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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我不离。”

许媚如斩钉截铁道。

她或许文化水平不高, 但离婚这点钱对华亨而已算不得什么她是清楚的。

若九年前钟建华拿这个数跟她分手,她大概要喜极而泣,不用他赶人, 她转身就溜得飞快。

那会儿她年轻。

有这么大笔分手费, 谁不想谈正儿八经的恋爱, 谁还想伺候人?

她不仅不生气。

甚至还愿意到寺里给他供个长生牌位!

因为那时候的她没见识过富豪的生活。

没吃过六位数的餐点, 没戴过七位数的珠宝, 更没住过八位数的房子。给她两套房外加两千万, 这是她想象不了的数字, 也是她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

但现在不一样。

她分得清什么叫一锤子买卖,什么叫长远利益。只要不离婚,随心所欲花钱的豪横日子她还能再过几十年。

等老钟退下来, 不论哪个儿子继承公司, 依然少不了她的好日子。

所以——

她为什么要离?不, 她就不离。

“我不要离婚。”

许媚如摇头, 重新捉住钟建华的手。

如同过去的每一次那般。

那双楚楚可怜的眸子依赖地望着钟建华, 彷佛生来就是为了仰望他:“老公,我知道错了,我会改的, 我一定改, 老公, 子瑞和子蕊还小, 不能没有妈妈啊。”

“还有初二,初二也不能没有我。”

“老公, 你不让祥子来咱家,我以后就不让他来,他这次只是来茗城办事的, 办完就回老家了,我会跟他们说以后不许再来打扰我们一家人……”

钟建华不为所动。

甚至在听到许祥时眼底的讥诮更重了。

他垂眸。

不带一丝犹豫地抽出手,随后大掌用力掐着许媚如的下颚,逼她仰头看着自己。

许媚如被掐得生疼。

下意识哼唧了一声,意识到他在发火而不是调情,她再次敛好痛色,变得低眉顺眼,一副任由他处置的样子。

她的柔顺,如小百合一样的清纯柔弱。

哪怕知道是权宜之计钟建华依然很喜欢,但她蠢到不分里外甚至渐渐对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他就容不下了。

“媚如,到现在你还没说实话。”

许媚如嘴巴微张,眼里满是不解,什么实话?

钟建华叹气。

松开手,冷冷提醒:“紫光华府12栋1102。”

“!!!”

许媚如瞳孔地震。

在很多事上她都不怎么动脑子,唯独在摸索钟建华情绪上脑子向来转得很快。

即将被扫地出门的危机也促使她“聪明”了一点。

一听钟建华说出紫光华府的楼栋房号,就意识到钟建华非常清楚她的动向。

对啊。

保姆,司机,谁不听老钟的?他们都是老钟的人。

自从搬到天润别墅。

她就很不高兴,很不喜欢。

这里比紫光华府还要早几年修建,大概在九二、九三年开盘,因而时代特色非常明显。

二十年过去,风格早就过时了。

颇有点后来的乡村自建房的感觉,区别大概就在于面积够大,绿化很不错。

毕竟建成这么多年,小区环境绝对称得上一句万物竞发,生机勃勃。

但她不喜欢的原因不在于过时。

而是因为天润的住户里有几个是之前老钟带她social时,总在背地里嘲笑她不干净的人。

且住在这里出入不如华信大道方便。

从家里到走出别墅区搭车就要半小时,她如今还没学会开车,每次出门必须让司机接送。

司机又听钟建华的。

只要让他接送,自己去了哪、干了什么都逃不过钟建华的法眼。

难怪他知道自己把爸妈和弟弟接来了茗城。

许媚如神色蓦地一慌。

她低下头。

避开钟建华洞若观火的双眼,决定咬死了不认:“……怎么突然说起紫光华府,那栋房子是谁——”

钟建华却已经不想听她说话了。

当即截断:“你爸妈第一次给你出乱七八糟的主意,说我把初二送给元元,不顾你的心情,让你赶紧再怀一胎时我是不是说过让你跟他们少联系?”

许媚如心虚别开脸:“……”

钟建华接着说:“怀双胞胎时我要到东杭帮元元看厂子,你突然嚷嚷肚子痛是不是他们出的主意?”

“你待两个小的跟待初二不一样,是不是也听了他们的撺掇?”

钟建华数落着。

自己都觉得好笑:“媚如,我提醒过你很多次了,但你似乎从来没当回事。”

或许……

也不是不当回事。

只不过每次他发怒告诫后她便小意温柔懂事一段时间,但那不是脑子想明白了,而是出于敷衍的畏惧。

许媚如听完。

怔怔地,不敢相信是因为早过去八百年的事要跟她离婚,他竟在翻旧账?

自己不是早就哄好他了吗?

心中的委屈与心酸差点将她淹没。

她干什么了?

母子关系不就是这样吗,更心疼更喜欢带得多的那个明明是人之常情。

就像她妈对弟弟更好对她差一些一样。

便是因为她小时候在姨母身边养过几年,弟弟则是由她妈亲手养大。

她觉得钟建华不讲理。

“你不让我管初二,我当然心疼子蕊子瑞多一点。你不也是更心疼初二吗?拿这个当离婚理由,老公,你对我不公平。”

钟建华:“我要是公平,还有你们吗?”

许媚如哑声。

钟建华冷酷非常:“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你远离娘家人,你偷偷摸摸把他们接到茗城,还自己掏钱给他们买房,房子甚至都登记在你弟弟名下。好,买就买了,你买哪儿不好,为什么非要买紫光华府?”

这个举动不仅说明她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心里最重要的是娘家。还说明她在娘家的撺掇下,一直没放下对钟元的仇视。

华亨今年便已比不得朝元,未来也未必能比!

就看上半年在茗城开办的十三国科技峰会,朝元作为本地科技企业的代表被屡屡提及。

可以预见的是——

茗城为了留下朝元的大部分产业肯定会不断政策倾斜,给它最大的扶持,最好的发育环境。

甚至市政还主动问朝元需不需要贷款,政府可以跟银行沟通。

再说回人。

他这个女儿骨子里的确桀骜,但会装、不怕丢脸这点随自己,兴许还随了詹家大舅子,心理底线比大多数生意人高,这种特质让她很容易建立自己的人脉圈。

而她也赶上了好时候——

前大舅子升官了。

春江水暖鸭先知,她比别人更早一步感触到政策的风向。

这是一个信息化的社会。

谁掌握信息层面的先发优势,就能一步步跟其他人拉大差距。就算大舅子再铁面无私,聊天时透露两句是不可能避免的。

钟元身后不仅有政策撑着,还有政策后的人时常提点帮她规避错误路子。

单从功利的角度讲,她挑的男朋友很不错。

对方既然选择教书,他家里的一切资源最后都会落到钟元手里,如果能修成正果的话。

等发展十年、二十年。

国内首富的宝座钟元不是坐不得。

到那时自己恰好退休,初二接班。感情和谐的姐弟俩大概能继续互帮互助,共同抵抗风险。

可若中间夹着个脑子拎不清,随时受娘家撺掇,分不清里外的许媚如……

受影响最大的只会是华亨。

他绝不允许这些年在大儿子和大女儿之间费的功夫白费。

“你的心思我很清楚,但我还是那句话,媚如,不要做挑战你智商的事,离婚不是跟你商量,是通知你。”

“你签字,紫光华府那套房子我可以不追究,不签,我会让律师起诉追回。”

许媚如身体发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她悲哀地发现,不论自己如何做低伏小钟建华都一样狠心,就像当初决心跟詹雯离婚一样,没有一点犹豫。

詹雯还能跟他争、跟他谈条件,自己却不能。

她想发泄。

很想对钟建华破口大骂。

她为什么选紫光华府?

因为紫光华府是她来到茗城第一个梦。

就算住过大平层,住过大别墅,她仍旧记得多年前满怀期待到紫光华府,以为自己在茗城站稳脚跟了,结果却被钟元羞辱的难堪场面。

她要洗刷掉屈辱。

她有钱了。

就要用自己的私房钱给父母买紫光华府的房子,哪怕它现在已经属于老小区,也算不上高档住宅,但她就是有那么个执念。

只是没想到钟建华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他没有怜惜自己的心病,反倒是发火了。

许媚如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

仍旧没法把内心的抱怨之语骂出来。她没底气,她害怕一无所有,更害怕钟建华迁怒到娘家。

她六神无主。

只能无力地摇着头呢喃:“……我,我……”

钟建华没逼着她现在立刻签。

如他说的那样,这不是谈判,不像跟詹雯离婚时两人打成狗脑袋。

他只是通知一声。

全程情绪都没怎么波动,到现在也只是眼底含着几分“不争气”地看着许媚如:“回去跟你爸妈商量商量,不是习惯让他们帮你出谋划策吗?”

许媚如愕然抬头,不理解他的话。

上一秒还在愤怒她把娘家人弄来茗城,怎么突然又……

钟建华别开眼。

某个瞬间他狠狠明白大女儿不爱搭理媚如的想法了,谈情说爱可以,沟通正事太难。

掰碎了也不行,入耳却不入心。

他难得无语了几秒。

将目光移回,凝在女人漂亮依旧的脸上:“离婚的事我希望尽快,还有不要跟孩子们说不该说的话,否则今天能给你,明天自然就能拿回来。”

许媚如登时打了个哆嗦。

炎炎夏日,她竟通体生寒。

钟建华不再理会她,扭头把两个阿姨解雇了,让董秘书换人。

又亲自开车到银杏湾接钟初二。

他到钟家时钟元在楼下运动,初二写完作业就在健身房旁边的游戏室玩游戏。

“咳、咳咳!”

钟元正在练臂力。

闻声动作没停也没回头,只是告诉他:“初二在隔壁。”

钟建华瞥了眼墙后。

没去找大儿子,而是坐在钟元对面练腿的器械上,轻描淡写道:“我跟初二妈妈提了离婚,这几天你忙不忙,不忙帮忙照顾一下初二——”

“打住!”

钟元撇嘴:“他又不是奶娃娃,还需要我照顾?你不会指望我给他做心理工作吧?那你高看我了,我不会。”

“而且离就离啊。你又不是第一次离,就算瞒几天,最后不一样会知道吗?你好好跟他讲,他又不是不懂。”

钟建华目光平静:“那你当年怎么不懂我和你妈。”

“你们也没跟我好好说,怪我咯?”

钟元不关心他离不离。

只是听到这句话鬼火就蹿上头了。

她猛地翻个白眼。

冷笑着用力哼了一声,讽刺道:“是你们自己又想离又要拖,从来没明确跟我讲两人再在一起过日子会痛苦不堪,每次只会拿我不听话、不长进、被谁养废了吵架,我怎么知道你们是感情不合才不幸福,还是因为我不够好继而产生的矛盾,现在还好意思质问我??”

