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90(2 / 2)

林暗好笑道:“哦?”

第86章 八十六、传讯 维护健康游戏环境,拒绝……

白翎说罢便面色涨红, 难为情地瞅着林暗。

女修礼貌地维持着表情不变,半晌不语。白翎崩溃地蹲下身子,双手抱头, 发出“吚吚呜呜”的哀鸣声。

林暗啼笑皆非, 道:“你确定……他要你亲一口?”

“不知道!我问他, 他就看我嘴巴……还能是什么意思?”白翎更崩溃了, 十指都深深地插进头发里。

好在林暗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非常之开明, 也可能, 是对白翎与裴响的状况早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所以并未显出惊吓或骇然, 令他伤心。

女修斟酌着说:“你和我, 还是很不相同的。”

白翎道:“哪不同了?”

“在此方面,我对师弟师妹不会动摇。而白师弟你,最惶惶然不能自已之处,正在‘动摇’二字, 对不对?既然如此……”林暗郑重地提议,“你便遂了裴师弟的心愿,赌这一次又何妨。我看你呀,起初惊恐, 而后茫然, 到现在越来越心疼他, 立身已偏到九霄云外去了。”

白翎闷头半晌,突然通红着脸、支起脑袋,道:“真的吗?真的要和他赌吗?”

“你不如问,真的要让他赢吗。”林暗抱剑笑语,“大婚在七日之后, 你还有闲暇去对付贾济?我看裴师弟是胜券在握啊。”

白翎又被看穿,霍然起立,双手在身侧攥拳,半晌才道:“我、我真不知道怎么弄死贾济!可能阿响和他修同样的功法,知道他的短板……我是该用心准备婚礼了,师兄进境也很重要……我这次比不过阿响,是没办法的事情!”

林暗悠悠地说:“对嘛,给小辈一点机会,不然何以使之成才?”

白翎:“对……对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林暗继续道:“况且,待兑现了赌注,你定能辨明自己的心意了。”

白翎:“什么!”

“看届时能否接受啊。若你实在为难,依裴师弟秉性,必不会强迫你,你之后与他彻底了断罢。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但若你……”

“若阿翎什么?”

诸葛悟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白翎“唰”地转身,正对上裴响的目光。少年人神色淡淡,不过盯着他,眼底微光灼灼,不知刚与诸葛悟讲了什么。

“你和裴师弟聊一聊修道心得,我亦对白师弟传授几则师长窍门。”林暗自然地掲过话题,向偷偷赛起了打水漂的小辈们招手,道,“时候不早,有事不妨下回再议。不过,我想向诸葛道长借个人:白师弟自明日起,来我大罗仙窟,演练婚典的礼仪可好?”

“他?”

诸葛悟知道白翎只需合籍,根本无事可练,不过林暗既然提起,定有她的用意。

诸葛悟问:“阿翎意思如何?”

“正事不干不行啊。”白翎知道林暗在帮他忙,立即装出一副苦恼的样子,说,“根本闲不下来,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要记……”

裴响略一扬眉,不言而达意。

白翎担心脸上的红晕没散干净,被他瞧出破绽,往林暗身后退了一步,不甘示弱地道:“但我不会放过贾济的!林真人也答应帮我忙了,阿响你……难道你找师兄帮忙了?”

诸葛悟笑道:“这可没有。不过,我们确实在谈贾济之事。小裴心胆俱佳,阿翎,你这回恐怕要棋差一招了。”

白翎:“哦……”

他沉默片刻,觉得消极比赛太明显,又道:“我和林师姐是从长计议,明天——不,今晚我就不回去了,你们回吧!”

白翎再退一步,完全缩到了林暗后面。他心脏狂跳,幸好诸葛悟没多过问,带着裴响向林暗行礼,告别离去。

白翎侧对他们,待裴响转身,才没忍住投去一瞥。不料,裴响亦在以余光瞧他,白翎又倏地扭回了视线。

其实不能算他放水吧?

他是真不了解贾济,输给师弟合情合理。而且大婚在即,白翎有得是借口忙前忙后,就算他在放水也不会被看出来的。

思及此,兼之师兄师弟已经走远,白翎终于松了口气。

驾鹤一脉的小辈们知道他要留宿,都很兴奋,纷纷围了上来。

田漪嘴快问道:“既然白师兄要小住几天,干嘛不请裴师弟也住下?”

白翎摸了摸鼻子,说:“他不让我管贾济……他要自己搞定。这几天估计我们各忙各的了。”

小辈们面露失望,不过很快又商量起了让白翎睡哪间屋子。一行人往竹楼走去,都对白翎的神级大床印象深刻,不知他能否接受只垫一层毛毯的竹榻。

白翎正要让大家放心,他晚上静修当睡觉也可以的,然而小辈们已经决定,每人贡献一张闲置的褥子,叠个五层。

白翎插不进嘴,于是伸手进芥子袋,打算摸点好东西出来分给大伙儿,没想到还真有——他去虞渊之前,从神鸟斋买的桂花糕,本来想请师弟吃,结果忘到了这会儿。

幸好神鸟斋出品的糕点自带三春符保温,桂花糕依然品相极佳,半透明的膏体渐变成牛乳色,嵌着片片桂花瓣。

白翎才解释到一半:“这个原本是带给阿响的,但我忘了,反正没吃过,你们要是不嫌弃……”

“要要要!”驾鹤一脉的小辈们瞬间把糕点一抢而光。

田漪掰了半块,献宝似的转赠给林暗,林暗笑着接过,说:“你们跟白师弟是一点儿也不客气。”

白翎也笑眼微弯,道:“没事,都一张桌子上吃饭的,随便些。徐景,你分我半块,我还没……喂!”

徐景眼看他朝自己伸手,立刻把整枚桂花糕塞进嘴巴,狼吞虎咽难掩眉飞色舞。

冯丘踹了他一脚,用垫着糕点的藕粉纸捏住其一角,掰下半块给白翎:“白师兄,您请。可惜了,裴师弟没吃到。”

白翎垂下眼睫,一时亦有些怅然。

田漪边鼓动着腮帮子,边劝他道:“不至于吧白师兄,你们才分开一会儿嘢!再说了,糕点以后都能买嘛,裴师弟明天会来看你吧?”

