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蒙蒙亮, 狗蛋儿才睁开眼睛,双眼朦朦胧胧的下意识就去探旁边的人,还没有钻进他怀里。
谢非羽一下子掀开被子:“我先起来了, 你再躺会。”
狗蛋儿看着男人套上衣服匆匆离去的背影, 愣愣地眨眨眼睛。
哪里还有心情睡觉,赶紧出去看看。
他着急出去, 看到男人站在院子里漱口,看到他还冲他笑:“起这么早?”
狗蛋儿脸一烫, 点了点头, 拿着自己的牙刷, 沾了点竹盐,站在男人旁边一起刷牙。
幽静的山村偶尔传来几声鸡啼狗叫,屋外有早起农人低沉的说话声, 空气中仿佛有一层雾,朦朦胧胧的,对一切都看不太清楚。
这些声音仿佛夹在鼓里。
清晨微冷,空气却是清新,狗蛋儿漱完口洗完脸,双眼变得清澈明亮,用的凉水, 但是是井里面打上来的凉水, 微微有些温度,不是那么冻人,但是外边的冷空气一吹, 冻的他精神抖擞。
狗蛋儿去开了后院门,先将狗放进来。
谢非羽的声音从后头传来:“你在家里做饭,我出一阵田。”说着他扣了个斗笠, 挑着一对粪桶,扛着锄头,就出去了。
狗蛋儿愣了愣。
今天的男人有点不同,不过其他家的汉子也是这样一大早就出田翻地了,狗蛋儿也没有多想,这就去烧火煮粥。
没有养猪,早食也好做许多,大火将主灶烧得旺旺的,等锅盖冒起来的时候再放两把稻草,等它慢慢闷一会,这粥自己就熟了。
狗蛋儿将灶口旁边的柴草清理干净,灶口既不能有火星出来,周边也不能有柴火,这都是村中老人耳提面命的事情,不然灶口的柴火掉下来,刚好掉到灶边的柴堆,哼,这稻草可容易烧着,一下子就能蔓延开,整个房子都能被烧掉。
可不少人家因为不注意这些,把整个灶房甚至整个屋子都烧掉了。
前几年狗蛋儿还亲眼看到一户人家如此呢,还好他们家是泥土房,没有蔓延太广,现在那泥墙还是黑黢黢的,看着吓人的紧。
当时就是一个老人在家里煮粥,也不知道他做什么了,人离开了那灶还在烧着,灶旁边地上还有一大把稻草,这本来是方便坐在灶口边烧火才放在这里的。
他们这边的灶房,灶设在最里头那一角,灶对面那角放柴草,每次柴烧尽了,就从柴房里面搬一捆稻草过来,有的搬好多捆,一捆稻草里头许多稻草,被他们扎成一个个稻草人,方便在田里晒干,这些稻草人头尾交叉堆在一起扎成一捆稻草,这捆稻草就能扎得很结实,不解开草绳轻易不会散,这也是方便挑稻草回家。
在烧稻草的时候将草绳解开,一把把稻草人地烧,放柴的墙角跟灶口有一定的距离,就是以防出火灾。
但做饭的时候又不可能跑来跑去拿到手,所以每次烧草的时候就解一个稻草人放到灶口旁边烧。
稻草很长,塞进灶里面会有一半露出来在外面,在灶里里头的那半截被烧尽后,后半截就掉了出来,刚好掉到放在旁边的稻草人上。
本来灶口掉下来的火,是不可能烧到墙角柴堆的,但有这个稻草人在中间连串就不一样了。
这一下子就整个灶房烧起来。
旁人家是泥砖房,还好只烧一个灶房,狗蛋儿家破破烂烂,许多还是用柴草搭的,这一烧还得了。
狗蛋儿一向很注意清理灶角。
烧了半边的稻草人归位,放回墙角柴草堆,灶口未烧尽的草全部塞进灶去,等它灶完。
地下剩一些碎草都给清扫到墙角,灶角旁常年备着一把秃头扫把,就是方便天天扫一扫。
忙完一切,这粥还没熟这么快,要等米开,这得有个过程。
狗蛋儿戴了个斗笠,拿着锄头,赶着大灰,带着小狗也一块出地了。
金银财宝蹦蹦跳跳嗷嗷汪个不停,小尾巴摇的飞起,大灰也很开心,哞哞叫着,一放草绳撒欢儿往前跑。
它们已经知道自家的田地了。
这清晨寒露重,狗蛋儿也不知该不该带它们出来。
出到田边,谢非羽已经浇完粪过来锄地。
田间许多人,大家都在嘻哈说话,就他的男人闷头在那里一锄比一锄快。
狗蛋儿嘴角蔓延出些笑来。
清脆的哞哞汪汪声穿透薄雾传进男人的耳膜,谢非羽回过头来,看着嘴角含笑的狗蛋儿,不由自主笑出来,抬手抹了一把汗,道:“来了。”
狗蛋儿点头笑道:“嗯,来了。”
旁边田地的农民看到他,直起腰来,双手垫在锄头柄上:“这地现在是你耕啊,朱老三家不耕了呀?”