钟建华噎住。

“好好好,爸错了,爸道歉。”

提起这个他确实理亏。

他跟詹雯漫长的几年拉扯期,的确无数次用女儿做矛攻击对方。如今想来,元元确实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或许……

她的叛逆,她的乱来,她的坏脾气,他和詹雯是需要负很大责任的。

彼时他们相看两生厌,谁也没顾及到孩子的心情。

等察觉到她往社会小垃圾的方向发展。

也没有第一时间考虑孩子,而是彷佛逮到了对方的把柄,这才恶性循环。

“那初二……”

“我不会带孩子也不会开解人,如果你不怕他跟我待几天最后得出父母都不咋地的结论的话,那你就放在我这儿。”

指望她做思想工作,想都别想。

许媚如有问题,他就没有吗?钟建华的道歉,钟元一点不觉得开心。

因为他的认错完全是建立在自己变好了的基础上。

是因为自己爬起来了,爬得很快。

他忽然意识到“钟元的根子是好的,本来就有发展潜力,差点被抹灭了”。

这不过是对流着他血的好胚子的认可,更深层次是对他自己遗传基因的自恋。

而不是作为一个父亲。

面对差点被他不健康婚姻关系毁掉的女儿的愧疚和心疼。

好在钟元如今也不在意这个。

用句时髦的话讲——轻舟已过万重山了。山那边的人和事她没忘,却再也不会为他们所迷茫了。

钟建华看出大女儿的排斥,没再继续说。

他这人认可实力。

面对翅膀硬了的大女儿的冷嘲热讽,没打算拿父权压人,反倒郑重其事道了歉。

这次的道歉远比先前随口哄孩子的那句有诚意:“元元,是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做错了,你给爸爸一个改正的机会好不好?”

钟元默了两秒。

摆摆手:“你赶紧带初二回家,我还是那句话,大人离婚,小孩子应该有知情权。”

道歉毫无意义。

她不会因为他道歉就忘记自己的确难受了很长一阵子。从整个青春期到成人,她花了太多时间跟自己和解。

钟建华点点头。

没说话,到游戏室叫初二回家。

之后钟元没主动探听钟建华离婚的事,再次听到许媚如这个名字是在两个月后。

一年一度的生日又来了。

她跟三舅妈到香江买买买,听三舅妈讲的。

“……所以女孩子还是要富养,不是物质的富,是精神上的富,否则拿着钱只会花而不知道怎么管,犹如小儿抱金行于闹市,有心人一忽悠,钱哗啦啦地全没了。”

“三舅妈,你怎么知道的?”

钟元挽着三舅妈胳膊走进一家奢侈品店,两人身后不远处跟着拎包的助理和保镖。

“美容院客户闲聊时说到的,都在看许媚如笑话,说她这么多年钟太太白当了。”

妙妍殿堂分店不多。

毕竟做的高端美容院,总不好跟奶茶店似的,转个弯就好几家。

也正因为饥饿营销走高端路子,客户经济实力都不差。

许媚如陪酒出身能成为华亨的正牌老板娘,这在太太圈层里本就是一件让人嫉妒议论的事。

别看背地里大家都一副她身上有病毒,恨不得离她八百里远,一说到她名字就很mean地捂嘴内涵的样子。

其实羡慕也是实打实的。

按照富人圈评判女人成功的标准——

登堂入室,小三上位,她成功了;

儿子,她有,而且运气不错,儿女双全;

丈夫出手大方她也有,少数几次参加活动时戴的珠宝甚至没重复过。

更别说钟建华快五十的人,头不秃肚也不凸,在一众油腻发福的中老年老板里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最重要的一点。

圈里都清楚钟建华对大儿子的看重,两岁就带在身边,几乎是在办公室和商务合作宴上长大的。

如无意外——

大儿子是她后半生最大的保障。

这个意外除了孩子夭折,当然是指钟元要不要跟同父异母弟弟争家产。

前几年钟建华刚带着钟元拜码头喊叔叔伯伯时,大家还会这样猜。但近两年开始,就没人这么想了。

毕竟朝元比华亨势头猛多了。

她未必愿意把精力花在和弟弟争华亨上,就像现在这样,两家企业互为犄角、齐头并进,或许赢得更多。

只要不傻,肯定挑利益最大化的方式。

再回过头瞅许媚如的条件。

老公有钱没空养情人,大儿子内定接班人,继女强势却懒得争产……

大好的局面。

她已经无限接近太太们眼中的人生赢家模板,居然离了!

离就离吧,短短一个多月钱被投机客骗了精光。

搁谁都要嘀咕两句。

钟元听完一脸无语,厌蠢症犯了。

……十八岁的蠢是可爱的,三十还这样就真的可恶了。

“真骗光了?”

钟元有点怀疑。

人再蠢也不至于一点退路不给自个儿留吧?

三舅妈啜了一口咖啡,眼睛随意扫了两眼面前体态相近、迈着优雅步子为她们展示新款的模特。

眼神示意SA留下哪几套。

分神继续讲八卦:“这才一个多月,房产和其他东西要换成现金没那么快,大家猜只有现金被骗光了。”

钟元一想,也对喔。

房子只有打骨折时卖得快,但凡按照市价挂中介,卖一年半载很常见。

这么看也不算特别惨。

只要脑子清醒点,日子照样比大多数人过得好。

“不过你爸对她还挺大方的。”

三舅妈眉宇间染上几分怒意,半生气半讥笑道:“珠宝就值几千万,加上房产现金,怎么都超过一个亿了,这些全是她那弟弟四处吹牛说出来的。算一算比当初给你的还要多,元元,你爸真不是个东西。”

“现在好了,这么容易钱全被骗走了,也不知道他心不心疼。”

钟元眉眼弯了弯。

咧起嘴角幸灾乐祸:“那他肯定心疼死了。”

他最爱钱了。

但平心而论,不能像三舅妈说的那样算。

钟建华分她财产时,她真真切切拿走了他一半身家;而眼下的一个亿对他来讲却是九牛一毛。

其实分财产这事,现在的钟元能够看懂钟建华的逻辑。那一亿花出去不是对许媚如大方,而是买有情有义的名声。

好歹是有头有脸的人呐。

离婚抠得一毛不拔、或是对前妻太刻薄,也会影响他在生意场上的形象。

还有一点。

或许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在为钟初二和双胞胎跟他的父子情而买单。

毕竟许媚如既没给他戴绿帽,也不是商业间谍,只是犯蠢次数多一点。

这些在子女眼里不算大错。

如果分太少她往后的日子过得太差,三个小的懂事后就会觉得他对他们妈妈太狠,翅膀一硬没准比自己还要恨他。

钟建华如此重利,怎么可能放任自己犯这么明显的错,在这上头吝啬呢?

本质跟当初痛痛快快分钱给自己的理由一样。

不是因为心疼自己这个女儿没有监护人,无依无靠,而是几个舅子看着,詹雯盯着。

自己还正巧得了大舅的关爱。

他不想跟詹家断绝往来,这才愿意出血维持各方的关系。

三舅妈听完钟元的点评,目瞪口呆:“……你爸这也太冷血了一点。”

钟元挑眉,可不是嘛。

三舅妈:“这么说,许媚如还亏了。”

钟元圆眼眨巴两下,点头。

她是亏了。

如果她娘家能像当初的詹家那般给钟建华提供隐形的好处,十亿拿不到,五亿却能谈。

可惜……

她自己蠢就算了,娘家那一窝也全是不聪明的。但凡有一个稍微靠谱点,就不会跑到钟建华的雷区蹦迪。

当然——

钟元也不相信小屁孩舅舅真的一点坏心思没有,书房那么无趣的地方,谁没事往那儿钻?

他又那么爱吹牛。

姐姐前脚离婚,后脚大家连她分到了哪些东西都一清二楚。

这嘴巴大得实在过分。

这种人难不成平时还能记得谨言慎行,不吹嘘自己是华亨老总的小舅子?

这一吹……

出现几个别有用心的人跟他称兄道弟,再掏一点小钱,让他帮忙偷看几份不重要的文件简直是顺理成章的事。

没准不需要多大金额,扔个几万他就干了。

更甚者或许一毛没给。

只要几碗黄汤下肚,几句吹捧或是激将,他就能上钩。

如果不是他大嘴巴。

搞投资陷阱的骗子也不可能精准盯上许媚如啊。

嗐~

就跟遇到拆白党一样。

这世上有的人钱财到手里也保不住的,许家人便是典型。

二人扫货结束回到茗城。

三舅妈跟老公讲,詹三舅听完便笑了:“别怀疑,元元比你了解她爸爸。”

第102章

更了解钟建华的钟元被人‘碰瓷’了。

“……呃, 同学,你还好吗,我扶你?”

她从1号会所出来。

眼瞅着一个女生踩着滑板毛毛躁躁朝自己方向冲过来, 正当她以为要被撞上, 打算避一避, 结果对方猛地一拐, 先一步摔进栀子花丛里了。

一边‘哎哟、哎哟’, 一边拿小眼神偷偷摸摸瞅自己, 那眼神怎么说呢, 奇奇怪怪,真的很像碰瓷的样子。

钟元踟蹰片刻,欲拉她。

手刚伸出去立马被对方抓住, 她下意识要缩回来, 还没来得及, 摔地上哎哟叫唤的小女生没怎么借力就爬起来了。

显然摔得不严重。

她爬起来后滑板都没顾得上拿, 一只手拽着不够, 还两只手都用上了。

拉着钟元特别开心的样子。

钟元目光落在两人双手交握处,停留片刻,努力尝试着理解现在是什么情况。

“……嗯?”

女生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

眼睛亮晶晶的, 咧着口大白牙:“嘿嘿, 元神, 我是你的粉丝~~~”

“……”

钟元瞳孔猛地一颤, 额角当即竖起几道黑线。

在网上看网友这么喊还好,有点不好意思, 更多的是也有点小爽、小得意。

但现实里遇到别人这样称呼……

爽是没有的。

只有扑面而来的羞耻感,尬得她脚趾蜷缩,死死抓住鞋底。

钟元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

干巴巴道:“谢谢。”

随后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不过还是别叫我元神, 我总想到元神出窍。”

“那我可以喊你元姐吗?”

女生,即C09楼王刚搬来没多久的陶奕宛若一朵向日葵,非常自来熟:“我在三中BBS上看到他们以前都这么喊你。”

呵呵。

钟元木着脸微笑。

确定了,这就是过年时莫名其妙吸的那波‘元气弹’。

想到被考古考出一堆黑历史。

她表情无奈地点点头:“……当然可以。”

她一说可以,女生眼睛更亮了。

恍若两个大灯泡。

还恨不得冲过来挽她胳膊,钟元就看她小碎步一点点往自己身边挪。

眨个眼挪一点。

挪一步脸上的窃喜就多一分,又无奈又好笑。

而且,自来熟本色尽显。

“元姐,我就住在你对面。你今天来会所来打高尔夫吗?是不是要回家了,我们一起呀。”

钟元背着球包,不意外她能看出来。

下个月她要去首都一趟。

明琴搞了个高尔夫俱乐部,同学们都邀了,她也得去捧捧场,顺道跟老同学交流感情。

这才在周末来会所练一练。

唔……

当然,除了见见老同学们,也得到狄叔叔家拜访,还要跟赵望伋碰碰面。

倒没什么必须办的正事,就是日常关系维护。

平时联络得不怎么勤。

但到了对方的地界,不论怎样都是打个招呼为好,谁知道哪天就合作了呢?