“我……大婚前还是不要见他比较好。”白翎笑得有些无奈,片刻才说,“等他婚礼上给我敬酒。哈哈。”

田漪:“好久没听到这么干巴巴的假笑了。”

白翎:“……”

林暗轻咳一声,制止了小辈们渐趋火热的八卦眼神。恰好来到竹楼近前,她将安排给白翎的独间儿指给他,勒令小辈们两刻钟内安寝。

白翎强作镇定,与小辈们微笑道别。裴响明天会来吗?应该会。可是,他已决定了借故不见。

再见面下去,白翎怕自己干出逃婚的荒唐事。可是师兄进境、当选道君不得玩笑,所以他必须从源头遏止发生变故的可能。

一切等兑现赌注的时候见真章吧。

白翎将心一横,一面自欺欺人地想着算贾济命大,被他放了一马;一面隐隐滋生了期待,不知师弟会呈上怎样的答卷。

曾经心如琉璃透彻,念似冰雪清高的世家少公子,怪不得诸葛悟担心他选择同归于尽。现下白翎百转千回,亦猜不透师弟的决断与选择。

裴响肯定不屑于玩弄诡计,太下作的鬼蜮伎俩他瞧不上。但,师弟心思深沉,素来机敏而不形于色,定也不会硬碰硬。

白翎懒洋洋地伏在窗前,望着临水一轮秋月,不自觉间,眉眼间揉了温和笑意,最后却轻轻叹息。

有人叩门,是小辈们抱着褥子来了,还有新鲜的瓜果,甚至一盆装饰用的富贵竹。褥子都施术清洗过,残留着刚烘干的余温。

白翎没想到他们是认真的,出关后的种种波澜,似被一床床被褥压平了。众人卡着林暗规定的时限,溜回自个儿房中。白翎扶门望着他们回屋,好一会儿后,夜色寂寂,方才将房门轻掩。

他洗漱后照例静修,检查内府有无异常。

根据师尊的德性,肯定没教过诸葛悟什么,导致诸葛悟也没管师弟们修行上的事。况且白翎进境,事发突然,现已安然步入金丹后期,更没什么好管的。他自我审视几番,灵脉清朗,周身无恙,遂按《喜乐诸天奇经》更新的心法运转一轮之后,便徐徐睁眼。

因为功法中没有任何招式,白翎百无聊赖之下,把灵力聚于掌心。难道他的功法是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类别?看似一无所有,实则返璞归真,他练下去可以一掌开天辟地?

白翎翻身来到窗前,把灵力打出。他不想惊扰他人,只向空中明月出手,可惜并未出现期望中的奇景。

灵力打出十丈之远,融融消散。若是打在一块岩石上,可将其粉碎,但没有招式的灵力、就如不经雕琢的玉石,终究无法发挥更强悍的力量。

正当白翎泄气,准备瘫回榻上睡觉时,忽有一只青鸟飞来,俨然是诸葛悟的分身。

鸟喙吐出师兄的声音:“阿翎,唐棠有要事寻你。她本在洞天门口等候,我们告诉她,你在大罗仙窟。”

“哎?阿花有什么事儿啊,这么晚了……蓬莱一脉有宵禁的吧。”白翎说着还是下地,披衣出门。青鸟散作鸟羽,他乘着月色,独自来到大罗仙窟的入口处。

果不其然,在踏出藤蔓门洞的刹那,移步换景,山间飞瀑水声哗然。

小姑娘正蹲在外面,攥着纸笔,见到白翎双眼一亮,把提前写好的纸条塞给他。

白翎笑道:“不好意思阿花,我今晚没回……去。”

在看清纸条内容的刹那,白翎笑意微凝,复又看了一遍,确认没看错,方才环顾一圈,将唐棠引到更隐蔽的角落。

白翎正色道:“你见到问鼎了?”

唐棠疾行而来,紧张地点点头。

她纸条上写得十分细致,说她拜入了蓬莱一脉的五代真人门下,是最末流的六代弟子,每日在宗门洒扫,迎来送往。

今日晚间,她照常去收拾馆阁,但不慎打翻水桶,重新去山腰打水,故而多留了一个时辰。不料,在唐棠干完活出门的时候,撞见蓬莱掌门与几名心腹传人,将一人请进了待客厅内。

唐棠只是远远瞧了一眼,见那人身宽体胖,十分眼熟。修士多数辟谷,除非力士,否则少有四肢粗壮、更别提肥胖之人。她见过的唯一一个,是她曾经的师曾祖问鼎道君。

唐棠提心吊胆,悄悄潜伏到了廊上。虽然距离甚远,但是借着殿中烛火,她还是在某一霎看清了来客面容——就是那人没错!

她的行踪被发现了,好在问鼎真人迅速地隐入暗处,只有一名三代真人出来查看。

此人不认得唐棠,看她只是个干活慢的小弟子,又口不能言,没将她放在心上。

唐棠被赶走时,隐约听见了殿内谈话。

问鼎的声音依旧和以往一样多疑:“贵派修习医道,果然是医者仁心哪。竟不怕走漏风声?若是贫道……呵呵呵。”

回去的三代真人说:“无妨,那弟子是个小哑巴,也不会打手势。请道君见谅。”

唐棠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写给白翎看,甚至包括问鼎的外观:从头到脚披着斗篷,显然是被秘密带上霁青山的。

蓬莱一脉支持濯缨真人当选道君,也就是在展月一脉的对立面。白翎默然思索,问鼎去找他们,倒不奇怪。

可是,他去了能干什么?

难道他知道诸葛悟的弱点不成?

碧落幡的器灵称,一直没蹲到问鼎回去,之后唐棠清点着问鼎一脉的遗物,也没发现过异常。他总不能又掏出什么神级法宝,献给贾济当杀手锏吧?问鼎是器修,亦或者说,他留有什么秘密图纸?

思绪迅速铺展,转眼闪过无数个念头。不过,白翎不仅没为对手可能开挂而担忧,反倒涌上一阵畅快。

他终于等到问鼎冒头了——好巧不巧,此人还和他们正在迎击的阵营站到了同一处,更方便他打包送走。

暂且按下思虑不表,白翎见唐棠神色紧绷,不禁乐道:“没事的阿花,我还怕他一直藏着掖着呢。你来告诉我这件事,已经帮了我一个天大的忙。你最近怎么样?打扫卫生要到那么晚吗,是只有你要干,还是大家都要干啊?可别受欺负了。”

唐棠已经习惯了写字交流,运笔如飞:“新入门的弟子都要负责洒扫,白仙长不用担心。我喜欢学医,辛苦些也无妨。不过,我这方面的天赋好差劲哦,师尊说勤能补拙,希望如此!”

她以前是师门瞩目的剑道天才,现在成了要先飞的笨鸟医修,提起日常点滴,表情却慢慢缓和。

白翎看出她是真心快乐,也笑着说:“天道酬勤,把日子过得开心比什么都重要。阿花,你真的帮我大忙了,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小姑娘写道:“多谢白仙长,但是,裴仙长已经送过我好东西啦。”

白翎:“咦,你说阿响?”

唐棠打开芥子袋,召出一柄仙剑,剑上铭刻“别寒”二字。此剑竟是神级,在月下光华皎洁。

她继续写道:“你闭关的时候,裴仙长在虞渊拼杀,赚了很多很多塔印。他抽到了神级剑胆,锻好后送给了我。非常感谢他!不过我现在学医,背这么好的剑太招摇了,所以收起来啦!”

