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

团队中有人丧命这件事还是影响到了众人, 整个夜晚都变得沉重，许多人没怎么吃东西，周道森把果子分给了两个病患, 石灵说没胃口, 留着吧，明天再吃。

周道森洗了干净的野果子带回了虞贞的帐篷, 那时候雨已经停了，虞贞也平复了下来, 坐在帐篷里, 静静地看着外面。

冷风从门帘往里吹，试图掀翻他们唯一的避风港。

周道森在门前停下, 蹲下了身，挡住了虞贞的视线，也挡住了部分的风, 他把野果子递到虞贞面前, 看帐篷里情绪低落的人。

虞贞已然恢复理智, 也平静了下来，周道森想, 吃东西是没心情的, 这时候最需要香烟续命, 他早已备上, 点上火，他把另一手的香烟喂进了虞贞的嘴里。

虞贞果然不再无动于衷，尼古丁过入肺腑后，他才活过来似的, 抬眼盯着周道森，眼里存有很多的疑问。

虞贞呼出一口气：“你去看过了？”

周道森说：“嗯。”

虞贞说：“什么原因导致的？”

周道森略微沉思：“不好说。”

水下的情况复杂, 虽有断崖，但人溺水有多种可能，像这种完全消失在水里的，并不常见，自然界中还有很多未知的事情，周道森下不了定义。

大海和宇宙一样，是人类目前不能全部探索掌握的深渊主宰。

虞贞学识不多，因此口吻不太确定：“我看过科普，地球自转和流体运动或者风向，都能造成水底旋涡将人吸附进去，那他是哪一种呢？还会不会浮上来？为什么完全销声匿迹，就算溺水，也应该有尸体浮上来啊。”

周道森说：“水底的情况复杂，何况这个湖泊还有断崖，即使有旋涡如果持续了很久，人被卷进很深的地方，想浮上来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要看这个旋涡什么时候停下。”

造成溺水有各种可能，抛去水底的情况，腿脚忽然抽筋了，导致没有脱离危险，这都是因素，至于今天这件事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可当事人再也不会告诉他水底有什么怪物，自身遇到了什么情况。

他被大自然吞噬了，完全。

像是给其他不将自然界当回事的人一个狠狠的警告。

虞贞抽了一口烟，垂着眼眸，目光难以聚焦：“所以，我们可能在离开之前，都见不到胡大哥的尸身了？”

周道森下水时旋涡还没停下，水下的断崖似一口无底线的黑洞，尸骨被卷的深度一时半会不可能吐出来，或许三天后，或许更久。

虞贞拎着香烟，无奈地笑了一声：“到现在我们都只知道他姓胡而已，连全名也不清楚。”

“俱乐部那儿会有资料。”

虞贞抬起头，望向周道森的眼睛，平静地让他觉得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你经历过很多这样的事吗？”

周道森仍旧抓着那两颗果子，冷静地说：“不多，我不喜欢跟人抱团。”

哦，这一回要不是他虞贞，周道森可能早就出去了，不会被大部队拖拖拉拉地连累，也不会看到这样的事。

虞贞搓了搓额头，星火四处飞散，他额头还是有些热，虞贞闭了闭眼，“周道森，你怪我吗？”

周道森挑眉：“怪你？”

虞贞陷入精神地狱：“如果不是我，你早就出去了，如果不是我，你不必抱团走，见证这样的事。”

人命关天的事，周道森不希望发生，可他对于亲情关系都没有过分的留恋和奢望，对其他关系就更是淡然，露水之缘不会获得他的在意，他丝毫未曾表现出伤神的样子，保持着局外人的冷静。

“那我是不是可以说，如果不是我，你不会来参加探险，更加不会遇到这种事？”周道森轻巧地反驳。

“那不一样，这是我答应你的。”虞贞想来觉得懊悔，“我可真是莽撞，看了几个帖子，听人家说不会有什么危险，就当真了，敢来玩这么危险的游戏。”

