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曲念唤了她一声。
寒夙收敛心神,抽回被她抓住的手腕。
曲念并未觉出异常,收拾一下低落的情绪,重新挤出笑容:“这披风还是你穿着吧,师尊身子弱,不能受寒。”
寒夙嗯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
也许只是错觉,也许是自己想多了,过分的揣测一人,本就容易横生出一些原本并不存在的东西。
寒夙深吸一口气,后又长长吐出,故作自然的说道:“总听你说有喜欢的人,哪日若是有机会,带回来给我瞧瞧吧。”
曲念表情一顿,后点头:“好,有机会,便带回来。”
寒夙听到肯定的回答,松了一口气,看来真是多虑了,这孩子只是过于依赖自己,应该没有其他的想法。
只是,怀疑一旦产生,便会无休无止的冒出来,寒夙无数次安慰自己只是多虑,但无数次迎上曲念那专注眼神时,又实在很难不多想。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怎样的,寒夙不知,但曲念的眼神,也绝对不像是一个徒弟看待师尊该有的眼神。
她的眼神中多了太多不该有的炙热。
这份怀疑一日比一日重,让寒夙平静无波的心波澜不止,如若是真的,又该如何对待?
但愿不要是真的,寒夙心沉了沉。
心绪不宁之际,寒夙没有留意壶中茶水温度,手忽的触上,被烫的茶壶跌落,打翻一桌。
桌上的书本全都打湿,手指被烫红一块。
寒夙疼的皱眉,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怎么了。”曲念听到动静,急忙上前,见寒夙手烫伤,忙拉过她的手,查看伤势。
只是烫红并未烫伤,曲念松了口气,抬头时,视线不受控的停留在了寒夙的薄唇之上。
有种冲动在蔓延,想咬上一咬。
很快,曲念压制下冲动,强迫性的逼着自己挪开视线。
曲念退开距离,视线闪躲开,一切都控制的很好,但她的一举一动,表情的细微变换,全都让寒夙收入眼底。
也正是到了此刻,寒夙那摇摆不确定的怀疑,也终于是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这个答案,不是寒夙想要的,更是她所害怕的,但一切已然坐实,再多自我安慰,再多替其开脱之意,在此刻,统统没了意义。
慢慢的,寒夙面色沉了下去,像是冬日的寒霜。
曲念察觉到了寒夙的表情变化,但却不明白她为何会这般,还未来得及问,寒夙便率先开口了。
只是那语调,竟是比脸色还要冷上一分:“曲念,但愿只是我想错了。”
曲念表情愣住,很久都没有说话,两人就这般沉默的对视着。
应该要否认的,寒夙此刻的表情,或许自己否认一句,又或者装作不知她什么意思,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只要否认了,寒夙那如寒冰一般的神色,一定就会缓和下去,她还会是自己温柔的师尊,可是不知为何,就像是赌气了一般,不肯否认掉。
甚至于鬼使神差的说道:“如若师尊没有想错呢?”
寒夙眉头一点点皱起,“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就是你错了,错的离谱。”
曲念心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我为何不能喜欢师尊,为什么喜欢就是错,又错在哪里?”
“师尊不是说过吗,倘若我有一日告知了对方我的心意,只要喜欢的坦荡,对方也不至生气,可为什么你现在又生气了。”
“你忘了身份,我是你师尊!”寒夙冷声道。
曲念垂在两侧的手,缓缓握拳,咬牙不肯退让,都至这一步了又怎可退:“那又如何,念儿就是喜欢,为什么是师尊就不能喜欢了,师尊也并非在乎这些俗世观念之人,我不懂你为何要生气。”
寒夙闭目,深吸一口气:“曲念,你真的分得清楚吗,什么是喜欢什么又是爱,你又真的能弄懂吗。”
“师尊为什么就觉得我不懂,我是迟钝,但我非傻子,我又怎会不知喜欢是什么感觉,我想靠近,想亲吻你,想……”
“够了。”寒夙厉声打断她的话。
曲念却不肯作罢:“师尊说我不懂何为喜欢何为爱,那师尊又懂多少,你怕是还不如念儿呢。”
寒夙凝着她:“我不需要懂这些,也从未想过去懂,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是我的徒弟,也只是如此,一旦越过这个身份,你我便没什么好聊的了。”
曲念还想说,但嘴巴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她并非无话可说,她有很多话,关于这个话题,她的话多到一夜都说不完。
可是,在寒夙那决绝甚至不愿谈及的态度下,她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咙口。
再说下去,不是劝动寒夙,很有可能是将她推的更远。
也许师尊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开明,又或者她的开明只能放在别人身上,一旦落到了自己头上,便是不可不行甚至明令禁止。
严以律己,宽以待人。
曲念垂下眼眸,彻底沉默下来,感情之事不是靠争辩得来的,说再多也无用。
“让师尊烦心了,今日便不多逗留了,念儿先走了。”曲念拱手行礼,后退离开。
寒夙望着已经走至院门口的人,突然开口,曲念低落的情绪,瞬间高涨,眼含期待的看着她。
“我不知你是从何确认得来,也不知你为何会生出这些心思,但你记住,所有感觉都是你的分辨不明,我是你师尊,这一点永远不会变。”寒夙情绪此刻已缓和,面色语调也恢复了往常,平静无波甚至柔和。
可柔和的模样,却说出决绝的话,倒还不如一开始的面若冰霜,起码先前还是有情绪上的起伏,不像现在,什么都没了,不过眨眼之间,连那点生气都不复存在了。
寒夙生气时,曲念觉得难过,可寒夙不再生气,如往常一般只是说教的谈论这个问题时,曲念方才知道,心痛为何物。
师尊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自己。
一点都没有,真的一点都没有吗,曲念不甘心,也不愿接受这个答案,可好像答案已经摆在眼前由不得人相信或者不信了。
但她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咬牙,问:“师尊抛去师徒关系,真的就一点都不喜欢念儿吗。”
寒夙声音平静:“你我本是师徒,为何要抛去来谈?”