白翎面色微愕,转瞬明白了师弟的心思。刹那间,心脏好像被轻轻地捏了一把。

曾经,他以师弟的剑胆做局,钓得问鼎一脉内乱。后来,问鼎一脉尽数死在了神目洞一战,唐棠短暂拿到手的神级剑胆,也重回于裴响手中。

虽然是物归原主,但……

白翎眼睫一垂,心底满腔温热。

不知为何,油然而生一股骄傲,仿佛是与有荣焉。

唐棠抱着剑笑了,小姑娘圆圆的脸蛋上,总算又出现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笑颜。

她翻出另外几张纸条,看样子是闲暇时记录的,全部塞给白翎。而后,小姑娘挥手告别,飞快地跑走了。

第87章 八十七、蹊跷 桃花真人?谁啊。我??……

白翎踏过藤蔓枯葛, 似关上了一扇门,将水声隔绝于身后。

他往竹楼走,按照纸条上标注的序号, 依次翻看。

“今天正式拜师了!师尊很慈祥, 是一位好说话的小老太太。我还有两名师姐, 和我年纪差不多。我没说之前的事, 但她们发现我能用剑气劈柴, 以为我天生神力……白仙长, 我该怎么解释?”

“师姐们对我的哑疾很上心, 都想帮我治好。她们互相试手,结果大师姐把二师姐扎瘫了, 二师姐把大师姐毒成了腊肠嘴……唉, 幸好有师尊在。师尊听明原委,也没有怪她们。白仙长,蓬莱一脉和问鼎一脉,好不一样哦。”

“可我今天, 忽然很想师姨。她什么也没有留下。”

“裴仙长来找我啦。我才知道,白仙长你竟然闭关结丹了!恭喜恭喜,希望你顺利出关!裴仙长送了我一把神级仙剑。哈哈,其实我早就不在意了, 以前的事情, 变得像梦一样。不过他很有名, 同门都来看热闹,师姐们认为他在修真界的天下美人榜可以位列三甲……我告诉她们,你也很好看,还说你们俩关系很好,没想到隔天就有喜帖送来, 白仙长你居然……”

白翎看到此处,停步在芦苇丛生的岸边。

“居然”二字被涂抹掉了,换成“原来”,然后把“原来”也划去,继续写道:“总之恭贺新婚!我打听到了你的婚期,那天早点干完活,应该能去抓点喜糖吃,嘿嘿嘿。”

小姑娘细碎的情绪跃然纸上,白翎悠悠地呼出一口气,把纸条对折放进芥子袋,继续走向竹楼。

翌日天不亮时,驾鹤一脉的小辈们要么开始了晨练,要么叼着饼子,去道场里的讲坛听课。

白翎打着哈欠开门时,远方的水天交接处,刚泛起鱼肚白。门口放着一屉小笼包,尚且冒着热气。

他把吃光的蒸笼送回地下厨房,碰到林暗,帮着洗完餐具之后,称今日有事,大概不会回来。

林暗自然随他。可白翎走出几步,又倒回来,顾左右而言他,被林暗一语戳破,答应若裴响登门,她会帮白翎找借口婉拒拜访。

白翎终于一身轻松地离开了大罗仙窟。

天气转凉,修士们虽然不会受伤寒杂症,但为了适应物候、应和天时,还是更换了更为厚实的衣物。

沿途的仙友们不再如春夏时袍袖漫舞,云间的山峰亦不似欲滴的丹青色彩,而是一抹抹凝露结霜的灰痕,快要融入到流云中去。

白翎重新戴上幕篱,垂纱掩面。

他之前将碧落幡围成斗篷,不知怎的传出去,引发了道场新潮。此时迎面而来的修士们,隔三差五,便有一人同他一样,用绸缎裹着上半身。

不过见过他本尊的修士太少,多数人学得不伦不类,围斗篷的手法稍显刻意,搭配的颜色也不一定合适。

白翎本还纳闷,不知他们学这作甚,直到两名仙友路过身边,传来低语:

“哎你看他,围得多好看!”

“确实仙姿明丽……但白衣碧掩,学过头了吧?怪不得不以真面目示人。”

“难道那位就是……”

“不可能,他从大罗仙窟出来的。身边也没有师弟同行,不是白翎。”

“好吧。嘶,大罗仙窟是驾鹤一脉的地盘啊,他家弟子也恨嫁了?”

恨嫁?

白翎眼皮一跳,陡然生出了极荒谬的猜想:道场修士们没别的可学,就效仿他的穿搭,不会是为了求一段好姻缘吧!

……还真是一种比较合理的解释。

正当白翎汗颜之际,全性塔出现在视野中。

从大罗仙窟过来,须穿过一片集市,其中不乏成衣铺子。货品皆从霁青城运上山,昭示着修真界的时尚风向。

此时在店门口一字排开的偃偶身上,无不套着短款披风。匾额上还加了一条横幅,上书两行大字:

效桃花真人所衣,得同代无敌道侣。牵天字一号红线,享万事如意人生。

白翎扯紧幕篱的白纱,快步经过。

“桃花真人”是谁给谁取的诨号他不知道,但是,“同代无敌”四个字一出来,说的必然是诸葛悟了。

由此逆推,桃花真人正是白翎!他竟然成了修真界的结侣锦鲤,仙友们争相蹭他喜气……

白翎心底狂笑:等他宣布和离的时候,这些乱给人起外号的家伙就知道蹭到的不是喜气、而是晦气了。

届时他的诨号又会变成什么?别是烂桃花真人吧。

白翎眼不见为净,飞快地钻进全性塔,暗暗把想个正经道号提上了日程。

他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画符隐身,登上第三层。

以前来此,仅在一二层驻足过,但是能挖掘的信息都被白翎翻阅完毕,他要继续追查下去,只能抱着一丝微渺的希望,来三层碰碰运气。

空气久未流动,沉闷中泛着苦涩。

白翎知道,三层是修真界现存功法名录,顺带记载了各道涌现的标志性人物。他对问鼎不够了解,远远不够,但若知道他修习的功法,至少能掌握应对他的法门。

只要问鼎修习的功法不像《喜乐诸天奇经》那般闻所未闻,便总有人与此道修士交手过,可以提供作战的经验。

不幸的是,三层的名录以功法为纲要,白翎无法直接查看“问鼎道君修习的是何功法”。

好在不幸中的万幸,展月老祖以下,没有比道场道君更出类拔萃的人物了,所以,问鼎一定会留名于此。

现存的神级功法总共三十五部,仙级八十一部,灵级则有一百四十四部之多。

凡级亦有记载,但只记名字,还散佚了无数,共一万部。

因功法按照品级分门别类,置于四座古木书架上,白翎先一眼瞧见了数量。他看着这些数字,莫名察觉了一丝怪异。

据传,功法皆是天道赐下的福祉,于太古时期便已面世,隐匿在天地河山之间,等候凡人发现。

若说灵泉是天道赠予人们的宝箱,功法就是开启宝箱锁扣的钥匙,此等神妙深奥之物,无处不暗藏玄机。

比如它们的数额。白翎随手翻动了记载凡级功法的卷宗,发现一页上满是空缺,许多功法的名字都无人知晓了。

可是,整理卷宗的拜日教教徒,为何确信凡级功法共计一万部?

