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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为老不尊【一】

齐师任一笑过后, 直接无视了门边的齐桦,他回抱住盛昭,收紧手臂。

又贴着盛昭的耳侧, 薄唇张张合合, 近乎要将那玲珑般泛粉的耳珠含在嘴里:“儿媳的怀里又香又软,倒叫我舍不得撒手了。”

盛昭立即意识到他又被齐师任玩骗了一回, 他一霎羞愤,大力推开齐师任。

“你——”他顿了半响,才找到合适的词:“为老不尊!”

盛昭本想骂“登徒子”, 又想到他们二人现下混乱的关系,分外诡异。

齐师任心中好笑, 怎么骂人都不会骂?憋了半天才找到一个没什么杀伤力的词。

剑宗究竟是怎么养出来这么一个不知世事的娇贵小美人。

齐师任无奈地勾唇:“我只不过将我心中所想说出来罢。”

他瞧着盛昭的目光,就像看一个胡闹的孩童。

盛昭愈发地气, 骂又不会骂,打又打不过, 憋得漂亮的小脸都红了。

委屈得要命。

一副被欺负狠的模样。

可齐师任还只是微眯眸, 好似在回味方才绝妙的触感,淡笑地看着盛昭。

盛昭含糊地骂了声:“伪君子!”

气得转身便走。

映入眼中的便是站在门边的齐桦,不带一丝笑意,面无表情,神色阴沉。

不知晓在那站了多久, 又看了多久。

盛昭面上的粉晕迅速褪去,被齐桦阴冷的视线吓得后退了两步。

他忘了他身后还坐着个齐师任,冷不丁被绊倒, 一屁股坐在了齐师任腿上。

盛昭僵住, 眼睁睁瞧着齐桦眼神变得更加恐怖了, 他下意识便想起来。

腰间就被齐师任的手大力箍住。

齐师任笑着赞叹:“懂事。”

“儿媳别怕, 我护着你。”

盛昭挣扎不能:“谁让你护着!”

“还不都是因为你,放开我!”盛昭妄图想把抓着他腰间的大掌扯开,边扯边骂:“你要不要脸!”

齐师任轻轻一挑眉:“真让我放开?”

盛昭:“废话。”

齐师任神色意味不明地松开手,盛昭连忙起身离他远远的。

齐桦不是没看见盛昭的抗拒,但仍觉得刺眼,盛昭在里边跟齐师任嬉笑怒骂,门外的他反而像一个外人。

着实有些讽刺。

齐桦头疼得厉害,眉间蹙得更紧,瞧见盛昭乖巧地向自己奔来后,神色才微微一松。

盛昭虽然不知齐桦是何时来的,但对方的神色明晃晃告诉他齐桦看见了一切,且急需安抚。

盛昭没有多犹豫,就扑进了齐桦怀里,环住后者,这种拥抱的姿势,显出对对方很强的依赖性。

盛昭忙声解释:“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的,他欺负我,还骗我。”

没说两句就又气起来。

齐桦沉寂良久,才轻“嗯”了声,抬手按住盛昭的后背,他用得力气不小,像是要将怀里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带着怒的发泄。

但到底留了手,因为盛昭此时分外委屈地像自己求助。

还有齐师任现下幽冷的视线。

齐桦不卑不亢:“望家主下次记着些礼数。”

未尽的话语下,是浓稠的恶意与森冷的威胁。

齐桦这次走时,连辞退的礼节都未作秀,扯着盛昭的手就大步离开。

盛昭勉力跟上他的步伐,有些踉跄。

盛昭见齐桦还是一言不发,甚至都没回头看自己一眼,心里头也愈发憋屈。

他都被欺负得这么厉害了,凭什么还把气撒他身上?

盛昭猛地停住脚步,不顾摔倒的风险直接甩开齐桦的手。

一声不吭地与前头的齐桦对峙。

齐桦突地冷笑了声,转过身。

他在盛怒边缘,即使对上盛昭含着怒意的双眸也丝毫没有动摇,低声道:“盛昭,第二次了。”

“上次是我的手足兄弟,这次是我的亲生父亲。”齐桦一字一句,边说边向盛昭逼近。

盛昭不住地后退,也逃不过被齐桦压在身后假山里的阴暗角落。

隔绝了大部分日光,又临上齐桦阴翳的双眸。

齐桦缓缓吐出最后一句:“你是不是想逼疯我?”

齐桦知晓盛昭没有背叛自己的心思。

但他还是有些怨。

齐桦用视线一寸一寸地扫视面前红衣雪肤,容貌秾艳的青年。

怎么生得这般好看,这么勾人,能让所有人都对你心生欢喜,让所有人从我的手中觊觎你。

若一直如此,你是不是我的还有什么区别。

齐桦深呼吸一口气,他先前庆幸盛昭单纯好骗,现在他又恨对方的这份不懂世事。

别人随口几句话就能哄走的人,他真的应该放出来吗?

真的不该一直锁着吗?

盛昭眼见齐桦的眼神愈发危险,里头全是见不得光的阴暗,他暗自心惊,只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发现。

“你的意思是都怪我吗?”盛昭轻嘲,失落地垂眸:“齐桦,你还是同上次一样,只认自己想得一切,还是说,你从始至终都不信任我?”

齐桦一怔,失控的理智堪堪被拉回,他揉着发疼的脑袋,几乎都要认为自己生了心魔。

他大力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平静下来。

盛昭见他眼神逐渐平静,才微叹着说出方才的事实,而齐桦只觉头疼得愈发厉害了。

他也意识到,若不能完全将齐家的状况说清楚,盛昭只会一直被人哄骗。

指不定哪天就不止摸一下,抱一下这么简单了,可能盛昭还会被哄得乖乖张着唇,毫不反抗地任由别人亲着嘴,伸进舌头,说不定还会黏黏糊糊地用甜酥的嗓音说着亲哪里更舒服。

齐桦光是幻想一下,就要发疯。

“我的生母不是病逝,是齐师任杀的。”齐桦言简意赅:“他根本不可能会伤心,更别说怀念。”

盛昭震惊地睁大双眸,不能理解。

齐桦又道:“这在齐家内部不是什么机密,我们对每个人的阴暗事都知晓得一清二楚,互相有了牵制,便不敢有人将齐家秘辛往外说。”

“而所有进齐家的外人都会立下心魔誓,否则他们就会在齐家里被关到死。”

生活在齐家的每一个人都没有人权,每个人都是提着线的木偶,他们不会说话,生得一模一样,为了齐家百年荣幸,付出一切。

重重严然森规,近乎无人敢反抗,若是有,即刻就会被杀死。

除非身处高位,才能呼吸到一丁点自由的空气。

齐桦重重呼了一口气:“盛昭,事不过三。”

盛昭从齐桦的话语中窥见了齐家的冰山一角,他故作脑海中混乱无比:“啊?”