这农妇狗蛋儿不认识,但是见过面。
狗蛋儿笑道:“嗯,他不耕了,我买了他的地以后是我在种了。”
“哦哦哦,这样啊。”
村里向来都是这样,大家都对自家旁边地的地主很熟悉的,隔十几个田都能说出那是谁家的地,一看到陌生人在这里耕地,自然是多问两句。
大家上下左右田的,之后清田梗啊放水啊,都会有点交际,最好不要起什么矛盾才好。
“我说怎么从来没见过他,还以为是外村来的。”
狗蛋儿笑了笑,又跟他们说了两句,毕竟不熟,各自闷头翻地了。
狗蛋儿走到谢非羽旁边:“一会我们先回去吃粥。”
谢非羽嗯了声。
粥没这么快熟,两人先干了一会,估摸粥要熟了,就先丢锄头回去吃粥。
锄头可以丢,但那一群狗狗跟牛,狗蛋儿有些迟疑。
谢非羽笑了笑,冲旁边农妇说:“大婶,我家牛狗跟锄头放这里,我们先回去吃个粥,一会还来,麻烦帮我们看一下哈。”
那农妇笑道:“哎好嘞,这还用说?”
谢非羽道了声谢拉着夫郎扭头要走,谁知道他们家的狗狗撒着小腿跟着走。
大灰正惬意地吃着青青的草,一看主人跟小伙伴都走了,不舍地哞哞两声,无奈还是跟着走。
狗蛋儿一拍额头,都忘了自家狗也是要吃饭的,不能像大灰吃草。
临走狗蛋儿随手给大灰薅了两把草回去吃。
谢非羽挑着粪桶在旁边等,笑了笑。
回去之后,他们吃粥,金银财宝也吃粥,萝卜干拌着粥吃,萝卜干没有放很多盐,稍有一点咸,吃起来口感有些清甜。
金银财宝就纯纯吃白粥,没什么油水,嗷嗷叫了两声,还是乖乖埋嘴去吃。
在这里,它们一天到头还能沾到点荤腥,在前主人家是粥都少一顿吃,四只小家伙都不是很挑食。
狗蛋儿是瞅准了大灰撒过屎过才给它在院子里吃,不然它自己一个在草棚那边也太寂寞了,虽然那边有鸡。
吃完了粥,狗蛋儿去喂鸡,又捡回来两枚鸡蛋,谢非羽去炖银耳羹,一并将鸡蛋洗了,整个丢下锅里去,搞个水煮鸡蛋。
银耳羹放在小炉子上,大火煮开后小火慢慢熬。
这炉子距离柴堆比较远,用的又是柴草,不必担心火灾问题。
银耳羹让它自己慢慢熬着,谢非羽在院子里逗了一会狗,又跟狗蛋儿一起出去锄地了。
谢非羽现在是个合格的农夫,出田必挑粪,狗蛋儿也挑了一担灰出去。
他们锄头田的时候,森*晚*整*理远远就看到一个妇人大声大声地骂:“这发瘟又改我的田埂!”