总不能只在有需要时临时抱佛脚。

那就势利到明面上了。

“对,我现在回家。”说完她顿了顿,后知后觉眼前这个有着一对可爱虎牙的小女生住在C09,而C09住着银杏湾项目的开发商陶向荣。

陶向荣……

这名字她总觉得在哪儿听过。

不是指财经杂志或是别的地方。

钟元当然知道贝蒙地产是从贝弗集团分离出来的,也知道陶向荣是陶家老三。

但知道名字和似乎听过这个名字有关的新闻不是一回事,她总觉得在看开发商资料之前就对这家人有印象。

只是当时没细想。

现在突然去回忆,偏偏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钟元走神之际。

正好女生开心接话:“哦,元姐,我忘记说我的名字了。我叫陶奕,家里还有个一样大的哥哥叫陶枞,他也很喜欢你。嘿嘿嘿,我可以跟你合照吗?”

她抱着滑板。

吐了吐舌头,模样俏皮:“他肯定嫉妒死。”

‘陶枞’两个字蹦出。

钟元觉得更熟悉了,她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两秒。

想了一会儿。

还是想不起来,干脆就不想了。

钟元回神。

殷红的嘴唇缓缓勾勒出大大的弧度,爽快应道:“好啊。”

说着,她配合地倾斜身体靠向身材娇小的女生,同时左腿还往外跨了一点距离近一步压低自己的身高。

陶奕笑得见牙不见眼,跟偷油成功的小老鼠似的。

赶忙掏出手机。

咔咔咔连拍好几张,拍完又找钟元要联系方式,钟元笑着加了她好友。

她跟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没多少共同语言,但她是个不错的倾听者。

回家这段路基本是陶奕讲,她在听。

而陶奕非常话痨。

且对外人没什么戒心,一看就是被家里保护得很好的那种小孩儿。

甚至不需要钟元主动打探,她已经把自家的事全抖搂干净了。

“不要跟陌生人讲太多自己和家人的信息,如果遇到居心叵测的家伙,会吃大亏的。”

走到湖心岔道,两人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钟元忍不住劝诫。

陶奕连连点头:“元……元姐,我知道啦,因为我知道你不是坏人才跟你说的,我就不跟其他人讲。”

钟元:“……”

陶奕:“我以后能去你家找你玩吗?”

“如果我不忙的话。”

钟元沉吟片刻,选了个比较中性的答案,紧接着又开玩笑般补了一句:“不过别经常来哦,招待客人太累人了。”

“咯咯~~~~”

陶奕笑得更灿烂了。

挥挥手:“嗯嗯,元姐拜拜。”

钟元:……我认真的。

算了。

十五六岁依然是小屁孩,自己这么大时也看不懂眼色,听不懂人话,幼稚程度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钟元到家先去洗澡。

洗完出来,准备上网搜一搜陶家的信息,她觉得熟悉又想不起什么时候听过。

轻微强迫症的她一发现大脑里出现了“?”,就忍不住找答案。

找不找得到是一回事,反正一定得找一回。

结果电脑刚开机。

蔡阿姨就急匆匆摘下围裙找她请假:“元元,我儿子摔伤了,儿媳妇要上班,我回去照顾他几天。”

钟元一听。

连忙答应:“没事,蔡阿姨你放心回去,有需要一定跟我讲。周阿姨,你开车送蔡阿姨回家一趟。”

钟元家里两个阿姨。

蔡阿姨主要负责做饭,周阿姨负责日常清洁,不过自从家里有了小精灵后,她的工作内容减少了许多。

加上每个礼拜还会另请三名家政来做全屋大扫除,两名阿姨的工作并不多。

因此——

会开车的周阿姨平时就主动承担了载蔡阿姨买菜的任务。

这会儿听到钟元吩咐,她连忙“诶”了一声,拿起钥匙跟蔡阿姨下楼。

两人上了车。

蔡阿姨眉头皱成川字型,眉眼里满是焦急。

自接到儿媳电话,她这颗心就七上八下的,气喘得厉害,太阳穴也怦怦乱跳。

不断在心里祈求车子再快一点,再快一些。

“蔡姐,你不要着急。”

两人年龄相差了十来岁,平日相处得好,看蔡阿姨急得额上覆了密密一层汗珠,周阿姨忙宽慰道:“你儿媳电话里听着不怎么慌,说明你儿子伤势不严重的。”

蔡阿姨接电话时没开外音。

她平日里省钱,用的手机非常便宜,一只手机用好几年,老手机有个特色——音量巨大。

只要身边有人,不按外放键也能听个含糊。

蔡阿姨嘴角勉强往上提了提,轻声嗯了嗯。

她满脑子都在想儿子的伤势。

没想到回到家一看,儿子连石膏都没打,只是上了夹板矫正器,他面色红润,一看就没大问题。

想到自己一路上提心吊胆……

蔡阿姨脸当场绿了:“就这点伤不影响吃不影响睡的,大张旗鼓把我喊回来做什么?”

“妈,话可不是这么说,大伤小伤不都是伤吗?您说得好像陈继不是你亲生的一样,哪有亲妈嫌伤势不够重的?”

儿媳马晓慧也垮着脸。

边说边把小孙女塞她手里,“妈,既然你回来了,那你在家照顾一下陈继他们仨,我正好去参加同学会。”

蔡阿姨被她突然地动作惊了一下。

忙不迭抱稳孩子,嘴巴刚张开要说两句,门‘砰’一下关上,儿媳妇已经挎着包出门了。

一口气给她憋嗓子眼了。

她扭头,看了眼躺沙发上看电视的儿子。再看坐在地上玩玩具、头也没抬也没喊人的大孙子,以及怀里睁着乌溜溜圆眼睛,茫然无措的小孙女,心里一肚子火没处发。

“陈继!”

“你是瘸了还是废了?”蔡阿姨轻轻把小孙女放在爬爬垫上,怒瞪儿子:“你媳妇打电话催那么着急,就是让我专程请假给你们带孩子?”

气得她抽起鸡毛掸子往儿子身上招呼。

陈继扛着捱了几下,也生气了。

“妈,你干什么咒我,不就是喊你回家一趟吗,你就那么不愿意回家?”

“什么叫帮我带孩子,那牛牛和可可是不是你的孙子孙女?哪个奶奶不带孩子的?”

他一把抓住鸡毛掸子用力一抽。

蔡阿姨被带得往前扑去,还好前面是沙发才没摔出好歹。

陈继怔了怔。

意识到过头了,赶忙松开抓着鸡毛掸子的手,慌神道:“妈,你没事吧?我,我不是存心的。”

蔡阿姨缓缓站起身,扶着酸疼的老腰。

定定看了陈继一眼,没说话,打算回自己屋里搓点红花油。

陈继又愣了一下。

眼瞧着蔡阿姨推开次卧门,他意识到什么想要拦住时已经来不及了,就见蔡阿姨呆立在门口。

陈继气短:“妈,这不是孩子大了吗,该分房了,你平时都住大别墅不回家,我跟晓慧就,就先把你的房间改了给大宝住……”

越说。

脸上的心虚越止不住。

改房间时觉得这么做没一点毛病,对大家都好,反正老妈只在过年时才回家住几天。

次卧其他时候都空着,太浪费了。

现在一说……

忽然觉得自己很不是东西。

但很快,陈继就暗暗替自己辩解,这不是因为家里房子不够宽敞吗?都是没办法的事。

蔡阿姨推开门之前,脸上还是满满怒色。发现自己连房间都没了后,她反倒泄了气。

此刻她是真正的心寒。

一句指责的话都懒得说,喉咙堵得厉害,眼睛也难以抑制的红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点点头。

掩耳盗铃般说服自己:“嗯,给大宝住吧,空着是浪费了些。”

陈继闻言,悬在半空的心稍稍落地。

果然——

当奶奶的不会跟孙子计较那么多。

想到妻子晓慧说的那些,陈继心思继续浮动起来,他小心翼翼觑着老妈的侧脸。

试探问道:“妈,你照顾钟小姐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能不能跟钟小姐说说,把我招进她的公司?司机、保镖或是别的我什么都能干,如果能进公司清闲一点的部门,就更不错了。”

他边说,边打量亲妈的表情。

最后不忘给她画孝心牌大饼:“这样一来,咱们家收入能高许多,也好尽快换新房子。我想,我和晓慧的工资加上您这几年的存款,应该够我们换个三房的。到时您想什么时候回家住就能什么时候回家,换大一点的房子后您还可以早点退休,不用再去操劳伺候人,就在家含饴弄孙、享享清福。”

蔡阿姨听完,只觉愈发心寒。

她没想到儿子儿媳把自己喊回来是为了哄她的棺材本。什么换房后就能含饴弄孙享清福,全是骗人的瞎话。

她在钟家做工七八年。

前面几年赚的钱一大半给了儿子儿媳,没见他们两口子感恩过。

但凡她休假回家,家里的活儿全是她的。

孩子一哭,儿媳妇就怀疑她没用心带孙子;买菜买水果贵了嫌她乱花钱;哪顿菜烧得不合他们心意,就问她在雇主家里这样,雇主真的没意见吗?

那会儿她隐约意识到养儿没法防老。

指望他们养老还不如多干几年多存点钱,所以她更加用心,时常学新的菜色。

元元吃得高兴,开的工资也越来越高。

这些蔡阿姨没跟家里说。

依然每个月给他们的小家补贴三千块。

就这?

都嫌不够花,她的房间说动就动,没知会一声,现在竟还想榨干她的棺材本换大房子。

甚至把主意打到钟小姐头上……

蔡阿姨心脏绞痛。

双眼难掩失望:“儿啊,你妈没有那个能力,我只是一个保姆,没本事让钟总招你工作。至于房子……现在这套已经是我和你爸卖掉老房子换的,你都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了,不能总是指望我,你看看我的岁数,我还能干几年?”

陈继脸色臊得通红。

自然听出了蔡阿姨语气里的失望,但那句‘不能总是指望我’又太直戳内心。

伤到了他廉价的自尊。

他一时气急便口不择言:“你试都没试怎么知道不行?妈,你要为我们这个家想一想,你好几年前工资能拿五千,总不能几年过去都没涨工资。你只放了三千在家里,那你手里应该还有两千,就算工资一分没涨,你在雇主家里吃穿不花钱,一年就能攒两万五,七八年少说也有十万,这十万拿出来,加上我和晓慧的存款,够换三房的首付了。”

如果是买期房,如今首付需三成。

非市中心的中端楼盘大概七八千一平。一个套三,算一百平左右,首付大概在二十多万。说明他们工作多年竟只存下十多万。

且这笔钱里还包括自己连续九年给的每月三千。

都这样了还惦记自己手里剩下的那部分,这不叫敲骨吸髓,什么才叫?