再看一百四十四,八十一……白翎忽然明白过来,这些数量分别是一百乘一百、十二乘十二、九乘九,都是道法里的圆满大数。

至于神级功法的三十五部,恐怕并非如此。实际是六乘六得三十六,缺失了一部。

白翎心念微动,发现每一部神级功法都有单独名册记录在案,于是沿着书脊迅速浏览,发现果然没有《喜乐诸天奇经》的影子。

散佚诸多的凡级功法都能确定是一万部,神级功法却不能推理出三十六这个数?

白翎稍稍挑眉,随便打开一部籍册的扉页,右下角钤印,誊录自拜日神教。

虽然藏书阁管得不严,但是凡在此登记入库的卷宗,无不由权威者确认过真伪。

没人对神级功法的数量产生疑问吗?给《喜乐诸天奇经》空置一本无名卷宗,都比留下这个破绽强。

白翎莫名感到,拜日神教不是没察觉不对,而是有意掩盖了这份异常。裴响之前便提醒过他,《喜乐诸天奇经》被抽到的几率是零,意味着除他以外,不会再有任何人抽到。

能控制全性塔法宝出世的、让拜日神教为其掩护的……

除了那一位,还能有谁?

白翎忽然生出了一个很阴暗的念头。

陨落三名道君,则老祖睁眼。目前只残了问鼎一个……不,还有一个!诸葛悟曾经向他和裴响说的,被师尊夜袭而死的那个!

如此一来,岂不是只差一人了?

白翎目光微凝,从狂想中抽离。

新任道君大选必将引爆多年来的暗涌。届时神教的新旧势力交锋,数名道君对峙……

会流血吗?会道场大乱吗?

他扶住书架,冷静片刻,回归此行的原本目的:从比较陌生的神级功法开始,一部部翻阅,寻找问鼎二字。

然而,三十来本籍册,白翎这一看,便看去了大半天光阴。

到最后,只剩下他熟悉的《太上迢迢密文》,与《玉壶冰心箴言》,分别是裴响和诸葛悟的功法,还都是大名鼎鼎的剑修神作。

问鼎是个器修,白翎那一丝微渺的希望,破灭了。

他居然没看见问鼎的名字。

都干到道君的位子了,难道修的是仙级功法吗?白翎看了眼隔壁书架上的八十一部卷宗,感到头疼。

可是来都来了,不能白来!白翎私心先翻开了《太上迢迢密文》。

其上记载,倒是和尹真当初介绍的一样。修此道者,多为情种,或死于不自量力、玩火自焚,或死于心灰意冷,一心求灭……

等等,情种?

官方书目盖章认定的情种,说是修真界头号恋爱脑也不为过吧!

白翎看遍了其他功法记录,唯独修《太上迢迢密文》的被打上了这么不严谨、不严肃、不严密的标签。

他想到裴响,略感沉默,同时深感记录可信。师弟之威力,他完全领教。

但是,白翎转念想到了贾济。

贾济也是个用情至深之人吗?如此说来,他是否有一心爱之人?

白翎双目稍眯,旋即感到遗憾:发现敌人有弱点,却不好利用这一弱点——因为这个软肋,或许是另一个无辜之人。只能暂且记下不表了。

之后的此道大能记录,除了排第一的展月老祖,无人得以善终。

白翎不忍卒看,将书合上,最后看着《玉壶冰心箴言》发呆,还是坚持把流程走完,拿来打开。

果不其然,排第一的高人是广寒道君,也就是青食宴上,被驾鹤道君请来开经验分享座谈会的仙姑。

白翎礼节性地浏览其生平,看到她假结侣瞒过天道进境,稍加留意。

不料,白翎翻页过后,蓦地发现了一段坎坷:

广寒道君的夫君,亦即陪她做戏的同门师兄,竟然在婚礼上发生了意外。

第88章 八十八、疑云 虎狼环饲之际,腹背受敌……

彼时突有魔修进犯, 试图将未来道君扼杀在继任前。当年的霁青山护山大阵尚不完善,魔修又是密谋许久,来势汹汹。

道场有头有脸的仙友皆来贺喜, 其余两名竞选道君的修士, 亦在其中, 尽数被魔修诛杀。广寒道君的师兄在危难关头, 为妻子挡下杀招, 血溅红台。

幸好广寒道君曾经夺得残念果——白翎记得此物, 萧缘便是取得了此物给衣寐, 好让她转生后保留多半记忆。

广寒道君也将此物喂给了留有一口气的师兄,立地进境, 镇压了作乱的魔修。

白翎的指尖按在“十年之后, 广寒道君迎夫君转生归宗,有情人终成眷属”上,一时沉吟。

对广寒道君而言,实在是天助她也。魔修差点弄死她师兄不假, 但她刚好有残念果,只是苦了师兄走一遭轮回路;其他竞争对手还被魔修杀完了。而她化悲愤为力量,进境当选……

白翎怀疑自己是倒霉惯了。

说不定人家就是幸运呢?境界高深之辈,哪个不是命带仙字, 顺风顺水亦不足为奇。

他再往下看, 却很快读到了广寒道君不幸的一面:她回娘家产女——实则据白翎所知, 是去母族过继女儿时,又被魔修盯上。

道君远离道场,身怀六甲,确实是偷袭她的最毒、也最佳时机。

广寒道君毕竟不是真的怀孕了,故而勉力脱困。可惜她的一双父母, 俱丧命于魔修之手。

白翎不禁轻叹,以前的修真界有够乱的,魔修没被清理干净,人世间危机四伏。

如今这代弟子们算是过上了好日子,有护山大阵加持,即便仍有魔修在山下流窜作祟,也不敢上霁青道场。至少,大家晚上能睡个安稳觉。

白翎翻过泛黄的书页,心想下一个名字,就该是诸葛悟了。

道君多在化神期,若无展月老祖,此境几乎是修士们仙途的顶点。神级功法总共三十余篇,一部功法修出了一名道君,已是难得。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下一页乍然出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此的名字——

问鼎道君!

白翎一愣,骤然捏紧了纸张。他定睛细看,确实是问鼎道君不错。他一个器修,所修功法竟然隶属于剑道,出人意料。

霎时间,白翎萌生出了极阴冷的预感,微微战栗。他立即往下读去,可是和关于广寒道君的记录一样,问鼎道君的相关资讯,也不过是他的生平而已,还有不少内容,和二层存放的问鼎一脉宗门事宜重复。

白翎又翻到书的最前面,看《玉壶冰心箴言》的表述。

但是,任人查阅的藏书阁公开卷宗,必不会真正交代神级功法的奥秘,扉页只写着大段的空话和套话,泛泛而谈。

白翎不由得轻啧,重新看回了问鼎道君的生平。好在,此番记述更侧重于问鼎本人,所记内容也更加详尽,不过把他当作了此道翘楚来写,通篇对其美化良多。

白翎这一看,还真发现了些许诡异之处:

问鼎的人生经历,竟然和广寒道君,非常相似!