一边骂着一边拎着锄头气冲冲地到狗蛋儿空心菜地田里挖他的田埂。
没挖两下听到一声喂,这声音低沉凶险得很,正干坏事的妇人吓了一跳,抬头要骂,看到了个黑脸的高大汉子,旁边跟着这田的主人。
狗蛋儿冲她笑了笑,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她这个时候来找茬,不然以后都见不着了。
这妇人一看这两人是一起来的,非常识趣,默默地跟将刚挖的田埂又填了回去,垒得结结实实整整齐齐。
两人在空心菜地里忙活了好一阵,这才回去去继续锄地,六文钱一斤的空心菜也不是那么好赚的。
这时候云雾散开太阳从厚厚的云层里穿出来,洒下一点点光芒。
狗蛋儿赶紧戴好斗笠,旁边高大的汉子也老老实实的戴着斗笠。
村中的老人说,这个时候的太阳最是热毒。
虽然热毒是什么也不知道,但还是戴着好。
他们的狗跟牛在宽阔的田野里开心地撒腿乱跑。狗蛋儿是有些担心它们踩到人家菜地的,不过这个季节菜不是很多了,大多都是待开垦的地,这些地随便乱踩没关系。
但是看到它们跑到人家垄地上,谢非羽还是大声喝止,一开始就给它们上好规矩。
稻田里,谢非羽已经将地翻一片了,就差那一条被泼的粪路,过两天再搞也没关系。
现在他们得将泥地给翻出来,放水入田,将翻起来的土锄松踩碎,稻草梗更是要踩进泥里去。
他们圈了田地一角,先拌成泥泞地,到时候撒谷种,可别耽误撒秧。
大家都在旁边锄地干活,一干就是一天,累了免不了直起腰来扯两句闲话。
之前跟他们说话的大婶说:“我怎么没见过你家男人,是哪里人呀?”
狗蛋儿不知道怎么说,就含糊其辞:“他刚过来的。”
“哦,我就说嘛,眼生,他上门啊?”
这位大婶真的话多,当然,所有人都话多,也很好奇,一听他们的话,都闭上了嘴悄悄竖起耳朵,狗蛋儿尴尬的应嗯。
大婶又问:“那你男人叫什么啊,我知道你叫狗蛋,不知道他叫什么?”
狗蛋儿幽怨地瞥了一眼旁边笑着喝水的男人,看他笑得那么开心,狗蛋儿眼珠子一转使上坏来:“他叫牛蛮子。”
“咳咳咳……”正含笑喝水的谢非羽被呛了个半死。
不过他的户籍上就是写的牛蛮子,他也没话可说,只是这个名字从夫郎的口中说出来,跟写在纸上,感觉完全不一样。
大婶说:“牛蛮子呀?这名字好呀,长的也挺壮的,哎呦,去哪里找这么高大健壮的男人,果然是名字取的好!”
乡下就喜欢取贱名,盼自己的娃好养活。
阿狗阿牛之类的名字是最多的。
谢非羽喝完水将葫芦塞到狗蛋儿手中,后者一直不敢拿眼睛看他,低头闷声喝水。
正巧大婶她孙子提了粉蕉与粥出来给阿婆吃,大婶就叫小孩喊人,喊牛叔狗叔,还叫他给牛叔狗叔送些香蕉过去。
狗蛋儿脸蛋瞬间烧的红了,这一次到他呛着了,谢非羽好笑的帮他抚着背。
那娃儿不认识他们,脸蛋红扑扑的,乖乖的听阿婆的话,拿着粉蕉过来递给他们俩,小声的喊牛叔狗叔。
谢非羽一接过粉蕉,他立刻就跑了。
这粉蕉小小一个,跟芭蕉以及香蕉都不是一个品种,家里山地种一点落了肥就能长许多,在树上长成一吊,不需等它长熟,割下来用稻草将它堆熟。
不然在树上熟,一天被人摘一个就没了。
乡下自己种的果子不值钱,就图一年四季有个零嘴吃。
狗蛋儿跟谢非羽一人剥了一个吃,香香糯糯,粉粉甜甜,有一股独特的香味。
但两口就没了,实在太小了些。
狗蛋儿吃到好吃的,眼睛亮了亮,这个香香的小粉蕉他好喜欢吃。
对方一共给了他们四个,另有谢非羽吃了一个,剩下三个都给狗蛋儿,还凑到他耳边说:“你若喜欢,我们也种一些,咱们那块荒地不是有些不能平整吗,到时候各处种一些果树。”
狗蛋儿点点头,那是最好不过了,种果树还能解解馋,其他人家多多少少都种果树的,就他们没种。
以后一年四季也有个水果吃了,想想就很开心。
谢非羽还给他数着:“咱们种一些石榴木瓜香蕉粉蕉再搭一个葡萄架,嗯,还有什么果子呢?”