蔡阿姨气得直抹泪,心里苦闷得厉害。

她不说话。

一直到马晓慧参加完同学会回家,蔡阿姨依然没给准话,马晓慧本来笑容满面回的家,一看婆婆捏着存折不掏钱就开始指桑骂槐,又骂孩子不听话,又骂陈继孬,窝囊废。

到晚上。

她屁股直接在客厅沙发扎根了。

就等着蔡阿姨给一大家子做饭,等到睡觉时间更过分,马晓慧拿儿子最近觉浅做噩梦当借口,不让蔡阿姨跟孙子一块睡。

就抱了一床薄毯让她睡客厅里。

嘴上说得怪动听的:“妈,次卧太小了,开窗有蚊子、不开又闷热。不如睡沙发舒服,空间大,又通风又凉快。”

蔡阿姨不习惯跟儿媳妇吵,她看向儿子。

陈继摸摸鼻子,没敢看她。

他这会儿心里存了太多不满。

其他老板家的保姆不说多么有地位,可要把家里人带进去工作的确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尤其是干得比较久的保姆,雇主对她们是很信任的。

他妈就是不愿意。

于是他视而不见亲妈的凝视,而是唱反调一样,小声附和老婆的话:“对,妈,客厅舒服,谁让咱们这房子买得小呢。等我和晓慧努努力换大的,每个房间都装上空调,那就舒坦了。所以妈你想想我说的话,钱放银行有什么用啊对不对,不如换成房子。”

蔡阿姨彻底失望了。

这一晚,她眼角淌的泪水就没干过。

次日清早,一家人都还没醒。

睁着眼一宿没睡的蔡阿姨爬起来,慢慢叠好薄毯,又给他们都做了早餐。

随后一个人静静地在客厅坐了许久。

最后——

她平静地看了主卧紧闭的房门一眼,轻手轻脚离开了。

马晓慧起床看到桌上的早餐,眼梢划过一抹得意。

四下张望一圈,没看到婆婆的身影。

那抹得意迅速转换成不爽,撇嘴不客气地抱怨道:“大清早的,不知道妈又跑到哪里去了,还指望她帮忙带可可呢,这奶奶做得……”

“好了!”

陈继打断她。

眼前总是浮现出昨晚老妈的眼神,心里没来由地不安:“少说几句,你想要妈掏钱,那你就态度好点。”

马晓慧嘟囔:“行行行,我就是被你妈气的,多简单的事,她非说办不了。”

嘴上这样讲,心里却不以为意。

婆婆就陈继一个儿子,攒的钱不给他们花给谁花?早给晚给不都是给吗?

工作不愿帮忙,钱也不给,哪有这么当妈的?

马晓慧眼珠一转儿:“那钟小姐到首都上学都要带着妈明显很看重妈。妈不主动提,咱们可以主动找钟小姐嘛,有钱人又不差多开一个人工资,你说是不是?”

陈继顺着一想,觉得很有道理。

但他还是想说服老妈替自己出头:“……再劝劝妈。”

两口子琢磨着等妈/婆婆回来,说点软话哄一哄。

没想到一直到马晓慧出门上班,蔡阿姨也没出现。

夫妻俩对视一眼,陈继马上打电话。

而此刻坐在公交上,正回银杏湾的蔡阿姨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儿子”两个字。

犹豫十来秒还是挂了。

不过挂断的同时,她给陈继发了条短信:【你好好养伤,妈先回去上班了。】

至于钱,则一个字都没提。

蔡阿姨一路转公交。

七点半出发,九点左右到达银杏湾公园接驳站,又等了快二十分钟,才等到别墅区的接驳车。

等回到别墅差不多十点。

钟元刚吹好头发,正在衣帽间挑衣服,她准备出门去M大找宴修元。

他最近有些奇怪。

每天回来得特别晚,还特别禁欲,上了床突然变斯文了。好几次她故意撩拨他,撩到他脖子、手臂青筋全冒出来,他居然还能硬生生忍住。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而且手上新伤覆旧伤,全是那种细碎的小口子,像是刀子划的。问他,他还装神秘。

钟元好奇心就全被勾出来了,鬼鬼祟祟翻他电脑,看了下课表,知道周末有两堂课。

恰好她休息。

便决定来一场大突袭,看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她的衣服太多了。

挑了半天,好不容易选了一条上半截草绿色下半截藕粉,腰间是黑色小系带的连衣裙。

鞋子也挑了许久。

最终敲定青绿色尖头亮片小凉鞋,这身打扮配上特地卷好的头发,主打一个大气明媚。

换好衣服,钟元拎着个樱花粉花园包,脚步轻盈,下楼时差点旋转跳跃,边走她边自恋地欣赏裙摆。

一到客厅刚巧撞上回来的蔡阿姨。

蔡阿姨看上去精神不济,十分疲惫的模样。钟元脸上洋溢着的准备探秘的笑容顿时一敛。

不急着出门了。

而是朝蔡阿姨走去,关心地问道:“蔡阿姨,家里没事吧?”

蔡阿姨心间一暖。

儿子儿媳甚至不如老板关心她。

她摇摇头。

不愿拿家里的事烦钟元,遂强颜欢笑道:“没事,我儿子伤得不严重,我就干脆回来了。”

不严重还特地打电话?

钟元看她言不由衷。

猜她家里大概出了难以向外人启齿的事。思忖片刻最终没问,只说:“有难处你一定要讲。”

“你从高中开始就一直照顾我,在我心里你跟家里的长辈没区别。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你一定要跟我说,我还能帮忙出出主意,对不对?”

蔡阿姨眼眶红了红,嗓子眼又有些堵了。

“我知道的。”

她张了张嘴,又闭上。

儿子儿媳不孝顺这事也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只能拙劣地移话题:“元元你是要出门吗?那赶紧去吧,别担心,我家里真的没事。”

“真的?”

“真的,中午回来吃饭吗?想吃什么,蔡阿姨给你做。”

钟元想了想,道:“中午不回家吃了,晚上想吃乳鸽和剁椒鱼头。”

“好,就做这俩。”

她不问,但没说不查啊。

车子驶出家门,钟元就叫卢明朗去查蔡阿姨的儿子儿媳到底什么情况。

毕竟蔡阿姨是她用惯了的人。

就像方才说的那样。

蔡阿姨照顾她这么多年,从来没出过错,她非常看重她。就怕她遇到困难却死撑着不说,不如查一查,悄无声息帮一帮。

钟元来过M大几次。

但要么在校门口,要么在特别明显的广场,如果把M大当做游戏地图,那她只开了10%不到。

作为一个茗城人。

还是一个男朋友在M大教书的茗城人,当地最好的大学她居然没正经参观过,想想还有点离谱呢。

钟元照着指示牌的箭头绕来绕去,光耽误时间了,最后依然没找到法学院。

眼瞅着快到下课时间。

她赶紧点兵点将,抓了一个路过的同学问路,连续问了三个,终于找对方向了。

结果刚到法学院一楼,下课铃就响了。

她赶忙从一楼退出来。

退到法学楼旁边那处文竹景观墙后,佯装低头玩手机,实则眼角一直往大门位置斜。

她以为自己藏得还挺好。

但忘了一点——

学生党跟天天泡在工作上的人味儿就不一样,她往这儿一杵。

配色又粉又绿。

本就雪白的肌肤被衬得更白,阳光透过竹叶洒落在她脸上,胳膊上,整个人恍若发光。

谁路过都忍不住瞅两眼的。

宴修元出来时余光瞥到一抹熟悉的配色,他隐约记得老婆衣帽间就有那么一条裙子。

下意识侧目望去,果真是她。

他瞳孔微微一亮,眼中盛满笑意,彷佛涌动着一片星光,掩盖不住的喜悦溢于言表。

长腿一抬就要朝钟元走去。

刚迈了半步他忽然想到什么,微微往里退了退,摸出手机,瞄了眼置顶的聊天框,没有任何新消息。

突然跑来……

不像她的风格,感觉闻到了某种盯梢的味道。

一想到钟元暗戳戳盯梢,他反而更激动了,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克制住内心的欢喜。

有种被惊喜砸得晕晕乎乎的感觉。

宴修元捏紧手机。

微微探出身对着那抹倩影拍了一张,再点开聊天框:【在家还是?】

“滴滴——”

钟元正全神贯注斜眼盯人。

手机忽然响一声惊得她下意识打了个颤栗,低头一看,是宴修元的消息,问她在哪儿。

她想也没想就回了句:【在家看综艺。】

而那边收到消息的宴修元心情更好了,嘴角挂着不自觉的微笑。

感觉今天的空气都带着甜味。

每一口呼吸都让他心旷神怡,他迅速回了句:【学校有点忙,大概今天也要晚点回去。】

回完他收好手机。

大步往外走,走着走着,忍不住闷笑出声。他还特意往钟元站的位置所能触达的视野范围走。

果然——

她发现了,她跟上来了。

钟元第一次跟踪人,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早就被发现了。恁谁想破脑袋也不可能猜到宴修元是凭衣服认出来的。

毕竟她有两个大衣帽间,满满当当的衣服,每个季度还有新款送来。

再天才也想不到他居然……

呃,无聊到每一件都看过??这也太逆天了。

她跟着跟着,发现宴修元要开车离开学校,她更纳闷了,这是要干嘛去呢?

钟元也赶紧去取自己的车。

本以为要追不上了,还在琢磨怎么问他的目的地,没想到等她驾车到校门口。

发现他车就停在对面,他下车买路边摊了。

钟元立刻放慢速度,离他远远的。

到这会儿,她心里开始有点忐忑了。因为宴修元不是一个会买路边摊的人。

如果说自己有点轻微强迫症,那他就是轻微洁癖。他觉得马路边灰重、不卫生、容易拉肚子。

所以——

这是给谁买的??谁让他改变了想法?

这事经不起想。

越往深了想,钟元表情越凝重。她咬着唇,目光透过挡风玻璃死死盯在宽肩窄腰,身姿挺拔的背影上。

她磨了磨牙,眼神逐渐冰冷。

待看到他拿了东西,转身上车时一闪而过的侧脸,她注意到他嘴角若有似无的扬起。

一双明眸快结冰了。

她周围出轨的太多。

尽管觉得以宴修元的人品不至于不分手就劈腿,但心里某个角落正在无声无息裂开一条缝隙。

一些恶意揣测、一些愤怒、一些“我等下要这样说分手才显得自己够帅”的想法……

都在控制不住地从那条缝里拼命往外钻。

第103章

钟元不紧不慢跟在宴修元后面。

面庞冷若冰霜。

脑子里想法很多但出乎意料地冷静, 她在冷静而略带一丝决绝地筹谋着要如何丢掉一段脏了的感情。

而在强大而突兀的恶意揣测下,她甚至没时间思考自己是否舍不得,是否难过, 只有按捺不住的杀心。

钟元第一反应是愤怒, 第二反应是如何在愤怒下不“输”。

她不禁脑补出一部分女人痛哭流涕, 摇尾乞怜, 一颗心任由别人拉扯痛苦得撕心裂肺的场面。

越脑补, 防卫机制越坚固。

她呵呵冷笑。

自己绝不可能做出那么跌份的反应, 比个中指, 嘲讽宴修元不过如此还差不多。

在前面开车诱女朋友深入的宴修元完全不知道自己给对方准备的‘惊喜’即将变成自己的‘惊吓’。

那翘起的嘴角一直没下坠过。

他一边开车。

一边透过后视镜注意着没跟丢的钟元,心情好到整个人差点飘起来了。时不时还哼一段荒腔走板、听不出原调的歌。

跟钟元浑身满是杀意不同。

宴修元整个人彷佛浸在粉色泡泡里,想的是她看到礼物时会是什么表情, 会不会激动得扑到自己怀里?