说他二人相似,因为问鼎的身边人也非死即残。白翎早就知道他养蛊一样对待弟子,他的亲眷也都难逃厄运:之前读问鼎一脉的宗门事宜时便看到过,他妻子因病早亡,他师弟夜游身故。

彼时的白翎完全未作他想,只当问鼎是个天煞孤星,将晦气传给了身边人。

可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刚读完了广寒道君的生平、又意外发现了他二人同修一道,白翎莫名察觉,他俩的际遇出奇相仿。

不都是丧偶亡亲的典范么?

更别提问鼎的师尊,被展月老祖制成法宝的那位……话说回来,什么法宝要用一位妖王去炼!若放在现在,就是拿驾鹤道君炼器——展月老祖早就无人能敌了,他有这个必要吗?

问鼎还恰好是个器修。并且,是修着剑道功法、半路转行的器修。

为什么?

白翎对他的印象实在差到底了,第一反应就是,问鼎的师尊是被他自己整死再炼成法宝的。但他转念排除了这一猜测,因为此案若是问鼎所为,他便没理由迫害展月一脉的传人如此之久了。

当然,现在下定论为时尚早,白翎暂且按下了丛生的疑窦。越是混乱关头,越需镇定。

以目前掌握的讯息,虽令他产生了不妙的预感——修《玉壶冰心箴言》者,亲近之人无一幸免,但他没有实际性证据,证明危害是功法、或者说修功法之人造就的。

不论广寒还是问鼎,其亲朋好友所遭遇的不幸,都没有迹象表明和他们两人有关。

比如广寒的夫君为她挡刀,在婚礼的众目睽睽之下,难道是广寒拉他来挡的不成?

问鼎的师弟亦是在夜游时撞上魔修,血战至死。如果和问鼎相关、甚至只要有问鼎在场,凭他家宗门事宜那挖出每个同门黑历史的笔调,都必会把问鼎提出来,含沙射影一番。

白翎捋了捋思绪,定出两条路:一来他要去查一查,问鼎一脉的祖师爷,究竟被炼成了什么宝贝;二来他在大罗仙窟借宿,刚好能拜访一下驾鹤道君,问问广寒道君的来历与旧事。

青食宴本就是驾鹤道君牵线搭桥所致,如果广寒道君有问题,驾鹤道君知或不知?现在想来,师兄假结侣欺瞒天道,正是广寒道君所促而成。

但若《玉壶冰心箴言》真有弊端,因其祸不及修道者本人,也不见得她要害诸葛悟。

可是,即将与师兄成婚的白翎呢?

他也要面临和广寒问鼎的道侣一样的命运吗?

白翎神情平静,然脊背微寒。

他不禁想起了是非道君古怪的态度——不让裴响顶替他成婚,是否也暗含了对他宿命的预测?知道嫁给诸葛悟的人下场凄惨,才非让他这个资质最差的弟子去送死不可?

一时间,在记忆里如仙佛熠熠的道君们,都显得面目狰狞起来。白翎面露微笑,拂袖下楼。

他须得抓紧了。

毕竟,距离大婚之日,只剩六天。

不过在抓住重要信息的同时,白翎总不免质疑信息的来路。藏书阁的卷宗人人可看,诸葛悟没看过吗?他曾为裴响收集《太上迢迢密文》的同道者记述,难道自己没看过《玉壶冰心箴言》的?

这一念头冒出来,原本窜于脊背的寒意,渐渐弥漫至心头。

白翎立即端正了意绪,决定相信师兄。大难或许要临头了,岂能自乱阵脚?猜疑老对头和陌生人就算了,绝不能猜疑发过誓护他与裴响一生一世的大师兄。

隐身符的时效已过,白翎索性来到守阁教徒身前。

教徒见他凭空从楼上下来,大惊失色,霍然起立,道:“白、白、白真人你……恭贺您新婚之喜!”

白翎抬手示意免礼,问:“三楼的卷宗,最近有人看过吗?”

“啊?您说关于功法的记载啊,道君们哪里会来关注这些?自然是好些年不曾有人读了。”守阁教徒赔笑道,“您若想看,待大婚之后,渡尘真人当选了新任道君,他的令牌自然也获得道君权柄,您便可以尽情阅览了!”

白翎:“……”

白翎安静片刻,道:“你说什么?”

“哎?您不是好事将近,马上要与渡尘真人结侣了吗?真人他龙章凤姿,仙质卓绝,除他以外,无人能担新任道君之位!太徵一脉的濯缨真人也颇有根骨,但在下坚定信奉展月老祖,自然也全心全意地支持渡……”

“不,我是说你前面那句!什么叫‘道君们哪里会来关注这些’?三层的卷宗……只有道君可以查阅么?”

守阁教徒挠了挠头,道:“是啊,若没有随身携带道君令牌,藏书阁三层无人得以踏入。您别小看咱们藏书阁,外头的守备是有些松懈不假,但三层的墙壁与地板皆内嵌法阵。您若想去三层,恐怕要等些时日,方能入内了!”

白翎沉默良久,久到守阁教徒发毛,轻轻唤了他一声。

白翎倏地回神,微微笑道:“我前些日子拿着师兄令牌来看书,你是不是上报了?”

教徒讷讷道:“来访者必须上报……真人,我是依规矩行事。”

“没事,你不用害怕。”白翎点一点头,告辞道,“还要谢谢你帮忙呢……再会。”

回到大罗仙窟时,白翎遇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曾在争鸣关城墙上有过一面之缘的,丹青一脉的曲映。

此人不知怎的与裴响结识,在虞渊内同行。白翎见到他,一方面欣慰于小师弟自己交了个朋友,另一方面,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吃味。

不过让他好奇的是,曲映似乎认识林暗。白翎转过水湾,远远瞧见他在和林暗对话,声音依稀:

“师姐,你快去一趟吧。我本来想找渡尘真人,但是折雨洞天没人应门,只能来找你了。”

“好。事关重大,我们即刻……他师兄来了,正好。”

听着仿佛和裴响有关,白翎心头一紧,与他们走向一处,问:“怎么了?”

第89章 八十九、摊牌 先兑奖再说!

曲映见到白翎, 如遇救星,道:“快走吧白真人!濯缨真人又发癫了,我看他这次好像是动真格的!”

贾济以前没少为难裴响, 曲映却是头回来求援, 可见事态紧急。白翎眨了眨眼, 一时间无法确定, 是不是裴响计划中的一环。

但他还是道:“好, 去看看再说。林师姐, 能不能载我一程?”