齐桦抱住盛昭:“乖一点,不要再去信别人说得话,昭昭,齐家没有一个是好人,就算是我也不例外。”

他收紧手臂,餍足地轻叹:“但你能信的只有我了。”

盛昭轻声应下:“好。”

“我永远不会骗你。”齐桦珍惜又心疼的轻吻在盛昭的发间,不可遏制地去嗅盛昭身上的香。

很轻很浅,只有离得近了,更近了,才能餍足地嗅够这馥郁的香。

他爱惜得紧,像条疯狗般用力抱着盛昭,低声叹着:“昭昭,你身上好香。”

盛昭犹豫半响,才回抱住齐桦:“齐师任其实还同我说过,你一开始便不是真心与我结交好友,你甚至还想着亲自送我回剑宗。”

盛昭嗓音愈说愈轻,他好似没有察觉到齐桦变得僵硬的身躯,只是笑了声:“我当下心中好笑,现下更是觉得。”

“我就知晓齐师任这人满口胡言,你怎么可能会这么对我呢。”

盛昭微微拖长的嗓音俨然是对齐桦的嘲讽,但齐桦身躯只僵了一瞬又迅速恢复原样,他生怕盛昭会发现他的异样,心中却有着无限的后怕。

幸好他没在一开始就动手。

他怎么会舍得呢。

盛昭见齐桦久久不应声,轻哼了声:“嗯?”

齐桦连忙道:“嗯,我从未想过。”

第42章 驯化【一】

盛昭与齐桦牵着手往回走。

盛昭走在前面, 他步伐有些欢快,像是因为终于摆脱了齐师任,终于能回家而雀跃, 时不时好奇地去观赏齐府各处的奇观妙景。

齐桦则慢条斯理地走着, 把玩着盛昭的手。

他摩挲着盛昭手下的白玉环指,眼神微沉:“昭昭, 摘下来。”

话音刚落,齐桦也意识到自己命令的语气可能会让盛昭不满,他又补了句:“先放好在你芥子空间里, 等我继任家主的位置后再带。”

除此之外,齐桦再也没多说一句。

他对齐师任那些龌鹾的念头知晓得一清二楚, 可是他一丁点都不会说给盛昭听。

让盛昭永远都晓得齐师任的心意。

盛昭困惑着看了他一眼,很乖地摘了下来, 放进自己的芥子空间里。

这指环老贵了,可不能丢。

事了, 二人在雪中一步一步走着。

就这般静了一会儿, 盛昭突然慢了下来,与齐桦并排走着。

盛昭看他:“我以后就住在这吗?”

齐桦见他面色恹恹,轻声问:“不喜欢?那等我继任家主后,按你喜欢的来布设可好?”

盛昭摇摇首:“我方才瞧得那般仔细,怎么可能不喜欢那些景致。”

他顿了顿:“只是……齐府太压抑了。”

盛昭叹了一声:“我们一路走来见到的人, 不管是侍从还是齐家弟子,他们全都退避在一旁,不敢上前搭话。”

“齐家太静了。”盛昭有些低落地说。

齐桦没出声, 他当然知晓齐家死寂得可怕, 盛昭这种性子却最不易安静。

他从不奢望盛昭能喜欢齐家, 他只想盛昭能待在他身旁便好。

沉寂的氛围让盛昭晓得自己说错了话, 他苦恼地反握住齐桦的手。

“我不是那个意思……”吞吞吐吐半天,盛昭放弃了解释,老实道:“齐桦,我是不喜欢齐府。”

阴暗落雪的天气下,盛昭的眉眼依旧亮得惊人,红衣衬得他笑容愈发明媚。

盛昭弯着眉眼,嗓音甜丝丝的:“但我喜欢你呀。”

短短的一句话,让齐桦怔在原地,心悸不断,声震如鼓,他心底就像含了蜜一般的甜。

齐桦忍不住放轻呼吸,生怕惊扰了面前活色生香的乌发美人,他微冷的眉目一下柔和,盛满了无限柔情:“那昭昭愿意为我留在这里吗?”

盛昭抿了下唇,有些不高兴:“想什么呢,我当然愿意。”

齐桦低声笑出了声:“好,是我想岔了。”

盛昭撇撇嘴,眸子突地一亮,像是打了什么坏主意:“那你是不是得罚一下?”

齐桦由着他,温声应了:“嗯。”

盛昭转身就轻盈地跳到了齐桦的背上,环着齐桦的脖颈:“那我走累了,我罚你背我回去。”

齐桦屈膝微蹲下身,一把背起身后的盛昭:“好,这就背你回去。”

明明是惩罚,但齐桦感到的是无与伦比的安心n*f,盛昭很轻,齐桦心中却觉得重。

他好似背负了他整段不堪的人生中最美好的片段,即是他的整个世界,也是他梦寐以求的蝶。

齐桦小心翼翼,漫步走着。

他不会放手,也不肯放手。

但他总算愿意,也总算下定决心,他决定让盛昭能更加欢快地陪在他身边,不绕着他的指尖飞也行,偶尔给一次自由也可以。

只要永远记得回到他身边就好。

盛昭俯在齐桦肩头,轻声说着些话。

他的唇离齐桦的耳畔不远,这个音调正正的好,让齐桦的耳根子酥酥麻麻,又似小情人之间的温存。

齐桦认真地去听,每个字都记在了心里。

盛昭嗓音带笑:“你自幼在齐家长大,嗯……可能还在剑宗待过一段时间,但我听说你当年声望特别高,你的师兄弟们虽然很崇拜你,但都不敢来烦你。”

齐桦点了点头:“嗯,从哪里听来的?”

