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洲集团旗下涉猎的产业丰富多样, 唐绘今天要招待的客人是李策，上海的富家少爷世家子弟虞贞见识过不少，李策就是其中之一, 贯穿了他的过去, 是虞贞抹杀不了的存在。

世家子弟明面上光彩亮丽，背后都有些怎样的癖好, 虞贞对此深有体会，他这辈子不会忘记李策, 也不会忘记贺纹, 那些丢在记忆深处的人，迫切地想要与之拉开距离的人, 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再次闯进了他的世界。

决心留在上海的时候，虞贞没想过还会碰见他们，他离开了时尚圈, 不会出现在这个行业沾染的任何地方, 碰见贺纹全熙那些人的可能非常低, 但李策这种世家子弟却不一样，他有可能行走于任何行业, 任何地点。

虞贞被打得措手不及, 端着茶点愣在原地, 耽搁的时间久了, 里面传来了呼喊声，代理秘书叫了他的名字，即使虞贞就这么逃走，李策也会知道他的存在了。

虞贞硬着头皮推开了办公室的房门, 和他不再愿意碰见的人撞了面，他端着茶点, 没有低头，在进门的那一刻收拾好情绪和心态，大喇喇走进办公室，面带微笑地将茶点送在一群人之中。

他先给客人上了茶点，老板是东道主，可以先耽误一会，虞贞低声对唐绘说：“唐总，稍等一下。”

唐绘没有搭理他，也没有训斥他，虞贞走出去，全程没有看向李策一眼，但他知道，李策一定在看他。

从他踏进室内的那一秒，李策的眼睛就追踪在了他的身上，随着虞贞的方向，也目送着他的离开，李策认出他只用了短短五秒钟，全神贯注，视线放肆地在虞贞身上流转。

虞贞送完茶点不敢多话，走了出去，制作下一份，他手忙脚乱，打翻了一个杯子，皱着眉头，不敢停歇，将第二份茶点准备妥当，再次走进了办公室。

唐绘低声说：“没你事了，出去吧。”

大人物们要聊公事还是私事，虞贞都没有在场的资格，他也不感兴趣，更恨不得撂挑子不干了，理性大于感性，他是成年人了，想想而已，他没那么做。

虞贞回到自己的小办公室收拾杯子。

他的心被留在了总裁办公室，留给那扇房门，动作迟钝了许多。

低头看见手腕上闪亮的手链，虞贞的心情再次下沉。

事情过去许多年了，他上一回见李策才十五岁，还没有成年，李策那会也才二十岁出头，时过境迁，他们如今已是一样的个头，李策再也不能用暴.力和体格压制他了，他不必害怕的。

虞贞努力说服自己平静下来，他慢慢地收拾茶杯，将碎了的杯子扫进垃圾桶里，唐绘当着许多人的面没有发难他，但茶点耽搁的时间太久，待会客人散了不知会受到什么教训，虞贞倒是不怕，他只是觉得新工作不太好做而已。

不多时，办公室的房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两个虞贞面生的脸，他们笑着肩并肩出去，大概是去洗手间吧，虞贞望着办公室的门，里头传来说话和笑声，李策还留在里面。

这场不期而遇持续了较长的时间，虞贞守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不敢离开，好在老板也没有传他进去，一直等到散场，虞贞都没有再见到李策，李策跟那些人离开了。

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不过老板没有放过他，人一走，把他叫了进去。

虞贞做好被训的准备，唐绘却对他说：“东西收拾了，下午开车，跟我去个地方。”

虞贞眨眨眼睛，立刻去收拾东西，老板没有责骂他茶点送迟的事儿，他自然不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管他去哪，他一并应好。

唐绘下午带了虞贞出门，去跟别人谈生意，虞贞车技还不错，从前也坐过不少公子哥的副驾，对什么车都挺熟悉，给唐绘开车信手拈来。

在车里，唐绘冷不丁问了一句：“你结婚了？”