曲念咬唇,不受控的红了眼眶。
“不知是谁在你跟前说了些什么,更不知你是自己看到了什么,但不管何如,都只是一叶障目,”寒夙转身:“走吧,不送了,你需要时间慢慢想明白。”
房门即将关上,曲念有些急了:“师尊,能否回答问题!”
“啪”的一声,房门被关上。
房门关上前,寒夙那毫无温度的话语也传入了耳。
曲念因为那句话,踉跄后退一步,她从不知,人竟可因为他人的一句话,而呼吸不上来,那种感觉,像是突然溺在水里,濒临死亡一般。
房门关上前,寒夙说:“抛去师徒,你若说喜欢,那我回答便是,你的喜欢会让我不舒服。”
这样的结果,本是意料之中,却也是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是因为,曲念知道,寒夙不会这般轻易的接受,意料之外则是,寒夙比相信中的要更为反应激烈。
秦妈妈曾就说过,师徒之间的感情有违常理,常人是接受不来的,曲念没有当一回事,师尊又非常人,她那般的开明,又怎会因为这些而将自己拒之门外呢。
但她到底还是高估了,这份感情寒夙何止是不接受,她甚至厌恶,她说那句不舒服时,是明晃晃的厌恶。
厌恶这种情绪,很少又或者基本不可能出现在寒夙脸上,寒夙是那种喜欢吃什么菜,不喜欢吃什么菜都不肯如实告知的人,可现如今,这份厌恶竟用到了自己身上。
曲念没有哭,但却很久都没能缓过来。
***
“曲念在院子外,师尊不见她吗?”苏汐语问道。
寒夙面无表情,语调轻淡:“不见。”
苏汐语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又临时止住了。
自那日之后,曲念一连三天都未来过,昨日她来了一次,寒夙见了她,但也正因为昨日那一见,导致寒夙不愿再见她了。
昨日,寒夙问她:“你今日前来,可是想明白了。”
曲念摇头,如实道:“我不知道该想明白什么,我只是想师尊了。”
寒夙面色沉沉:“若是没想明白,那便不要过来了,你走吧。”
自昨日简单的两句对话过后,寒夙便彻底不肯见她了,尽管曲念已经在外站了一个时辰,但寒夙说不见,那就是真的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寒夙手中的那一页纸却始终没有翻动的意思,她手虽握着书,目光也停留在书本之上,但上面的内容她却是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吧嗒”,是雨水滴在树叶上的声音,不过顷刻间,小雨转成瓢泼大雨。
苏汐语望着那院外淋在雨中的人,有些无奈,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了,师尊和曲念的关系怎么突然就这般的僵了?
“师尊,这外面下雨了,曲念还在外面呢。”苏汐语小心试探道。
寒夙:“你还怕她淋雨受寒了不成?”
以曲念如今的修为,一场雨算什么,就是天上下刀子了,她也不见得会受伤,更何况只是这伤不着人的雨。
苏汐语欲言又止。
良久,寒夙看向院外,看着那淋在雨中的人,秀眉微皱,终是叹了口气:“你去同她说,让她回去。”
苏汐语应是,撑伞,打开院门,然后回身轻关上院门,走至曲念跟前。
曲念原是低着头的,听到动静,猛的抬起头,见来人不是寒夙,眸色一暗,重新低下了头。
“回去吧,师尊不肯见你。”苏汐语道。
曲念低着头,一动不动,好似听不到也听不懂苏汐语的话一般。
苏汐语无奈,只得继续劝:“你总在这站着又有什么用,倒不如想想自己是何处惹着师尊了,想想解决之法,而不是在这里淋雨。”
曲念总算是有些反应了,抬起头:“我就是没有办法,所以才在这里站着的。”
苏汐语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撑伞往前走:“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