怀着这种畅想。

宴修元引着钟元到舜山府。

进入小区时有意无意跟门卫打了招呼, 告诉他后面那辆3252W的黑色轿车是他女朋友。

如果钟元此刻足够冷静。

就会发现自己一路跟到了舜山府, 且开进小区时保安居然没让她填访客记录册。

但她完全没注意到。

她的冷静只是开车没出问题、红绿灯不眼花、加上面对‘即将解决宴修元’这件事没有丝毫犯糊涂的想法。

实际上——

大脑已经自动排除了安全、宴修元以外的任何信息, 就这么一路跟进车库, 跟到电梯口。

等宴修元身影消失,她还坐在车里没动作。

等了约莫两分钟。

估摸着电梯已经上升,钟元才缓缓下车走近, 此时电梯停在十六层。

她定定看着发光的“16”。

皱起眉头。

手指轻轻在“↑”上停留, 眼神微微游离了几秒, 最后落在墙上广告里的美女脸上, 片刻后,手指坚定不移地按了下去。

电梯抵达16层。

她居然细心地借着光线, 注意到地上微弱的足迹锁定了房间。多亏开发商用的地砖容易留痕,也多亏这一层竟没有别的住户。

就那么一排孤独的脚印,好认得很。

当站在1603门口时, 钟元都忍不住佩服自己了。

她看着门牌号勾唇冷笑。

抬手。

还没敲下去,门突然往里开了。

紧接着。

男人一声惊喜的‘元元’,钟元懵了。

定定看着他,彷佛要从他的脸上和眼睛看出一些蛛丝马迹,什么都没看到。

她站在原地愣了愣,信息检索的失败导致脑子进入了短暂宕机,没懂他在搞什么。

是先下手为强?

还是这么快就想好了借口糊弄自己?

她难得呈现出喝醉后那种似清醒又似梦游的症状,迷迷糊糊的。原本清晰的思路被他脸上自然的笑容冲溃。

露出小小的破绽。

只见宴修元嘴角高高扬起。

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上前两步,一把紧紧地搂住她,用力亲了她一口:“元元,有没有很意外?”

钟元没回答,用力推开他。

想擦嘴,又觉得这个动作显得多余,她看都没看他。

目光直接越过宴修元往后梭巡,片刻后,她淡淡道:“就你一个?”

宴修元笑容不由得一收。

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对,只有我,怎么了?”

钟元闻言,眸光收回来,狠狠瞪了他一眼,伸手拨开他往里走,环顾一周。

屋里家具都盖着防尘布。

地板也攒了好厚一层灰,来来回回的脚印十分明显,只有一组,且只通向过卫生间和左侧房间。

她意识到,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

站在原地。

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头,因为她知道想刀一个人的嘴脸肯定不怎么好看,她刚刚黑着脸瞪他,还推人了。

一想到自己把不信任表现得淋漓尽致,钟元少有的懵逼了,有点手足无措。

但她不后悔追来,她就是那样一个爱追根究底的人。

不管遇到什么问题。

她宁愿直面惨淡的真相,即便打出一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大结局,也不想蒙头捂耳自欺欺人,活在虚假的美好里。

她只是第一次处理这么乌龙的场面,不知如何面对宴修元可能受伤的眼神,不知道要怎样收拾残局。

今天的事显得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然而这不是最纠结最尴尬的。

最令钟元道心破碎的是——

她以为自己在感情上跟钟建华几人不一样,她比他们真诚,也比他们更会珍惜别人的真心。

最后却发现,原来她在不知不觉中其实也受到了他们的影响。

大家没太大区别。

所以她很轻易地就怀疑起宴修元对自己不忠。

在来的这一路上,她甚至没有想过若是猜错要如何收场,当时她笃定他有问题。

在单方面判他有罪后,做出“捉奸”决定的她没有一丝犹豫。她以为自己像个战士,一定要在最后一场会面里杀他个龟孙片甲不留。

一定要出招够快,姿态够帅。

结果,事情跟预设的完全不一样。

想到自己的举动伤了对方。

钟元心里不禁浮出密密麻麻的愧疚。

换了别人,道歉的小论文她信手拈来,必要时候脸皮可以厚如城墙。

但对着宴修元……

‘对不起’三个字太艰难了,上下嘴唇犹如被胶水死死粘住,钟元也暗暗唾弃怂包的自己。

其实……不就是搞错了吗?

那就道歉呗。

扑上去抱他亲他,堵住他嘴巴,跟他说对不起,说自己不是存心伤害他的。

既然可以跟外人道歉,对自己人不应该更没包袱吗?

她心里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可人很奇怪,多多少少都有窝里横的特性,总是对外人更温良,对家里人更刻薄要求更高。

可以很轻松地对外面的人说“谢谢、对不起、没关系”。但关系越亲密头颅就越低不下去,始终希望对方退一步,她亦不能免俗。

钟元努力平复紊乱的心跳。

咬了咬牙。

脸颊第一次涨得通红,终于转身,踏出了道歉的那一步:“……对不起,我可能误会了。”

她身姿异常挺拔。

彷佛在站军姿或做检讨,眼皮微垂,语气中有别扭,有洒脱,还夹杂着几分‘强逼着直面脆弱’的决心。

宴修元瞧着。

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她的一系列反应。

自己的举动在某个瞬间与她身边那些不靠谱的长辈形象重合了,因此触发了她潜意识里的应激机制……

想到这儿。

那双明亮的眸子顿时闪过懊恼。

强烈的心疼弥漫开来,宴修元喉咙上下滚动了两下,轻轻关上门,缓步上前。

用力将她捞进怀里。

没有去揭那些或许她自己都不清楚的疮疤。更没有摆出拯救者、治愈者的姿态,让她产生落了下风的感觉。

他的元元是骄傲自信的,同时也有纠结软弱的那一面。只是后者被很好地隐藏在前者里。

外人难以窥见,她自己也不曾注意。既然不曾注意过,便也不用刻意提醒她。

宴修元把自己放在更需要她的位置。

话里话外流露出几分小委屈,温声控诉她的罪行:“元元,你差点冤枉我。”

钟元原本还别扭着。

她心虚。

不敢对上他的眼睛,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总之,发现自己误会后就有点不想面对两人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场面。

这会儿听他委委屈屈的声音。

确定他们俩不会像钟建华和詹雯那样吵到互相揭短,钟元绷着的身体蓦地松弛下来。

别扭劲儿也奇异地消失了。

语调还不由自主切换到与宴修元类似,软下声嗔他:“知道了,对不起,我都说对不起了呀。”

宴修元迅速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箍着她的手臂稍稍卸了一点力。

脚步往前挪了一点点。

两人靠得很近,下半身几乎帖在一起,拥抱变得松松的。

他搂着她左右晃了晃。

像是幼儿园小朋友玩得好抱一块傻开心一样,呼吸温暖而轻柔地吹拂在钟元额前:“光嘴上说不行,得补偿。”

“……那给你一张心愿卡,抽一天时间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可以了吧。”

不得不说摇摆太能减压。

钟元被他搂着晃来晃去,乌云遍布的眉宇间竟不知不觉松缓开。

安全跳过信任危机,她又开始好奇:“这房子怎么回事,你跑这里来干嘛?最近你都来这边吗?”

“钟总犯傻了?”

“这是舜山府那套房子。”

说着。

宴修元松开双手,握着钟元的肩膀让她转了个方向背对自己,他推着她缓缓走向脚印的尽头。

半掩着的门打开后。

映入钟元眼帘的是一条大长桌,桌上摆着十几个栩栩如生的木雕小人偶,从摇篮里的婴儿、蹒跚学步扎着揪揪的女童……一直到一男一女一狗坐在草坪上。

似乎用的油画颜料上色,只是没来得及包装。

钟元屏住呼吸。

眼前一亮:“这是……我?”

“喜欢吗?”

宴修元搭在她肩头的手此刻已挪至纤细的腰肢处,他从背后抱着钟元。

下巴搁在她颈窝旁。

侧脸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我觉得摆在手办房间的橘色架子上很合适。”

“嗯,喜欢。”

钟元点头,拿起两个细看。

雕得很有神韵,一眼就能看出对应的是哪张照片,“为什么不是二十五个?噢,你偷懒。”

她佯装生气的语调落在他耳中,更像可爱的娇嗔,惹得宴修元眉眼跟着染上一丝宠溺。

他收紧双臂。

略带暧昧地凑到她耳边,湿热的薄唇在钟元白玉可爱的耳垂上亲了亲:“没有偷懒,是你有段时间不爱拍照。”

钟元耳朵被他亲得发痒。

忙缩起肩膀躲开:“唔,那算你过关!”

“这两个月你每天都来这边忙这个?”

“嗯,想给你一个惊喜。”

“……差点成惊吓了。”

钟元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雨过天晴便也有了自我调侃的心思:“我来的时候在想,你敢当八爪鱼我要怎么给你好看,分手——”

话要怎么说才够漂亮。

后半句没说出口,全被堵回去了。

“不会分手。”宴修元语气坚定:“一辈子都不分。”

“……喔。”

他没敢说自己故意引她来的事。

怕刚灭的火再次被点燃,吵着吵着自己兴许就被甩了。

没曾想晚上就暴露了。

两人把他亲自做的这组手办放好,他去洗澡。钟元无聊,在那儿动来动去,调整照在木雕上的灯光,力求呈现最完美的效果。

突然他手机响了,她就帮忙看了下消息。

计启催他发一个什么模型的图。

钟元翻了聊天记录,宴修元之前回复说他保存过,她立马问计启大概是什么样的,得到回复后她点进相册找图。

结果——

第一张瞬间跃入眼帘。

钟元:……!!

不被情绪掌控的她是聪明的。

几个眨眼的功夫她便恍然大悟。

想起恰是时候的短信,想到明明车没停一块,自己后取车居然还能追上他,想到他莫名其妙买什么小吃,上楼却又没看到东西……

合着为了这个惊喜,他故意吊自己胃口??

钟元先是生气。

而后又感到啼笑皆非,最后望着那组木雕娃娃,眼前闪过他手上细碎的伤,郁闷得鼓鼓的脸颊没能持续太久。

最后叹口气。

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他计较了,谁让今天的乌龙对他们俩来说都挺吓人呢!

她找到计启需要的图发过去,而后先上床睡觉。

宴修元洗完澡出来。

看到被子微微隆起,他眼眸狐疑,睡这么早?

