿时员工不认得她,钟元差点没进去。还是给董姐打去电话,董姐又联络仓管老耿,她这个老板才得以进去。
一进去,钟元便皱了皱眉头。
“耿主管,你们的管理条例在哪,给我看看。”
仓库一共九名员工,一个主管。
耿主管听到钟元的要求,摸摸了半秃的后脑勺:“什么,什么管理条例,钟总这个我们没有啊?”
钟元噎了一下,沉默:“你之前也做仓管?别家怎么要求的?”
耿叔:“保证仓库安全,做好货品出库入库,不能监守自盗。”
钟元:“没了?”
耿叔:“……没了,还需要什么吗?”
钟元扶额。
无奈,但没怎么生气。
她问耿叔:“出入库是谁负责操作的?”
“是江波。”
“那你帮我把他喊过来一下。”
小江,江波是仓储部唯一会用电脑的。
当初设立仓储部时钟元特地请人给店里设计了一款仓储管理软件,所以在调货查货查货物快递状态上,她们的网店比别的店发展更快一步。
给客户的体验感也最好。
这也是这两年店里生意稳中向上的其中一个原因。
江波很快就来了。
钟元看到她的第一眼,愣了两秒,她听名字先入为主了,以为江波是男同志。
没想到是一个清秀腼腆的女生。
江波有些局促。
但面对钟元的一些问题回答得头头是道,条理也非常清晰,钟元非常满意。
叮嘱道:“你回头把工作要求打印出来,贴在进门那儿。”
“每个礼拜盘一次货,分类要清晰,定期报损。”
“货架也要做到不落灰尘,虽然货从厂子那边送来已经做过初步包装,但打包发货前必须检查衣服,明显的线头都要剪掉,包装袋也必须换成新的,如果有褶皱先熨再发,不要皱巴巴像咸菜干一样就发出去。”
“还有,员工不得在仓库抽烟,仓库要定期消毒。你把这些先打印出来让大家看看,如果还有别的,到时候再加。”
“好的,老板。”
把最基础的员工守则弄出来后,钟元让耿叔把仓库的每个死角装上监控,大门也装上门禁。
让他找财务报账,买一批工作服和手套。
“……这儿光线太强了,把这一列架子往里挪一挪。”
“好,一会儿我让他们来挪。”
钟元转了一圈,没找到防火设备。
他问耿叔灭火器、火灾警报器在哪,耿叔指着仓库最里面的一间杂物室。
进去一看,杂物室非常狭窄。
里面电线裸露在外头显得非常乱,想到门口又是一排货架,一旦出现火灾,谁能进得来这里面取灭火器?怕不是成了摆设。
钟元瞬间皱眉。
她的眉峰凌厉,一皱眉就格外严肃冷酷。
“这里得重新整理,电线露在外面还乱接,不出事则以,一出事就完了,改。”
“把灭火器安装在随时能够得到的地方,不要留在角落里吃灰,还要定期检查能不能用。”
耿叔皱着张橘子脸。
这小老板咋事儿那么多?
又是定规矩又是这里改那里改,这不是给大伙儿增加工作量吗?
周边仓库都这样做,也没见谁出事啊。
回头得跟董姐说说,让她劝一劝小老板。
钟元走在前面,久久没听到耿叔出声,她顿住脚步,侧首回望:“有意见?”