盛昭小声说:“我跑去问跟你同辈的齐家子弟,因为……”

他顿了下,似是羞怯:“我想多了解你的一些事。”

“我跟你差了百年,修真界朝夕更迭得很快,虽然你的事迹在我们这一辈里也有传闻,但总比不过你本家人来的清楚。”盛昭解释着,嘟嘟囔囔地说:“你要是敢说我跑去跟别人玩,我就生气了。”

齐桦心底突地生起几分心疼,他还没忘记与盛昭见的第一面,后者倚在树上,姿势随意,红衣灼眼,大大方方地偷着凉。

不顾那棵树就生在殿门口,来来往往地人都能看见,甚至还轻瞥了眼他们一干人等。

张扬到近乎睥睨的视线,让人一瞬便惊艳得瞳孔紧缩。

可现在跟别人说个话都得小心着齐桦的脸色,生怕齐桦一个不高兴,就对着他生气。

齐桦轻轻颠了颠身后的盛昭:“不说你。”

“以后都不说你了。”齐桦低声:“你想跟谁说话便说话,想跟谁玩就跟谁玩,把齐府当剑宗一般放肆都没问题。”

“我不拘着你了,盛昭。”

盛昭身体一僵,紧接着又不在乎地笑笑:“齐桦,不准跟我开玩笑。”

“你说了不会再骗我了。”

齐桦苦笑着摇首:“盛昭,是我错了。”

齐桦面上虽若谦谦君子,温文尔雅,但他心底却比谁都心高气傲,他是天之骄子,被人捧了这么多年,是最难低头的人。

可现下他真心实意地对盛昭承认自己认错了。

盛昭微些讶异,晃了晃手:“你怎么了呀?又胡思乱想了什么。”

齐桦深吸了一口气,寒气从气腔直刺体内,让贴着盛昭的背上的热度愈发地明显,脖颈中温温热热的气息也是盛昭呼出的气,小扇子一样动摇着齐桦的心。

“昭昭,你听我说,你可以跟他们嬉笑怒骂,怎么都好,但是不能与他们做太亲密的动作。”齐桦许着承诺:“就像你与齐韧,还有齐师任做得那些一样。”

盛昭意识到齐桦没有哄着他玩,雀跃地收紧了手臂:“真的?!”

齐桦低笑:“真的。”

齐桦:“我也允你出齐家,但是我也要在侧,就是我得奇装打扮一番,不能让世人认出我的身份。”

盛昭先是欣喜,又失落地问:“我自己不能出去吗?”

齐桦佯怒地挑眉:“得寸进尺了是吗?”

盛昭双手去捏齐桦的脸,连声问:“不能吗不能吗不能吗?”

齐桦失笑:“能能能,行了吧。”

他摇着首去躲盛昭的手,笑着:“昭昭饶了我罢,别捏了,都应你。”

齐桦:“别人都看着呢。”

盛昭不甘地放下手:“又骗我,谁敢看你啊。”

齐桦笑着:“乖,别闹。”

他背着盛昭一路说说笑笑了许久。

“啊!”盛昭想起了什么:“先前还没说完呢,你要是生在我们剑宗多好。”

“剑宗才没有齐府这些破规矩呢。”盛昭为自己的宗门自得:“届时你一定会结交很多要好的朋友,就像我一样。”

“想吃酒就吃酒,偷溜出宗门也行……”

盛昭一个又一个地数着,齐桦时不时插一句嘴。

他们每一句都遗憾着没有对方的过去,又铺设着有对方的未来。

直至盛昭说累了,他声音越来越小,头也一点一点的,最后还是撑不住,睡在了齐桦的后背上。

齐桦怕自己走动时的动作让盛昭的睡姿变得愈发不稳,一个后仰就可能倒下来,他静静站了一会儿。

齐桦估摸着时辰,等盛昭差不多睡熟了,才小心翼翼地将身后的盛昭抱至身前来。

用眼神拒绝了一旁想上前帮忙侍从,动作愈发地小心。

他不想让其余人碰到盛昭一根手指头。

直至盛昭安稳地窝在他怀里,因为姿势变换而轻颤的眼睑也逐渐停止。

齐桦才轻呼一口气,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小懒虫睡得还挺熟。”

恐怕在他走后跟齐师任的对峙中累着了,方才又絮絮叨叨说了这般久。

齐桦看了盛昭的睡颜很久,才抬步继续走,因为盛昭睡着,也不让侍从去换方便的灵辇,用着大量的灵力缩地成寸,因为半刻钟后终于到了他的院中。

他在盛昭的房间跟自己的房间中抉择了下,果断走进放着炉子跟手暖的盛昭房内。

他将盛昭放上床塌,掩好被褥,自个也倚在床头,轻声让侍从送来需要自己决议的公务。

处理累了便去瞧盛昭的睡颜。

遗憾的是盛昭的睡姿很规整,基本不怎么动,也让齐桦心中想着盛昭乱动之下,而后抱住自己的想法落空。

等到夜幕将至,齐桦总算处理好一切,起身出门。

门轻阖上的声音响了很久后,盛昭确保自己没再听见任何呼吸声,才睁开眼坐起身。

他看着合上的房门,突地勾唇轻笑。

齐桦,驯化猎物的人从始至终都不是你。

你入套了。

作者有话要说:

驯狗成功了,虐渣不远了宝子们!

二更等会儿,我争取保二争三!