不过他没多想。

因为明天周一,该上班了,朝元每周一有固定的早会,所以每逢周日钟元都会早睡。

他掀开被子躺进去。

轻轻把早就睡熟的钟元揽到怀里,听着窗外淅沥沥的小雨声,渐渐进入梦乡。

次日。

钟元刚到公司,卢明朗就带来了结果。

主要是蔡阿姨家的事很好查。

一家子普通人。

小心眼子多,但都不是秘密。

马晓慧两口子很早前就跟邻居聊过哪个楼盘未来涨得多,也提过婆婆不给力,帮衬得太少。

总而言之——

当儿子不是东西时,那婆媳问题必然严重。

但凡陈继做好婆媳间的润滑油,能打心底里尊重老母亲,他媳妇儿不至于那么多怨言。

毕竟蔡阿姨常年不在家。

跟马晓慧起不了冲突,这个年龄不让他们养老,每个月还反过来贴补他们,这样的长辈别人想要都没有呢。

结果两人还惦记蔡阿姨的工资。

钟元面无表情。

挥挥手示意卢明朗不用说了,没什么营养她懒得听。至于蔡阿姨那儿,钟元想好解决办法了。

不就是养老问题吗?好办。

至于陈继两口子……

啧,小垃圾而已,不用理会。

第104章

今年的生日依然静悄悄的。

除了回茗城那年大张旗鼓开过趴, 往前、往后的每一年钟元都在家度过,连门都不出。

她现在越来越喜欢自己出生在中元节。

太能省事了。

按茗城风俗——

中元节既不请客也不走亲朋好友。虽说国人大都唯物主义,但对鬼神之说的态度又十分弹性。

像钟元自己便是如此。

打小听詹雯和其他长辈说农历七月不要近水, 因为水里有水鬼捉替身;

不要去槐树多的几条街玩;

太阳落下后不能再在外面晃, 小巷子里会有很多孤魂野鬼吓唬小孩;

还有什么出生在中元前后, 鬼门关开, 八字不够硬, 遇到有人在街角烧纸不要靠近……

其实她也不信。

但是吧, 又忍不住默默遵循生日前后不在外面晃荡的习惯, 就怕万一。

万一就倒大霉了呢。

不过她虽没办生日会,礼物、红包、祝福却没少收。

钟建华送了一艘小型游艇,三舅妈三舅送了一套流光系列的珠宝, 二舅二舅妈送了一幅字, 当代某位书法大师的作品, 大舅则压根没想起来自己过生日……

表姐表哥们都给钟元发了大红包。

唯独詹安平臭不要脸。

发完红包后, 专程来家里薅走她两个典藏周边, 言之凿凿爱它们爱入骨髓,日思夜寐,不给他他会抑郁。

钟元扭脸就找詹三舅进了一通谗言。

说詹安平现在特别想进步, 觉得工作强度不够大, 还可以再多安排点。

詹安平薅东西成功还没乐足一天, 就被亲爹派到省外在建的隧道施工现场视察去了。

只能隔着手机对钟元比了个中指。

“哈哈哈哈, 活该~~”钟元狠狠嘲笑,“让你薅我。”

詹安平龇牙:“说得你没薅我一样。”

钟元也得意龇牙, 双标得理直气壮:“那怎么了,只能我薅,不能你薅!”

“……”

兄妹俩互咬一通, 以詹安平惨败告终。

晚上刚吃完饭。

宴修元神神秘秘拿了眼罩蒙她眼睛,她以为他最近新知识入脑,心忖要怎么配合才刺激。

头发轻轻被撩开……

他要亲脖子吗?等等,这里是客厅诶,蔡阿姨和周阿姨似乎在楼下,不会突然上楼吧?

钟元又紧张又期待。

结果脖子一凉,急促得犹如小鼓狂敲的心跳微微一顿,渐渐恢复平静,哦,原来是为自己戴项链啊。

“很美。”宴修元双眸含情,低声呢喃。

钟元摘下眼罩。

垂首看着胸前水滴型的粉钻,颜色的确很美。除了美,她很俗气的好奇价格。

“两千五。”

“……宴老师,你故意报低价吧~~~我感觉应该更贵一些。”颜色、净度、克拉都不像这个数的样子。

“美金。”

钟元倒吸一口凉气。

按最近的汇率,岂不是这条项链花了一点八个亿?宴老师投资《天命》赚的分红瞬间蒸发几分之一。

什么叫大冤种?

这就是啊,妥妥的大冤种!

虽然钱不是自己的,但东西戴在自己脖子上,不知道他怎么想,反正钟元觉得亏死了。

她也有不少珠宝。

大部分是三舅妈送的,也有钟建华在拍卖会拍下的,自己则也购置了一批适合在大场合撑场面的经典款。

但钻石类型最少。

因为她还记得二零年前后培育钻石和天然钻石的大战。

检测来、检测去,上了最精密的仪器才能发现一点点区别。

普通机器都不行。

而如果只是肉眼看,那更完蛋,真假难辨到恍若六耳猕猴和孙大圣对峙的名场面。

甚至因为隔壁三哥的骚操作,把培育钻石混到天然钻石中卖出暴利。

最后搞到国际知名珠宝品牌的产品也可能是培育钻石,导致几大钻石巨头和国内一个叫柘城的小县城打得恍恍惚惚。

主打一个买家不知真假,卖家也不知真假。

一亿八花在这上面,钟元想想的确心痛。

但拍都拍了能怎么办?

总不能扫兴吧。

不能人家花钱送礼物,一腔真心就为讨你欢心,结果欢心没讨着还换回去一通抱怨。

那就太影响心情了,同时也影响感情。

钟元忍着叹气和心痛。

抬头,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蜻蜓点水般在他嘴角亲了一下:“很漂亮,我喜欢。”

说完她抓着他手指摇了摇。

摩挲把玩,略委婉道:“但我还是更喜欢你亲手做的木雕。”

宴教授是有钱的。

虽说这两年他不怎么玩股票,放在股市的钱都小打小闹,且四月就全抛,但他抛得及时,抛在了最高峰。

当时钟元还好奇问过,然后他说了一堆政策对股市的影响,试图教她玩。

可惜每个字分开她都听懂了,合一块就是转不过弯。

最后听得昏昏欲睡。

结果五月开始,市场真就一路下跌。他溜得不可谓不快,钟元差一点怀疑他有内幕消息呢。

但他说没有。

一切全凭数据模型和第六感在玩,也只是随便玩玩,所以收手收得果断。

从这点就能看出宴修元对钱财没太大欲望。他觉得她会喜欢,于是就买了,而价格不在考虑范围内。

让人又开心又惆怅的~~~

宴修元听她喜欢那组木雕,眉梢漾起一丝丝得意,人也有些嘚瑟:“我抽空再学学别的。”

“看了好几个视频学的,感觉不是很难。”

一说视频,钟元眼神闪了闪:“云世界?”

她记得三月份游芝提过,云世界邀请了一批非遗传人入驻进行直播。

既改善对方的家庭经济,又能很好地传承文化。

平台初期还建立了不少激励机制,鼓励网友参与联动,看来这个提案落实得非常成功,宴老师跟着视频都自学成才了。

“对。”

宴修元道:“不过搜索功能我看有待改进,我要搜黄经纬老师傅的视频,搜出来的第一个居然不是他,而是无关的人,这是所谓的打广告吗?”

钟元眉心蹙了蹙:“这样……”

她拿起自己的手机。

点进云世界任意选择了几个话题,都搜索一遍后发现确实存在搜到不相干人或话题的情况,她立刻把问题扔给游芝。

扔完,才想起游芝休假了。

最近气温太高,每天平均在39~42度,各部门轮流放高温假,钟元自己也在休假。

“我去一下公司。”

“我送你。”

“不用——”

“用的。”

“……行吧。”

嘚,爱送就送吧,钟元拿了手机就走。

上车宴修元突然讲:“下个月外公九十大寿,家里准备大办。到时候外公的老战友、老战友的儿孙辈都会来,外公想在那天把你介绍给大家认识。”

“所以元元……”

“我得提前跟宴王两位老同志说一声,最好咱们到家里去一趟。”

钟元顿时像被施了定身法。

默了两秒。

随后“哦”了一下,哦完感觉有点冷淡,连忙又补了一句:“好,我知道了,那你敲时间。”

宴修元:“那下个礼拜?”

钟元想了想下周行程:“可以。”

见一见是应该的。

总不能在宴外公九十大寿上,他和外婆拉着自己跟其他人认识,却跳过宴修元的爸妈、兄姐。

但是——

“跟叔叔阿姨吃饭我肯定没问题,不过你要负责跟他们沟通,不催咱们结婚哦。”

谁的亲戚谁搞定。

钟元不希望在饭桌上被问“结婚”相关。

或许他们也只是随口一问。

但提到这个话题自己就不怎么轻松了。再者说,她的回应对于心思敏感一点的,没准会多想,也不开心。

不若给宴修元打一记预防针,让他处理好。

宴修元当然拍胸保证了:“放心,我会搞定的。”

钟元抵达公司。

发现计启在,便问他什么情况。计启瞟她一眼,继续埋头工作:“运营的要求,问他们去。”

钟元又到运营部。

一问才知道是上回自己同某个手机厂商谈合作时惹出来的。

IZ的洪老板有个私生子。

对方要征战娱乐圈,洪老板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但里里外外得给正房脸面,不好在明面上维护私生子。

于是跟所有出轨的男人一样,不好出面维护就托管给周边亲朋好友、合作伙伴们。

他希望云世界助助力推一推。

钟元心想这个要求很简单呀。

既然出厂预装谈妥了,应用商店的曝光率也得到了对方的保证,给个面子引引流也无妨,起不起得来就看他本事了。

便跟游芝提了一嘴。

提完她就忘了。

对接的是下面的员工,毕竟这种小事她怎么可能天天关注,老早就忘记洪老板的私生子叫什么了。

结果运营会错意,把洪明明想得太重要,让技术部改了代码,强行推了一两个月,现在还没停。

“……钟总,现在就终止他推流吗?”主管突然被问到这个人,也懵逼了几秒。

钟元想了想。

敲敲桌子:“可以推,但不要让他占其他话题、词条的前排,往后调,调到二三十次序之外,能跟IZ的洪总交代就行。”

主管心里便有数了。

洪明明确实是资源咖,但又没那么重要,敷衍敷衍给对方团队留个漂亮的数据就行。

两人说着话。

钟元脖子有点酸疼,便转了两下脑袋,眼睛不经意瞥到对面的写字楼似有火光。

她眨眨眼,怀疑自己看错了。

定睛再看,不是空气热浪带来的错觉,竟是真的起火了。

钟元大惊失色,疾步走到窗前。

推开窗,果然听到“呜哇呜哇”的声音,消防车在桥上堵住了,前面车子都在让道。

主管看老板一言不发突然走到窗前,也好奇扭头,这一看瞳孔瞬间瞪大。

老天爷啊!

世鑫商贸大厦起火了!!!