林暗道了声“自然”, 将手一挥,把白翎变成一把木梳, 捏在袖中。她与曲映先后御剑, 化作两星遁光,奔赴争鸣关。

时隔一日,虞渊风声依旧。

白翎上次来,天光尚亮, 此刻却已逾日落,荒野上暮气沉沉,凝着一层磅礴的紫色余晕。

他们掠过城墙,由曲映带路, 很快来到争鸣关的最北部。

此地与魔域遥遥相望, 中间仅隔着一道深渊。嘶哑的怪唳从渊底传来, 令人闻之毛骨悚然。细听之下,其中混杂着湍急的水流声,但是浓云遮天蔽日,一切景象皆在黄昏中黯淡,似斑驳的粉墨流淌。

道场在此立碑, 警示着仙友们莫再前进。

碑上的刀痕剑迹纵横,不知是否是魔修所为。

白翎重新踩上地面,并未看见裴响的身影,捏了个“明目诀”,视野才变得清晰。前方的悬崖边上,似有二人对峙,观其衣着身形,正是裴响与贾济!

贾济依然是赭袍金冠,盛气凌人,用剑指着裴响。裴响则手持一柄长弓,箭在弦上。

不过,他箭尖指地,并未对着贾济。

他们与白翎相距甚远,白翎刚要靠近,曲映道:“小心!”

刹那间,一道剑气拔地而起,擦着白翎的鼻尖飞过。白翎在剑气冒出的同一时刻,迅速后仰,堪堪避开了袭击。

他若是再晚须臾,便要身首异处了。

曲映松了口气,赞道:“白真人好快的反应。这是贾济的仙级法宝,‘群锋阵图’,一经发动,方圆半里内如同雷池,凡所踏足者皆受剑气突刺。”

白翎顺着地面看去,发现有一层波动的灵力,覆盖着地表。他是捏着“明目诀”才看出来的,若是毫无防备的路人,免不了中招。

不过刚才那一瞬间,他真的躲开了剑气么?

白翎连一根碎发都未落下,可他分明感到,剑气是碰到了自己的,只是没有造成伤害。

在剑气袭来之际,一阵玄妙的感觉传遍全身,脑海里的《喜乐诸天奇经》似在放亮。白翎心下微动,难道他新修的心法起效了?

曲映肃容道:“以前濯缨真人总要与裴兄切磋,可是今日我来晚了,一来就看他动用了群锋阵图……实在不妙。”

林暗说:“无妨,我来开道。”

她祭出“衔烛”,一气分化十六剑,向前走去。霎时间,自地下冒出的剑气此起彼伏,不断袭向三人。

但,林暗八风不动,稳步前行,只让分化的仙剑迎击。覆于地表的灵力尚未凝出剑影,便被她击碎了,十六仙剑翻飞流转如银线,令人目眩神迷。

趁此机会,白翎悄悄把手伸出了仙剑庇护的范围,接下一击。果不其然,他亲眼目睹,剑气穿过了他的手掌。

但是,白翎的手安然无恙!

在剑气穿过的刹那——不,确切地说,剑气并未穿过,而是被他吞噬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本该刺穿他掌心的剑气消失了,融化在他手中。

可惜不等白翎再做实验,铮铮剑鸣似琴弦疾奏,远处的贾济有所察觉。他收回四面八方的灵力,形成一卷阵图,飘动在身后。

他侧目冷笑,道:“漱玉真人,怎么是你?”

林暗令十六柄仙剑悬停,环护身畔。她微笑道:“好兴致啊濯缨,听闻你日日寻小辈切磋,怎么,太徵一脉的师长全部抱恙了,不能指点你?在下是否该携灵丹妙药,前去问安啊。”

贾济一眼发现白翎,冷笑中多了讥讽之意。

他目光不善地盯着白翎,口中却回着林暗的话:“无需真人多劳,敝派师长安康得很。本尊有意提携同道的后辈,助力修《太上迢迢密文》的仙友拔擢道行罢了,你不会要多管闲事吧?”

林暗轻笑一声,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濯缨,没有人教过你么?太徵一脉的师长,果然是病得不轻罢。”

贾济回敬道:“病与不病的,皆比不过贵派驾鹤道君,终日烂醉如泥。”

林暗面不改色,说:“这样。请贾道长去为我师尊送醒酒药,我去帮你病入膏肓的师长起灵扶棺——你看如何?”

她妙目含笑,轻启朱唇,出口之言却跟淬了毒一般,不止贾济听了勃然色变、曲映听了赞叹“师姐风采依旧”,连注意力放在裴响身上的白翎,也转过头来。

真人们私下居然玩这么花,不骂对方,但是随便咒对方老师。也是,现在没闲杂人等在旁,贾济总不能出了虞渊去昭雪司告状,说驾鹤一脉的漱玉真人咒他家师长去死。

这种时候,就得拼嘴上功夫了。谁落于下风,谁日后想起来便道心不稳。

裴响依然弯弓搭箭,看见白翎,神色不动。

在别人眼中,此刻的裴响与素日里毫无二致,但白翎只一瞧他的脸色,便能断定,师弟绝对在整人没错。

连句“师兄”都没喊,哪里像受了委屈的样子?分明是干坏事到一半,不料被师兄抓包了,于是安静地调整状态,不想被师兄看见阴暗的一面。

白翎却在心底说:“我偏要看看你整的什么活儿。”

贾济怒道:“姓林的,别以为我不敢对你下战书!我与同道中人论剑,诸葛悟都没过问,哪轮得到你越俎代庖?他的师弟,你来关照作甚?”

这话便有些难听,而且扯上了诸葛悟。林暗作为女修,与任何男修扯上关系皆须慎重对待,否则稍不小心,便会被恶意揣度,打成情爱乱智之流。

她倒是气定神闲,不过白翎听见自家师兄的名字,没忍住笑了。

贾济道:“你笑什么!”

白翎说:“难道你做这些,都是为了引起我师兄的注意?”

贾济的面色发绿。

林暗和曲映都没听过他之前与贾济的口角,看向白翎。

白翎作善解人意状,向他二人宣传:“你们不知道,贾道长仰慕我师兄很久了。我要与师兄结侣,他上次拦住我,很不服气的样子……”

曲映震惊道:“真的假的?”

林暗:“真的?”

“一派胡言!!!”贾济铁青的脸渐趋紫涨,生怕白翎继续颠倒是非,指着林暗怒喝道,“等着我给你下战书!”

白翎奇怪道:“为什么不给我下?”

贾济怒极反笑:“我一个指头就能摁死你!就你也配?”

白翎道:“你杀了我,除掉情敌,不是正好吗?”

贾济忍无可忍,拔剑狂啸,然而正在此时,远方的城墙上,飞起一颗流星。

霎时间,贾济流露出一丝惶恐。流星直奔他而来,居然是一只茶杯,旋转至金钟大小,把贾济整个人吸了进去,又回到塔楼的华盖之后。

“他师伯的法宝,纳灵盏。不降妖魔,只关修士,怎么把贾济捉去了。”林暗把扬起的“衔烛”放下,无奈道,“此人能争上新任道君之位,实属道场之不幸。”

她转向裴响,问:“裴师弟,你还好吗?”