耿叔心里不以为然。
可冷不丁对上钟元严肃冷凝的眼神,那点不当回事倏地恍若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没有哪一刻让他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董姐不是老板,眼前这位年龄跟他孙女一样大的小姑娘才是给大家发工资的人。
他差点就犯错了。
居然想让董姐去劝大老板……倒反天罡了呀。
他打了个激灵。
微微驼着的背下意识挺直,大声应道:“好的钟总,我马上整改,以后肯定严格要求咱们仓储部的员工遵守新规。”
从仓库出来,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繁华的南江街道纵横交错,路灯明亮如昼,街旁店铺林立,人潮涌动,店员们站在店门口热情揽客。
钟元背着小包,顺着人群遛跶到最热闹的那条商业街。
她细心观察大街上辣妹们的穿搭。
以此印证记忆中的“流行风格”,毕竟过去太久她大概清楚流行过什么,却不记得在哪一年。
而流行就是一阵风。
可能某个风格只流行那一两年,譬如前两年非常流行阿依莲粉嫩公主风,但今年渐渐有退潮的迹象。
所以,绝对不能全靠记忆来决定今年明年店里主打款的风格,因为记忆有时候是会骗人的。
钟元逛到将近十一点,随便找了家海鲜大排档吃夜宵。
巨无霸罗氏虾,一端上来香喷喷的超级开味,只只油亮大个,而膏蟹基围虾粥也真的鲜到家,喝下去没有任何味精味,好吃到钟元忍不住用了两碗。
他们家的蒜蓉生蚝更是能打。
肥硕鲜美的生蚝肉,她一个人炫了半打。也不知是她运气好挑了家好吃的,还是每家都能做这么好吃。
钟元吃得一本满足。
小肚子就跟怀了四个月似的,撑得圆鼓鼓的,回到房间她歇了会儿就开始做运动。
等消化得差不多后,才安心睡觉。
第二天她去了工厂最多的东津工业园区。
没有像无头苍蝇那样瞎转,钟元选择直奔工业园区管委会。
“小妹妹,您是说……您想看看哪些服装厂要转让?”
钟元点头:“对。”
“有倒是有,不过你是帮家里大人来问的吗,能不能做主?如果不能做主,我带你先看看要转让的几家厂房面积、闲置的设备,暂时不联系对方。”
工作人员没有因她年纪小便不当回事,而是认真分析几家要转让的厂房的优劣。
“A17面积小,占地四百平,建面一千二,适合初创企业或工作室,带三十台缝纫设备,转让费十二万。C63占地两千平,建面九千多平,全新吊挂系统,进口缝纫设备,员工八十三人……”
钟元听得很认真,边听还边用录音设备录音。
毕竟厂房设备这一块她是外行人,自己就算钱多也不能瞎造随便烧。
还是需要找内行人参谋后再做决定的。
她跟着管委会看了几处。
随后又通过张贴在园区的一些转让小广告联系了几家,将刚刚才从管委会那儿学到的“一些专业词汇”拿去糊弄私人厂家。
对比他们的说法是否一致。
而每一次沟通钟元都认真做好了录音记录。
随身小册子也标注了哪一段说的哪一个厂房,旁边甚至备注了她参观厂房时的个人观感。
以及一些朦胧的设想。
跑了一整天,原本身体该是疲累到极点了。但或许是了解到一些从前未曾了解过的东西,心理上有种“我踏马真牛逼”的满足感,她整个人都处于很嗨很兴奋的状态。
以至于上了飞机思维仍然非常活跃。
她想着自己需要什么样的生产线,设计师从哪儿招,要招几个?
想来想去,脑子里最确定的是——特助必须先安排上。她太需要一个分身代替自己跑来跑去了。
回到紫光华府时又是凌晨了。
想到明天詹珍丽结婚,钟元逼自己赶紧闭眼睡觉,免得明早迟到惹得新娘子不高兴。
她结婚的事定得着急。
从提起结婚到确定日子再到正式办酒席,总共四十天,但该通知的都通知到位了。
詹家除了还在非洲的三舅、以及远在美国的大表姐和大舅妈没出现,其他人都回来了,连老家一些堂亲表亲也来了。
钟元早上七点赶到二舅家里。
她到时詹珍丽头发已经做好,化妆师正在给她化妆,旁边床上坐着三个身着紫色纱裙的伴娘。
“元元,你来啦。”
詹珍丽脸没敢动,用眼角余光给她打了招呼。
语气亲昵的埋怨道:“你真是大忙人。30号就回来了今天才有空看我,要是再晚点我都跟你说不上话了。”
“我就算来了你也没空跟我说话啊,肯定在跟表姐夫腻歪呢,这电灯泡我才不想当。”
听到高卓,詹珍丽笑得一脸甜蜜:“胡说八道,我哪有一直跟你姐夫黏在一块?”