他被狠狠惩罚了一笔，上天对他还是留情了，否则今天丧命的不会是别人。

昨晚他还和周道森你侬我侬，今天就如遭雷劈，莫非是自己低劣的举动上天看不过去了，才惩罚他长点记性，别在野外谈情说爱？可惩罚他为什么用的是别人的命，别人是无辜的。

想不通，又没精神深想，脑袋如坠地狱，虞贞捏了捏太阳穴。

“算了，人死不能复生。”虞贞又猛抽了一口烟，“你现在能给我一个准话吗，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从这里出去？”

周道森问：“你想多久？”

虞贞毫不犹豫：“越快越好。”

他一天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他的心情被摧毁了，迫切地需要城市的喧嚣来治愈。

周道森说：“两天之内，我让你坐上回朝海的车。”

虞贞相信周道森能做到，这个男人处处都透着令人信服的气息，他不会质疑他，他现在恨自己应该更早一点决定这件事，而不是想借着野外的环境跟周道森拉近关系。

胡大哥的死跟他没什么关系，可一天之内消解所有情绪实在不容易，虞贞知道他们需要的是时间，所有人都需要时间来淡忘这件事，把这趟探险之行遗忘在记忆深处去。

虞贞默默地抽了几口烟，由于想的事情太多，头有些痛，他刚想睡下去，又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阮梦琪说的尸骨……”

“今天晚上开始要有人守夜，”周道森说：“明白我为什么一直住在帐外了吗？”

营帐会阻碍视线，营造安全感，让人放松警惕，忽略细微的声音，且目标也大，容易被盯上，觉沉的人更是危险，周道森歇在外面，夜里不会睡得很死，他从来没有把生命安全置之度外，把探险当做旅行和游戏，他称这是玩命的事，现在也这么认为。

虞贞恍然醒悟，他钦佩地看着周道森，想他如此周密，“那今晚我也……”

“用不到你，”周道森说：“发烧的人体力跟不上，反应又慢，除了拖后腿没别的，我和周迹以及你的……前男友，会守在外面，不需要人了。”

虞贞往其他人的帐篷看过去。

周道森把香烟夺走，丢在湿润的泥土里，“今晚我就在你的帐篷前待着，好好睡一觉，你想更快地出去，明天就要不停地赶路，把自己养好了。”

帐篷的门帘合起来，周道森把拉链关上了，至此，他和虞贞完全不再有目光接触。

有周道森在营帐前守着，今晚可以无忧地入睡，可今天晚上注定是个不眠夜，虞贞想，其他人估计也是一样，不可能轻易睡着。

夜半的风声呼啸，刮得帐篷东倒西歪，摇摇欲坠。

周道森给备用的手电筒更换电池，提着手电筒在大本营周围巡视。

秦倍周迹等人亦不敢放松警惕，这些天来，除了周道森，就是潜水大哥更得人心，两个人给予的安全感是足够的，如今突然减员，就像少了根主心骨，叫人不甚自在。

周迹在自己女朋友的帐篷前，跟她说着小话，秦倍在压帐篷的角，风太大，吹的人没有困意，神志清醒。

虞贞静静地听着外头的声音，呼啸的风格外诡异，从阴天的那一瞬间，就注定了今天非凡的遭遇吗？

帐篷里也是湿的，虞贞不能躺得太过肆意，他躺了会儿，鼻子有些不透气，嗓子也有点疼，他知道自己要感冒了，虽然带了感冒灵，可是野外没有热水，喝不了。

咳嗽声传出营帐，周道森隔着营帐问他：“难受吗？”

虞贞爬了起来，对外面说：“我好像感冒了。”

营帐上周道森的影子消失了。

虞贞拿着衣服裹住自己，片刻后，周道森回来，打开了门帘，“让个位置给我。”

周道森的手里拿着铁罐和火机，还有一块酒精布。

他在帐篷里架起了烤炉，把铁罐放了上去，煮溪边讨来的水。

虞贞说：“你别跟我待在一起，会传染的。”