第43章 水性杨花【二】

之后的几天齐桦与盛昭时常黏在一起, 他也同盛昭一般,开始用起了一日三餐,养成了习惯, 饭后二人也会牵着手一起散步。

空闲的时候齐桦会陪着盛昭逗鱼、玩雪、在屋檐上看夜空的星点……

偶尔他也会手把手地教盛昭一些简单的琴技跟斟茶的礼数, 还有他的骨扇如何使用,满足一下盛昭的好奇心。

甚至齐桦忙公务的时候, 也会让盛昭卧在一旁的椅榻上看话本。

事事虽小,平常却安宁。

每一处都是齐桦未尝过的温馨。

但齐韧跟齐师任也总是抓着齐桦忙不开交的空闲,去假装偶遇盛昭。

而盛昭今日又在湖边的观景楼上遇见了齐师任, 他刚看见那曳地的一角暗金纹路白袍时,转身便走。

守在木梯前的两位侍女为难地屈着身, 垂着首一言不发地挡在盛昭面前。

盛昭:“……”

观景楼近乎能观整个齐家的景色,平日只有齐师任与齐桦能上去, 最近盛昭有了白玉指环后,也能上观景楼。

他便时常往这跑, 但没过几天就被听到消息的齐师任截胡了。

“你烦不烦。”盛昭转身掀帘, 进了顶楼的高台之上:“就抓着我舍不得欺负姐姐们。”

齐师任一哂:“盛小公子也可以不怜香惜玉。”

盛昭冷哼,他四处望了望。

今日高台上的美人榻跟椅子基本都被撤走,只留下了齐师任身旁的软椅。

齐师任明显强逼着盛昭坐他身旁。

盛昭没按齐师任的套路走,他长腿一翻,就侧坐在了粗壮的栏杆上, 盛昭抬起另一条腿,正想整个人都卧在上面时,就骤然被几步走过来的齐师任抱起。

齐师任低喝:“胡闹!”

盛昭挣扎着想下来:“你瞧不起我元婴期的修为?”

齐师任险些被气笑:“你若当真掉下去了, 你以为是随手就能解决的事?”

这观景楼近乎几十米高, 纵使是修士, 未到能随意御剑飞行的渡劫期, 掉下去时万一反应不及时,后果也不堪设想。

盛昭伤着一分一毫,都是在往他齐师任的心上捅刀子。

齐师任二话不说转身便往栏杆走去,抱着盛昭的双手一伸,就这般大张着放在空中。

盛昭身下的空中什么遮拦都没有。

但盛昭也并非胆小之人,再加上齐师任的手很稳,他只慌了一瞬,便镇定下来。

寒风卷着雪吹拂到他的红衣乌发上,盛昭躺在齐师任的双臂里,半阖着眼看云层层叠的蓝空。

他特别得意地哼了声:“我才不怕。”

下一刻齐师任就松开了手。

盛昭猝不及防坠落下去,强烈的失重感迅速侵蚀全身,耳边风声呼啸。他睁大眸,强制忍着迅速反应过来想呼唤本命剑——尤延的身体机能。

盛昭知晓,齐师任舍不得。

似乎仅过了短短一霎,又似乎过了很久。

盛昭骤然被瞬移至半空中的齐师任抱在怀里。

齐师任脚尖点着本命灵器——通体透黑的玉笛,逶迤向下的白袍遮住了玉笛,让他看起来就像悬浮在空中。

大风卷着厉雪寒冰将他整身暗金纹路的白衣袍吹得赫赫作响,下一刻就被灵气隔绝,长袍服帖的垂落。

黑金发带却被吹落,墨发随着齐师任微微垂首的动作落在了盛昭身上。

松散的形象让齐师任面目多了几分慵懒之色,他微微一挑眉,温婉地笑:“怕了吗?”

惊魂未定的盛昭颇为无语地阖上眸,他服了软:“怕了。”

盛昭接着骂了声:“疯子。”

齐师任低声闷笑:“嗯,小儿媳。”

齐师任又瞬移至高台之上,将盛昭放在了他隔壁的椅子上:“乖一点。”

盛昭又气又没有办法,只得乖乖坐着。

齐师任招手让侍女进来,为自己梳理散落的墨发,一边道:“先饮茶,后谈事。”

盛昭捧起来抿了口,还是忍不住问了:“这茶是齐韧泡的?”

齐师任轻叩着桌面,正着身子让身后的侍女扎起发带,随手将缩小成玉簪似的墨黑玉笛递了过去:“不是,我教的他罢了。”

侍从将玉笛穿进,又蹲下身整理齐师任曳地的衣袍,直至一丝不苟之后,才转身退下。

下了阶梯。

是她们这种凡人听不到谈话的距离。

齐师任这才满意地微眯眸:“他是学得最好、也最像的那个。”

“即使他的天赋比不过齐桦,我也最属意他。”

盛昭听见齐师任说齐桦的坏话,冷了下脸,又因齐桦也是他的好友,还是无奈地叹气。

“为什么?”他问。

齐师任笑:“他孝顺啊,儿媳,若是他继任之后,肯定比齐桦那个不孝子更尽心尽力地养我们。”

盛昭蹙眉:“关我什么关系?”

齐师任微微摇首,眼神意味不明:“口快,说错了。”

盛昭有些不服气:“你也没对齐桦尽什么父母之责——”

齐师任否认:“我对所有人都一应如是。”

盛昭哑言。

齐师任撑着脑袋,问:“若是齐桦上位后,小儿媳,你会好好孝顺我吗?”

盛昭想了想,虽然对不住好友齐韧,可他到底想偏颇齐桦,迟疑后点了点:“会的。”

齐师任又问:“我提什么要求都会满足吗?”

盛昭:“嗯!”

齐师任抬眸,轻声:“暖床呢?儿媳。”

盛昭反应过来后气得眼尾通红:“你!”

刚想开骂,又想到齐桦,硬生生憋了回去,咬牙切齿:“我给你找个人暖。”

齐师任摇首:“那怎么行。”

齐师任撑着桌面,倾身逼近盛昭:“其他人可没有儿媳这般又香又软。”

“跟女儿家一样,又轻又小,还有那香也不知是熏香还是体香,体香的话,又是哪的体香。”

盛昭惊得微微后仰,又被齐师任的调戏之语逼得脸侧起粉,连着眼尾,粉嫩一片,软得真像齐师任口中所说得一般,像是能掐出汁来。

偏生上挑的眼尾又勾出一份媚色,美人香似是又惑人般冒了出来,惹得人不住沉沦。

腰肢也细软得厉害,齐师任回想着方才的触感,盈盈一折般,最适在手中把玩揉捏。

他见盛昭被他大胆的话语弄得说不出话,轻笑着又问:“你跟齐桦做了吗?”

盛昭睁大眼眸,薄红嫩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羞愤得厉害,硬生生憋出一个“滚”字。

齐师任心下明悟,喉间轻滚,微不可闻地轻骂了声:“废物。”

盛昭耳尖,显然听着了,生气地反驳:“他才不像你这个禽兽!”