几人走到一处,白翎对师弟一扬眉,并不说话。裴响看他一眼,对林暗行礼道:“谢真人解围。”

曲映拍着胸口说:“奇了怪了,贾济发什么疯?群锋阵图都拿出来用……他的跟班去哪了?”

裴响说:“不知道。”

他顿了顿,终是向白翎道:“师兄,你不需演练婚典礼仪么?”

“背了一天,背得烦了。”白翎信口胡诌,亦停顿片刻后,意有所指地问,“我没来早吧?”

“不早不晚。”裴响道。

他俩有来有回地打哑谜,曲映正要问,被林暗制止。女修借故去丹青一脉寻访旧友,把满头疑问的曲映拉走了。

终于,又剩下白翎和裴响两个。白翎不曾想到,自己婚前不再与师弟见面的决定,不到一天就亲自打破了。

他认命似的走在前面,裴响跟着,脚步踩上落叶,沙沙作响。两人一路沉默,直到全性塔前,白翎停步。

他瞧见神鸟斋阔气的招牌,登上楼去,挑了个隐秘的雅间。店小二请他们点菜,白翎还是要了桂花糕。

两人相对而坐,一侧的落地窗外,是虞渊的万顷荒原。天完全黑了,此地看不见月,唯有高远的繁星点点。

裴响为二人沏茶,滚水轻吟。

白翎说:“桂花糕本来是见面礼。都怪你,总是说胡话,我给忘了。过夜之后又不好吃,所以分给了徐景他们……今天再给你点一份。”

裴响将沏好的茶先推给他一盏,道:“谢谢师兄。”

白翎问:“所以,谁先讲?”

四目相对,两人都面不改色。少顷,裴响的眼神多了少许微妙,道:“师兄此举,算认输了么。”

白翎目光闪烁,哼笑道:“我是当师兄的,要确保师弟不会玩脱罢了。”

裴响并不理会他的借口,只道:“可以。不过,我要先兑换赌注。”

第90章 九十、初吻 你好!偷情。

白翎似笑非笑的表情凝住了, 虽然早料到会有此一遭,但事到临头,还是让他整个人默在了原处。

其实, 应该耐心等待裴响的进展, 还要装出琐事缠身、不得已才让师弟抢占先机的模样。但, 大概出于无法抑制的好奇心, 或者别的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心理, 白翎一刻也不想多等下去。

他少见地跪坐着, 几乎算是正襟危坐, 双手藏在桌面下,已经紧张地揪在了一起。脸上倒还算风平浪静, 勉强端住了身为师兄的尊严。

白翎道:“好啊。阿响赢了, 我肯定愿赌服输。”

他语气也轻飘飘的,仿佛被裴响沉沉的视线感染,同化了微妙情绪。白翎把双手按在桌上,稍许倾身, 一时间风声淡褪,秋蝉寂寥,只有心脏猛烈跳动的声音,似蝶舞也似擂鼓。

白翎根本不敢看师弟的嘴唇, 只与他视线胶着, 紧紧地绞着对方的目光。他缓缓吸了口气, 见裴响一动不动,不免心生埋怨。

真是的,赢了赌约就可以这样安然自若么?好歹是事关二人前途命运的赌注——裴响不说话就算了,怎么都不靠近一点?偏要他一个人拉近距离吗?

白翎咬牙笑道:“阿响怎么这样不配合。”

裴响:“……”

裴响竟还不动声色地退后半分,道:“配合什么?”

少年人总是心思藏得极深, 不过落在白翎眼里,茫然、困惑、警惕,以及一点面对师兄时习惯性的听之任之,一览无余。

白翎简直要被气笑了,索性双臂撑在桌上,更加逼近,道:“你定的赌注,你问我什么?”

裴响安静良久,道:“我不是还没说吗?”

白翎拍拍桌面:“好!那你说。”

裴响:“……”

白翎:“你说呀!说不出口吧!”

裴响沉默,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

白翎知道,这厮的耻度其实比自己高,总算夺回了一点拿捏师弟的快意,歪起脑袋问:“都这会儿了,你倒是知道害羞啦?赌注还要不要,嗯?”

裴响:“……当然。看来,师兄已经准备好兑现了。那么,请你……”

“神鸟斋招牌甜点金秋丹桂糕一例!客官请慢用——”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刹那间,桌前对峙的两人像触了电,同时抖动了一下。紧接着,雅间的房门推开,店小二手举托盘,笑容满面地吆喝着:“两位……哎?两、两位?”

只见桌上的两杯茶仍热气袅袅,昭示着二人刚才尚在对坐。

但当店小二进门时,黑衣少年立于落地窗前,手搭栏杆似在远眺,背影冷如寒铁;白衣的青年则杵在他的对角处,面向墙壁,仿佛在观赏屏风上的纹绣。

店小二乍一看以为客人们失踪了,仔细一瞧,才发现两人隔着老远,各占一角。

白衣青年在室内竟戴着幕篱,大半身形绰约不清。不过仙影隔纱,同雾里观花,何况正值灯下,更添柔和颜色。

店小二不认得白翎,隐约对上他侧目而来的一瞥,不知怎的变得拘谨,道:“菜上齐了,客官慢用哈……”

他将托盘一放,一溜烟跑了,跑掉又回来,将房门关上。

听着“噔噔噔”疾步下楼的声音,白翎如释重负,立即扯掉幕篱。幸亏他手快,及时戴了起来,没引发更多波折。

他是神鸟斋的常客,保不齐有几个店小二认得他。好在刚来送菜的是新手,若把他认出来了,事情往外一传,展月一脉的名声就彻底完蛋了!

婚前,深夜,与师弟高楼相聚,说幽会也没什么区别。

白翎一阵后怕,干脆眼一闭心一横,快步走向凭栏的裴响。

他拍拍师弟的肩,道:“喂。”

裴响:“?”

裴响回身回至一半,便被捏住了下巴,往低处一带。白翎视死如归地扑上来,力度没把握好,跌进了他的怀中。

认输兑奖就算了,主动权可不能拱手相让!

