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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峰塔 张爱玲 16 字 2024-03-01 13:08:30

长满了蚤子,张爱玲第一次近距离检视自己的生命伤痕,离开了她的上海和前半生后,在自己憧憬的西方世界自我监禁了四十年,与外在环境全然无涉,连与赖雅的婚姻也不能改变这事实。她聚精会神反复改写那没人想看的童年往事,在更换旅馆的不便里,在蚤子的困扰中,在絮絮叨叨问候宋淇和邝文美的琐碎里,直到生命的终结。“许久之前她就立誓要报仇,而且说到做到,即使是为了证明她会还清欠母亲的债”。

这是一个太悲的故事。繁华落尽,往事成烟,只留下一个活口来见证它曾经的存在。由于伤重,过早封闭了心灵的出路,张爱玲的创作生命实在萎谢得太快,像她自己形容的,如同看完早场电影出来,满街大太阳,忽忽若失。她的写作不仅速度缓慢,也算得上坎坷,六年写了二十余万字,再压在箱子底四十年,和《粉泪》pk tears这部英文小说一样无人问津,也几乎要白写了。

真实人生里,另有一桩更不堪的事,发生在弟弟张子静身上。

一九九五年孤居上海晚景凄凉的张子静,骤闻姊姊去世,呆坐半天,

找出《流言》里的《童言无忌》再读“弟弟”,眼泪终于忍不住地

汩汩而下,在《我的姊姊张爱玲》书里说:“父母生我们姊弟二人,

如今只余我残存人世了。……姊姊待我,总是疏于音问,我了解

她的个性和晚年生活的难处,对她只有想念,没有抱怨。不管世

事如何幻变,我和她是同血缘,亲手足,这种根柢是永世不能改

变的。”(一九九五年张爱玲去世后,季季于上海访谈张子静,与他合作写成“我的姊姊张爱玲》一书,一九九六年台湾时报出版公司出版,二〇〇五年台湾印刻出版社再版。)这个事实,在《雷峰塔》里被无情地推翻了。在这部自传性很高的小说里,张爱玲笔下的弟弟不但早天,而且“眼睛很大”的他,很可能血缘和舅舅一样有问题:

“他的眼睛真大,不像中国人。”珊瑚的声音低下来,有些不安。

“榆溪倒是有这一点好,倒不疑心。”露笑道,“其实那时候有个教唱歌的意大利人——”,她不说了,举杯就唇,也没了笑容。

这是张爱玲八岁,弟弟七岁,母亲露与姑姑珊瑚刚返国时的对话。在《雷峰塔》卷尾,琵琶逃出父亲的家后未几,弟弟沈陵罹肺结核,在父亲和继母荣珠疏于照料下猝逝,才十七岁。琵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很迷惘,“将来她会功成名就,报复她的父亲与后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