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巅峰的那些年, 有人送虞贞一盒水晶玻璃弹珠,听说是用了稀有的材料制成,一颗价值千元, 那东西确实讨了虞贞的欢心, 虞贞会举着它对着太阳,光照下来, 玻璃弹珠里的山水活灵活现,每一颗珠子内部都有不同的风景, 十分讨趣。
虞贞记得里头一个棕黑色的珠子, 对着太阳什么也看不见,他以为这颗珠子是鱼目混珠, 正要丢弃,机缘巧合地,珠子摔在地上, 虞贞看到它闪着细碎的光点, 在地上弹射。
虞贞当即抓住了它, 可拿在手里,珠子又没有反应了, 光亮也消失了, 他把它摔在地上, 光亮又重现出来, 那不允许握在手心里的光照,就像周道森的眼睛。
他至今没有弄懂那颗弹珠的原理。
他只记得那弹珠的颜色,就像面前这个男人的眼睛,有微亮的光芒, 但不允许拿在手里仔细地琢磨。
探索周道森的眼睛和探索那颗弹珠的奥秘是相同的快感,虞贞自上回那么近的看过周道森的眼睛, 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他太喜欢这个男人的眼睛了,能从他的眼睛看到心脏,看到矜持和欲望。
和那天晚上不同,有一丝耐人寻味的热情,像夜里的火把一样明亮,他的眼睛燃出了温情,即使很快就消散了。
周道森任由他摸着自己的唇,好久没有撒开手,他不知道自己在纵容什么,虞贞的指尖很热,盖在他结痂的地方,罪魁祸首并未露出愧疚的神情,反有着恶意得逞的自豪。
小猫温柔下来是可人的,骄傲神气起来也能招人喜欢,全都因为那身皮囊,他做的一切动作与微表情,都能冲撞掉他原本的罪恶。
两人你望着我我凝视着你,不知持续了多久,虞贞一时看呆了,忘记做出什么反应,周道森也不提醒他。
虞贞后知后觉地拿下自己的手,官方而又迟来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配上歉疚的神情,周道森才能看到他的诚意,可虞贞这句话没有适配该有的神情,让周道森有一秒钟的幻听,觉得那不是一句道歉。
敢作敢当是一种高尚的品质,可惜虞贞运用得并不熟练,否则他周道森耳聪目明的,怎么会看不见他的歉疚,听不出他的诚意?
周道森夹着香烟,闷闷地吸了一口,音线低了下来,磁性蛊惑地叫了声:“虞贞。”
他的声音好听得虞贞想听他骂自己,他没有自虐倾向,也没有特殊的癖好,然而周道森这个男人的冷眼和凶巴巴的语气,都让虞贞脚底冒汗,身上发麻。
“嗯?”他应他,期待又温柔的声线,听候发落。
周道森没骂人,没能如虞贞的意愿,他的情绪把控能力极强,面上不再露出任何能够揣测的神情,疏离而又冷淡地说:“报复我?”
出于他袖手旁观的恼火而产生的报复行为,周道森想了两天没想明白,那有什么值得生气,原本就是陌生人,哪有资格向他发这样的脾气?可他低估了对方的心性,虞贞的心性大得很呢。
虞贞站得笔挺,享受着被周道森的目光注视的感觉:“周教练,讨厌你的冷漠无情,我们是友好的邻居,我有麻烦,你怎么不帮帮我?”
能说得上友好吗?他们之间。
在那个措不及防的吻袭上来的时候,可以说是的。
周道森和邻居的关系就没有处得太好过,上一个如此,这一个也是,虞贞的做法和上一个找死的东西没有不同,但下场却大相径庭。
周道森把这一切归结在自己心慈手软上,他没有太过于深究背后的原因,要是说有,那也是因为他以貌取人了一回,为虞贞这张脸开了绿灯。
这么精美的一张脸,红一块紫一块的不太好看,周道森没有破坏过公物,自认为也是有怜爱之心的,虞贞真该为自己庆幸,庆幸自己有这么一副皮囊。
保全了他。
周道森没有为自己辩解,辩解他冷漠无情袖手旁观,任由虞贞被人纠缠,他只说了句打击对方积极性的话:“下次看到,还是这样。”
他依然会无动于衷,坦言告知,不给对方留有幻想的余地。
虞贞笑了笑,没有生气,他扭过脚步,背靠着墙壁,侧头看着周道森说:“周教练好狠的心。”
周道森不做解释,只抬手抽烟。
好似对方怎么看待他,定义他,他都是无关紧要的。
虞贞不丧气,他早已学会苦中作乐,寻思着周道森肯让他四肢健全地站在这里,就是他有意,哪怕有的没自己那么热情,勾出来一点儿就不怕藏得太深。
虞贞通情达理地说:“周教练不想招惹麻烦,置身事外是对的,可是周教练,你我是邻居啊,你今天帮了我一个忙,明天你需要,我就会毫不犹豫地帮你,人活着还是不要太冷漠,再强大的人,他也有需求啊。”
需求二字被虞贞咬出暧昧的感觉。
周道森不如陆平威的情史丰富,不如他“慧眼识人”,可他也不是傻瓜,不会听不出虞贞这句话主意是什么。
他是个男人,尽管洁身自好,也不代表他对某些事完全无知,完全无求。
虞贞的身份复杂,不是一个普通的邻居可以解释,再由着两人有了那样的肌肤之亲,这话里话外的,都不如之前那样清白了。
周道森不认可他的话,却也没有反驳,他凝视虞贞的眼睛,发现他眼角下有颗黑痣,小到不专注难以察觉。
“周教练,我刚刚在下面看你打拳击,好厉害,”虞贞真心求教,“请问我这样的体格,能练得出你这样的身材吗?”
他纤瘦,比正常的男模标准纤瘦太多,从前他略微结实一些,进入女装这个领域后,虞贞又有刻意地控制身型,身量更纤细了,小腰只顶周道森上肢手臂的粗细。
所以那天,周道森要是想弄他,他虞贞根本没法身康体健地站在这里,每每想到这儿,虞贞就充满了干劲,似得到了周道森的鼓励,哪怕周道森放过他,没用拳头教他做人,只是因为他自己的品行好而已,虞贞都会歪解这份心思。
人不鼓励鼓励自己,就积极不下去了。
周道森何尝不知这是句打哈哈,没得意义的话题,他却还是以教练的口吻回复了一句:“跟意志有关系,跟体格没关系。”
爆珠自带的香味消减了尼古丁,周道森觉得自己在品茶,嘴里在品茉莉茶,眼里在品泡得沸腾的绿茶。
“哦,也就是说,只要我想,我就能练成周教练这样?”虞贞眨着情绪丰富的漂亮眼睛,“可是我不相信别人,周教练能带我一起吗?”
他的眼睛像鹿崽子,故作纯情的时候更像,人是贴着墙壁的,歪着脑袋有几分撒娇的错觉。
烟丝掉在地上,周道森用反问的句式驳回他的请求:“你觉得可能吗?”
虞贞被烟雾罩着,他在闻香烟,也在闻周道森:“怎么会不可能?周教练很忙?周教练不是这个搏击馆的股东吗?常来这儿对周教练来说并不难吧。”
周道森确实没别的事可以做,他没有一份正经的工作,玩拳击成为了他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只要他想,他随时都能来,他甚至可以在这里住下。
然而他并不经常来这里,尤其是今年开始,但这些是没必要告诉虞贞的。
周道森表现的淡漠:“馆内大把的人可以带着你练,轮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