尽管消防来得及时,但仍旧出现了人员伤亡。事后钟元听说这次火灾是人为纵火。

“世鑫商贸二十二楼一家做外贸零食的公司上个月裁了一名员工,HR给的理由很正当啦,说是公司发展需要、公司的决定。结果这名员工从另一个前同事嘴里听说自己被裁是有小人告状,说她乱搞破坏公司风气。

恰好老板娘来了。

听见这话大概以为有人勾引老板,问都没问当事人直接把人开了。”

孔婕顿了顿。

一副说书吊胃口的样子:“钟总,告状之人你肯定想不到是谁?”

钟元挑眉,还真好奇了。

孔婕:“之前在至美待过,就是差点把你和公司送出道,最后你很生气地叫滕总辞退的那位童语。”

她一说……

钟元有印象了。

是那个抱怨公司不良心太缺德、配不上身为道德斗士的她的应届生。

没想到几年过去,她竟然初心不改啊。

也算人设统一了。

就是这回的正义之举造成的后果实在太离谱了点,居然引发火灾了。

孔婕继续道:“本来事情也不大,就是背后说是非,但被开的这位其实很冤枉,童语看错眼了。加上对方家里出了点事,工作被辞,感情不顺,又有亲人离世,哪哪都不顺,一时偏激就借着跟老同事碰面的理由,偷偷摸摸跑样品仓库放了火,而后捅了老板娘几刀,再在混乱中捅了童语两刀……”!!

钟元彻底惊呆了。

“老板娘好像伤重不治,童语还好,没什么大事。”

“这下纵火犯惨了,一时偏激走极端要面临那么多赔偿,还不知要坐多少年的牢,如果我是她现在肯定很想死。”

谁能想到——

几句闲言,一个辞退,竟能酿成如此严重的后果,都闹出人命了。

孔婕唏嘘不已,钟元却在走神。

纵火犯……纵火犯……

纵……陶枞!

没错,就是陶枞。

瞬间,犹如一道闪电劈过大脑,她终于想起来了,想起陶枞、陶奕为何熟悉了。

陶枞,是二三年被大肆报道过的一名纵火犯。

那年也发生了一起影响面很广的纵火案,最终四死两伤。

纵火犯是死者的侄子。

因为长相帅气、名字带一个“枞”字,被许多M营销号大肆报道,把他和娱乐圈‘芳心纵火犯’的词条挂钩,掀起了一股为杀人犯辩驳的热潮。

那阵子不少男星被批不如纵火犯帅。

这个新闻闹得非常大。

一是嫌疑人很帅,二烧死的是他亲戚,三则是死者和嫌犯家里都有钱。

那会儿钟元从不主动关注国内的富豪榜,因为总是会刷到钟建华。一刷到他,她就容易愤愤不平,心绪复杂。

为了自己的乳腺健康,大多数时候她选择当一只鸵鸟,不搜索钟詹两家的信息。

觉得只有先从心理上与他们切割干净,再听说他们的“富”时她才不至于想报复全世界。

所以对国内的大富豪。

除了经常排前面的她有印象,知道对方姓名,其他的就不怎么清楚了。

这个纵火犯的姓也就一扫而过。

但那会儿的新媒体属实厉害,加上短视频用户好几亿,同城推、朋友圈推。

即便这个APP没刷到大数据依然会锁定你,到另一个APP继续推。

钟元就在一次剪素材时无意间看到首页推荐了一个案情分析博主。

他当时讲起这桩案子。

归咎于陶家子女太多,养蛊养出了大问题。

先是陶家两个女婿因桃色绯闻出事;

而后陶家三房女儿被绑架撕票,再然后三房夫妻俩和剩下的儿子发生车祸,最终活了一个。

接着二房陶什么来着,死于多人运动马上风了;

几年后就是陶家老五一家被纵火,凶手则是三房的陶枞。

钟元刷到案件时虽然还没判。

但作案手法、动机这些是有一定准确性的,因为陶枞纵火后,没有逃,而是自首了。

原因不难猜。

纵火杀人就是为了报复。

陶奕在一六年、还是一七年被绑架撕票。

丧事办完不到一个月,一家人车祸,陶向荣当场死亡,太太抢救后也不幸离世。

陶枞暗地里查了几年,最后查到五房陶向征头上,他选择以牙还牙,进行了同态复仇。

钟元还记得视频下的评论。

有同情他路走窄了的,有说他丧心病狂,不该报复到堂弟堂妹身上的,毕竟车祸发生时他们还小,不可能参与其中。

但钟元想……

陶枞自首前兴许不知道他五婶和堂妹还活着,否则他一定不会自首,而是会逃亡流窜再争取补刀。

对他来说。

堂弟堂妹无辜,他父母妹妹照样无辜,他们既然死了,那堂弟堂妹为什么不能死呢?

想到这儿的同时——

钟元眼前闪过夹着滑板跑来碰瓷的小女生,顿时感觉头疼。

她垂着脑袋。

双手按在太阳穴处。

拼命让自己去回忆,想记起陶奕被绑架的细节。

“钟总,您哪儿不舒服吗?”孔婕见她蹙眉,彷佛为什么而困恼的样子,关心问道。

钟元摆手:“没事,你回去吧。”

“……哦,好。”

等孔婕离开,钟元又坐在原处想了想,起身到洗手间冷水泼了泼脸。

她依然想不起来太多细节。

只记得绑匪团伙的其中一人装成残疾老人,利用了陶奕的同情心,把她引到监控破损的老巷道。

等陶家察觉时,她早就被转移了。

一个礼拜后,某个老旧居民楼臭气熏天。老楼没有物业,是曾经钢厂的职工楼。

这种楼修得跟教学楼一样。

基本都建五六层高,中间只有一道楼梯,上楼便是长长的阳台过道,而家家户户门都朝阳台开。

因着楼龄够老,每个屋子面积只有三十平左右,且不通燃气,所以房租在那一片最便宜。

再加之没物业,小区连个保安都没有,住户便鱼龙混杂。因此,住同一栋楼的某位暴躁老哥受不了气味,逐层检查,挨家挨户敲门,最后找到了臭味来源。

发现不论他如何爆粗口拍门都没人反应后,老哥生气报了警,打算给煞笔邻居一点颜色瞧瞧。

结果警察来了后。

在屋里发现了被剁碎的尸体。

暴躁老哥当场被吓得脸色惨白,扶着墙走到过道就吐了一地。

陶奕死得太惨。

连个全尸都没留下,对陶向荣夫妇和双胞胎哥哥陶枞的打击巨大。

一家人出车祸时,不仅外界以为是伤心过度精神恍惚出了意外,大概陶枞本人也如此想。

这其中或许还涉及到相关调查人员被收买。

只是几年后发生纵火案时证据没完全披露,只有陶枞自首后、在等待警察到来的间隙,特地开了一场直播。

跟同学、老师、朋友道别。

钟元没看过完整的直播,只在案情解说博主那儿看了个浓缩切片。

但她想——

如果失踪一个礼拜,尸体就腐烂到相距两层楼的住户受不了味儿,说明是在夏天出的事。

而今年夏天即将过去,明年就是一六年,陶奕很可能是在明年或后年被绑架的。

嗐!

家族大了也不行,不肖子孙太多容易出事。

争家产就争家产嘛。

竟然兄弟阋墙还要对方的命,最后自己的命也没了,何苦呢?

等忙完,她就邀请C09的两个小孩来家里做个客,再想个办法提醒一下陶向荣。

不知道也就算了。

既然想起来,钟元难免生出恻隐之心,不希望小姑娘花季陨落,还悲催地死在自己的善心之下。

这太讽刺,也太让人难受了。

***

同一时间的宴家。

“爸,妈,我有女朋友了。”宴修元等家里吃完饭,突然宣布。

宴凌空收碗动作一顿。

欣喜抬头,看了老小一眼:“真的?”

旁边的王磐拿抹布的动作也顿了顿,回头看向小儿子,也在等他的回答。

“嗯。”

“她叫——”

“我知道,元元对不对?”宴凌空不等他说,自己先抢答了。

宴修元:……?

“妈,你听外婆说的?”

宴凌空愣了愣。

好嘛,还真是隔辈亲了,自己这个亲妈比他外公外婆晚知道。她没好气地瞪了小儿子一眼:“不是,你芳洲阿姨说的。”

“诶,宴修元,你谈恋爱居然先跟外婆讲,不跟你妈我讲,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宴修元:“……”

芳洲阿姨居然跟妈聊到元元,难道是之前元元到涟城那次?他拜托她护一护,她就全跟妈说了?

难怪这么长时间家里没催过他找女朋友,原来是早就知道他在追求元元。

看他走神。

宴凌空放下碗,两巴掌拍他胳膊上:“一追好几年,现在才追到,真是没用。”

她摇摇头,话里话外满满的嫌弃:“你姐你哥还有你,就你打小最聪明,怎么在追女孩子上这么差劲,你大姐大姐夫认识两个月就领证了;你二哥二嫂是同学就不提了;你爸当年要跟我处对象也就见了三回,全家都有效率,就你磨磨蹭蹭。”

“我从你芳洲阿姨那儿知道时就在想你什么时候能追到,结果一眨眼,一年多过去,你还一声不吭,我一猜就知道你原地踏步。”

“现在好了,人家女孩子总算答应你了。”

宴凌空在旁边打趣。

王磐则是笑笑:“打算带回家给我和你妈看看了?”

宴修元端走叠好的碗盘。

到厨房刷碗,边刷边说:“外公打算把元元介绍给大家,我先跟你们说一声。”

宴凌空和王磐一听,对视一眼。

明白了。

不是刚追到,是这小子只跟他外公外婆说过,老俩口还帮他瞒着所有人,为什么瞒……

两个都是高级知识分子。

就算一辈子跟各种矿、植被打交道,可情商妥妥没问题,一下就明白两人没打算迈入下个阶段,这才先瞒着。

“是元元想再等等??”

宴修元面不改色。

眉梢扬起,笑容里带着不常见的恣意:“是我想等等。”

“好不容易追到人,恋爱还没谈够呢,不想那么早步入家庭给彼此戴上责任的枷锁。”

“现在这样就很好,我喜欢当下的相处模式。”

此言一出,王磐率先皱眉:“什么叫责任的枷锁,就算谈恋爱你也要有责任心。”

宴凌空嘴角却不明显地勾了勾。

拽了下他的手臂:“得,责任是枷锁,那老王,你现在就给他再增加一把枷锁。”

说着,把丈夫手里的抹布抢过来放小儿子身边:“今天的活儿我和你爸就不干了,你刷完碗,记得把桌子和流理台全擦干净,要擦得锃亮。”

“走,我们散步去。”

随后拉着一脸严肃,有一堆训斥话要说的丈夫散步去了。

等走出家门,宴凌空才笑着摇摇头。

嘿,这老头儿!