白翎一手卡着师弟的下颔,另一手搭上他的肩膀,顺势环上后颈,封锁了裴响所有的行动空间。

温热碰上微凉,两片皆是柔软。

霎时间,他们的唇碰在一处,结结实实地贴上对方。

白翎酝酿了许久,整个人如同火烧,唯独手脚冰凉,心快从胸腔里蹦出来。他动作强势得很,然而哆嗦个不停,脸上滚烫一片。

裴响则猝不及防,被师兄拥吻,刹那似春秋共度,完全怔住了。他如白翎所愿,一动不动,甚至没反应过来回抱他。

不知过了多久,一滴夜深的露水从檐瓦滴落,砸在栏杆上,惊醒了二人。

白翎算某种意义上的“见多识广”,自然知道真正的亲吻并非他们现在这样,只把唇与唇贴着。

但,他的嘴快要烫融化了!裴响通身冷清清的,却一点没给他降温,还火上浇油,在他的脑海里噼里啪啦放烟花。

白翎猛地拔开头,退后半步,低喝道:“可以……”

话音未落,后腰一股大力袭来,裴响揽住了他。白翎惊得一弹,还想再退,师弟却将他一转,抵在了横栏上。

他们位于全性塔的十七层,堪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北地的寒风不远万里而来,吹得白翎愈发颤抖,强笑道:“你干嘛?阿响,赌注完成了!你——”

裴响一言不发,捧住他的脸再度俯首,侧过头衔他的唇瓣。

白翎双目瞪得溜圆,脑子里的焰火变成了九天苍雷。

他下意识推师弟,可是使不出半点力气,人也虚了,往下滑动。这点微弱的反抗不知刺激到了裴响哪里,少年人把他搂得更紧,像要把他揉碎在怀中。

白翎后腰一痛,齿间溢出一丝呻_吟。他压抑的嗓音被碾得断断续续,裴响气息微滞,松开他的身躯,但是向前一步,直接把白翎压在了栏杆上,依旧动弹不得。

裴响空出来的手也往上移,捧住了白翎另一侧脸。

纱布裹着的手掌粗糙而犹带暖意,露在外的十指却是光滑冰冷的,尤其指尖,没有刚才扣着他腰时,钢锻铁铸的力度,只是轻轻地、若即若离地蹭着白翎面颊。

师弟指节清劲,指骨修长,将白翎的脸完全裹在其中,甚至搭着他的发鬓,传来幽微的寒意,一阵阵袭击着他。

相比起来,磨蹭的唇瓣近乎着火。

白翎大受震撼,被师弟易守为攻的举动打了个措手不及,脑子里冒出惊呼:他不会没满意吧!!!

白翎发誓,他真的努力了,尽力了,使出全力了——两辈子没亲过嘴的人,上来就献吻,如果裴响对他嘴贴嘴的亲法不满意,他也只能以死明志、血溅当场了!

决不能超过这个尺度了!!!

没想到,裴响只是不满意他梨花点水的时间。少年人的吐息变得灼热,一阵阵侵袭着白翎,伴随着熟悉的暗香。

许是因虞渊中浴血日久,并且远离了繁花开遍的故乡,裴响周身的香气逐渐内化,当距离拉近到眼下地步时,方才又弥散进空气中。

白翎感到一阵晕眩。

香气渲染到了他的灵台里,但他被牢牢压制着,无路可退。裴响与他一样,只是以唇瓣纠缠,可是汹涌的情绪铺天盖地冲来,仿佛激荡了神魂。

白翎想喊停,想拒绝,甚至脑子乱到一定地步了,想来句谈情说爱的名台词:“今晚月色真美啊”。然而,他的嘴稍稍一动,便引发重重波澜。两人的唇极力契合着,但凡一人想说话留出了些微间隙,另一人就立即碾上来,将刹那的空隙抹平。

一时间,像是紧贴着对方,诉说了千言万语。白翎眼前发光,朦朦胧胧地想:太好了,他要遭报应了,天谴来了……

不过预想的雷声并没有炸开。裴响终于克制着与他分离,两人的唇甚至粘连了一下,炽热的呼吸仍在交换。

许久之后,白翎的视野从鼓噪恢复宁静。

原来不是天道看不过眼,而是他被亲窒息了。

白翎艰难地喘着气,意识回笼。他体内的灵力在沸腾,天杀的,《喜乐诸天奇经》是一点面子不给,令他体表的微光长明不息。

不到咫尺之距,是师弟。

裴响脸上,第一次浮现惶然的情绪,他紧紧凝视着半死不活的师兄,眼尾泛红。白翎恍惚间察觉,好久没见师弟哭了。

问题是,差点被亲昏厥的又不是他!

他哭什么啊!!!

白翎悲从心起,本想胡言乱语维持住最后的体面,但是一牵嘴角就觉得麻麻刺刺的,好像被吮肿了。

他轻嘶一声,无力地摆摆手,忽有种万事沧桑之感,推开裴响,往桌案飘去。

“我要喝水……对。茶快凉了。不能浪费……嗯,哪杯是我的?算了。还在乎这个干什么……”

白翎心不在焉,自言自语,苦笑一声。他随便将一杯茶一饮而尽,总算把热辣的嘴唇降下少许温度,回头一看,却被师弟的模样惊得安静了。

裴响依然直直地站在栏前,未动一步。他身后寒天高旷,风吹着朱红发带飞舞,其上银纹闪闪发亮,似映着星光。

见白翎看他了,裴响眼睫轻颤,倏地抖落一滴泪。他迅速别开了脸,但是水珠滑落,在空中一闪而逝,唯有他苍白的面上,留下一线泪痕。

白翎怔怔地望着他,有心说话,可惜无力,只是默默地想,师弟终究和初见时不同了。

他长高了一点,褪去几分金尊玉贵的少爷气,取而代之的是仙剑一般,阴冷静寂。五官依然如画,双目依然如将晚天星,不过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是哪里呢?

或许,白翎确实该承认,在他眼里的裴响已悄然变化。两人从相识到现在,始终四目相对,平视而已。

风声实在凄切,白翎无奈地问:“这不是你想要的吗?还……还反过来多要了一次。我都没哭,你又掉什么金豆子。”

“师兄以为,我提的赌注是……亲吻吗?”裴响看向他,声线喑哑。

白翎:“……”

白翎道:“还能不是?”

他张了张口,似觉荒唐,但是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道:“别开玩笑,阿响,我每次问你赌注,你都不肯明言,还一个劲看我的嘴——不是亲吻是什么?啊?”

裴响凝视着他,良久,才一字一顿地道:“师兄,我想听你说真心话。你总是哄骗我,取笑我,欺瞒我。我只是,想听你说一句真心话,你究竟有没有喜欢我?”

漫长的安静过后,他眼中流露出极浓烈的情绪,却再未有泪流下。仿佛凛冽的北风吹入双目,将所有情绪封冻起来。

裴响自嘲道:“原来,师兄是误会了。我还以为,你刚才在用行动表明……原来,又是我自作多情。抱歉。师兄,我……”

“等等?”

他话没说完,便被一道变调的叫声打断了。裴响眼眶泛红,白翎却满面呆滞,好像刚刚长出了一个全新的大脑,重复道,“等等!!!”

裴响望着他不语,眼神微微闪烁,终是自厌自弃地看向栏外。

“花谕”无声出鞘,悬平于他身侧,受主人心念召动,准备载他离去。裴响说:“师兄,告……”

“辞”字尚未出口,坐在桌边放光之人一个飞扑,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白翎大声道:“我还可以解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