虞贞从后视镜里，发现老板的眼睛在他的手上，那有一枚闪亮的戒指。

“嗯。”出门在外，凡事不用交代的太清楚，虞贞敷衍地应付。

唐绘没有再说话了。

虞贞专心开车，没能注意唐绘的目光多了几分兴味，他把唐绘安全送达到目的地。

这个下午开始，唐绘带着他出行了。

代理秘书毕竟不是唐绘的人，迟早会离开的，虞贞进来时就知道了，所以这跟随老板的活，最后还是会彻底落在他的身上。

唐绘起先只是叫他开车，并不让他随同，谈生意只自己进去，大概是使了两天虞贞，觉得他挺听话，这才慢慢地让他陪伴左右，虞贞用了一周的时间走到了唐绘的身边。

由于这份新工作，虞贞和周道森之间亲热的次数下降了，有时甚至中途就要周道森退出来，他那个死老板临时征用他，让他去开车接他。

虞贞无语，却也没办法，这种情况虽然会加钱给他的，可他也不想在周末的时候被叫出去，他匆匆穿衣服，清理都来不及。

周道森抱住他的腰，拿过衣服，体贴地说：“伸手。”

虞贞靠在他怀里穿衣服，边穿边埋怨：“烦死了，今天是周末啊，我好不容易跟你碰同一天的假期。”

周道森近期又升职了，能者多劳，他在恒泰站稳了脚跟，都已经混到可以和重要管理层吃饭的地步了，他没有固定的假期，有案子就要跑，是根据繁忙情况来调休的。

“工作就是这样，收拾好心情，”周道森抚摸他的脑袋，在他的后脑勺亲吻了一下，“我等你回来。”

虞贞回过头，亲吻汗涔涔的脸，给他创造期待值说：“好，晚上等我，我穿黑丝给你看。”

周道森温柔地说：“去吧。”

虞贞匆匆下床，踩着鞋子，提着车钥匙出门了。

周道森坐在床上看他的背影，他从一边捞过一件外衣披在身上，走到书桌前，桌子上摆着最新的案子，基本上调查的差不多了，律师是不可以为自己发起的案件辩护的，这是恒泰的规矩。

而且这几个案子，不会有几个律师敢接的，即使敢接，其业务能力不够，一定会被反噬，周道森脑海里筛选了好些个人，但他信不过外人，多方面的考量，能够托付的只有一个。

打通电话出去，周道森神情严肃，说道：“钟老板，出来见个面吧。”

·

虞贞被临时征用，开的是自己的车。

李策的出现，叫虞贞郁郁寡欢了两日，那一面之后李策没有出现过，虞贞渐渐不在乎这事了，就在他想要忘记的时候，他又见到了李策。

唐绘在跟李策吃饭，他们年龄相当，生意上有往来，情有可原，虞贞被叫过来，他揣测了一秒钟这是李策的主意，但无法去证实，餐桌上有人调侃虞贞长得漂亮，唐绘不帮虞贞说话，默默听着。

“不知道为什么，我瞧唐总的秘书格外眼熟，就好像在哪儿见过。”

“漂亮的你都眼熟。”有人打趣。

“真不是，这个是真眼熟。”

“你是本地人？”

唐绘不说话，虞贞也不好乱接话，说了声不是，就不多说了，总裁们自己就热闹了起来，没一会就把他的身份扔在一边了。

这张餐桌上，连唐绘对虞贞的来历恐怕都不大清楚，只有李策，掌握着他全部的信息，虞贞在他面前是透明的。

李策故作高深，只打量虞贞，但不说话，虞贞被征用过来，却又不被理睬，总裁们一句玩笑话说想见他，虞贞就得马不停蹄过来，这就是苦命打工人的现状。

虞贞没有上桌，在外头听候差遣和召唤，唐绘让他来满足一些人的好奇心，见了面就让他出去了，虞贞觉得莫名其妙，但老板就是老板，永远不用去理解他们的随意。

虞贞不知这个选择是不是对的，接触这些未曾涉猎的行业，很多事他做不好，在抽烟区听到的话也不无道理，他只有皮囊，开开车挡点酒的跑腿活儿，不出意外是不会有什么发展前景的，或许老板哪一天心软给他加点工资，但实际上对于他自身能力的提升，微乎其微。