齐师任只是用看小孩子的目光看着盛昭,他瞧盛昭后仰得姿势,用温热的手掌抵住盛昭的后腰:“小心别倒了。”

随着齐师任后仰,盛昭也被他扶起,最可恶的是齐师任离手之前,还特意用指骨在盛昭腰窝处顶了顶。

刹那间就见盛昭腰肢轻颤了颤,眼眸一瞬浸上水意,用自以为蛮横,实则软呼呼的眼神横了一钝刀过来。

不疼,只叫人心中格外得痒。

盛昭一字一句:“禽兽不如。”

齐师任勾唇谦虚地一笑:“他那日竟没有将你……不是废物又是什么。”

特地隐去的两个字二人都心知肚明。

这下盛昭连耳根子都红了起来:“他才不像你——”

齐师任打断:“那他亲你嘴了吗?”

盛昭:“闭嘴!齐桦他正人君子!才不会随意对我做这些事!!”

那就是没亲了,齐师任心中“啧”了声。

他嘴上却酸得厉害:“这么信任,不,喜欢他?”

盛昭一脸齐师任在说废话的表情:“那不然喜欢你吗?”

齐师任垂首笑了声,又恢复到温润如玉般的正派形象,微微抿了口茶:“好啊。”

“齐桦配不上你。”齐师任润了下方才变得干涩的嗓子,继续道:“你在我这闭门不出,外边的消息一概不知。”

“那么我来告诉你。”齐师任边道边为盛昭换了杯温热的清茶:“就这几日全天下都知晓齐桦与郁安易解除婚约的消息。”

“紧接着他便备上厚礼送至剑宗,说想与你订亲结契,问无妄仙尊什么时候得闲,约个时辰商议一二。”

齐师任对着微些慌张的盛昭笑笑:“本来你便因与江千舟办道侣大典又逃婚失踪一事传得沸沸扬扬,名声一下再下。”

“现下又因此事……”齐师任微顿,他有些不忍心,但还是说了下去。

“儿媳,你出名了。”齐师任低叹,他温声笑着:“不是什么天之骄子,千年难遇。”

“而是水性杨花。”

“你说,无妄他得气成什么样子?”

第44章 憧憬【一】

很突兀地, 盛昭心中闷痛了下。

邬钰送予他的白玉还贴在他的胸口前,与盛昭的体温同度,可现下他却觉得那处热得发烫。

盛昭垂了垂眸, 没露出一丝破绽。

他错愕地愣了下, 又别过眼:“随他们议论,我行得正, 坐得端。”

“我自己知晓我是什么样的人,用不着在意其余人的三言两语。”

“而且……”盛昭垂下眸,有些落寞:“我师尊不会因这些事而生气。”

邬钰本就不是轻信谣言的人, 他更可能的是……担忧罢。

盛昭轻吸了口气,压下愈发扩散的异样感, 他不在乎他的名声变得如何,他只是觉着自己实在辜负邬钰五年的教导。

他对不起邬钰。

齐师任听着盛昭的话, 心里头也很是附和,无妄仙尊那种人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些烂事而生气, 说不定瞄过一眼便放在脑后了。

而盛昭的落寞也被他解读为师尊不关心他这个徒弟的而有几分委屈。

“就这么喜欢他, 名声尽毁也没关系?”齐师任轻叹了口气。

盛昭一言不发。

齐师任又抿了口茶,心底添了几分怒意,齐桦那个臭小子凭什么?

“半月后便是魔修与我们正道修士的百年会晤之日,盛昭,你也只剩下这几日了。”齐师任低声道:“郁安易闭了近百年的关, 不管他修为到了什么地步,是进抑或是退。”

“在如此重要的日子也必会出关,或许会晚些天, 但总归不会太久。”

“与他解契一事尚且是齐桦单方面的告知, 因为没有江千舟点头的消息。”齐师任语气悠然。

他也不知晓江千舟到底是生是死, 手里头也没任何有关对方的消息, 但想也知晓后者绝对不可能会点头,哪有人会亲手将自己逃婚的道侣送至别人手上?

齐师任微微笑着:“可等郁安易一出关,他若是应下,这契一解,你与齐桦的事情还有你的名声可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

盛昭眼眸微些泛空,似是认真在听齐师任的话,蹙眉否认:“我说了我不在意——”

齐师任伸出食指,在盛昭唇间轻点:“嘘——”

“小儿媳,你尚且年轻,不知晓此事的严重性。”齐师任故意往严重的地步上说:“你若是不想让你的宗门跟师尊面上蒙羞,就好好去想我说的话。”

即使齐师任知晓剑宗与仙尊的地位根本不会因这事而被动摇,但他还是满意地看见盛昭的面色一白。

他也不是那种能把意中人拱手让人的蠢货。

齐师任站起身,他拍了拍盛昭的肩,终于有了些长辈对晚辈的做派,低声继续哄骗下去:“儿媳,现在还有补救的机会。”

“你可以慢慢考虑,我随时可以来帮你。”齐师任缓声说完,不等盛昭开口,便转身掀帘离去。

盛昭静静看着齐师任慢慢下了阶梯,直到转角处没去背影,脚步声几不可闻。

但他仍不敢去赌齐师任到底走没走。

他一直面色不好地垂眸看着茶面,神色郁结,过了半响,才缓缓低叹一声,俯在了桌面上,阖上了眸。

就这般等了半刻钟后,盛昭身侧又出现齐师任的身影,一切都发生在静默之中,帷帘甚至动都没动一下。

微风依旧徐徐。

若不是盛昭察觉到身侧有些异样感,他或许根本不会发现齐师任突然出现过。

但没过一会儿,齐师任就俯下身,他爱恋地用指腹轻抚盛昭精致的眉眼。

盛昭闭上眸时,没了眼中的锐利与骄矜,一眼过去,只剩下漂亮二字。

好看得让人不敢出声打扰。

齐师任慢慢将盛昭微蹙起的眉抚平,他的眉宇间有着心疼,但还是铁下了心。

在这几日里,齐家也会被血洗一场,他与齐桦还有齐韧三人随时可能会为了家主之位而动手。

在这之前,他得先诱哄好他的小儿媳。

让盛昭主动投入到他的怀抱之下。

齐师任就这般瞧了盛昭的睡颜不知多久,他才示意候在外边的侍女送进件绒皮来,小心翼翼地披到盛昭身上。

齐师任又仔细着放了数十颗火灵石在周围聚暖,他好笑地瞧着盛昭眉眼愈加舒展开,这才转身离去。

临走前齐师任又示意让侍女跟着自己一起下观景楼,免得吵醒盛昭。

两处交错下楼的轻微脚步声随之响起。

又过了半刻,盛昭才睁开眼,他直起身,任由绒皮披风掉落至地面。

而后推开椅子,走到栏杆边,像最初想做的那般,整个人都坐在了栏杆之上。

盛昭侧着身靠在身后的木柱之上,他一脚支起,一脚垂落至空中,面无表情地闭上眸呼吸着冷寒的空气,垂下的红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盛昭坐于高处。