狗蛋儿不知道他一下子也想不起来了,突然想到一个:“黄皮。”
接着又想到一个:“杨桃。”
想到杨桃,他就酸得满口生津,在野外看到摘来吃过那玩意是真酸,酸到掉牙的那种。
想到酸掉牙的他就有了,勾着手指头数:“三华李、牛甘果、枇杷。”
其实枇杷也不算很酸,枇杷酸酸甜甜。
除了这些,也有一些很甜的水果,譬如荔枝龙眼,还有枣子拐枣柚子橘子。
可以说,几乎一年四季都能吃到果子。
谢非羽迟疑了一下:“都种吗?”
狗蛋儿眨巴着眼睛看着谢非羽,他想都种,围一个果园。
以后有了小孩,就一年四季都有果子吃了,不用像他以前嘴馋,掉地上的都捡来吃。
其实都还好,就是要四处寻树苗扛回来种,谢非羽当即就想到他们正吃着的粉蕉,转头看旁边大婶:“大婶你这家这蕉真好吃,以前都没见过,更没吃过,去哪里有树苗哦,我也想种几棵。”
大婶刚刚吃了粥,又吃了两个粉蕉笑呵呵道:“这是粉蕉,特别好吃,我家就种了几棵,你们要是喜欢吃,明天我就挖两棵苗来给你们。”
“好啊,那多谢了,多少钱一颗,我给钱你?”
大婶都乐了:“要什么钱呀,真是的,这孩子,那苗飙得贼快再不给它挖掉搞得我满屋头都是!”
谢非羽又道了声谢,狗蛋儿扯扯他衣角,他点了个头,又跟大婶说:“但是你家要不要种空心菜?我家刚好有两垄,到时候给你几斤。”
“哎呦,真的吗?我听说这空心菜现在贵啊,我正要去买呢,那真是太谢谢了,你还要什么树苗?我回去给你多摘几棵,我家鱼塘有个小果园。”
狗蛋儿喜出望外,谢非羽也是一脸开心,笑道:“那麻烦大婶都挖一些,多谢了。”
狗蛋儿也喊了声多谢大婶。
如此商议完毕,旁边小孩跟几只小狗子小牛犊玩的开心,带着它们挖洞。
忽然一阵欢呼,四只小狗满地飞奔起来,草根都被它们掀起来。
那小孩也在哇哇大叫,又蹦又跳,一路退到田埂。
大婶习以为常了,就杵在那里喝道:“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狗蛋儿跟谢非羽没那么稳定,立刻丢了锄头赶过去,首先狗子不能发疯咬人,其次也怕狗子遇到了什么事,家里的狗子还小,一巴掌就能提起来。
结果走近一看,一只老鼠左突右进,被它们四只小狗围堵,老鼠心惊胆战,小狗也扑的狼狈。
谢非羽啧了一声:“有点菜。”
一只惊慌失措的小老鼠,居然让它们逮这么久,不过好歹是让它们逮到了,阿金威风凛凛的叼着老鼠。
狗蛋儿半蹲下来,奖赏地摸摸它脑袋:“不错啊阿金!”
谢非羽嗤了一声说:“还行吧,要是是猫还没老鼠大,就已经把它捉住了。”
狗蛋儿嗯了一阵,突然转过身来,眼睛亮亮的:“真的吗?”
那他可太需要养一只猫了,家里有米缸,每年丰收最怕老鼠了,而他的茅草屋也最多老鼠,现在天气冷还好,天气热那真的泛滥。
他的阁楼又放草又放米,最怕这些老鼠了,真是苦不堪言。
狗蛋儿兴奋道:“我们养一只猫吧!”
他真是有些迫不及待,刻不容缓了。
阿金得到主人的夸奖,将老鼠放下来,摇着小尾巴刚想汪汪两声,老鼠撒开腿又跑了。
谢非羽眼疾手快,一锄头砸下去,生生将老鼠砸死。
拿了根树枝,一刀将老鼠捅穿,干脆也不翻地了,拉着夫郎扛着东西回去。
金银财宝自己就知道屁颠屁颠地跟着,大灰也赶紧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