他接触不到需要能力范围的业务，能干的事都是体力活，虞贞最近跟周道森开始学习，学了法律的皮毛，也学了些文化知识，那并不都是心血来潮，是他经历是非之后，发现只有皮囊的人是不会成为常青树的。

他的父母没能守住财，难听点来说就是没有脑子，靠人不如靠己，爷爷奶奶有本事又如何？下一代没脑子也守不住财，他不必学到和周道森或者唐绘的代理秘书那样厉害，但至少应该明辨是非，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他真怕自己也走上父母的老路，被人卖了也不知晓。

虞贞就着自己的职业规划和未来产生了片刻的困顿，不知李策的到来。

他的余光捕捉到人的时候，李策已经站在他的身边了，虞贞抬头看过去，李策插着口袋，俯视着坐在大厅凳子上的他，虞贞没有站起来，而是就那样回望李策，或者可以说是瞪着他。

李策看了会人，忽然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虞贞的脑袋，虞贞本能地挡住了，李策笑了笑，说道：“你长大了。”

虞贞也撑起一个微笑，回应道：“你变老了。”

李策在一旁坐下，笑眯眯毫不介意，沉浸在自我的感慨里：“变成熟了，也更清秀了，真好看。”

虞贞防备之心陡然拔高。

李策说：“怎么这副眼神看着我？这么些年没见，没有苦要跟我诉吗？”

他被踢出时尚圈之后的生活，不用看都知道不会好，李策有几分怜悯的眼神，虞贞看着恶心。

“我过得挺好的。”虞贞说。

“给别人当牛做马，被用完了丢在一边，唐绘对你的态度，我瞧着对你并不信任，也不友善啊，好吗？”李策眼睛一如往常尖锐。

虞贞冷静地说：“我只是个秘书，他为什么要信任我？你会把机密都告诉一个司机吗？”

李策慢条斯理：“不会，我只是为你可惜，红极一时的小名模就这么被封杀得悄无音讯，后来人都不知有你这么个人了，哥哥为你可惜啊，贞贞。”

虞贞听到这个称呼就反胃。

他曾经以为李策是真的关心他，爱护他，但全都是假象，他得罪冯孝要被封杀的时候，李策没有伸出援手，他在等，等他虞贞去求他，故而提出没人性的要求，虞贞都知道，正像陆平威说的那样，他是有退路的，他是可以不被封杀的，但他自己没选择那条退路。

他厌恶极了在贺纹手底下的生活，父母不能救他，他只能自救，怎么会选择所谓的退路，让他往深渊处一坠再坠？他没求李策，没求任何人，认命地被踢出局。

“谈恋爱了？”话锋一转，李策注意到他的戒指，虞贞没有遮挡。

“跟你有关系吗？”虞贞夹枪带棒。

李策不计较，真像个知心哥哥那样宠爱地看着他：“你有归宿了，哥哥为你开心，你消失这些年，哥哥派人找过你，你知道哥哥有多担心你吗？”

虞贞对他的关心只有两个字：“恶心。”

李策叠起腿：“你长大了，也不可爱了。”

“全熙没向你卖弄够可爱吗？”

“他跟你不能比，他太听话了，没劲。”李策望着他，“没人能跟你十五岁的时候比，你自己也不能。”

十五岁的虞贞又可爱又欲，他的脸还嫩着，该被大人们好好保护着，可是大人们总是把他弄得很糟糕，美其名曰是为艺术献身，留住他的不同风格，将来他会感谢那些镜头的，虞贞回想起来，年少成名真够可悲的，可悲的就像个小孩努力装出大人的样子，实际上仍然青涩什么也不懂，任人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