真以为老三没责任心了。他哪是没责任心,他爱得很。

宴凌空自己没经历过婆媳关系,但围观过别人家婆媳相处,对待儿子的爱人她有自己的一套方式。

就是少管。

小辈乐意怎么处那就怎么处,那是他们自个儿的生活。

所以察觉小儿子故意顶在前面。

把不想被家庭套住的头衔戴自己脑袋上,不想让他们无意间为难到女朋友,宴凌空好笑之余也不免骄傲。

当年生出来时瘦巴巴的婴儿如今是个大男人了,比他爸、他哥都细心。

岁月过得真是快啊……

第105章

宴家外公的大寿说是大办。

实则比钟元以为的要低调, 宾客邀的并不多,甚至没有定茗城最出名的几家酒店,而是选了一家本地老字号酒楼。

拢共只定了五桌, 属于真正的亲朋局。

可惜狄叔叔和大舅工作腾挪不开, 没能来。不过狄叔叔的儿子狄行和缪阿姨来了。

“元元, 好久不见了。”

缪芳洲温柔地抱了抱钟元。

钟元回抱:“谬阿姨, 好久不见啦, 我还说下旬到首都看您呢~~~”

缪芳洲指指身后:“我儿子狄行。”

“这是元元。”

寸头猛男伸手, 钟元微笑着跟他握手。

看这糙汉长相。

本以为是跟狄叔叔一样严肃的性格, 结果一开口秒变搞笑男:“你好,我那流落在外的妹妹。”

钟元顿时愣住了。

啥?

什么妹妹?

旋即就看到缪芳洲一巴掌拍狄行身上:“胡说什么?”

狄行啧一声。

换了一副表情,一本正经地继续胡说八道:“开个小玩笑, 别介意啊。”

钟元慢半拍摇头:“不会。”

狄行挤挤眼:“我妈有段时间天天念叨你和宴修元, 对我那是又踩又贬。我一想, 不会是抱错了二十多年, 她终于找到亲闺女了吧。后来一琢磨, 岁数对不上啊,只能说我妈就想要你这么个闺女,恨不得咱俩换一下。”

“噗嗤——”

钟元被他怨念的语气逗得一乐, 扭头跟缪芳洲说:“我也想要谬阿姨这样的妈妈呢。”

缪芳洲高兴地拉着她的手。

轻轻拍她手背。

意有所指道:“那你选修元就对了。”

钟元唇角弧度拉开一点。

眨眼间眸子里闪烁着笑意, 亮晶晶的, “嗯。”

宴教授的父母确实不错。

礼拜天她先去过一趟宴, 不,王家。

王叔叔是很典型的学者。

温和, 包容,学识渊博,说话时从不刻意讲一些专业外的人不清楚的知识点, 不像某些学者那么爱说教。

而宴阿姨豁达,爱笑。

还会同她开玩笑。

至于宴修元的大姐王海子当天没能出现,她当天有手术,大姐夫周闻邛和孙子周琮倒是来了。

不过周琮记不得钟元了。

钟元却记得他。

当初这小胖子在人群里那一嗓子“舅公、舅公”,差点把宴修元当场送走。

而后便是二哥王浦和和二嫂钱沛,两人生有一女,叫王若萱。

小姑娘今年十三岁,有玩手机乱发消息在前,又有商场相遇。那天钟元一个人拽了两大袋娃娃回家,六岁小朋友羡慕坏了,对钟元的印象想不深刻都难。

见到钟元第一时间她便惊呼:“呀,姐姐,原来你就是小叔的女朋友啊?”

大家一问——

才知道两人零几年就认识。

粗粗一算差一点就要迈入十年大关了。

这下子所有人都误会了。

个个意味深长地看着宴修元。

宴修元脑门竖起一排黑线。

连忙解释自己绝对没有对未成年起龌龊心思:“妈,二哥,你们这是什么眼神?”

“别听萱萱瞎说,我跟元元的确在她高二时认识的,但只是在詹叔没调走前见过一次还是两次,大学毕业才慢慢熟络起来。”

钟元点头。

结果没几个人相信,都觉得他俩纠缠多年,实际上真就就最近三四年的事……

但不管怎么样。

跟王家人会面的结果钟元很满意。

她虽暂时没有结婚的想法,但心里是把宴修元当成伴侣来看待,实话实说,因为她馋宴家的人脉。

宴外公要把她介绍给其他人这件事,钟元心里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她既然愿意出席,要了宴家的“好处”。

就必须认真看待跟宴修元的关系,否则连吃带拿却把人给踹掉,那叫什么事?

岂不是过河拆桥?

那就太没品了。

不过,她这么想不代表她对宴家全是功利心,不代表她不喜欢宴修元,她当然是喜欢的。

但喜欢他这个人和眼馋他家闲置的资源并不冲突。

不是吗??

所以在抱着这种想法的情况下。

在宴修元本人、宴外公宴外婆都很好相处的前提下,他父母、兄姐竟也非常不错。

不管是他妈妈宴凌空还是爸爸王磐,又或者大姐夫、二哥两家人,都非常热情。

热情,却又不带来任何压力。

整个大家庭里没有出现“拖后腿”或是跟自己明显气场不合的人,绝对超出钟元的期待了。

真的,属实意外。

不得不说,男朋友前期工作做得非常到位,让钟元对他的喜欢又多了一点点。

想到这儿。

钟元心里微微泛起一丝蜜意。

回首看向宴修元的位置,正巧他同时看了过来,两人对视两秒,他长腿一迈朝自己走来了。

宴修元:“芳洲阿姨,阿行。”

“你妈呢,怎么没看到?”缪芳洲到了酒楼就环视一圈,没看到宴凌空的身影。

宴修元:“跟我爸去接骆爷爷和蔚奶奶了。”

“骆叔和蔚姨要来?”

缪芳洲很是惊喜,两位老人身上很多年轻时留下的隐疾,住进干休所后很少出门,更别提跨省了。

宴修元点头:“最近调养得不错,蔚奶奶好多年没回茗城,正好回来看一看。”

钟元好奇这两位是谁。

她不好冒昧发问,便打算一会儿找个借口把宴修元喊到一旁问他,免得等下应对出错。

但宴修元什么人啊?

就算跟旁人说话,注意力也分了几分在女朋友身上,她眉眼一动,好奇的眸光一闪,他便猜到她在想什么。

主动给她解惑:“骆叔叔和蔚奶奶都是外公的战友,蔚奶奶叫蔚卿峻,十四岁时虚报年龄乔装成男孩参军,改名成蔚仁,在抗战中屡立战功,是唯一特等女战斗英雄。而骆叔叔是外公搞情报工作时的搭档……”

情报工作期间的资料还没解密。

宴修元也不清楚具体情况,既然他不从政,宴外公就没细讲过,而蔚卿峻这段却是公开的。

缪芳洲笑着补充:“你蔚奶奶还被授予了现代花木兰荣誉称号。”

钟元听完。

肃然起敬:“蔚奶奶她们真的很伟大。”

是的,伟大。

缪芳洲又跟宴修元确认了一下今天都有哪些人来,宴修元简单告知。

其他客人……

钟元心里有数,毕竟拟邀请函、定酒楼这些宴修元也参与其中,有哪些人出现她自然一早就知道了。

只有二位老人是临时说要来。

晚辈们非常理解他们的决定。

九十出头了。

哪怕看着再硬朗,生命也在一点点走向尽头,跟老伙计们聚一次少一次,加上蔚奶奶祖籍在这边,便来了。

缪芳洲去旁边跟宴外公宴外婆说话。

狄行也要去问好。

略过两人时他突然停下脚步,扭头对钟元挤眉弄眼:“对了弟妹,你喜欢宴修元跟你撒娇吗?”

钟元愕然,哈?

宴修元:……

“羡慕了?”

宴修元心里暗骂狄行长舌。

面上却泰然自若装得跟什么似的,语气凉凉的,轻轻的,没起伏但能听出满满的拉踩:“没听过撒娇男人最好命吗?”

狄行瞳孔一瞬间放大,瞠目结舌。

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宴修元“进化”到这个程度了。

宴修元完全不给他脑子痒痒的时间:“你是嫉妒我有可以撒娇的对象,还是嫉妒我具备了勇于表达的能力?”

“哦,那你只能嫉妒,因为你没女朋友。”

狄行:……!

靠。

“你确定要这么说?”

宴修元:“嗯,你没女朋友。”

狄行深吸一口气:“我没女朋友?我恋爱经验不比你丰富?”

宴修元冷笑。

“经验丰富有什么用,全是失败经验,你不还是没女朋友吗?”

“所以嫉妒我有能撒娇的对象。”

狄行:“……”

丫的。

跟撒娇过不去了?

你一大男人对着女朋友撒娇,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像男人吗?

钟元忍笑忍得艰难。

没敢侧首看身旁男人的表情,就怕一看就忍不住笑出声。他顶着一张气质出众的俊脸,正儿八经说‘撒娇男人最好命’,天啦,不要太搞笑了。

忍,她忍,必须忍。

不能笑,笑了宴老师没面子。

不仅不能笑。

钟元还佯装淡定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嗯,书上说男人撒娇能促进感情。”

至于哪本书?

不知道,忘了,记不得了。

狄行觉得这顿饭可以不用吃了,他已经饱了。

“咳……”

他不跟他们俩说了。

这俩脸皮比他想象的厚多了,狄行战术性撤退,干咳一声道:“我向宴爷爷和宴奶奶问好去。”

此时才十点过,宾客们还没来,除了缪芳洲母子俩,就是宴家人。

狄行跑了。

宴修元和钟元手牵手也跟在他身后去找宴外公宴外婆。

二老坐在沙发跟缪芳洲说话。

二哥两口子陪着。

王若萱和周琮两个小的躲在家长看不见的角落打游戏。

没一会儿,客人陆陆续续到来。钟元二人跟在二哥二嫂身后迎接。

她拿出了最好的精气神和仪态。

果然,来的都很重量级,她看到了好几个新闻上露脸的人物。她自己也上过新闻,但本质上两者是不一样的。

用句俗气的话讲,权力远比金钱迷人。

不是钟元骨头软非要仰望谁,而是想要更好地面向未来就必须先正视现实。

如同大舅调职自己水涨船高,众人不动声色巴结一样,若非她今天是宴修元的女朋友,是宴外公认可的自己人,在宾客面前肯定做不到腰板挺直,游刃有余,而是必须作出谦卑恭谨的态度来。

不……

说错了。

如果宴外公不认可她,她压根入不了场。

而入场,才意味着未来她能走得更畅通无阻,甚至在遇到困难时出现贵人相助。

便是不相助。

关键时候不要出来当拦路虎绊脚石也是天大的喜讯。

更别说……

宴外公主动为她撑腰,把她纳入宴家的保护圈,相当于把他老人家积攒的人情部分转到了自己手里。

此时此刻。

钟元脑子里不由得浮出李白那句,‘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这东风,她得抓牢才是。

“章小子。”

“宴叔,我先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是修元吧,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这位是修元的女朋友?”

宴修元他知道。

身边这丫头有点面善……

宴外公面容慈祥,点点头:“对,是他对象钟元,元元。”

章屏东没听过这个名字。

印象中不记得哪家姓钟,还养出个钟灵毓秀的女孩儿。但从‘元元’这个亲昵的称呼,就知道宴修元这女朋友的份量。

于是。

面上却作出一副“哦,原来如此”的模样:“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啊。”

宴外公眼里笑意更浓。

嘴上谦虚:“一对璧人是真,郎才女貌嘛,我觉得调个顺序更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