“我看你就是跟我生分了,不想跟我待一块儿。”
“哪有?你怎么还冤枉人呢。”
钟元怒了怒鼻子,佯装不高兴。
心说咱本来也没多亲密就是了。
詹珍丽忙道歉:“好好好,我说错话了,别生气。”
“这还差不多。”
钟元表情变得很快,又恢复成笑嘻嘻的模样:“喏,我专程给你准备的新婚礼物,祝你们百年好合、恩恩爱爱。”
她将拎着的一个红色盒子放在梳妆台上。
“这是什么?”
詹珍丽好奇,“我现在可以打开看吗?”
“可以啊。”
詹珍丽实在好奇表妹会送什么,赶忙示意化妆师停一停让她先看看礼物。
她穿着婚纱又怀着孕,化妆师停了动作后没让她动来动去,而是帮她把盒子拿了过来。
“哇!”
詹珍丽被朴实的金砂炫了眼,“原来上面的字不一样啊。”
盒子里放着六块大金砂。
分别是“新婚快乐”、“百年好合”、“幸福美满”、“白头偕老”、“佳偶天成”、“不离不弃”。
克数不清楚,但伴娘们和化妆师被这几块大金砂震得久久没回神,心里不约而同羡慕上了。
——新娘这表妹也太豪了吧。
——珍丽这表妹什么来头啊,一小孩儿出手就这么富贵?富二代?
钟元在她们眼里瞬间笼上了一层金光。
詹珍丽非常喜欢。
金子倒是其次,实在是上面的祝语祝到了她心坎里,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嘴上嗔怪说:“……就拿金店里的东西糊弄我,我还以为你要亲手做一份礼物给我呢。”
旁边其他人呼吸不由自主急促起来。
你不想要给我啊!
这样的糊弄我们想要啊,超想。
钟元连连摆手。
一脸“你别吓我”的惊悚表情:“表姐,你可饶了我吧,我做手工不行的。”
“噗——”
“一会儿让化妆师帮你也化化妆。”
化妆师闻言,笑容扭曲了一瞬。
钟元站在侧前面正好看见了,笑道:“我天生丽质,化妆就算了。”
又被詹珍丽嗔了一眼。
钟元看了看詹珍丽的妆,心想真浓啊,遮住眉毛妆面还不错,但眉毛太浓太黑,略显僵硬了。
回头看三个伴娘的,前两个还好,浓淡相宜很适合她们的脸型,到第三个就跟新娘子的很相似了。
钟元怀疑钱没给够。
事先没说好要给几个人化,到现场发现活儿变多了,化妆师心里有小情绪,所以后半截有些毛躁。
不过詹珍丽心情挺美的,没觉得眉毛不太衬她脸型。
想到这是大喜日子,钟元便没多事。
免得自己一说,小问题被搞成大问题。
吵吵闹闹大家都有情绪,最后反倒破坏了詹珍丽人生里最幸福的时刻,让她以后想起这一天都满肚子不开心。
詹珍丽继续化妆。
钟元看了一会儿就溜到外面跟詹安平聊天去了。
“新郎几点过来接亲?”
“说好的八点。”
詹安平边嗑瓜子边给钟元使眼色:“一会儿咱们去堵门,掏他红包。”
“不去。”
钟元对堵门不感兴趣,她只想站在旁边围观热闹,“你自己去。”
“真不去?”
“反正不去。”
钟元从他手里抓了一把瓜子。
环顾一圈,客厅里坐满了不熟悉的亲朋好友。
二舅妈陪着大家几个阿姨奶奶说话,大舅和二舅则表情严肃,不知在说什么。
她小声问:“大表哥呢?三舅妈怎么也没在?”
“大表哥在楼下等着迎新郎,你来的时候没看到?”
“没注意。”
“你那眼睛有时候真的是摆设,那么大一个人都能视而不见。”詹安平埋汰完,才说他妈一会儿直接到酒店。
“对了,你什么时候开公司了,那公司干嘛的啊,我怎么不知道?”
詹安平瞪眼,表情委屈死了。
“咱俩关系多好啊,连詹珍丽都知道我居然不知道!元元,你这有点过分了啊,都不把我当哥了。”
钟元嘴角抽抽:“忘记说了。”
詹安平:“这都能忘?”