他摇摇欲坠,寒意彻骨。

不知过了多久,盛昭身后传来有人上楼的脚步声,临近时,他侧过面,扬起笑看了过去,嗓音里含着雀跃:“齐桦。”

掀帘走进的齐桦应了声,瞧清楚盛昭的坐姿后,又紧皱起眉:“怎么坐在上面,快下来。”

盛昭不甚在意地笑笑:“舒服啊。”

他翻了个身,换成背对着高空,面对齐桦的姿势,对着走来的齐桦张开了手。

除了身上的栏杆,没有其余的支撑点,一不小心就能掉下去,齐桦心中焦灼,连忙快步走了过去。

盛昭顺手抱住他,脸侧贴住齐桦的腰身。

亲密的抱姿让齐桦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训斥,他无奈地摇了摇首。

“方才齐师任跟我说了些事。”盛昭慢慢将齐师任说的话复述了出来,能察觉到齐桦环在他肩上的手渐渐加大了力气。

恐怕气得不轻。

良久,齐桦才出声道:“昭昭,此事我没同你言明,是我之错。”

“我忧心你听了会心里难受,便想先瞒着你。”

盛昭依旧埋着首,闷声说:“我是有些难受。”

齐桦笑容一僵。

“齐桦,你按疼我了。”盛昭小声说:“你别生气,我知道齐师任有些话是在骗我呢。”

“我也没那么蠢。”

齐桦蹙眉:“说什么胡话,昭昭才不蠢。”

他放轻了力道,又去顺盛昭被吹得些微凌乱的乌发。

“嗯嗯。”盛昭仰起脸笑,漂亮得生艳的眉眼微弯:“但是我还是有些难受。”

“齐桦,我讨厌齐家所有别有心思的人。”盛昭抿了下唇:“若一直这般,我可能在齐家住不了多久。”

“而且我还是会想念剑宗。”盛昭轻声说:“想念我的师尊跟我的授课长老们,还有伴我五年的师兄们。”

齐桦微眯眸:“昭昭的意思……是要离开我吗?”

盛昭摇摇首:“我不是这个意思,齐桦,你先听我说。”

“或许……你也不用一直待在齐家,”盛昭眼里盛着光,瞳孔泛空般地微些扩散,像是在想象那些美好的场景。

“你可以与我一同去游山玩水,去各种各样的地方历练,去结交天下好友,我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二人有多恩爱。”盛昭有些羞涩地眨眨眼:“这样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我也会带你回剑宗。”

“带你去了解我这五年的生活。”盛昭苦恼地微微蹙眉:“但我师尊可能不太欢迎你,他应当不允你进天山。”

“不过没关系。”盛昭笑笑:“我去求求他,总有一天能磨下来的。”

“然后我们二人去同郁安易还有江千舟说清楚,让事情真相大白,也不会有人来议论我们了。”盛昭说着自己有些笨拙的解决之法。

“再然后……我带你去认识我的师兄们,去骗他们的彩礼钱。”盛昭娇气地轻哼了声,有些高兴:“还可以跟他们一起吃酒。”

……

盛昭絮絮叨叨着,齐桦也顺着盛昭的话语去想象,他的戾气被怀里的爱人磨平,平白生出几分淡然之感。

那种生活实在太美好了,平淡又温馨。

齐桦忍不住去憧憬,他心中激荡,忍不住俯下身去吻盛昭的发顶,时不时应一下。

盛昭想起了什么,有些慌张:“嗯……家主好像要比少主忙得多。”

齐桦温声:“这几日有些特殊罢了,等事情解决了,我便不会再这般忙,也会多出很多时间来陪你。”

盛昭眸子亮了下:“真的吗?太好了!”

“不过忙也没关系的。”盛昭冲着齐桦笑,一字一句认真道:“我可以等你。”

不知晓是盛昭澄澈眼里的光,抑或是盛昭的一切话语中都充斥着对他的爱意。

齐桦夜晚便动了手,禁锢了齐师任手下不少人,反抗者一杀了之。

齐桦摇着骨扇,携着满身血腥,不急不缓地开始血洗齐家。

他不想让盛昭再等下去了。

第45章 烈火【已修】

夜幕低垂, 乌云密布。

齐府不像往日般死寂,而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喧嚣声四起。

唯一一处黑沉寂静的地方是齐桦的院子, 周遭被阵法包围,隔绝了一切声响。

目的只为里面的人今夜能安然入睡。

今夜静得可怕。

盛昭看着窗外, 若有所思,而且自从跟齐桦分开后,对方直至现在都没来找过他。

恐怕出了什么事。

他披上件红绒轻衾, 裹着里面白色的里衣,墨发如泄, 盛昭赤着脚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有某中预感驱使着他。

如往日一般守在门边的侍女屈身行礼:“盛公子夜安。”

她瞧见盛昭如今的打扮,黛眉轻蹙:“奴为公子拿暖炉来。”

盛昭摆摆手:“不用, 我只是出门问一声。”

“姐姐能告诉我齐桦在哪吗?”盛昭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有些想他了。”

“等了他很久都没来。”

侍女为难道:“少主他……今夜有要事处理。”

盛昭失落地垂下眸:“他不回来了吗?”

侍女轻轻颔首,她正想安慰盛公子几句, 却突然察觉到什么, 忽地转身去看远处一片漆黑的夜色。

眼神异常警惕。

盛昭不明所以:“怎么了?”

侍女轻声道:“公子——”

她话音未落,黑暗中一点银光骤然闪过,直击而来,速度极快。

侍女来不及反应,脖颈处就一阵震痛, 眼前一暗就晕了过去。

盛昭连忙接住倒下来的侍女,皱起眉警惕地看着周围。

不过片刻,他就能察觉到一直隐在暗中似有若无的众多视线逐一消失, 就好似被什么人清理掉了。

盛昭快速扶着侍女, 将她放进门内铺着白绒的地面上, 转回身却骤然发现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侧的齐韧。

盛昭被吓得后退半步。

齐韧连忙道:“抱歉, 吓着盛公子了。”

盛昭摇摇首:“无碍,方才是你做的吗?”

齐韧颔首:“出了些事,家主让我来寻你,但少主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我只得出此下策了。”

齐韧不太赞同地看了眼盛昭赤着的双脚与单薄的衣物,但时间紧迫,齐韧由着心中所想,即欲盖弥彰,又光明正大地表露自己不耻的心思。

他温声道:“我抱着公子去罢。”

盛昭摇首拒绝,着急地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齐韧只好先缓声将事情说与盛昭听:“……现下少主与家主应当已经会晤,其余人可能会趁机潜入公子所在之处。”

很明显,这个其余人就是齐韧。

他垂下眸,继续道:“为了公子的安危着想,我等下会带公子是一处绝对安全的地方。”

齐桦话里话外都在担忧盛昭待在此地会出什么事,可他心底知晓,齐家上下除非必要,没有人会舍得去对盛昭下手。

他来此,只为满足自己的私欲。

“我不去。”盛昭干脆利落地拒绝,蹙起的眉间笼着浓浓的担心:“我要去找齐桦。”

他话音落地,便转身跑了出去。

一踏进雪地中,就被冻得面色一白,还是挣扎去回想记忆中齐师任所在之地。

跑动中,盛昭的乌发与红衾卷着雪翻飞,轻盈灵动,苍白的侧颜格外惹人心悸。

齐韧恍惚了一瞬,便让盛昭跑了几米远。

齐韧缩地成寸,拦在盛昭面前:“盛公子,恕我冒犯,但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一个不小心你就会受伤。”

盛昭只回了下头,低喝:“尤延。”

尚在屋内待着的尤延一霎便从剑鞘飞至盛昭手中。

“齐韧,你别拦我。”盛昭笑了下:“你们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只想将我关起来,让我一个人傻傻地去等事情尘埃落定。”

“我做不到。”盛昭咬着牙,眼尾泛起红:“齐韧,我什么都知晓,我知道你们三人在争家主之位,”

“我也知道你是齐师任培养已久的自己人。”

“你不能这么残忍,让我心知肚明,却只能眼睁睁瞧着齐桦被你跟齐师任联手杀掉。”盛昭深吸了口气:“我得去帮他。”

齐韧沉默良久,才轻叹了声,嗓音轻柔:“你别哭,我带你去找他。”

盛昭松了口气,勾起唇:“谢谢你,齐韧。”

盛昭提着剑,赤着脚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乌发披落,显得他愈发清瘦。

齐韧只能硬生生地忍下心疼不去看他,头也不回地闷声走着。

他与盛昭站在对立面,如今他带盛昭前去,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大让步。

齐韧正这般想着,腕骨却突然被冰凉的手攥住,回首时是对着他笑的盛昭。

“你走得太慢了,我来罢。”

盛昭牵着齐韧跑起来。

齐韧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侧着脸去看盛昭,对方面色着急,心中担忧的是齐桦,可现下手中牵着的……又的的确确是他。

不再是梦。

齐韧喟叹一声,一把将盛昭抱了起来,他的动作很规矩,单纯地抱着,没有多碰其他地方。

就连盛昭脚底沾着的雪都是被他用灵力轻柔扫下的。

齐韧对着怔住的盛昭说:“盛公子,地上凉,我抱你走罢。”

“下次记得穿靴再出门。”

话音未落,齐韧便脚尖轻点,向前方急速掠去,不消片刻,便到了齐师任的院中。

一路走来,盛昭见着不少尸体横倒在地,鲜血四溅,白洁的雪被泼上污脏的红,有些面孔甚至昨日还与他闲聊过。

盛昭垂下眸敛去眼底薄凉,故作低落。

齐韧盖住盛昭的眼,低声道:“别看。”

等到了拐角处的凉亭处,齐韧才将盛昭放下:“他们应当在正厅。”

“你走罢。”

盛昭临走前主动抱了齐韧一下:“谢谢你,齐韧。”

温暖来得突如其来,退得也十分的快,齐韧还没笼住扑面而来的馥郁轻香,盛昭就转身跑远了。

齐韧站在原地,静静看着盛昭的背影逐渐消失,又等了许久,才抬步走去。

——

这是齐桦与齐师任两人之间的战争,齐府亲卫不会出手帮忙,他们是活了近千年的影卫,也是齐家暗中监视的眼睛。

只有赢下来的人才会令他们甘愿俯首。

半空之中,玉笛与骨扇铿锵相撞,如金石相击,发出刀枪剑鸣之声。

齐师任的修为比齐桦高了一个大圆满,他本能轻易击败齐桦。

可齐桦也备了后手。

他百年闭关致使齐师任放松警惕,也让齐桦成功将毒素暗中下入齐师任体内。

更别说齐桦还备了不少恢复实力的丹药。

齐桦虽有些吃力,但也有不败的可能。

而空地的周围则全是齐桦用丹药封住修为的齐家长老,那是齐师任的人。

拿着剑尖指向他们的年轻子弟则是齐桦的人。

齐桦看似已胜券在握。

他打的是持久战,只要拖到齐师任体内的毒彻底发作,他就赢了。

齐师任避过一击,气息不稳,他起了些焦灼。

齐韧怎么还没来?