钟元脸上写满了‘大惊小怪’几个字:“又不是什么值当说的大事。”
“……”
詹安平噎了噎。
心说这哪里不是大事?这明明是很大的事!
钟元还以为他要悲愤很久呢,结果没到一分钟,他屁颠屁颠凑过来:“妹啊,你看你都有公司了,不介意支援一下哥哥吧?”
“说。”
钟元斜睨。
詹安平搓搓手,笑得一脸谄媚:“比如……资助哥一辆车?”
“爬开些!”钟元冷酷无情。
“喂喂喂,我们兄妹之间说话你态度好点嘛,干什么动不动就喊我爬。我现在心理受伤了,伤得很严重,你得赔我精神损失费,一辆车绝对不过分。”
钟元递给他一个凉凉的笑容。
拿出手机翻出三舅妈的号码。
然后伸到他眼前晃了晃,得意道:“好啊,我找三舅妈评理,看看要不要赔你精神损失费。”
詹安平:“……打住打住,我不要了。”
让他妈知道他跑来元元这儿讹车,后面两个月的生活费别想要了。
兄妹俩躲角落里嗑瓜子儿瞎扯犊子,一会儿“咔”一声,一会儿“咔咔”两声。
大概过了二十来分钟,门外传来动静。
“新郎官来了。”
詹安平跟猴儿似的一下就蹿到大门边:“姐夫,要进门接新娘子得先过我这一关哦。”
卧室里的伴娘们,以及客厅里几个亲戚家的小孩儿见有人打头阵,也兴冲冲挤到门边堵着。
“俯卧撑不能少。”
“红包呢?”
“对啊,红包不够不让进哈。”
“不够不够,新郎官大气点。”
“……”
钟元还在期待他们要怎么为难新郎官呢。
结果一通红包撒过来全忙着捡红包了,詹安平也撅着个大腚跟小孩儿抢红包。
伴郎们则趁势簇拥着新郎官挤进屋。
意识到失守的伴娘们赶紧“诶呀”两声,让新郎官找婚鞋。
钟元饶有兴致的看着接亲团满屋子旮旮角角找东西,结果没一会儿,放在入户门那儿干花花瓶里的鞋子就被找到了。
她撇嘴,啧了声。
没劲儿,一看就是内鬼泄密。
不然沙发底、各种柜子都没翻完呢,怎么就想到翻花瓶了,又不是宫斗剧翻毒药!
因为詹珍丽怀孕,整个迎亲流程其实已经被简略过了。
二舅二舅妈也没打算为难女婿。
高卓找到鞋子后立刻进卧室接新娘子。
门口堵着一群人。
三个个头不矮伴郎杵在那儿,钟元没能挤进去。于是没看到里面具体做了什么,只听到大家欢快的起哄声,以及表姐詹珍丽略微哽咽的娇嗔:“……你最好做到!”
而后新郎新娘敬了茶吃了汤圆,九点前婚车准时出发前往酒店。
似乎每一年选在国庆结婚的人都很多。
从小区到酒店这一路,钟元就看到了两三波婚礼车队。
有一家特别热闹,大家走路迎的亲。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沿街敲锣打鼓,到人多的地方就撒红包撒喜糖,喜庆得很。
新郎新娘子手牵手走在前面。
有说有笑,氛围特别快乐轻松,连坐在车里的钟元都受到了感染,忍不住咧起嘴角。
到了酒店一下车,她对国庆结婚人多又有了新的体会——是太多了。
光门口的礼簿桌都摆了三家。
三家呈三角形布置,新人和伴郎伴娘们站在礼薄桌前面迎客,詹珍丽和高卓以及他们的伴娘伴郎团也已经就位了。
齐刷刷三小队“俊男美女”,看得人眼花缭乱。
钟元好奇地看看另外两对新人,又瞅瞅他们身后的巨幅照片,最后看向表姐的。
忍不住啧啧两声:
原来结婚照跟本人几乎两模两样这件事,在美颜滤镜还没盛行前已经很常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