齐桦步步紧逼,他的骨扇汩汩流下鲜红的血液,扇尖泛着寒光,眼神阴鸷,宛如杀神。

齐师任勉力压住被齐桦引诱出的,在他体内翻涌的毒素,眼神徒然戾气横生。

他不能再等了。

齐师任骤然发起猛攻,气势大涨。

盛昭赶来时,瞧见的便是齐桦被齐师任压着打的场面,他前方那一堆拿着剑抵在人质脖颈上的齐家子弟一霎慌张。

纷纷欲盖弥彰地放下剑,又连忙整理了下衣袍。

与盛昭相识的连人质都顾不上了,连忙迎了上来。

“盛公子夜安。”

“少主怎么放任公子前来此地?”

“此地危险,要不我送公子回去罢。”

“昭昭怎么未穿鞋?”

“衣着也如此单薄。”

……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问候,盛昭甚至插不进口说话,还被这些人渐渐围住。

盛昭紧皱着眉,言简意赅:“让开。”

“我现下不想同你们叙旧。”盛昭执起剑,担忧地看着半空中的齐桦:“你们也别拦我。”

他抿着苍白的唇,没有一丝怯意,红衾张扬地翻飞,明晃晃地昭示着言下之意。

若是拦,那便打。

年轻的弟子们同时沉默下来,一言不发地挡在盛昭面前,似在思考,又似在默认。

紧接着盛昭便瞧见齐师任手中玉笛突变细刃,直击齐桦胸口而去。

千钧一发之刻,盛昭凭剑气骤然浮起,剑气化形后直冲云霄,尤延猛扑而上,剑光与红衾耀眼得像夜间一霎燃起的烈火。

尤延挡了齐师任一瞬的攻势,也让齐桦毫发无伤地避开。

而原本想拦住盛昭、不让他陷入危局里的齐家弟子们被反叛倒戈向盛昭的另一部分人拦住。

他们将剑指向同伴,疯魔了般:“不准拦他。”

对峙的齐师任与齐桦也注意到了浮在空中的盛昭,三人成鼎足之势,谁也不肯退半分。

齐师任不赞同地看着齐桦,教训人似的:“小子也不懂疼人,让我儿媳来这种地方。”

齐桦微眯眸,也想不通他布下的人怎么放盛昭出来了,他理都不理齐师任,先沉声道:“昭昭,不要任性。”

“在边上等我。”

齐师任悠哉地颔了下首,他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往下滴着血。

“这不是你能掺和进来的事。”

他们二人发出的每一道气劲儿,甚至灵器相击的余韵都有可能伤到盛昭。

因此,齐桦与齐师任暂时停手了,谁也不想盛昭受伤。

就连此时盛昭苍白的唇色与单薄的身影都令他们心生烦躁,恨不得早些将对面的人杀了,好捧着美人归,仔细抚慰。

盛昭不肯退,尤延竖立在他身前,发出淡淡银光,它勾着乌云下半露出的月线,在悄无声息中织起杀阵。

半阖着眸,侧颜美得惊人。

盛昭怎么可能会走?有齐韧在后,他深知齐桦这一战输多胜少,若是齐桦输了,他此时半步不肯退的场面便会刻在齐桦心中一辈子。

若是齐桦胜了。

没关系,他会让齐桦输的。

盛昭面色微冷,先看了眼齐桦:“我不是笼中鸟,也并非池中鱼。”

话音刚落,杀阵骤然成型。

星点之光亦可亮如日月,红衾无风自动,浮在空中的青年眉眼张扬至灼目,年纪轻轻便有了无妄仙尊年轻时势不可挡的风采。

盛昭从来都不是柔弱无助的蝶。

他怕冷、怕疼、怕黑,娇贵得要命,但同时也有骄矜傲气的资本。

那是邬钰给他的。

在场的人无一不眼神痴迷。

齐桦也退了一步,他妄想囚住盛昭,实是大错特错。

盛昭淡淡看向齐师任:“不必手下留情。”

齐师任笑着挑眉:“当真选他?”

盛昭颔首。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去打疫苗,没有二更啦

第46章 抢夺

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是, 远处银光呈破竹之势兀地袭来,率先压住盛昭凝聚而起的剑阵。

齐师任立刻反应过来,他配合赶来的齐韧就地将盛昭困住, 无情地将他驱逐至地面。

盛昭手中的剑阵一霎破开, 强大的剑意不分敌我地向四周扫射而去,三人立即避开。

盛昭抚上空气中无形的囚笼, 佯装在仔细研究,实则没怎么反抗地看戏。

很明显,齐师任跟齐韧不想他参与对战, 毕竟刀剑无眼。

齐韧随手从空中抓出一把剑就攻了上去,齐师任紧跟其上。

他们二人合力, 齐桦根本招架不住。

盛昭怔怔地看着,这囚笼只困他一人, 在他们没注意的时候,其余齐家子弟纷纷上前。

他们将盛昭圈了起来。

围成圆形的那一刻, 盛昭顺手将囚笼破开。

方才因打斗而热血上头的年轻弟子们目光变得如狼似虎, 如盛昭所料,他们几乎是迅速地将自己围在他们中间。

盛昭假意往前冲,想挤开他们,去帮步步后退的齐桦。

有人在此时将盛昭手中的尤延夺走。

他们贪婪地攥住盛昭的腕骨,拦在盛昭的身前, 又隔绝灵力向盛昭体内输入。

让盛昭反抗不能。

无数双手克制又疯狂地轻轻去碰触盛昭露出的腕骨与指尖两处地方,靠近又再靠近地去嗅盛昭身上的香。

甚至有人跪下身想去吻盛昭的指尖。

卑微又奢望。

盛昭不停地躲避跟退让,他眼尾泅出艳丽的红, 粉晕从他的脸侧缓慢爬升, 好看得根本移不开眼。

他眼睛一红, 所有人便不敢再动了。

他们用深黑的双眸静静去看着盛昭。

除了愈加浓重的呼吸声, 只剩下一片死寂。

被这么死死盯着的盛昭甚至一动都不敢动。

齐桦侧身躲过一击,不经意间地一瞥,就看见这一幕,他双目赤红。

来不及发怒,前方杀机瞬间袭来。

因为分心而来不及抵挡的齐桦被砸至屋檐之上,屋顶发出震耳欲聋的坍塌声。

齐桦气急攻心,猛地吐出一口血,内伤翻涌下,内脏的碎片硬生生被挤出喉腔。

他闷哼一声,又呕出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